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pphire
　　--初遇

　　“卡爾，你見過賀爾先生嗎？”
　　安嫂嫂幫我遞過馬靴，笑著問。

　　“嗯？”我站起來，整理一身黑色的馬裝，注意到那是個陌生的名字，“那是什么人，我不認(rèn)識�！�

　　“也對，你前幾天剛從美國回來，不過，”她一直很溫婉的笑，輕輕翻起我上衣的立領(lǐng)，“賀爾先生最近應(yīng)該會來，他是個很好的人呢�！�

　　“知道了�！蔽肄D(zhuǎn)身跨上愛馬“普羅蒂娜”，飛馳而去。

　　蒂娜是匹純種的白色阿拉伯馬，她有一雙純藍(lán)的眼睛，跑起來雪一般的鬃毛隨風(fēng)飛揚(yáng)，十分漂亮。在如此的藍(lán)天碧草之中，策馬奔馳是最暢快的事了。

　　哥哥的莊園很大，其中有一條彎曲細(xì)致的小溪非常惹人喜愛。每次回來，我都要帶著蒂娜一道跑去那里。

　　這小溪隱于一叢茂密森林中，中途要繞過幾個蠻奇特的彎，一般人是找不到的。牽著蒂娜邁著小步走進(jìn)森林，悠悠拐過幾個彎。隨著兩旁樹木的層層分開，我漸漸嗅到了溪水那獨(dú)特的甜味。

　　可是今天卻有些奇怪，水流的聲音顯得有些混亂，好像有人在的樣子。

　　我把蒂娜留在原地，自己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繞過最后一叢樹枝，看到了那令我一生難忘的畫面：
　　透過樹冠斜射下來的一束金色陽光齊齊的散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他背對著我，一頭比陽光燦爛的金發(fā)。赤裸的身體白皙，線條完美。那是一種接近于神的崇高之美，一時恍目，竟以為是圣域的純凈天使。

　　幸好那沒有羽翼伸展的光裸肩背點(diǎn)醒了我。

　　“先生，這里可不是游泳的地方。”

　　他驚訝的轉(zhuǎn)頭：又一雙純藍(lán)的瞳仁！我呆立在原地，一時移不開眼睛，久久的注視著那片藍(lán)色。

　　“那個……你……”
　　在我這般帶有侵略性的目光之中，他局促的開口。

　　“啊，我……”這聲音立刻讓我意識到自己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一個赤身裸體的陌生男子！雖說都是男人，但……我恍然大悟的喊出了聲，“��！對，對不起！”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掉頭鉆回森林，“請您快穿好衣服上來！”

　　“請問……”
　　我撫摸著蒂娜的雪色毛發(fā)，低頭看一群螞蟻正奮力消滅一只肥大的綠蟲子。聽到這么帶有幾分遲疑的聲音，便轉(zhuǎn)過頭去。見他正站在身后。

　　他優(yōu)雅的立在那兒，手輕拿著黑色的寬沿帽，衣裝整齊，和剛才那個陽光天使截然不同，儼然一位標(biāo)準(zhǔn)的英國紳士，小心到拘謹(jǐn)。

　　我仰頭看他，原本耀眼的金發(fā)在暗處蜷縮得沒有光彩，微微彎曲的眼里是一絲略顯黯淡的幽藍(lán)。

　　“先生，你在這里作什么？”
　　我問。

　　“啊，不好意思，”他笑著說，露出那種大人看小孩時特有的慈祥神色，“我是來找克萊…”
　　他停了下來，看看我，“我是來找杜恩先生的。你是……？”

　　哥哥？眼前這個人是哥哥的朋友嗎，還是生意伙伴？我毫無表情的看著他，轉(zhuǎn)身牽住蒂娜，向回走去：
　　“跟我來吧�！�

　　一路上他不說什么，我也不是多話的人，就那樣靜靜的一起行走。出了森林，我翻身跨上蒂娜，在已經(jīng)變成蜜糖色的空氣中跑了一圈，很快又繞回他的面前。我拍拍蒂娜修長的脖頸，開始緩緩的踱步。

　　他走在左邊，伸手摸摸蒂娜的長鬃，開口問我：
　　“這是你的馬嗎？”

　　“是的，她叫蒂娜�！�
　　我側(cè)身，低眉看他。

　　他神情柔和的注視著蒂娜，很悠閑的走著：“是匹非常出色的馬呢�！�

　　“謝謝您的稱贊�！�
　　我沖他笑笑，繼續(xù)帶路。 

　　溫和的陽光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露出猙獰的一面，太陽毒辣的攫取著人們身上的汗水。我微微扯開領(lǐng)子，讓空氣透進(jìn)來，夾在蒂娜肚子處的腳也放松一些，我愛憐的撫摸她的脖頸，伏下身子輕聲說道：
　　“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啊，是，我沒有關(guān)系的�！�
　　猶豫的聲音，我直起身子，原來是他接的話，此時，這個英國紳士那身標(biāo)準(zhǔn)的禮儀性衣服可害苦了他。他舉著帽子，汗揉濕了額前的金發(fā)，氣息也有些混亂，但那衣襟處的扣子仍嚴(yán)謹(jǐn)?shù)臎]有松開一顆。

