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你建了一座城――

　　引
　　“快來看，這里居然有一座城！”

　　玩捉迷藏的孩子們無意發(fā)現(xiàn)了這座隱藏在深林里的城。
　　墻上已經(jīng)爬滿了青苔，荒蕪，刻著歲月的痕跡。

　　有膽子大的沖了進(jìn)去，里面空蕩蕩的毫無人煙。
　　心下道著真奇怪。

　　背后傳來吱呀吱呀的干啞聲音。
　　那是一個很舊的木偶人，居然會說話，“一起玩捉迷藏吧�！�

　　“捉迷藏？”
　　聽上去詭異的很，而那木偶人自顧自地說下去。
　　“她死了，沒有人陪我玩捉迷藏了�！�

　　01
　　從有記憶開始，我一直住在這座城里。

　　在某個傍晚登上城墻，只望到一眼無際的綠色和夕陽染紅的天空。

　　“玄，下來吧，該回家吃飯了。”

　　我聽出是和田的聲音，他是個對我很好的男生，可是他居然不會玩跳格子。好吧，其實城里的其他人也不會玩。

　　生活真是無聊啊。

　　“好�！�

　　我要去吃飯，但不回家。

　　和田問我，“今天你還是去蝎大人家里吃飯嗎？”
　　我回答，“是的�！�

　　對了，忘了說我是個孤兒，被蝎大人領(lǐng)養(yǎng)。

　　蝎大人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少年了，可他完全不像個孩子，總是很沉穩(wěn)冷靜的樣子。

　　02
　　“我回來啦�！�

　　沒有人回應(yīng)。
　　我猜，蝎大人應(yīng)該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吧，他一向喜歡獨處。

　　“蝎大人，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不會，我還有你陪著。”

　　當(dāng)時蝎大人是這么說的，但我甚至有時候一整天都見不到他，蝎大人果然喜歡安靜。

　　桌上擺著熟悉的幾道菜，蝎大人的手藝并不怎么好，但為了不讓他失落，我會把它們都吃掉。

　　03
　　晚上的時候肚子突然疼了起來。

　　第一反應(yīng)是吃壞了東西，小腹傳來陣陣隱痛，我的額頭上冒出了幾滴冷汗，捂住肚子一步步挪到了廁所，等我看到身下一灘血嚇了一大跳。

　　我看到自己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血，沒有傷口，從體內(nèi)毫無征兆地涌出。

　　我用掉了厚厚一疊紙巾。

　　看著血不斷地流出，我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地消失。

　　我覺得自己快死了，然后很不爭氣地哭了出來。

　　哭了一會兒，廁所的門被人拉開了。

　　“怎么了？”

　　我聽到蝎大人的聲音鼻子一酸，眼淚更是像絕了堤的大壩一樣噴涌而出。
　　“蝎大人，我好像要死了�！�

　　他的目光掃過我身旁一堆染血的紙巾，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蝎大人蹲下身，和縮在墻角的我保持了相同的視線， “你不會死的�！�

　　他的話算不上溫柔，卻莫名讓我安心了許多。

　　“不過，這種事情就讓人頭疼了啊�！毙笕送兄~頭，想了片刻后站起身，“你在這里等我，我出去一趟�！�

　　差不多過了十幾分鐘，蝎大人回來了，手里拎著一袋東西。

　　“是吃的嗎？”
　　我盯著那包方方正正的玩意，還有股奇怪的香味。

　　蝎大人拆開了外面的包裝，里面是一片片白色的棉布狀物體，他抽出其中一片，扭頭看向我，“這是衛(wèi)生巾�！�

　　“那是什么？”
　　“……剛才你莫名其妙地流血了對吧，這是每個女人都要經(jīng)歷的，具體的以后再說吧，至于衛(wèi)生巾，這個東西能讓血不流出來弄臟衣服�！�
　　“哦�！蔽宜贫嵌貞�(yīng)道。

