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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在重重疊疊的光影里,從頭再認你這字
——給我愛的太宰治先生
PART. I
“既然活在這世上,便怎么也免不了要向誰卑躬屈膝,繼而一步一步,壓榨他人辛苦攀爬,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
年末時收到供職三年公司的辭退書,與此同時也收到了另一家小公司的入職邀請,生活沉重的負擔令我避無可避、被迫離開熟知的大公司去往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作坊”。
——事實證明,無論走到什么地方、人都是一樣的生物。我看著上司打翻在我辦公桌上的咖啡,頗為不耐地嘖聲,他甩了我一巴掌、罵出的話不堪入耳。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越發(fā)扭曲的神情、難得地沒有笑出來,竟覺得他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像極了動物園里數(shù)量眾多且令人難以分辨的猴子臉。
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總是難以避免這樣的命運,或向更高位者卑躬屈膝、或向低位者磨刀霍霍。明知難以避免,我也仍然在向自己明知故問,今日作為入職第一天卻提不起半分力氣,連以往勾起笑容應(yīng)付上司的心情都喪失了去、思索理所當然成了疲憊的源泉。
不想動。
我垮下肩膀,默然地主動提交辭呈。
夜里走在橫濱城一條小河的橋上,試圖抄一次近路早些回到冷冰冰的家中,低頭看見一身黑衣、神情默然的大男孩站在散發(fā)著冷白光暈的路燈下,抬頭用鳩紅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這么晚了還不回去?”我原本只想冷漠地忽略,看著那冷漠得似乎誰也無法觸及的眸子、還是不由自主地詢問了。
他忽的笑了出來,虛虛地向我抬手,語調(diào)平淡、一絲波瀾也無,眼中卻似乎隱隱蘊含著某種一戳即破的溫情。他問:“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要和我一起殉情么?”
我靜靜地回望,目光掃過那一只有著薄薄槍繭的右手。
看著少年平靜無波的鳩紅色眼瞳、我已然沉寂的心似乎又輕輕觸動,難以言喻的微妙感受促使我伸出手、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隨后慢悠悠地松開,意味不明地嘆了一口氣:“啊……”
他手上的槍繭略微磨人,比尋常人還要低一些的體溫和看向我的暗沉目光、激起背部一層冰冷的癢。我不想再說些什么,沉悶的心情并沒能得到半分舒緩、在看見這個少年時提起的力氣也緩慢逝去,于是默默垂下眼瞼、任由漆黑過長的額發(fā)微弱地糾纏眼睫,為方才陡然生出的一訴衷腸想法而感到可笑荒唐。
他不是普通的少年。
任誰都能輕而易舉地察覺。
于是我將單肩背著的黑色水桶包往上提了提、繼續(xù)錯開他的肩膀往前走。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難以察覺的血腥味不留情面地灌進衣領(lǐng),我將半新不舊的長外套裹緊,在走出一段距離后回過頭看了眼完全沒有任何動作的不知名少年、似乎在這段不長不短卻已然拉開的距離中感覺到了他彌漫的迷茫。
暴露在冰冷空氣中的手顫了顫。
我壓低聲線、半偏著頭說道:“快要下雨了,早些離開吧。至于殉情,還是算了、我可是很怕疼的一個膽小鬼!
伴隨著夜風干澀的問候、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我,干巴巴地“啊”了一聲,笑著說多謝小姐關(guān)心,禮尚往來地表示我應(yīng)當早些回家休息。
我沒有回應(yīng),讓自己的背影消失在公園盡頭。
第二年年初時便聽說撒咖啡在我辦公桌上的原上司降了職,我不免幸災(zāi)樂禍、又有點兔死狐悲的微妙感受,結(jié)合起來讓我心里總是不上不下、難受得令人咋舌,或許還有本身對于幸災(zāi)樂禍這種愚蠢情緒感到的嘲諷以及對自身多余情緒的唾棄。
而往常最是勢力的辦公室小人順勢坐上了原上司的位置,對原上司實行以往其本人最愛實行的狐假虎威以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實在令人想要哈哈大笑、快慰這荒唐的世間。
偶然聽以前的同事說起這些可笑的關(guān)系、我的心也逐漸變得無波無瀾,隨后若無其事地補充——
“這不就是現(xiàn)實么!
