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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沒有光,沒有風。
天地宛若亙古時期般黑暗。
沒有一絲光,沒有一絲風。
一切寂靜地如同身處墳冢。
黑暗中的人極緩極緩地睜開湛藍的眼,仿佛時間被什么束縛,流淌地無聲無息,黏稠遲緩。
滴答...
錯覺么?還是真實?為何會有水落下的聲音?這里是哪里?她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外面的世界傳來龍吟般的劍吟,聲聲入耳,狠厲而瘋狂。金屬接觸的聲音泉水般清越,煞是好聽。
誰在外面 ?是...是你嗎?
是你嗎?蓋聶?
這個名字一跳入腦中,端木蓉的神智霍然清醒。她四處望了望,大致判斷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是一件玄武巖打造的石室,陰暗潮濕,墻壁上滲出的水滴如同計時用的滴漏一般緩慢而無情地滴落著?諝庵袕浡烁癄的氣息。
她坐在一張石椅上,雙手雙足被石中伸出的鎖鏈銬住,動彈不得。端木蓉閉上眼,猶記得自己孤注一擲刺殺出巡的嬴政,就在即將成功時,被及時趕到的月神將一切毀于一旦。
是被擒了嗎?石座上的女子素凈如蓮,嘴角卻有一絲苦笑。
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總是需要其他人來救她。特別是那個人出現(xiàn)以后,自己的剛強總是有意無意地消失,表現(xiàn)出一個女子應有的軟弱。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十幾年來,不論是在師父面前,抑或是在墨家兄弟面前,又或是在無數(shù)個陌生的等待她救治的人面前,她從未將內(nèi)心的溫柔流露過一絲一毫的。即使是在月兒面前,她也有作為長輩的嚴厲?墒菫槭裁茨兀繛槭裁茨莻人出現(xiàn)后便悄無聲息地打破了她的墻壁,讓她的心毫無保護地暴露在這個世界中。
會疼的啊...沒有保護的心很容易受傷。尤其是在他面前,自己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他的一言一行,微笑,蹙眉,背手而立,舞劍弄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地令人著迷,讓她常常凝視無法自拔。最后被雪女調(diào)笑,弄得面紅耳赤,尷尬收場?墒撬麉s極少正視她,每每只是一點頭便施然離去。
亂世紛爭,精通縱橫術的他運籌帷幄,與項家配合得天衣無縫,諸子百家對他的種種猜測和懷疑也已渙然冰釋。蓋聶,這個名字早在反秦聯(lián)盟中被人熟知并敬仰。而她,墨家醫(yī)仙,似乎只能在戰(zhàn)場之外,靜靜守望著其他人。遵從師父的遺訓,遠離恩仇,遠離紛爭。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醫(yī)仙苦笑。
她曾毅然決然地反抗過自己的命運,從醫(yī)谷離開來到燕國,成為墨家的醫(yī)仙?墒,終究沒能逃脫醫(yī)者的宿命。然而,就是在她萬念俱灰時,是他把她從黃泉道上奪回,替她打破了所謂醫(yī)者的宿命。
可是,終究逃脫不了一個女子的宿命啊...
是的,她是愛著他的。一旦愛上,就如飛鳥套上了枷鎖。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和那個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那個做事雷厲風行的端木蓉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處處猶豫不決,時時為一個人而破壞大局的她。
那是她嗎?
是的。這便是一個女子的柔情似水。她不得不承認。
什么墨家祖訓,什么反秦大計,在她眼中都只是飄渺云煙,只有那個傲立天下的人才是真實的。她只看的到他的疲倦,他的憂慮,他的從容,他的淡定。天下都比不上他輕輕一句話。
她可以活下去。不是為了傳承醫(yī)學,不是為了解民倒懸,只是為了在他受傷時不至于沒有人照顧。
她真的不希望他受任何的傷害,但是又那么渴望他能暫時離開戰(zhàn)場,回到后方來,讓她好好看看他。矛盾的心疲憊不堪...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可是,若不這樣,又能怎樣?
自己身處囹圄,又有什么選擇?只能靜靜等待,等待到他來的那一刻。
端木蓉黑暗的視線中,宛若夢境一般浮起昏黃溫柔的光芒,溫暖異常。好似醫(yī)谷那間木屋里,每到夜晚變會亮起的燈火。
那時的她有多?六歲的幼童嗎?還是十六歲的少女?不管怎樣,她永永遠遠都不明白師父每年十月十五的嘆息。
自懂事起,在她的記憶中,每到十月十五日,師父便會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甚至連飯都不會吃。只是出神地眺望著窗外的天空,有時背手,有時憑欄而坐,緊抿的唇間常常逸出如同夜風般清冷絕望的嘆息。
“師父...您在想什么?”
“...”
師父總是不給她想要的回答,只是淡淡苦笑,示意她不要打擾自己。
為什么呢?為什么師父會這樣呢?她想知道啊...真的很想知道。
直到師父去世前,準確的說是她一只腳踏入黃泉之門時,她才豁然知曉。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她竟也輕輕嘆息,嘴角有淡然的苦笑。
師父...弟子令您失望了...
