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jīng)下了快一個月了，路面一片泥濘。屋前的花被雨水沖的凌亂不堪。鮮紅的花瓣猶如
　　血一般陷入泥中，淹沒了。
　　娘說她曾是殺手，秦的殺手。她有著漂亮的容貌，長長的頭發(fā)。劍起發(fā)飛，像仙女一樣。其實卻是妖魔，妖媚的妖魔。她教我針線，教我琴棋書畫，也教我劍法。她死之前對我說，琴，不要做殺手，否則，注定會早逝。我答應(yīng)她了。然后，她死去了，死的很安詳，嘴角帶一絲微笑。
　　我沒有父親。娘說，她是要殺我的父親才去接近他的，他們之間有了感情�？墒�，這是不可以的。他死在了娘的劍下�！耙驗椋也幌Ｍ涝趧e人的劍下�！�
　　雨停了。街上很吵鬧。聽說，有人起義了。每個人既害怕又興奮。害怕秦皇的殘酷，卻又高興有人來解放自己了。我什么也不說，只繼續(xù)賣我的花。血色的花。我厭煩了秦皇的暴政，卻也不希望有什么改變。
　　很多人加入了起義軍。我繼續(xù)在樹林的小屋里擺弄我的花。一茬一茬鮮紅的花。我曾問娘親為什么花會那么紅。她說，因為，她殺的所有人的血都埋在了土里了。而且，澆這些花的，是她的血。
　　有一天清晨，有一個男人，騎著馬來到我身邊，輕聲問我“你在種什么？”聲音溫柔帶幾分嘶啞。我抬起頭，太陽剛剛升起來，金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像騎在馬上的神一般。
　　“血�！�
　　他看了我一會，便策馬馳騁而去。消失在樹林里。
　　我的心跳個不停。我弄不明白為什么。18年來我從未如此。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他了。然而，半個月之后，他又來了。騎著馬馳騁而來，像風(fēng)一般。
　　“你還在種花嗎？”
　　“是�！�
　　“為什么？”
　　“殺了很多人�！�
　　“愿意為我種嗎？”
　　我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
　　“我也殺了很多人。”
　　他拉我上馬，沒等我同意，已馳騁在樹林里。我的心又開始跳個不停。扶著他的粗糙的手微微顫抖。
　　后來，我知道他是起義軍的陳勝。所以，我終于違背了娘的遺愿，成了殺手。為了他。
　　娘說，“如果你開始不能拒絕一個人的所有請求，那么，你就愛上他了。”我愛上陳勝了嗎？也許是。那么，他呢？他是因為喜歡我?guī)襾淼倪�是一開始他就要利用我？可是，這已不重要了。
　　我答應(yīng)他暗殺蘄縣的縣官。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娘說，“如果你嘗到了殺人的快感，那么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倍业谝淮尉蛧L到了。殺人的滋味。甜的。澀的。如紅花般香甜。
　　回去的時候，衣衫上沾染了血。勝說，對不起。我什么也沒說。我終究知道勝只是在利用我。
　　于是，勝走的時候，我沒有跟去。
　　那天，花凋零了，仿若凝固的血，變成了黑色。
　　勝，后來在陳縣稱王了。我想他會忘記我的。我的眼淚流下來了，無聲的哭泣。
　　不久，我遇見他了。
　　他說，我在找你。
　　找我？
　　愿意和我去陳縣嗎？
　　去幫你殺人嗎？我輕笑。勝的眼神變的暗淡了。
　　不。我想讓你做我的妃子。
　　我驚訝了。不等我回過神來，他又硬拉我上馬了。
　　為什么？
　　因為你幫過我。
　　……這樣嗎？
　　恩！
　　我從馬上跳了下來。他立刻停下馬。
　　怎么了？
　　我拒絕。我要回去了。
　　我快速離開了。眼淚掉落下來。他沒有來追我。為什么不說喜歡我呢？即使是騙我我也會跟你走的，我會為你去殺人，只成為你一個人的殺手。
　　我簡單整理了行李，我要離開這里。我害怕勝會再來找我，雖然，不可能了。
　　窗外的花完全枯萎了。

　　在咸陽，遇見了章邯。
　　我們在河邊相遇。我看見他在河邊練劍。揮灑著他碧玉的寶劍，斬落夕陽的余暉。他穿一身青色的衣衫，頭發(fā)梳一個髻，簡單的用青色的絲綢束起。
　　許久，他看見了我。
　　看見了在草屋之中凝望他的我。他收劍。朝我微笑。靦腆的像一個孩子。