　　蝎大人看了眼我已經(jīng)慘不忍睹的褲子，“先稍微清理下吧�！�

　　“先洗褲子嗎？”
　　“……”蝎大人有些無語的樣子，“我指的是你�！�

　　“我要先洗澡嗎？”
　　“……流血的地方擦干凈就行了，別用冷水�！�
　　“哦，好�！蔽矣悬c支吾道，“那個，蝎大人你可以先出去嗎？”

　　蝎大人站著一動不動，繼續(xù)看著我，“你會用衛(wèi)生巾嗎？”
　　我搖了搖頭。

　　蝎大人靠在門框上道，“所以我還得先教你不是嗎�！�

　　他看著木愣愣的我，微微蹙起眉，“不去洗嗎？”

　　隔著霧氣和一層玻璃，我還是看得清蝎大人的紅色頭發(fā)，這就是說蝎大人也能看見我嗎。
　　真是太尷尬了，我趕緊擦洗干凈走了出來。

　　“這么快�！毙笕说哪抗庀乱�，落在了我寬松的下擺處，空蕩蕩的大腿之間，他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手指靈活地拆開了衛(wèi)生巾的外包裝。

　　白皙纖細(xì)的手指，淡粉色的內(nèi)褲，純白色的衛(wèi)生巾。

　　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羞恥感。

　　“看懂了嗎，之后你要自己換了�！�
　　我臉微微發(fā)燙地點了點頭。

　　蝎大人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里有幾分哀怨。

　　04
　　天晴的時候，我會找和田玩捉迷藏。
　　城里的人們都很友善，即使撞翻了門前曬著的藥草也不會責(zé)備我們，所以我們常常一玩就是一整天。

　　而現(xiàn)在，窗外下著瓢潑大雨。

　　“蝎大人，我想找和田一起玩�！�
　　“你想淋濕嗎。”
　　蝎大人看著手中的書說道。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到上面畫著一個表情僵硬的小女孩，看上去像是一具沒感情的尸體。

　　被稍微嚇到了，“這是什么？”

　　蝎大人輕輕推開我的腦袋，“書架上有別的書，你去看吧�！�
　　他微微側(cè)過身，擋住了書的封面，似乎并不想讓我看到。

　　“……好吧 ”
　　書架上擺著的都是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的故事書，我隨便抽出一本，又是老套的王子公主愛情故事。

　　“蝎大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蝎大人抬頭看著我。

　　“什么是喜歡？”
　　沉默良久。

　　“怎么突然問這種問題？”
　　“突然想到的�！�

　　“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一怔，和蝎大人的目光對視上。

　　蝎大人依舊是一副淡淡的神色。
　　我無意識地翻了幾頁紙，咽下口水，“沒有。”

　　“那蝎大人有喜歡的人嗎？”
　　他忽然勾起了嘴角，一個很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

　　蝎大人笑了！

　　我知道蝎大人是個美少年，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但我從來沒想過蝎大人這么冷淡的人笑起來卻是像陽光般溫暖，一瞬間有種雨后天晴的感覺。

　　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后，蝎大人低著頭說，“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蝎大人沒有說謊，我感覺得出來。
　　可是我的心里為什么有些空蕩蕩的失落呢。

　　05
　　又一次痛經(jīng)。

　　蝎大人發(fā)現(xiàn)我的時候，我正蜷縮在墻角因腹部的絞痛而身體顫抖。

　　他握住我的手臂想要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可一用力肚子又是一陣痛楚，我微微抬起頭，眼眶里有閃爍的淚珠，“起不來，肚子太痛了。”

　　蝎大人眼里閃過片刻失神，然后一手抄過我的膝彎。

　　瞬間騰空我還沒適應(yīng)過來，蝎大人已經(jīng)抱著我走向了我的房間。
　　我們的臉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蝎大人的睫毛和落在眼下的一小片陰霾，還有蝎大人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并且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fā)燙。

　　“玄。”
　　蝎大人的聲音低低地從耳邊傳入。
　　我有些恍惚地應(yīng)道，“嗯�！�

　　“你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
　　蝎大人也沒糾結(jié)這個問題，把我放到了床上，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我不想喝紅糖水�！�

　　之前我每次來例假，蝎大人總是會幫我準(zhǔn)備紅糖水，說實話并沒有什么效果，我只能強忍著疼痛假裝說好一點了。

　　我支支吾吾道，“蝎大人可不可以幫我揉下肚子？”

　　蝎大人的背影有些僵硬。
　　許久開口，“我的手太涼了。”

　　“……真的？”

　　我伸手抓住了蝎大人的一只手。
　　果真冰涼的幾乎沒有溫度，人的手竟然會毫無溫度嗎。

　　我握緊了他的手，想讓它暖和起來。

　　蝎大人輕輕掙脫開我的手。
　　“好好休息吧。”

　　06
　　蝎大人對我很好，但他從來不讓我進(jìn)入他的工作室。
　　為了防止我偷偷進(jìn)入蝎大人甚至上了鎖，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

　　人似乎總對秘密格外向往。

　　那天，蝎大人匆匆離開。
　　而那扇對我充滿吸引力的門半掩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里無數(shù)具面無表情的傀儡盯著自己。

　　我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驚叫聲來，迅速移開目光。

　　但映入眼簾的是工作室上的心臟，鮮血淋漓的手術(shù)刀，一房間的木偶人……

　　蝎大人喜歡看的書上畫著的似乎都是傀儡人，盡管身上處理得干干凈凈，但身上能聞到極淡的血腥味，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很適合握著解剖刀。

　　太可怕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想趕緊離開。

　　07
　　我覺得蝎已經(jīng)知道我闖進(jìn)過他的工作室。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那天你被毫無感情的木偶人盯著。

　　總覺得下一秒他就會把我做成木偶。
　　我盡量表現(xiàn)得和往常一樣，但是指尖的微微顫抖沒能躲開蝎大人的眼睛。

　　“你在害怕我嗎？”
　　“……”

　　蝎大人伸出手，這雙漂亮的手似乎是專用于犯罪的。
　　我下意識別開了臉。
　　冰涼的手貼在了我的左頰上，蝎大人用近乎嘆息的聲音，“我說過不讓你進(jìn)工作室的�！�

　　要滅口了嗎。
　　我的心不斷地下沉。

　　08
　　“赤砂之蝎，好久不見！”

　　某個人趴在自己的窗口已經(jīng)很久了，蝎抬起頭，看到了玄色長發(fā)被陽光染成金絲，被沙漠的風(fēng)吹得肆意張揚。

　　這不過片刻罷了，玄進(jìn)了屋后，黑發(fā)安靜地貼在背上，白凈的皮膚在昏暗燈光的襯托下如瓷器一般脆弱。

　　“蝎果然越來越好看了呢�！�
　　一如既往的直率。
　　“喏，今天采的花，好看嗎？”

　　蝎看了眼，和沙漠中暗淡無光的土黃色不同，是砂隱夜空星星的顏色，亮得幾乎灼燒著他的眼睛。

　　“被摘下的花，很快就會死掉吧�！�
　　“是啊，但它現(xiàn)在不是很美嗎？送給你啦�！�

　　蝎還是接過了那束花，柔嫩的花瓣上還帶著露水，美好又纖弱。

　　09
　　“玄的父母都去世了，之后她就住在我們家了�！�
　　蝎看著玄安靜的睡顏，“她還不知道吧�！�
　　“嗯，以后要好好照顧她知道了嗎�！�
　　蝎點了點頭。

　　玄是自己童年時唯一的玩伴。
　　鬼點子裝了一肚，不過似乎因為她，自己的生活變得有些有趣了。

　　現(xiàn)在她也和自己一樣成了沒有父母的人，蝎心想道，她知道真相后會不會哭，哭起來就麻煩了，畢竟他不會哄人啊。

　　10
　　他的工作室里已經(jīng)擺了十多個傀儡人。

　　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臉色發(fā)白，她指著其中一個問道，“為什么這個長得像�！�

　　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口。
　　眼前的這個木偶和剛剛死去的第三代風(fēng)影一模一樣。

