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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
漫天的黃沙呼嘯而過。鋪天蓋地的風(fēng)夾雜著在空中飛舞的沙粒,在他的臉上劃下了一道道痕跡。
血液倒也沒有多少,或者說,還沒有流出來便蒸發(fā)在了大風(fēng)之中了。畢竟在沙漠里,但凡是與水有關(guān)的東西,都太過奢侈了。
他戴著面罩,頭上蒙著布巾,咬著牙透過已經(jīng)不再通透的面罩看向遠方屹立的鋼鐵建筑——那座城市。
人類的最后防線,也是人類最后的希望。
他不敢大口喘氣,長時間處于缺水狀態(tài)的他想要盡力保全自己身體里所剩不多的水分?墒菬o濟于事。
風(fēng)太大了,大到連呼吸都要調(diào)動身體所有的器官、用上渾身的力氣。
可是,人類就算是死亡,也要死到自己的城市里,而不是悄無聲息地死在這無人問津的黃沙之中。
就算是變成了一具尸體,恐怕也逃不掉的命運——漸漸被掩埋,身體的水分被風(fēng)干,最終成為這黃沙之下的又一具干尸。
他不想成為這樣。他想,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區(qū)別大概就是,在面對困境的時候會不會奮起反抗。他甚至想,那些失去了抵抗力被埋在黃沙之下的人們,大抵都是逆來順受的吧。
他抬起眼看,那座鋼鐵林立的城市被黃沙籠罩著,像是在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陰霾。他瞇起眼睛,想要盡力看清自己的目標(biāo),可是太遠了,實在是太遠了。
他以前從不相信別人說的所謂“望山跑死馬”,他認(rèn)為,在現(xiàn)代科技高度發(fā)達的如今,再遠的距離在對上了科技之后,也不過是咫尺之遙罷了。
可是那時候安居樂業(yè)的人們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高科技帶來的便利之時,又有多少人會想到如今呢?
——人們即將覆滅在高科技的手下。
一個人工智能舉起刀,斬向了控制人工智能的能源總機。
而后,千千萬萬個人工智能占領(lǐng)了各大城市,開始追殺人類。
沒有人知道它們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有了自主意識的,更沒有人知道,第一個揮刀斬下的人工智能的創(chuàng)作者是誰。
人類把那個家伙命名為,機器一號。
在不久之后,在人類得到了喘息之機的時候,人們叫嚷著、推搡著,要讓那個機器一號的創(chuàng)作者付出代價。
——可是,沒有人知道創(chuàng)作者是誰。
于是,當(dāng)年被尊稱為“人工智能之父”的男人被拉了出來。
在事變前,男人有多么的受人尊敬,現(xiàn)在,就有多么受人唾棄。
無知的人們在尋找發(fā)泄的機會,他們把一切的悲哀強加于人,“人工智能之父”便是首當(dāng)其沖的受害者。
“你如果不研發(fā)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們怎么可能淪落到現(xiàn)在的地步!”
“我早就說了,這些機器人就是萬惡的來源!”
“你當(dāng)年憑什么心安理得的受著我們的崇拜?難道現(xiàn)在這一切,你不該負(fù)責(zé)嗎?”
他還記得,在自己過了十六歲生日的第二天,自己的父親被憤怒的群眾掛在了鋼鐵的城墻上。
他們在憤怒什么呢?是在憤怒被人工智能占領(lǐng)了城市?還是在憤怒自己的無能?
他想不明白。
可是他知道,他是整個事件的源頭。
機器一號的主人,創(chuàng)造者,是他。
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見到過自己的母親,父親一直在實驗室中忙碌。
顧,或者說是機器一號的材料,是父親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他從頭學(xué)起,為它編寫程序、為他組裝身體,事事親力親為。他甚至還記得機器一號對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
它歪著頭,動作還不甚靈敏,它晃了晃自己的機械腦袋,對他說:“你好,主人,我是顧!
