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仇梨坐在馬桶上放空思緒。

　　一只暗紅色大蟲煽動翅膀直沖她面門咬來。

　　仇梨眨了下眼，右手捏死蟲子，甩動胳膊肘，蟲子翻倒在地面，露出藍(lán)綠色金屬光澤的肚腹。

　　“嘶......”

　　仇梨湊近看右手虎口，那里出現(xiàn)兩排細(xì)密的齒痕。

　　【一】

　　第二天晚上洗澡的時候，仇梨站在花灑之下，眼風(fēng)瞥見有什么在飛。

　　抽出毛巾把那東西拍在地上。

　　仇梨認(rèn)出是昨晚的蟲子。

　　蟲子沾地?fù)u晃兩下又飛了起來，速度奇快。

　　毛巾揮舞出勁風(fēng)，仇梨抬腳，啪的一下踩地結(jié)結(jié)實實。

　　腳下血色暈染。

　　仇梨洗完澡后用衛(wèi)生紙把蟲子尸體包住，打算扔垃圾桶。

　　轉(zhuǎn)念一想，她找了個透明盒子把蟲子尸體扣下。

　　【二】

　　第三天晚上，蟲子在盒子里四處亂飛，把盒子撞得砰砰響。

　　仇梨虎口的齒痕已經(jīng)消失了，最開始的那一丁點疼痛微麻也像是幻覺。

　　瞇了瞇眼，仇梨拿出吃燒烤剩下的鐵簽把蟲子串起來，打開爐灶，把蟲子放在火上烤。

　　大概燒了四五分鐘，鐵簽開始燙手。

　　仇梨戴好手套繼續(xù)，油脂過火發(fā)出滋滋聲，還蠻香。

　　仇梨咽了口水，嫌棄扭頭，鼻子動了下。

　　又是四五分鐘，蟲子徹底化為灰燼。

　　【三】

　　黑色蟲霧出現(xiàn)在仇梨夢中。

　　蟲霧頃刻充斥仇梨耳鼻喉，涌進(jìn)體內(nèi)。

　　【四】

　　第四天，仇梨要去上學(xué)了。

　　天色灰暗，黑云壓得很低，涼風(fēng)裹挾細(xì)雨似霧一般攏在人身上。

　　教室讓仇梨冰冷的身軀暖和起來。結(jié)束下午的課程，整個學(xué)校停電了。

　　黑暗迅捷蔓延且無孔不入。閃電刺破天空，將學(xué)生們一張張茫然的面容映照慘白。

　　寒氣從腳底板攀沿至天靈蓋，仇梨漆黑的瞳孔將閃電屈就成白色小蟲。

　　“嘻嘻，嘻嘻。”

　　窸窸窣窣的聲音圍繞著她。

　　有人踢在仇梨膝窩，打火機的聲音響在仇梨腦后，內(nèi)衣帶子被人拉得很長，雞蛋摔在她身上發(fā)出腥味。

　　“啪�！�

　　膝蓋很疼，后背很疼。

　　【五】

　　數(shù)十秒后學(xué)生們已經(jīng)接受了停電的事實。

　　隔壁班同學(xué)跑過來喊人。

　　“仇梨，黎霍找你，很急。”

　　所有人下意識看向仇梨。

　　閃電一道道打下來，仇梨跪在地面，頭發(fā)著了火，生雞蛋掛在她襯衫的胸口處，滿身狼狽。

　　她滿嘴苦澀，又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閃電一道道真好看，她想。

　　其他人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快點�！焙叭说呐⒆幽樕y堪，急聲催促她。

　　【六】

　　比教室更昏暗的體育器材室里，仇梨被黎霍壓在地面，她的襯衫被掀開，黎霍的手碰到了她的內(nèi)衣邊。

　　其實她現(xiàn)在滿身腥臭。

　　生雞蛋很難聞。

　　仇梨無視黎霍逼迫得意的眼神。

　　男的總是這么幼稚。

　　她望向天花板最暗的角落，那邊果然......很干凈。

　　什么看不見，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消失了，所以，很干凈。

　　黎霍鉗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你不是喜歡我嗎？”