“那家伙還整日說著自己辛苦得很呢,怕是完全觀察自己的行為是否服帖去了吧。”
“是嗎……今天來咖啡廳做什么、折辱我?”我神情淡淡,語調(diào)也與此如出一轍。
那位同事笑了,掀翻手邊的白色陶瓷咖啡杯、污漬在白底襯衫上蔓延開,他卻絲毫不見惱火,哈哈大笑、隨后拍下鈔票走出咖啡廳。
大概在高興——
他已經(jīng)成為了他口中卑劣的那家伙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又在我這人當服務(wù)員的落魄上尋找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慰。
無聊。
-
“凄苦的人凄苦吧,墮落的人去墮落。事情與我無關(guān)。這便是人世。我如此硬著心腸故作冷漠,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但卻異常痛苦。”
-
——“快啊,讓我從這個腐朽的夢中醒來吧。”
PART. II
“越是神經(jīng)質(zhì),越是膽怯的人,越是期盼著強獷風暴的到來。”
忽如其來的癲狂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在我輕輕握住那少年的手、莫名其妙地看見他過往生活時,這句話就由他巧妙地印證了。
明明生了一張還算清秀善良的臉,卻在溫聲細語地開解幾近半死不活的人后不斷地扣下扳機、以子彈貫穿早已失去氣息卻尚有余溫的軀體。伴隨著開槍帶來的后坐力、身體略微晃動,眉目染上癲狂的興奮,鳩紅色眼瞳微微放大、勾起唇角、甚至時不時溢出發(fā)笑的氣音。
以及一同前來的少年一腳踹掉他的手槍后陡然的安靜,極端的理性。
……偏偏在我的意料之中。
是以,和眼前身著沙色長風衣、神情自然而帶有并不令人惱怒的夸張、將詢問是否樂意和他一同殉情當做日常的太宰治聯(lián)系起來,就顯得稍微困難。
“哎呀——我和小姐當初也是見過的呀,那么請問小姐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呢?”和兩年前唯一一次朦朧記憶中的純黑色身影不同,他至少看起來多了許多人情味,纖長白皙的手交疊、將我的手同樣輕輕合在手中,單膝跪地,有著十足的誠意。
我啞然失笑。
隨后淡淡回答:“如果太宰還是執(zhí)著于殉情的話,我還是建議換一個人選。因為我很害怕痛苦、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的自殺方式都很痛苦!
這已經(jīng)是武裝偵探社樓下咖啡廳常有的情景了,時間一長、甚至變得習以為常。甚至偶爾會想,太宰總是這么有誠意、干脆答應(yīng)算了。
年初時我開始寫起文稿,在這座港口城市、咖啡廳服務(wù)員的工資遠遠夠不上日常的開銷,于是多少懷揣著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選擇了開始寫作。
后來和太宰治說起近段日子里中斷的靈感,得來他意味不明的輕笑,隨后他翻出文稿中一篇平淡無奇的短小說,拿起那張紙對準透過盛大日光的玻璃窗,尾音上揚、看起來很活潑:“我覺得這一篇就非常好啊——”
男女主人公是在秋夜的路燈下初遇,在短兵相接一般的交流過后分道揚鑣,連小說標題都由我潦草地取為錯過。
我問,為什么。
他歪歪頭,癟癟嘴、甚至可以用委屈來形容。他反問,難道小姐忘記了嗎。
我一頓、眼前再次浮現(xiàn)那時少年望向我干枯的眼神,一邊說沒有,另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他、看是否還能從中找到一分相似。
太宰治眼中的光閃爍,靜靜地看著我。
——他察覺了,卻并沒有進行任何反抗躲避的行為。我從中不知為何地、讀出了一絲難以言明的渴望與狂熱。
萬分詭異,我將眼前的他和無意間見識到的癲狂模樣聯(lián)系起來、也并沒有感到半分違和。
就是這樣的人,我深知。從頭再認,我的心里卻在此同時浮現(xiàn)了這樣幾個字。
“為什么太宰那么執(zhí)著于去死呢!眱(nèi)心不上不下、我看著那張俊秀的臉突兀地開口詢問,“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死掉了、太宰會哭吧。反正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哭的,因為很痛苦;钪退劳龆几械胶芡纯,走到哪里都是一樣的、人們的臉像復(fù)制粘貼,渴望別人向我證明……可我希望他們證明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說著,我唇邊溢出苦笑,不由地思索起來、恐怕神情也變得十分迷茫。