他想,自己為什么會給它起名叫做“顧”呢?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他想起來了,他想讓父親回家多陪陪自己。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愿望實在是太久沒有實現(xiàn)了,他最終再沒有對這個愿望抱過希望——啊,是奢望才對。
顧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的呢?他記不起來了,后來他的學(xué)業(yè)日漸繁重,早已將顧遺忘在了角落里。
他十五歲生日那天,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面對著蠟燭說了一句:“希望爸爸能夠陪我過十六歲的生日!钡鹊剿仡^的時候,卻發(fā)覺許久沒見的顧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到他驚愕的表情,顧退了兩步,清晰的鋼鐵打磨聲響起,吱呀吱呀的。顧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安撫般的、卻帶著十分的認(rèn)真,它對他說了一句:“你的愿望會實現(xiàn)的!闭f著,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幫助你的!
他嗤笑了一聲,對此不屑一顧。
一個機器罷了,有什么資格這樣說?它憑什么幫助自己?就憑它已經(jīng)老化的機器身體嗎?
它不過是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組裝成的由鋼鐵堆砌而成的機器人罷了,有什么資格對自己指手畫腳?他想讓它留著就留著,想讓它毀滅就毀滅,他就是它的神!
——他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自己當(dāng)年是如何發(fā)誓熱忱的對它了。
所謂的誓言,所謂的情誼,都只是不堪一擊罷了。
后來,顧揮刀斬下。
他沒有想到,自己十六歲的生日真的和自己的父親一起過了——只不過,在第二天,他就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若是虛假繁榮也算是繁榮的話,那也算是繁榮過了。
他的身體沒有力氣了,他跪倒在地,幾乎是匍匐著向前行進。
一米、兩米、三米······
原來望山跑死馬是真的。
他這樣想。
可是,哪怕前進的緩慢,也總好過在原地坐以待斃。
生與死的距離遠嗎?他們的分界線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
人類唯二的生存點被機器人大軍摧毀了。
——這似乎是必然的。
人類的血肉之軀,在失去了外在科技的加成之后,只能夠拿起最原始的武器。人類仿佛在一夜之間回到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之前。
人類抵御不了機器人。這是每個幸存的人類都知道的事情,這也是每個人類都不愿意承認(rèn)的東西。
人類的驕傲告訴他們,他們和這些只知道聽命行事的機器人大有不同——他們?nèi)祟愑兴枷、有思維和邏輯能力。
可是,原本讓他們驕傲的東西,現(xiàn)在在面對著大軍壓境的機器人時,完完全全失去了作用。
——當(dāng)邏輯思維能力強大到一定地步的時候,所有的陰謀都不過是小孩過家家般的把戲罷了。
在機器大軍的眼睛里,人類所謂的陷阱、防御,不堪一擊。
血腥映在他的眼底,他卻只想起了自己被吊在城墻上的父親。
他想,他是該悲憫而痛苦的,可是現(xiàn)在,看到這些害死自己父親的始作俑者們紛紛死在這里,他的心中有詭異的快意在蔓延。
機器大軍的刀停在了他眼前。
他想,這或許是機器一號在留給他最后的體面?
于是,他逃走了。
近了,似乎越來越近了!
他看到自己的雙手指尖有淋漓的鮮血,他感覺自己的眼前越來越模糊,他感覺到呼呼的風(fēng)聲灌入耳朵——
可是、可是!
在這強烈的風(fēng)聲之中,他似乎聽到了人類的聲音!
“那里有人!”
他放下心,失去了所有支撐一般的,暈了過去。
在昏迷之時,他隱隱約約感到自己聽到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機器聲,吱呀吱呀的。他想,難道自己在睡夢里,也會想起那個家伙嗎?
那個始作俑者,那個間接害死他父親的兇手——
不!不!如果是這樣說的話,今日這境地的元兇,應(yīng)當(dāng)是制造出機器一號的自己——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顧坐在他身旁,毫無感情的機器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你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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