　　我好笑的看著他：
　　“先生您不熱嗎？”

　　他也不看我，只低著頭，小心得像怕踩死螞蟻一般，
　　“啊，是，現(xiàn)在的天氣太不正常了，早上明明很涼，到中午又熱得要命。”

　　“是呢。”我笑起來，把腿收緊。蒂娜心領(lǐng)神會的邁開長腿，飛奔起來。那位紳士被遠(yuǎn)遠(yuǎn)的甩在后頭。一片樹蔭下，我拉住馬，轉(zhuǎn)頭，沖他招手：“先生！先生！這邊，快一點(diǎn)！”

　　終于到了家，剛走進(jìn)庭園，安嫂嫂便迎上來：
　　“卡爾，你回來了，快去把衣服換下。”

　　“唔。”
　　我應(yīng)著，把蒂娜交給一旁走過的斯考特。

　　“少爺，您回來了�！彼椭^，接過韁繩。

　　“嗯。為蒂娜準(zhǔn)備飼料，再幫她好好洗個澡。”
　　我吩咐下去，跟隨安嫂嫂走進(jìn)屋里。

　　剛到大廳，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走過來，迎面把我抱�。�
　　“卡爾，你總算是回來了�！�

　　“嗯�！蔽覐乃磉厭昝撻_來，“大哥，工作完成了嗎？”

　　“完了完了，你快上樓換套衣服，馬上要開飯了。”

　　“知道了�！蔽掖饝�(yīng)著，從左側(cè)的樓梯上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好像忘了什么，停住腳步，我轉(zhuǎn)過身，“對了，大哥，外面有人找你，好像就快到了�！�

　　“嗯？是誰？”

　　“不認(rèn)識�！�
　　我回頭，繼續(xù)上樓，沒再多說什么。

　　進(jìn)到屋里，把緊身的馬裝脫下，身體頓時輕松了不少。我坐在床上，輕輕揉著有些發(fā)酸的腰。哎呀哎呀，累死人了。馬術(shù)的靈魂是優(yōu)雅，但要維持那種優(yōu)雅姿態(tài)實(shí)在是辛苦呢。

　　“卡爾，”這時聽到有人敲門輕輕喚著，是安嫂嫂的聲音，“還沒準(zhǔn)備好嗎？”

　　“啊，馬上，您先下去吧，我一會就過來�！�
　　我答應(yīng)著，從床上跳起來，向衣櫥翻去。

　　“那快一些，大家都等著你呢�！�

　　“是，我知道了�！�
　　一面禮節(jié)性的回話，我盯著櫥里的衣服：穿什么好呢？啊，既然老哥今天難得那么早回來，就稍稍慰勞他一下好了。

　　我拿出一套純白色絲綢禮服內(nèi)襯衣，淡灰色的長褲。穿戴之后站在明亮的大鏡前，手撫住松開的領(lǐng)口若有所思，既然在家不用系領(lǐng)結(jié)，那干脆放松些好了。我把領(lǐng)口向下拽拽，露出即使是女人也相形見慚的白皙脖頸，微微仰頭，優(yōu)美的鎖骨便隱隱露出。

　　向外走去，剛到樓梯口便聽到熱烈的談笑聲，嗯……安嫂嫂的笑聲還是那么夸張呢，我頭痛的捏捏額頭，順著扶手下去。哥哥的聲音一向是熱情洋溢又不失禮節(jié)，不過……似乎，我側(cè)側(cè)耳朵，似乎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溫文爾雅的謙和嗓音，紳士派頭十足。加快了腳步，大廳廣闊開來，又是哥哥第一個迎了上來：
　　“啊，啊，卡爾呀，你可算下來了，我們都等著呢�！�

　　“抱歉�！�
　　我低聲道歉，眼神越過哥哥的肩膀搜尋著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彼呐奈业募�，“快過來吧，今天有客人向你介紹�！�

　　“……”
　　我沒再多說，因?yàn)殡p眼已捕獲到了那抹燦爛金色和那熟悉的黑色背影，是那個男人。

　　“咦，卡爾，你今天可真是漂亮啊。”估計是哥哥他總算注意到了我的衣飾忍不住的稱贊著�？梢粫䞍�，又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說，“哎哎，不對不對，真是，不該用‘漂亮’來稱贊男孩子呀……“

　　“沒什么……”
　　我笑笑，仰頭，雙目注視住那個男人。此刻他已微微轉(zhuǎn)過身來，察覺到了我的存在。頓時，臉上抹著不小的驚訝楞在原地。

　　“誒？卡爾……墨里……”哥哥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對視，他有些訝異的轉(zhuǎn)頭向那個男人，“墨里？你們認(rèn)識嗎？”