其實以他人對太宰治的戒備、恐懼以及敬重的態(tài)度來看,我此時的鬼迷心竅就如同飛蛾撲火。可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鬼迷心竅就變得不重要了——至少是相似的人,像數(shù)學里大同小異的三角形。
如《月亮與六便士》中人們的所作所為,也請原諒我這樣的平凡人的“鬼迷心竅”吧。
我再一次握住了太宰治的手。
他的手上仍有一層薄薄的槍繭,手心溫熱。交疊的手互相擦過分明的指骨,他意味不明地笑、食指輕輕點了點我的手心,泛起一層微妙的癢意。
“啊呀——果然還是覺得這篇小說叫命中注定的相遇最好了呀,”太宰治的神情變得活潑生動起來,另一只手中的文稿晃動、在明媚陽光的穿透下越發(fā)單薄,“小姐你也是這么覺得的吧。真想知道小姐的皮囊下有一個怎樣有趣的靈魂啊——”
那樣真心的喟嘆又像試探又像純粹的感慨,捉摸不透是太宰治一直以來的代名詞、令人惱怒的同時勾起心底最純粹的祈望。
我仍舊握著他的手,說道:“我的皮囊下有一個怎樣的靈魂、太宰不是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了么,何必再問。還是問問你自己,是不是迷茫吧?我看太宰的話,其實走到哪里都是差不多吧,只是因為所謂正義的一方似乎要更好一點、于是就選擇這一方了!
太宰治歪歪頭,笑著,不予置否,隨后說道:“小姐真是的……讓我想起一個人了。”
沉默的氣息蔓延。
過了一會兒,我腦海里再次浮現(xiàn)剛才不經(jīng)意看到的畫面、輕咳一聲。
“抱歉,太宰。生存是一個人的權(quán)利,選擇死亡也并沒有分別、同樣是一個人的權(quán)利,是我唐突了!
我已經(jīng)知道他不會回答一開始的問題,于是收手。他看著我,在默然的氣氛中向我靠近,俊秀的面容湊到我的眼前,隨后輕笑道:“我太期待了,小姐真是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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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怕死,但若是受傷流血,變成殘廢,我可不要。”
PART. III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頭一個周并沒有再被太宰治邀請著去殉情,微微松了一口氣后卑劣地感到一絲不快與扭捏,暗自唾棄自己的不夠坦率,與此同時對事實產(chǎn)生了逃避的想法。
在咖啡廳辭去工作后購買了飛往東京的機票,等候太宰治光臨咖啡廳以便辭行,而等到夜風凜冽、我也沒有窺見那人沙色的長風衣出現(xiàn)在街角。
我裹緊新買的米黃色外套,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壓低帽沿,在那一瞬間迸發(fā)出的慶幸、郁悶、遺憾以及果然如此的失望,恨不得將來干脆就郁郁寡歡。
飛往東京是很純粹地感覺到了太宰治在我生活中的分量,在我尚且沒能反應(yīng)過來的時刻、他就悄無聲息地融入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心機算計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都無所謂,源自內(nèi)心近乎癲狂的恐懼讓我下意識想要避免繼續(xù)與他接觸,與之爭奪我身體主導(dǎo)權(quán)的狂熱渴望又在期待著太宰治的出現(xiàn)。
——如果今天太宰治真的在這里,我恐怕走不掉。
大哥別說二哥。
都是一樣矛盾的人。
因為隨時會與太宰治斷開聯(lián)系、羈絆也可以輕易抹去,為了將來沒有劇烈的悲傷來襲,我試圖選擇干脆地斬斷所有可以發(fā)展的可能。離開橫濱、去往遙遠的東京,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而我低下頭看著手中一截白色的、斷裂的繃帶,又為我這個選擇深深地感到了遲疑。我深知自己的不夠坦率與膽小鬼作風,于是冷靜下來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感到了困惑——真的有用么?