恍如殺神再世,一道蒼藍電光挾雷霆萬鈞之勢轟然將劍客面前的石門化為齏粉。陽光大盛,驚擾了藍眸女子的芊眠。她慢慢抬頭,恍惚中似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場景。
提劍而立的劍客,狠歷如狼的冰冷眼神,劍眉緊鎖,長劍指地,尚有殘留的血跡。
真的,真的是你...
端木蓉低頭,又是苦笑。終于是等到了,可是...為什么自己卻不想再欠他什么呢...
“端木姑娘,在下來遲了。”
清淡如浮云,溫柔而堅定。他的聲音,永遠是那么的好聽。
“快跟我走。嬴政的人馬上又會來了!彼岸!薄岸!睅茁曁魯嗨溺備D,有意無意地拉著她的手腕風一般地離開那間石室,淵虹龍吟一聲,似在提醒主人有危險。蓋聶止步,松開拉著她的手。
“找死!蹦贻p的帝王微微抬頭,目光冷酷。
端木蓉下意識地看向了蓋聶。他出乎意料地沒有如同剛剛那樣的殺氣,只是靜靜站著。然而她看的出,他的每一處肌肉的收馳程度都恰到好處,不論是來自哪里的攻擊,一旦近身便會被瞬間斬與劍下!
在他身邊,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全。
“端木姑娘,在下還有最后一個對你的請求。”他突然開口,語氣中隱隱有必死的意味。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應該說什么好。心臟毫無征兆地疼起來,瞬間剝奪了她的呼吸。
“待在下突破防御的那一刻,請你馬上從側門離開!彼~出一步,又停下。
“活著離開!
又是這樣。
永遠只把危險的東西留給自己...這就是劍客嗎?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永遠都不為自己,永遠都只想著保護他人...
師父...弟子終于明白了...劍客,真的是很危險的人呢...
墨家醫(yī)仙莞爾一笑。
“我明白了!倍四救赝说剿砗,眉心微鎖,“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蓋聶轉過身,眉宇之間有些驚訝神色。
“你,活著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我,還有所有的墨家兄弟,諸子百家的各路英雄,都會等著你回來!
“是。”劍圣聽后,心中一怔,隨即難得地露出了微笑。
“開始吧。”
仿佛驚雷炸開,冰冷鐵甲的森林突然被蒼藍劍氣劃開一道十丈長的缺口,慘叫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未看見蓋聶是何時出手,只知道殺氣迎面而來時,女子藍色如水的身影已如游魚般順著缺口飄然而去。
當端木蓉施展輕功掠過嬴政身邊時,她柳眉微壓,藍眸中殺氣盎然。然而她并未出手,只是憑借嬴政被她驚人氣勢怔住的一瞬,足尖發(fā)力,一躍落地,右手隨之揚起,銀針宛若細雨灑出,伴著幾聲痛吟,倒地的士兵看見了那個輕盈似燕的身影。
“吱呀——”
端木蓉推開了門,一個回頭便再無回顧之意,身影逐漸消失在身后血戰(zhàn)的人視線中。
不知道
什么才算作諾言
一點會再次相見
在世界終結以前
墨家機關城,中央大廳。
燭火烈烈,寒氣無邊無際地彌漫著。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生命的寂靜。
可是,大廳中央,分明孤立著一個人。
藍色的人。藍衣,藍發(fā),藍眸。好似冬日平靜的湖面,藍得徹底,藍得清澈,藍得憂傷彌漫。
已經(jīng)幾日了?她記不清。
已經(jīng)幾次了?她也記不清。
已經(jīng)幾個時辰了?她一樣記不清。
無止境的等待...又是等待么...她永遠都只能等待嗎?
或許...當初應該留下來...
端木蓉微微眨眼,黯然回首,瞳孔霍然放大。
那、那是誰?
這、這是真的么?
通道出口,白衣的劍客靜靜佇立。身形傲然,長劍在手。一陣風撩起他的額發(fā),讓他不禁眨了眨眼。
藍衣的女子身形微晃,狂喜潮水般淹沒了她的雙眸。
一滴淚,嘆息著滑落。
“你...你回來了!
“是!
白衣的劍客步步走進,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幽蘭的圖案,素凈如蓮的白色,帕角繡出小小的“蓉”字。
“這是...”端木蓉不敢置信地呢喃。
竟是那日不小心落下的絲帕!師父送她的最后一件禮物!
“給!彼蛩斐鍪。
“謝謝!彼蚕蛩斐鍪,接過最心愛的東西,捧在懷中,閉眼。
“你...為什么不去休息?”
端木蓉微抬頭,笑得淡雅。
“我答應過要等你。”
這就是諾言。
蓋聶欲言又止地闔眼,終究無聲地吁出一口氣,略一拱手,便轉身。
“蓋聶!”
他回身,眸中映出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她遲疑著,嘴唇翕動,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來。
“我等你。”
我等你。
他微微頷首,依舊是沒有留意地離去,背影冷寂。
我等你。
這便是諾言。
夢魘已散,一切都真實得那么美好。
就這樣下去吧。
師父,您看,蓉兒是不是已經(jīng)長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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