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認為，如果不是那次重逢，也許他這個人還有救。

　　當時的感覺就好像一個自以為麻木了的人，在忘卻中懶散地放縱，逃避了許久，卻忽然無情地被人用尖銳的針尖猛刺，被迫回到現(xiàn)實，回到無法忘懷的漩渦中繼續(xù)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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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不了解韋翰，或者說，他不了解韋翰被□□包裹起來的，所有看不見的部分。

　　他不明白為什么韋翰不開口說話，單單就懶洋洋地依墻而立，卻可以輕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男人和女人，紳士與青年；他淺藍色眼睛后面自有一種不屑與輕狂，諷刺體面人的矜持，呼喚隱藏在冷靜外表下某些被他的眼角閃爍一下就可以喚醒的東西。

　　在他的注視下迷失是多么輕易的事情。迷失之后也許尾隨陷落，再以后是被焚燒，點燃那火焰的不過是點點的焰花之光，抓不住，撲不滅，不知道源頭在哪里，盡頭又在哪里。

　　當?shù)つ岬谝淮未蜷_門看見韋翰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樣的好運。
　　回想起來，韋翰完全可以去敲任何一個軍銜比自己高的軍官的大門，然后說出那句話，那句丹尼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話。
　　丹尼把這看作是韋翰的選擇，而這一選擇讓丹尼此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受寵若驚。

　　當時，韋翰就那樣子站在那里，有些散亂的金發(fā)隨便地落在肩膀上。外衣上全是酒氣，衣領歪斜，不知是他自己為了呼吸而扯過，還是別人為了別的原因無禮地將之撕開了。

　　然后他有些醉醺醺地說：丹尼，帶我離開這里好嗎？帶我離開這里再也別回來了。

　　于是丹尼明白韋翰是他的了，至少，這一段時間內(nèi)是。

　　他當然知道韋翰一定又是欠債還不清了，或者被什么得罪不起的人逼急了，但是他不在乎，只要這一夜韋翰是他的，接下來幾個月韋翰會是他的，他不在乎滿足一下他小小的要求。

　　只是因為任務短短來到倫敦那么幾天光景，他居然這樣奇異地擁有了韋翰。

　　***

　　韋翰不介意別人看他的目光，但是被盯著看的時間長了還是會厭倦。

　　每當這種厭倦的感覺襲擊他，他就知道他又應該換個地方了。
　　這對他一點幫助也沒有，哪里都一樣，他依舊會在一開始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然后等他把事情鬧出來，鬧出來以后別人就會像往常一樣在背后詆毀他，那些成了他情人的，或者自以為是他情人的，不論男人還是女人，他們決不會對他的一切有一點點的憐惜，即便在這之前他們曾經(jīng)怎樣在他面前丑態(tài)畢露。

　　他認為，只要他還會厭倦，說明他還在意自己。

　　他也同樣不介意跟人提起自己的出身，那又怎樣？他們喜歡。
　　比起一個落魄軍官的小兒子，或者鄉(xiāng)紳的私生子，或者任何什么別的身份，人們更喜歡自己床上有一個出生在德比郡彭伯里莊園的情人，這個想法常常讓他們熱血沸騰，即便他們大多以為他在說謊，他卻禁不住這種聽見一個跟自己有□□關(guān)系的人嘴里忽然吐出那個姓氏來的誘惑。
　　多么諷刺！

　　他最喜歡的事，就是在這一刻幻想自己依舊純潔。
　　而他最不喜歡的事，是別人給他開支票時，去看他的眼睛。

　　他會想起自己得到的第一張支票，他會想起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

　　比起這個，他更愿意回想更遙遠一點的事情，比如彭伯里的小樹林，比如教堂的鐘聲，比如身為少年的時候，躺在湖邊上，遠遠看見大房子里面的燭光。

　　菲茨威廉，什么時候你才能明白，是你毀了我？

　　***

　　梅里頓的街道，放眼望去是稀落的紅色軍服。
　　干癟血管里人為注入的外來血液，破損的酒杯中酸澀的酒。

　　然而韋翰很滿意，因為他又一次重新開始了。
　　沒有什么比這更好了，那些開著門卻沒有顧客的小店，那個響著鐘卻沒有懺悔的教堂。真高興丹尼居然在這樣一個地方任職，并且答應給他找一個職位。

　　也許，這一次他本來可以重新做人。

　　可是命運不放過他，不放過他。
　　丹尼被一個從街對面跑過來的小女孩叫住，因此，他必須重頭開始受這份罪。

　　喬治•韋翰，你注定在梅里頓的街道上，與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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