大概……
臨到登上飛機時接到江戶川亂步的電話。這位名偵探與我熟識是純粹的跑腿人關(guān)系,他的孩子氣讓人無法拒絕、異能力超推理的強大又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打來電話的目的簡單得過分,又完完全全符合我對他淺薄的了解。
——最愛吃的那一家店又做了草莓大福,要求我五分鐘之內(nèi)送到案發(fā)現(xiàn)場。
如果送過去的話……我捏著手機,看著屏幕上陌生的數(shù)字跳動,心里什么也沒想、很純粹地看著這手機發(fā)呆,蔓延的迷茫糾纏著搖擺不定的內(nèi)心,舉棋不定再一次落到我的頭上。
等到我終于鼓足勇氣拿著草莓大福跑到案發(fā)現(xiàn)場,江戶川亂步萬分氣憤地拿起物證“啪”地一聲打了我的頭,控訴我居然遲了半個小時的可惡行徑。
我揉著頭無奈又縱容地笑。
卻聽見江戶川說:“人在你想的那個地方……在等你!被蛟S我還聽出了一絲嫌棄,以及語氣依舊的、對我逃避現(xiàn)實行為的“唾棄”。
我也不知道這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不合時宜地感嘆江戶川的超推理了。
總之,我走進墓園時、腳步逐漸的沉重,在看見太宰治時陡然松懈下來。我走到他旁邊,不緊不慢地盤腿坐下來,垮著肩膀、有氣無力。
“太宰在等我嗎,”我語氣淡淡,“本來今天打算去東京的,啊啊、結(jié)果昨天準備辭行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太宰!彪S后便不再言語了,將此前準備的白色花束放到墓碑前。
“對啊,一直想等你來這里看看的!碧讘(yīng)道。
后來他領(lǐng)著我又走到初遇的那條橋上。他穿著沙色的長風衣,站在散發(fā)著冷白光暈的路燈下,鳩紅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與很久以前一身黑衣、纏著繃帶的少年重疊。
“小姐要去東京嗎,現(xiàn)在就去,非去不可?”他的發(fā)問用了柔軟而又溫暖的語氣,就連笑容也真誠得過分,讓我覺得若是否定會迎來不可磨滅的傷害,“可是我舍不得小姐哦——”
早在他不斷在去留這個問題上徘徊發(fā)問時、我的心就已經(jīng)不可控制地柔軟下來了,連搖擺不定的態(tài)度都已經(jīng)徹底倒向了留下的一方。
——“我急切地盼望著可以經(jīng)歷一場放縱的快樂,縱使巨大的悲傷將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辈恢肋@句話是否不合時宜,但我離奇地想到了、于是搖頭否定太宰說出的話。
我深知互訴衷腸這個詞匯與我、太宰治是無法掛鉤的,彼此來往的眼神中就透露著相似的、無法抗拒的氣息。
太宰治說:“我找到了一點都不痛苦的自殺方式了,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殉情呢?如果是為了愛情這樣高尚的理由、就算選擇死去也一定會被這個世界原諒的吧!”他的眉目染上對接下來發(fā)生事件的興奮,連尾音都在上揚。
是無法抗拒的,對于本就已經(jīng)動搖的人來說。何況這一次,他眼中笑意無比真誠、透著的期待都是柔軟而溫暖的,是真心地在邀請我殉情。
我輕輕嘆了口氣,在這個熟悉的路燈下向太宰走近,雙手環(huán)過他極瘦的腰身、虛虛地擁抱了這個溫柔的孩子!爱斘疑,這個世界上唯一不痛苦的自殺方式就是老死了……”我的語調(diào)拖長、透著無力與無奈,卻在說到這里以后忽然停頓了。
“沒錯!沒想到一個周不見小姐還是這么聰明,”太宰治的神情還是那樣的活潑生動,真誠與此刻的認真卻是難以言喻的珍貴,“我在想用這種方式殉情啊。一定會非常浪漫的吧,因為我對小姐、是用愛情這樣的理由在做出邀請!
“啊啊、那就……互相拖累吧。”我說著,環(huán)抱著他腰身的手逐漸收緊,他的手劃過肩膀、最終也落到我的腰上,自然卷的棕色短發(fā)擦過我的脖頸,溫熱的輕淺呼吸落在肩膀。他晃了晃頭,肩膀周圍驟然抽離的空氣帶來一陣涼意,我沒有動彈,他也沒有。
“我很高興!彼@么說。
這個所謂的愛情,大概是無法割舍的需要吧。
Fin.
插入書簽
————— “互相拖累吧”—————
還是有點ooc吧,但至少在按照我心目中的太宰先生在寫了。無論是三次元的太宰先生,還是文豪野犬的太宰先生,在我心目中都是那樣溫柔的存在啊。
寫這篇文章是純粹的一時興起,如果喜歡、那我很高興,不喜歡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知道尚有缺陷、一些部分的留白說不上好壞、我也難以提起精力去填平,姑且當做想象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