　　【七】

　　一道閃電劈下，器材室空中的灰塵分毫畢現(xiàn)。

　　地下，黎霍的血是紅色的。

　　仇梨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但她停了下來。

　　“你......你給我等著！”黎霍趴在地面，撐著一口氣如此威脅她。

　　又是一道閃電。

　　仇梨呼出口一口氣，俯視黎霍：“好丑。”

　　丑得她眼睛疼。

　　從口袋捏出一顆棋子，仇梨注意到這顆是白色的。

　　不滿皺眉，但眉頭很快舒展開來。

　　她擲出白棋，白棋快如閃電，閃電劈向黎霍左眼。

　　除此之外，黎霍的身體還被翻了過來。

　　血，很刺眼。

　　仇梨不愿再玩，這次從口袋中拈出一顆黑色棋子，朝黎霍太陽穴擲去。

　　比閃電速度更快的也許是失去光明的黑暗。

　　黎霍的殘軀如愿被黑暗卷走。

　　仇梨看向那一角弄到看不清任何人事物的黑暗，滿意的走了。

　　趕在下一次閃電之前。

　　【八】

　　仇梨閃身走進(jìn)暴雨中。

　　黎霍的跟班們此刻反應(yīng)過來了，他們沖出器材室跑到走廊窗戶跟前指著仇梨喊：
　　“仇梨把黎霍殺了！”

　　仇梨在暴雨中狂奔。

　　比她更快的是閃電。

　　心臟驟停，耳膜破裂，全身因為強電抑制不住地想顫抖卻只能保持僵直。

　　重重倒在地面，雨滴砸進(jìn)仇梨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另一道朝她瞳孔急奔的閃電。

　　【九】

　　仇梨睜開眼睛，她坐在一輛大巴車上。

　　襯衫發(fā)出生雞蛋的腥臭味，她還聞到頭發(fā)被燒焦的糊味。

　　“學(xué)長，仇梨她就是個渣滓，你別和她計較�！�

　　“不計較，我只是有點事想問她�！�

　　黎霍的語氣一貫溫柔平和，虛偽得很。

　　仇梨想，他還是尖叫求饒的時候比較真實。

　　大巴車開得很慢，雨很大，雨聲更像棍棒敲在鐵質(zhì)車身上。

　　車搖搖晃晃停下，一位同學(xué)一邊走下去一邊和車上同學(xué)道別：“兄弟們我先回家啦，拜拜�！�

　　“吱呀。”

　　車門關(guān)上，此時車內(nèi)還剩下十多人，很遺憾，除了仇梨外這些人全是黎霍的跟班們。

　　仇梨坐在地上不發(fā)一言，但偏有人想不開靠近她。

　　一股夾雜惡臭味道的煙飄到仇梨臉上，仇梨泠然抬眼。

　　“哎呀呀，小仇梨，水靈靈的小白梨�！�
　　女生瘦白的手指拉開仇梨的襯衫領(lǐng)。

　　“學(xué)長找你你怎么能不去呢，你不是喜歡學(xué)長嗎？”
　　她呵呵笑著，接著深深吸了一口夾在口中的特制煙卷。

　　“小仇梨，你真好看，就和我們一起玩吧，學(xué)長要求的，嗯？”
　　“答應(yīng)嗎？”

　　討厭的蚊子在耳邊叫你會怎么辦？

　　仇梨緊緊盯著煙卷頂端的猩紅火光，她聽不到蚊子吵鬧。

　　只是一瞬，那點火光被她踩在腳下。

　　仇梨拿腳碾了一下又一下。

　　【十】

　　六七個男生才勉強把仇梨壓制住。

　　有人捏住她的鼻子，抬起她的下巴。

　　煙嘴被遞到仇梨嘴邊。

　　“小仇梨，就一口，吸一口嘛。”
　　“很好味的�！�

　　“會讓你~欲罷不能哦。”
　　“來，一口一口又一口，乖乖張嘴�！�

　　仇梨瞇起眼睛，陡然直視面前的女生。

　　女生被她駭人的目光盯上，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仇梨先前少有如此和人對視的時候。