　　“我叫章邯�！�
　　“思琴�！�

　　章邯每天都會到我的草屋來。卻不再練劍了。他彈琴。在河邊，彈一曲一曲優(yōu)美的曲子。也和我講很多事情。講咸陽的小吃。講咸陽的官僚。講自己。也在每天帶很多好吃的東西來。他白凈的臉上，永遠都是孩子般的笑容。在我心間揮之不去。

　　然后，有一天。章邯在半晚時分才匆匆趕來。
　　我看見他的臉變的慘白。
　　章邯呆立在那里�？匆娧獜奈业牟菸菀恢绷鞯胶永铩：铀兊孽r紅。我銀色的劍上，素色的衣衫上，沾染了血。躺在我腳邊黑衣人的血。
　　時間一直停留在那一刻。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想說點什么，但是，我想我沒有必要跟他解釋什么。他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罷了。
　　一直到太陽完全落下。章邯才緩過神來。默默的幫我把尸體扔進河里。安靜的幫我清理地上的血。然后，微笑的說，“思琴，幸好你沒有事�！�
　　我看見他的笑容，透明。

　　“我其實是秦朝的將領(lǐng)。我后天要率驪山刑徒及奴產(chǎn)子迎擊陳勝起義軍周文部。所以，從后天起，我不會來了。”
　　“恩。”
　　“……那我走了……”
　　我拉住他的手。
　　“思琴？！”
　　“我為你彈首曲子�！蔽彝难劬Γ缡钦f。
　　“……”
　　章邯安靜的坐在我的面前。安靜的聽我為他彈奏的“廣陵散”。我穿著染血的素衣，彈他送給我的琴，檀香的煙霧，一絲絲纏繞在他和我之間。
　　揮之不去。

　　“答應(yīng)我，回來見我�！�
　　“……”

　　約定，是一把雙刃劍。深深的刺進兩個人的心里。

　　當(dāng)我出現(xiàn)在章邯的帳營里的時候。章邯緊緊抱住了我。抱住滿手鮮血的我。
　　我為什么會傻到做殺手呢？我為什么會傻到不要任何條件的去做殺手呢？
　　我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么我會去刺殺周文。不明白為什么我要去殺掉勝的將領(lǐng)。并且，欺騙了勝。

　　“……”
　　“是你？！”勝驚訝的望著突然出現(xiàn)的我。
　　“……我來幫你……”
　　“幫我？”
　　“幫你殺掉章邯�！�
　　……
　　勝，給了我一張書函。是寫給周文的。

　　我，才不要管時空的變換。我，才不要管秦朝的盛衰。我，才不要管農(nóng)民的疾苦。
　　一切，于我，無關(guān)。
　　我只要幫章邯。
　　我只要愛著陳勝。
　　我只要他們其中任何人不受傷害。

　　可是，如果，有一天。章邯領(lǐng)兵攻打勝呢？

　　我，不知道。

　　“章邯，再彈一首曲子吧！我喜歡聽你彈琴�！�

　　關(guān)于，章邯，在我腦中越來越清晰。
　　關(guān)于，勝，在我腦中只剩下他逆光的模樣。

　　我跟隨章邯去滎陽，回咸陽，去攻打田臧，去攻打勝的陳縣。
　　我默默的看著章邯在戰(zhàn)場上撕殺，揮舞著他的碧綠的寶劍，盔甲上，殘留了血。卻依舊看著我笑的像個孩子。
　　他不準我再去拿劍。他心疼的舔吻我手掌的繭。心疼的看著我被劍劃傷的疤痕。
　　他寵愛著我。心疼著我。愛護著我。仿若把我小心的放在心里，小心的看護。
　　章邯，如此愛我的男人。

　　“思琴，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做我的妻子吧。”
　　“……”

　　然后，很快，章邯，攻進了陳縣。

　　我拿起我的劍，劍起發(fā)飛。鮮紅的血，在我的四周綻出紅色的花。一朵一朵開的絢麗。我夾雜在眾多士兵中，不分彼此，斬殺。直到，章邯，碧綠的劍，刺進我的心臟。
　　我微笑著，看著章邯，拔出劍，從我的身邊匆匆而過。
　　沒有認出來呢……章邯……沒有認出穿上起義軍軍袍的我嗎……

　　“章邯，我會在河邊的草屋里等你回來的……等你，直到你不用再戰(zhàn)爭了……直到那之前……請你，一定活下來……”

　　那，章邯，我會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回來……回來為我彈琴……回來為我買很多的小吃，回來，為我捉魚……回來……讓我愛上你……回來……讓我完全忘記勝……忘記我自以為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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