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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點,“黑美人酒吧”。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看見那個年輕男人推開酒吧的大門走了進(jìn)來,他四處張望著,看見我招手,皺過眉頭后向我走來,在我對面的座位坐下。
他將自己的包放在一旁,一手摩挲著自己的西裝褲,一手擦過自己的鼻尖。
“所以,”他說:“資料呢?”
“別急,或許先聽個故事?”
他在一瞬間惱羞成怒,“果然是個臭騙子” 的神情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嘿!老頭!”他壓低了聲音向我湊近身子,“你知道你在耍誰嗎?”
我耐心的在臉上堆起笑容,努力像個慈祥的老頭子那樣說話。
“不要急,有的是時間,你要知道,有些事要是發(fā)生得快了,下一件事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什么意思?”
“比如說,”我將視線移向窗外,“等你和我說完全部的話,那時候出去,正好可以遇上你要抓的人!
年輕男人一臉的不相信,他仰起臉看著我,說出的話像是從兩個鼻孔里發(fā)出的。
“2019年了你還搞這種東西?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總之你得在這里再坐十五分鐘,就十五分鐘,不多吧?十五分鐘后我自然會把資料給你,無償?shù)摹!?br>
“……那你講吧,不過,要是你敢耍什么把戲,你要知道……”男人用頭點了點窗外。
我點了點頭。
“這個故事從哪里講起好呢?你看過《前目的地》嗎?1959年的老科幻小說了,叫做《你們這些回魂尸》,但是電影2014年那年才上映!
“看過!
“這樣的話,”我給自己再要了杯蘇格蘭威士忌,“既然你看過了……我想問,你會不會懷疑我是從未來回來的時間特工?”
“哈?!”
“故事是這樣的,你想,我能收集到如此多的罪證,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想想我是什么時候出生的呢,我還記得,當(dāng)然,我記得,我是在1990年出生的……”
“老頭,你又在胡說八道什么?”
“不要著急,我說了這是假設(shè)!
“那么我今年就是29歲,但是我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76歲了,你能想象嗎?我已經(jīng)76歲了,但是我還能緊連著不停灌下二十杯蘇格蘭威士忌,那是我最愛喝的一種威士忌!
“可是為什么呢?事實上,我年輕時是一個警官,但有一年,我因為一件事成為了時間特工,既然你看過《你們這些回魂尸》,應(yīng)該是理解時間特工是干些什么的,但是我又不太一樣!
“你是想說你把在未來收集到的罪證提前拿給現(xiàn)在的我嗎?”
“不,又不太一樣,我只是把本就存在的東西交給你,它是人為偽造的也好真實的也好,都不會影響將要發(fā)生的事情。”
“你是說這是你偽造的罪證?”
“不不,這也只是個假設(shè)。請讓我繼續(xù)說下去,所有的我作為時間特工的工作,實際上是使整個世界準(zhǔn)確無誤的不斷循環(huán)運(yùn)行下去。比方說,我比隔壁那桌的女人早來了一分鐘,所以她必定要在我之后才能拿到她想要的雞尾酒,也就是標(biāo)準(zhǔn)時間2:59,而她只能在3:01坐到我們隔壁的位置去。”
“這點小小的時差有什么關(guān)系嗎?”
“非常有關(guān)系。你想想,3:01這個女人坐在了黑美人酒吧里,讓我們先看看這家酒吧現(xiàn)在是怎么樣的?你看,只有靠近洗手間還有一兩個座位,如果這個女人比我早來,那我們現(xiàn)在可能不會坐在這里,因為她總是看向窗外,我猜想她一定非常想靠窗坐,可惜這邊的座位都滿了;而如果她晚來一點,可能現(xiàn)在就不會坐在那里,因為你知道的,女人不太喜歡坐在洗手間附近,因為不少男人總將里面弄得亂七八糟。”
“她不愿意坐在洗手間附近的話肯定會轉(zhuǎn)身離開,她會去哪里?或許回家看一部電影,或許約上一兩個朋友去逛街,我不知道,反正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被那個男人搭訕!
年輕男人聽了我的話,果然把頭轉(zhuǎn)了過去,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將手撐在那女人的桌上,笑容可掬。
他像是完全沉浸到了我所講的這個故事里,說實話,這倒也并不算是個故事,頂多是沒完沒了的假設(shè)。
“這就是我的工作,非常細(xì)小,但是不可或缺!
“你把這份資料交給我,這可不是細(xì)小的工作,你知道這涉及到整條勝利大街背后百分之五十的骯臟交易吧?”
我笑了笑,“我知道!
事實上我對年輕男人總是打斷我說話感到不滿,但我沒有離開。
“在我剛成為時間特工的那段時間里,說實話我并不相信,所以我開始運(yùn)用自己可以穿越這一特權(quán)去到過去調(diào)查真相。
“真相?”