　　“……”
　　他低下頭去，白皙的臉上浮上兩抹紅暈，為難的輕咬住下唇?jīng)]有聲。

　　“……”見他那樣，莫名的產(chǎn)生了一絲反感，我冷淡的開口，“不，沒有，只不過我騎馬回來時剛好碰到這位先生而已�！�

　　“啊，是嗎，這樣啊，是呀是呀。不知為什么，哥哥聽我這么說完，好像放心似的大笑起來，弄得我一頭霧水。

　　但也來不及多想，他把我拉到那個男人面前，親切的介紹：
　　“這位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兼親密好友墨里，墨里斯·賀爾�！�

　　賀爾？啊……好像有聽過這個名字…對了，這樣，安嫂嫂說的那個很好的人該不會是他吧？我抬眼微微打量：還是那頭燦爛耀眼的金發(fā)，還是那身嚴(yán)謹(jǐn)?shù)搅钊顺翋灥暮谏Y服。而那更令我在意的藍(lán)色瞳仁卻怔怔的盯住我，這…像他那種禮數(shù)周到的紳士現(xiàn)在這副樣子實(shí)在是不太尋常，難道……

　　反而是他，對我現(xiàn)在這種打扮感興趣嗎？我仰頭，輕笑著向前伸出右手：
　　“賀爾先生，您好�！�

　　“啊……”他也發(fā)覺了自己的失禮，回過神來，回握住我的手，溫和笑道：
　　“你好�！�

　　又恢復(fù)了那種慈祥的眼神，我扭過頭去，不再看他，還當(dāng)我是小孩子嗎？

　　“嗯。”哥哥對我們表面上的相互的問候感到高興，拍拍我的肩，沖那個男人笑著，“墨里，這是我的弟弟，卡伽艾爾·杜恩，一星期前剛從美國回來�！�

　　“哦……”他帶笑看著我，親切的問：“美國？唔，是非常不錯的國家呢，在那里作什么？”

　　“上大學(xué)�！�
　　我簡潔的回答。對于他那種態(tài)度十分不悅，但又不好表露出來。

　　“大學(xué)？”誰知他眼中卻閃過驚訝的色彩，脫口問到，“你今年多大了？”

　　“……”
　　還真是口無遮掩，我看起來真的那么幼稚嗎？我不說話，抬眼看住他，不帶一絲表情。

　　氣氛有些尷尬。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瞬的收了口，不知所措的呆立住，眼神掃向地面，不敢直視我。

　　哥哥被這突來的沉默嚇了一跳，忙湊過來調(diào)節(jié)氣氛：
　　“啊，墨里，你可不能把他當(dāng)小孩啊，卡爾他……”

　　“三天前，剛滿16歲，賀爾先生�！�
　　我接過哥哥的話，緩解了空氣中尷尬的味道。

　　“啊啊，是啊，別看才16歲，這孩子可是個天才呢�！备绺缋^續(xù)笑著打圓場，“在那邊的大學(xué)研究什么現(xiàn)代美術(shù)概論什么的，啊，這個，我也不很明白呢。”

　　“說什么研究，”我自嘲的笑笑，“不過是喜歡畫畫，恰巧又有人欣賞罷了�！�

　　“可是……”那個溫和的聲音總算是再次出現(xiàn)，“真的很了不起呀……”

　　“沒什么，倒是賀爾先生您才厲害呢，和哥哥一樣是劍橋畢業(yè)的吧？”

　　“……”
　　咦？他怎么突然沉默起來，臉上的笑也突然消失了。

　　我求助的望向哥哥，誰知他也陰沉起來，深深看著賀爾先生，兩個男人之間交錯的眼神有著什么，我所不明白卻感到沉重的什么東西。啊呀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那種強(qiáng)烈的似乎形成了一層無形的氣場把我遠(yuǎn)遠(yuǎn)隔在了外面。

　　“那個，哥哥……”我有些害怕的拉拉哥哥的袖子，“有什么不對嗎？”

　　終于，四周的空氣仿佛一下子又透明起來，哥哥抬頭，又恢復(fù)到以前那樣：“啊，不對，沒什么。”他笑著，眼角看向賀爾先生，賀爾先生抬了抬頭，藍(lán)色的眼睛有絲波動，卻什么也沒說又慢慢低下頭去。

　　“嗯……”
　　莫名其妙，這兩人之間實(shí)在是令人不解，我滿臉疑惑。

　　“好了好了，卡爾，”哥哥似乎不想再提這件事，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們?nèi)コ燥埌�，安做了很多好東西呢�！�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我不再追問，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還是一張陰郁的臉，真是…麻煩的家伙呢，“歡迎您，賀爾先生，我們也一起過去吧？”

　　“謝謝�！�
　　他微微抬了下頭，輕輕說著，很快又低過頭去，看不到表情。

　　莫名的初遇，莫名的視線，沒有交錯的過去，沒有預(yù)知的未來，或許都在那個男人的表情中黯淡，一切的一切，我不得而知，甚至不清楚那混亂命運(yùn)中自己的去向，只迷亂在那一片純藍(lán)之中。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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