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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詩經(jīng)》
一
“錚”的一聲,一支羽箭破風而去,將一只火紅的狐貍釘在了草叢里。疾步跨過去抱起伏于近旁的白兔,蘇衡柔聲道:“世間兇險,你可得自己小心,下次便沒有這么幸運了!”那白兔一雙紅眼睛定定望著他,也不知聽懂未懂。直到蘇衡放下白兔跨上馬離開了樹林子,它卻還是愣愣的待在原處,直至連馬蹄聲也消失,才轉(zhuǎn)身跑出了樹林。
二
莽莽雪原,一人渾身染血伏于馬背,任那馬不知目的的游走。身后,鵝毛大雪漸漸覆蓋深淺不一的足跡,還有斑駁血跡。
再向前行得幾步,那馬匹不耐寒冷,終是前腿一軟跪坐在雪地里,背上的人也順勢至馬背滑落地上。
銀白的雪不知疲倦的自天而降,絲毫未有要停歇的意思。
三
江南春好,江南春好,柳綠鶯啼,新芽發(fā)早。
四
皇宮內(nèi),玉階前,一粉衫女子安坐琴臺前。
素手纖纖,十指翻飛,“錚錚”琴音不絕于耳。合著琴聲,女子幽幽唱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琴歌早已斷絕,余韻繞梁不止。
玉階之上那人終是撫掌稱好。
待得撫琴的女子退下,他朝右側(cè)條幾后那人問道:“皇弟,你以為如何?”眼神中卻是透出一絲玩味之意。
沉默片刻,那人躬身一揖,緩緩道:“臣以為,極好……”
極好。
琴好,人,更好。
不過三日,黃榜詔告天下:元帝將于一月后迎娶太傅之女淼盈,并立為側(cè)妃。
五
半日后,安親王府后院,隱隱傳來女子的飲泣聲。
“你于我竟無半分感情么?如若不然,怎可眼睜睜將我拱手讓他!”梨花帶雨,竟是那日殿前奏琴的粉衫女子,聲音雖是柔弱,語氣卻稍帶恨意。但如此的指責卻并未換來對面那人的只言片語。
靜待半晌,女子終是軟了下來,幽幽道:“只要你一句話,我便愿隨你攜手天涯,再不理這朝堂之事,你看可好?”
頭頂柳梢輕拂,柳絮隨風而舞。
片刻,那人終是開了口:“你即將貴為皇妃,從此生活安定,衣食無憂,如此于你是再好不過……此番話,便是再不要講了!
“原來如此……”那女子聽得這話,怒極反笑:“原來,淼盈所要的便是生活安定,衣食無憂……原來你所以為的淼盈的幸福便是生活安定,衣食無憂!好極,好極!”拭去臉上淚痕,女子冷笑道:“既是如此,那么我會如你所愿嫁給皇上。但,只要淼盈在宮中一日,便要你永無寧日!是你將淼盈陷于這水生火熱之中,你便休想得半日安寧!”女子表情狠戾,雙目通紅,拋下這番話,便拂袖而去,竟是再不回頭。
六
于睡夢中驚醒,那雙通紅的眼睛竟是縈繞腦中,揮之不去。
是誰將溫婉的女子變成了仇恨的化身?