“關(guān)于我的人生是否被人操控完成的真相!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真相。我是一個孤兒,聽院長蘇珊阿姨說我被人放在瑪麗安孤兒院外的臺階上,是她將我抱了進(jìn)去。”
“你看,”我忍不住笑了,“連孤兒這種事都和小說里的約翰一模一樣,誰還能說我不是一個特工!
“我十歲才接受教育,但我很優(yōu)秀,有錢人資助我上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到這里的總署當(dāng)警官!
我喝了口威士忌,繼續(xù)說道:“我人生的前半部分非常順利,當(dāng)然,我無時不刻在想自己的父母是誰,他們真是狠心,將一個不到五斤的漂亮瘦小男嬰丟棄在孤兒院外。”
“所以我當(dāng)然要回到過去看看這對狠心的父母是誰,結(jié)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個老男人,像我這樣的老男人,將幼小的我偷偷從護(hù)嬰室中抱走,而我的父母回來后驚慌失措,難過到撕心裂肺。這使我得到許多安慰,你能明白嗎?當(dāng)你知道你的父母并不是有心要將你丟棄,而是因為其他的外在的原因,他們還愛你……比你自己想的還要愛你……”
我一手擦過自己的鼻尖,一手不停的敲打著桌面,短促而快節(jié)奏的擊打使我的語速加快。
“然后,我跟著那個老男人,看著他坐著出租車從醫(yī)院坐到偏僻的郊區(qū),再從郊區(qū)坐到隔壁鎮(zhèn)上的瑪麗安孤兒院,當(dāng)我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我想起我的母親一臉慘白地暈倒在地,想起她在醫(yī)院里哭得那么難過,我怒上心頭。那個時候,我總會隨身帶一把小小的刀,我當(dāng)時便將那把小刀掏出來,奔跑著將刀插進(jìn)那個老男人的后背。”
“那個人似乎并不驚訝,他甚至沒發(fā)出一點聲音,整個過程寂靜無聲,我強(qiáng)忍著憤怒與悲傷,他強(qiáng)忍著逐漸覆蓋他全身的死亡的恐懼。在一剎那間,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或許是因為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等我,他一直在等我把刀深深地插進(jìn)他的體內(nèi)。
我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恐懼,比我眼前這位老人更加濃烈的恐懼。
我見過這個人,在我還是個警察的時候,我甚至知道這個人的身份,他與我離的是那樣近,近到無法分離。
我的整個的人生,或許并不是我所想的被人操控的人生,而是在相同的無數(shù)個人與相同的無數(shù)件事的推動下,重復(fù)上億次的人生。”
我用極其平淡的語調(diào)說著,“米蘭·昆德拉曾經(jīng)說過‘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你有沒有想過,上帝為什么發(fā)笑?我那時就知道了,他是因為人類不斷重復(fù)自己的人生又不自知而發(fā)笑,是因為人類所有的思考只是為了一個又一個早已定下的結(jié)局而發(fā)笑!
“我之所以會和你在這個酒吧見面,之所以會坐在這里跟你講這個故事,不是因為我自己想這樣做,而是我生命中無數(shù)個人將我推到了這里,就像是現(xiàn)在有無數(shù)人將你推到我的對面是一樣的!
我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其中一只手而已。”
年輕男人有些愣怔,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我只是在胡說八道,又有幾分相信。
他思忖再三,而后開口問道:“在故事里你是因為什么變成了一個時間特工呢?”
“因為我要調(diào)查的人被人誤殺了,他的手下以為我是罪魁禍?zhǔn),將我逼到了樓頂!?br>
“然后呢?”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那那個老男人為什么要把你抱走?”
“你會明白的!
“可是……”
我將資料袋推向他,擺出趕人的樣子,“沒有什么可是了,十五分鐘到了,你可以走了!
年輕男人遲疑地拿過資料袋,一口氣喝光了自己點的酒水,騰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看見他推開黑美人酒吧的大門,走出去后又有些要回來的意思,但他沒有,我不禁想到,這又是誰在推動他停止做這一舉動呢?
我暗自想著,如果他真的回來了,或許所有事情都不會是這種樣子,我也不會是這副樣子。
年輕男人尋了個暗處,撕開了資料袋的封口。
整個袋子里只有一張紙,他將那張紙抽出來,上頭赫然寫著:往勝利大廈樓頂跑。
年輕男人一驚,他倏地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了從金首飾店跑出了一個蒙面的強(qiáng)盜,他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個袋子,拿槍指人的手直哆嗦。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別動”,強(qiáng)盜驚得胡亂開槍,勝利大街主街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年輕男人跑出去一看,自己調(diào)查的那個人,被射死在了大街上。
人群散去后留下了七八個黑衣人,每一張臉男人都曾在線人給的資料中看過。
“又是這個混賬條子!殺了他!”
驚愕中,男人余光看到那張紙。
“往勝利大廈樓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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