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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待諸侯
他出生時,耳旁有一道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
“生于王后之宮,投胎于皇家,上一世約是受盡煎熬,方得此生榮華。如此,便叫你,姬宮涅!
從記事開始,他就很少見到那個男人,那個給他賜名的男人。
每次來時,總會有太監(jiān)唱喝,然后他來了,讓人帶他出去玩,或者帶他睡覺,然后摟著母后,步入寢殿。
走時,又有太監(jiān)尖利的聲音響起,唱道:起駕。
然后他看見母后疲憊的撩起床簾,望著離去的那個黃袍上繡著金龍的男人,滿眼癡迷和歡喜。
然后又是接近小半年的無人問津,只有宮女太監(jiān)來來往往報告消息。
經(jīng)常有宮女匯報,說他又去了哪位新歡的宮殿,對誰如何如何的好,或者,把誰打入了冷宮。
他總是能看見母后躲在寢殿里,偷偷抹眼淚,也看見生他養(yǎng)他教他讀書寫字的母后,年紀輕輕,早已沒了曾經(jīng)朝氣蓬勃的樣子,明明才三十歲,已經(jīng)有了白頭發(fā)。
他替母后梳著頭發(fā),滿眼疼惜。
后來,母后總是告訴他,不可以像那個人一樣,這一輩子,不盼望他榮華富貴,也不希望他有多大成就,普普通通,開心快樂就好,只求他一生只娶一個妻子,娶也好不娶也罷,絕不能辜負人家。
幾年后,他長大了,慢慢接觸到朝政,曾經(jīng)見到過一個諸侯的兒子,眉清目秀,神色淡漠,像畫里走出的人一樣。
本來他是不相信一見鐘情的,但是那一刻,他信了。
他清楚自己的情感,女人也好男人也罷,他喜歡的,就一定會去爭取。
他開始瘋狂的學,學文,學武,投入了全部的精力。
又過了幾年,姬靜駕鶴西去,朝中一片混亂。
他調動這幾年暗地里埋下的勢力,掃除障礙,登基。
他的母后跟著殉葬,臨死前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朱唇輕啟,動了動,卻沒有聲音,然后失去了呼吸。
裝毒酒的金壺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姬宮涅哭了。
姜后說,你瘦了。
他抓著母后的手,最后一次給她蔻丹。
白皙冰涼的指尖染上一抹抹紅艷,他起身,輕輕給她蓋上衣服,然后吩咐下葬。
姜后乃齊國公主,本應快快樂樂一輩子,卻不想被送來聯(lián)姻,愛上了無情的帝王。
他靠著卑鄙的手段,睡到了放在心里幾年的人。
心上人卻不喜歡他,次日醒來拔出一旁的劍,咬得下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最終放下劍,搖搖晃晃穿上衣服,回了封地,再也沒來過鎬京。
他幾次派人前去請人不成,身為一國之王又不能擅自離京,幾次三番被拒絕,卑微的自尊心開始作祟。
他開始裝作風流,沉迷美色無法自拔,花天酒地,卻除了他,對誰都沒動過心。
偶爾想起他,總是面色不改一笑帶過,無人知曉內心深處天翻地覆的絞痛。
午夜夢回,總是會想起那天清晨,他提著劍將砍未砍,最終寒劍入鞘,抖著腿顫顫巍巍的離開。
他很有自知之明,又會自作多情的想,他會不會,對我也有點動心?
朝臣褒響勸說他應以國家大事為重,他不聽,下令讓人把褒響關了起來,褒響的家人為了放出褒響,在鄉(xiāng)下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起名褒姒,教會她唱歌跳舞,把她打扮起來,獻給他,替褒響贖罪。
他看到褒姒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好像。
眉眼像極了他,頭發(fā)用一枚玉簪挽起,恍然間,他看到了多年前初遇時的他。
他放掉了褒響,對褒姒寵愛萬千,只要是她的要求,能達到的,都會準她。
但她終究不是他。
她雖也是一樣的不愛笑,但姬宮涅總是覺得,比起他,她少了些什么。
褒姒悶悶不樂,但憑著這神態(tài)之相像,他也樂意哄她。
他送褒姒各種珍奇禮物,想盡各種千奇百怪的辦法逗她笑,都沒有成功。
于是他下令,說,有誰能讓王妃娘娘笑一下,就賞他一千兩黃金。
有個叫虢石父的臣子替他想了一個主意。
他說:“大王可以跟娘娘上驪山去玩幾天。到了晚上,咱們把烽火點起來,讓附近的諸侯見了趕來,上個大當。娘娘見了許多兵馬撲了個空,肯定會笑的!
其實他本來不想這么做的,戲弄人本就不對,但是聽到后面,附近的諸侯會趕過來,便不由自主的一拂衣袖,“那就這么辦吧,吩咐下去,即日啟程。”
幾天后,他帶著褒姒上了驪山,點烽火的時候猶豫再三,內心天人交戰(zhàn),最終私心占據(jù)上風,把烽火點了起來。
各路諸侯誤以為天子蒙難,紛遣軍隊日夜兼程地前往救駕,到了鎬京才知道不過是為了博得美人一笑的惡作劇。
褒姒見此情景就真的笑了,笑得魅惑眾生。
京城里外兵馬云集,一片混亂,這種狼狽滑稽的場面,被站在高臺上的褒姒看見,禁不住哈哈大笑。
他看到了匆忙趕到的他,兩人隔著茫茫人海,眼神交匯幾秒,他率先低下了頭,手指撫摸著喘息的白馬的頭,不再看他。
他卻不管,一年未見,思念更甚,又數(shù)度重復這個荒謬的方法,只為見他一面,再見他一面,再見他一面。
以致最終,無人再相信狼煙信號的意義。
五年后,酉夷犬戎大舉攻周,他下命把驪山的烽火點起來,即使知道沒人愿意再上當,被戲耍一番,還是希望臨死前能看他一眼。
最后,誰也沒有來。
褒姒被搶走,他沒理會,怔怔的看著他封地的方向。
一刀落下,血色染紅了傍晚的半邊天。
夕陽邊的云霞似殘血般艷麗,他眼睛不動,頭顱墜下,仍望著那個明知不會有人來的方向。
西周,覆。
百里外,一個俊秀青年拔出劍,橫于脖頸。
若有來生,愿你不入帝王家,愿我無身世,在某個喧鬧的市井里遇見,相視一笑,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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