從床上撐坐起來,蘇衡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陽光自旁邊的木格子窗斜照進來,溫柔撫在身上,有種舒適的暖意四散開來。
呆坐了一陣,蘇衡披上外衣,穿鞋下床。推開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緊了緊外衣,他緩緩朝白梅盛開的園子走去。
“你醒了?”說話的是個白衣少年,赤足盤坐在蒲團上,烏黑長發(fā)披散在身后,襯得凝膚似雪,一雙溜圓大眼望定蘇衡,表情里有一絲害怕又有一分雀躍。
“嗯!痹谏倌晟砼宰ǎK衡才看清地上的雪團竟是一只只雪白的兔子。
張嘴哈出一口白氣,這園子里竟寧和安定的不似人間。
七
待過了幾日蘇衡傷好幾分,與之相熟幾分,那少年便日日纏著蘇衡,或于梅園喝茶,或于前庭逗弄兔子。
這日,少年在內(nèi)室煮好茶,便又纏著蘇衡不放。
“你能給我講講外面的世界么?他們都說我還小,不許我出去。上次偷跑出去,匆匆忙忙的,回來還被禁了足……可是聽說,外面的世界,很美呢……”語氣間,是說不盡的向往。
“外面么……”飲了口茶,蘇衡不知怎么想起了江南柳堤旁,一襲粉衫巧笑嫣然的女子,輕嘆口氣,“外面的世界十分兇險,你尚小,還是聽話不要出去的好。”說完,寵溺的揉了揉少年的頭。
看著蘇衡臉上惆悵的笑,少年不情愿的撅起了嘴巴。
八
這日陽光大好。
少年懷抱白兔,站在梅樹下,輕輕折下一支白梅,回頭朝著蘇衡笑得一派天真自然。明眸皓齒霎時花了他的眼。
“別動……”緩緩過去,替少年摘去落于發(fā)間的梅瓣,指間滑過少年臉頰,卻是不舍離去,未及細想,伸手輕捏少年尖尖的下頜帶于身前,傾身覆上了那張綿軟的唇。
待分開時,兩人都是面紅耳赤,慌亂不堪。
正尷尬間,卻見園里的白兔都突然緊張的朝這里來。
“怎么了?”
“好像有客人來啦呢!
微啟的大門前,一位老爹正不知所措,看見少年的時候,只一徑說著“神仙!原來真的有神仙啊”。
為老爹包扎著左腳的傷,少年不耐道:“老爹,說了我叫小和,不是神仙啦!”但那老爹顯然并不相信,還是一口一個神仙的叫得小和十分沒法。
待得茶足飯飽,蘇衡便問那老爹道:“這寒冬大雪的,老爹你怎么一個人跑來了這深山里面?”
“唉……聽說安親王爺造反,逃竄至此,山下已是火光沖天不得安寧,我住著的村子已經(jīng)被官兵占了,我一個老頭子沒法只好逃來大山里面,誰知迷了路,竟入了這仙境……只是不知我老婆子生死安危……”說完,老爹低頭鞠了把淚。
低頭思忖片刻,蘇衡解下腰間玉佩朝那老爹道:“煩請老爹將這玉佩交予領頭官兵,便說你知那王爺身在何處,即可解救你村之人!
話剛說完,小和便急道:“不可,你的傷還未好……”
“不妨事的!睋崃藫嵝『偷哪槪K衡笑如春風和煦。
九
莽莽雪原,一人渾身染血行于沒膝深雪中,終是體力不支,躺倒與雪地之中。一切似及了那日情景。
隨著“咔嚓、咔嚓”的聲響漸進,小和緩緩跪坐于蘇衡身邊,將他抱于懷中。
努力睜開疲憊的眼,蘇衡費力抬手撫上了小和的臉,為他擦去眼角的淚:“今后偷跑出來可要小心,別再給狐貍捉了去!
“你都知道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握住蘇衡冰冷的手貼在臉頰,小和又驚又喜。
勉強擠出個笑,蘇衡仿若耳語般道:“其實那日我是騙你的……外面的世界其實很美,有花紅柳綠,草長鶯啼,小橋流水,畫舫笙歌,不似你一人冷冷清清。有機會,你該去看看,該去看看……”閉上眼,腦中卻是小和立于楓橋之上,一陣風過,吹落樹梢柳絮,吹得衣袂翻飛,烏黑發(fā)絲于風中糾纏不息……頰邊酒窩竟是漸漸深了去。
寒風驟起,卷走了蘇衡身上最后一絲暖意。
不知何時,天空又落下紛揚大雪。
小和懷抱蘇衡靜靜坐于大雪中,嘴里不成調(diào)的唱著那日自蘇衡處聽來的歌子: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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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十分喜歡夏達的《煢兔》,于是便將故事拿了來,舊瓶裝新酒。
也算假文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