　　仇梨一般盯著地面、天空、或桌子板凳這類死物。

　　她好像......挺可怕的。

　　女生扭曲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興奮。

　　“你給我抽！”

　　她把煙嘴死死往仇梨嘴上摁。

　　仇梨絕不會讓那種東西沾染自己分毫。

　　咬緊牙齒，仇梨猛地站起來。

　　她抬手打掉罪惡猩紅色的火光，狠狠踩在腳下。

　　【十一】

　　大腿感受到刺痛。

　　仇梨看到自己的大腿被扎進(jìn)了一根注射針管。

　　“呲�！�

　　液體被推進(jìn)她的體內(nèi)。

　　仇梨的理智徹底斷線。

　　【十二】

　　“求...求求你，我家很有錢，比她家還有錢，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大巴車潦草停在路邊，暴雨無聲，對于仇梨來說。

　　她只能聽到自己血液中流淌邪惡的聲音。

　　她辨析黎霍的嘴型，絲毫不受影響的一步步走向他。

　　大巴車?yán)锶茄ド鷻C的軀體四散如花。

　　“我...我父母很有勢力的，真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無論多少錢，無論你想做什么�！�

　　黎霍縮在最后一排嚇得渾身跟癲癇一樣狂抖。

　　“他們能給你錢，很多很多錢，只要你不殺我，今天所有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真的真的，你想干嘛干嘛�！�

　　“只要你放過我！”

　　“只要你放過我......”

　　黎霍哭了。

　　仇梨聞到一股尿騷味。

　　她走到黎霍面前，揮拳，一拳又一拳打他他的臉上，直到他也徹底失去生機。

　　【十三】

　　仇梨在書包里找到一把小刀，她冷漠劃開自己的大腿動脈，倒在地面，她看向大巴車車頂?shù)暮谏锹洹?br>
　　抬手，劃開自己的頸動脈。

　　臟。

　　【十四】

　　仇梨睜開眼，豆大的雨滴打在頭皮激起一陣陣戰(zhàn)栗。

　　她又活了。

　　他們站在橋底，面前是被無數(shù)雨滴砸得坑坑洼洼的河面。

　　很寬的一條河。

　　“喂，媽媽，大橋在維修，校車司機說別的路更危險，我們在等船�！�

　　“哎呀就知道媽媽最愛我了�！�

　　“爸爸也愛，我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那我就讓同學(xué)們和我一起等著啦。”

　　女孩將煙蒂隨意扔進(jìn)大雨中。

　　仇梨垂下眼睛。

　　“學(xué)長學(xué)長，我爸說等會兒開游艇來接我們�！�

　　“我知道學(xué)長家也有，但是能不能請學(xué)長賞臉，讓我爸媽送你回家呀�！�

　　女孩的聲音甜軟好聽。
　　“我爸媽都會來哦�！�

　　黎霍溫聲笑了下，才像是無可奈何一樣答應(yīng)道：“那就謝謝伯父伯母了�！�

　　“學(xué)生答應(yīng)啦，學(xué)長真好�！�
　　女孩婉轉(zhuǎn)夸贊，好聽的話不要錢一樣，哄得周圍所有人都開心極了。

　　仇梨抬手抹了把臉，她的臉上全是雨水。

　　這個微不足道的動作被女孩注意到，女孩嬌笑看了眼仇梨，又看向岸邊�？恐男〈�。

　　“小仇梨，早就聽說你力氣大，你劃船送我們一程吧，等會兒，直接從江里上游艇好了�！�

　　“不要不答應(yīng)嘛�！�

　　“拜托拜托了�！�

　　仇梨冷冷看她一眼并不說話。

　　只剩雨聲。

　　氣氛死寂。

　　“仇梨，送完我們，你還可以自己劃船回家，這樣不是很好嗎？”
　　黎霍溫聲問她。

　　【十五】

　　傻X，復(fù)數(shù)。

　　仇梨轉(zhuǎn)身想走，她多得是辦法回家。

　　黎霍的手機正好響了。

　　“喂，母親。”

　　“我沒有特意麻煩溫伯父溫伯母。”

　　“唉，您何必和他們一起來�！�

　　“好，我們等著�！�

　　似乎......

　　“學(xué)長，伯父伯母也要來嗎？”

　　“真好真好，上次沒能見到伯父伯母的面真是可惜，這次一定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

　　仇梨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剩下嘰嘰喳喳的話毫無營養(yǎng)，仇梨走向停在岸邊的船。

　　見到她這樣，黎霍臉上浮現(xiàn)得逞笑意，卻又很快控制在虛偽溫和的外表下。

　　和所有人不一樣，他偏偏有點在意仇梨。

　　幸好她也像其它女孩子一樣，無可救藥的喜歡著他。

　　【十六】

　　所有學(xué)生站在小船上，雨下得大但是沒有風(fēng)，所以仇梨劃得還算輕松。

　　兩艘游艇來得很快。

　　仇梨不動聲色將書包中的小刀藏在手心。

　　“呀，這樣玩水真開心，不過你們看，水底下是不是好像有......蟲子？”

　　蟲子？

　　仇梨確實透過水面看到了底下密密麻麻的蟲子。

　　仇梨腦海中浮現(xiàn)自己的夢。

　　“嗚——”

　　游艇就要靠近，向他們發(fā)出鳴叫。

　　仇梨移開目光，很快看見游艇窗舷旁目光含笑的中年夫妻。

　　他們穿著考究，保養(yǎng)得很好，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比黎霍更虛偽。

　　比黎霍更該死。

　　另一艘游艇里的夫婦和他們乖戾的女兒一樣，光看神情就知道他們不懷好心，偏偏愛好在人前做戲。

　　都該死。

　　仇梨想。

　　【十七】

　　仇梨死去的父母依律并不能被提起姓名。

　　因為仇梨還活著。

　　父母希望仇梨好好活著。

　　仇梨握緊小刀，冷靜思考怎樣將所有人留在水底。

　　【十八】

　　仇梨收回目光，她敏銳的神經(jīng)終于注意到水底和她打招呼的蟲群。

　　它們一直跟隨者她的目光移動著。

　　閃電劈下，沒入水中，江心像炸開煙花，明亮白光很快收攏。

　　“哎呀，蟲子好像被電死了誒，哈哈哈哈，好惡心的蟲子，真惡心。”

　　女孩開心之后繼續(xù)和黎霍攀附關(guān)系。

　　仇梨卻知道，水底的蟲群并沒有死掉，一只都沒有。

　　不僅如此，蟲群反而將閃電禁錮著，就像吃了閃電一樣。

　　第二道閃電劈下。

　　仇梨伸出手，但閃電卻和她擦肩而過，像迫不及待一般沒入水中。

　　被蟲群吞下。

　　仇梨發(fā)了會兒呆。

　　她把小刀放回書包。

　　闊大的江面，急雨匯聚的江心，兩艘雪白的游艇和灰色小船會面。

　　還等什么呢。

　　仇梨無聲控制蟲群旋轉(zhuǎn)、旋轉(zhuǎn)、急速旋轉(zhuǎn)。

　　最開始眾人都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因為雨太大了，江面底下的洶涌又死一般寂靜。

　　等有人發(fā)現(xiàn)游艇和小船仿佛受到不知名的吸力。

　　仇梨目光一凝。

　　無數(shù)蟲群沖破江面，數(shù)道閃電拐折橫穿一具具人體。

　　女生想尖叫。

　　仇梨一把將她摁進(jìn)水中。

　　數(shù)秒后，世界重歸寂靜。

　　哦，只余暴雨。

　　【十九】

　　雨后天晴，天幕碧藍(lán)如洗。

　　仇梨家的茶幾上放了一顆被她咬了一口的梨。

　　梨肉雪白，咬痕旁有汁水淌下，在清透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空氣中彌漫梨子清甜的味道。

　　“砰�！�

　　仇梨關(guān)門離開了家。

　　【二十】

　　一粒黑色蟲子搖搖晃晃飛向雪白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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