　　他對她輕笑，“很像吧�！�
　　他不敢告訴她真相，要是把她嚇哭了就不好了。

　　11
　　他想讓玄永遠(yuǎn)陪在自己身邊。

　　這個念頭隨著他不斷地制作出更加精密的傀儡后越來越清晰。

　　永遠(yuǎn)不會衰老的身體和容貌，不會受傷不用讓人擔(dān)心，能夠安安靜靜呆在自己旁邊。

　　這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永恒的藝術(shù)。

　　12
　　“蝎，你要做什么？”

　　醒來后她被綁在了一張冰冷的手術(shù)桌上。

　　蝎似乎沒有聽到，在一旁擦拭著刀具，動作細(xì)致而流暢，卻使人毛骨悚然。

　　“蝎，你討厭我嗎？”
　　她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顫抖。

　　手中的刀具輕輕劃開了細(xì)膩的肌理。
　　“我喜歡你�！�

　　13
　　他又多了一具木偶。
　　和自己設(shè)想的一樣完美無缺，可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玄�！�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眼神空洞。

　　完全不一樣。
　　以前她笑起來的時候，開心都會從眼里跑出來，那是小人魚的眼淚，一粒粒流光溢彩的珍珠。

　　現(xiàn)在她似乎很少笑了，他偷偷操控她露出笑臉來，臉上的每一寸肌肉牽動分明與往日無異，可眼里只剩下空洞，唯有光影靜靜在玄的臉上幻化，就像落淚了一樣。

　　14
　　蝎翻遍了各種關(guān)于傀儡術(shù)的書。
　　終于找到了能讓玄恢復(fù)原來的樣子的方法。

　　他把自己改造成了一具由擬核操控的傀儡。
　　這是他最狼狽的一次，全身上下都是殷紅的血和污濁，玄在一旁看著他親手剜下心臟，即使旁人看來仍是面無表情，他覺得她似乎是落淚了。

　　從此他的心臟在她的胸腔里跳動。

　　那個憑一己之力滅了一座城的少年其實是個膽小鬼，他害怕女孩會落淚失望生氣最后離開，所以他讓她徹底忘掉了之前的記憶。

　　15
　　蝎大人什么都沒做，那天晚上他依舊給我做了飯。
　　他一反往常地坐在了我的對面，我已經(jīng)習(xí)慣一個人在餐桌上用餐，之前他總是呆在工作室里。

　　蝎大人托著腮，靜靜地看著我吃飯，擺著的餐具仿佛只是擺設(shè)，他壓根沒有動過。

　　我在他的注視下被嗆到了好幾回。
　　然后他說，“之后我要出去幾天，冰箱里放著食物，熱一下就可以了。”

　　蝎大人每次的外出不會超過三天時間，出發(fā)前他會穿上一件黑底紅云的長袍。
　　他戴上斗笠的時候，染黑的指甲劃過紅色的發(fā)絲。

　　以前蝎大人離開前，我總會對他揮手說一句再見，但是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說不出口，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16
　　三個月后。
　　蝎大人還是沒有回來。

　　我在城墻上從早晨坐到日落，可是始終沒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玄，回家吃飯吧�！�
　　和田似乎是沒有靈魂的機器，按照被設(shè)定好的劇本在特定的時間開口。

　　三年后。
　　我不知道蝎大人還會不會回來，我后悔當(dāng)時沒能對他說一句再見。

　　過了很久很久。
　　我的臉上有了皺紋，眼睛也有些花了。
　　某個午后躺在椅子上瞌睡的時候，門被推開了，蝎大人走進(jìn)來，依舊是少年的模樣，“我回來了�！�

　　又夢到蝎大人了啊。

　　“玄，我躲好了，你快來找我吧�！�
　　這么多年過去了，和田一點也沒變，天晴的時候還是會找我玩捉迷藏。

　　我早就該發(fā)現(xiàn)了，這座城，本身就是謊言。
　　只是我不想醒過來而已。

　　尾
　　偶然闖入的孩子們無意進(jìn)入了一間屋子，里面擺放著一具具傀儡。
　　逼真得讓人寒毛聳立。

　　“那是什么？”

　　而在這陰森的房間里，居然有一抹明艷的黃色，像螢火蟲的光微弱地照亮了一片漆黑。

　　有人伸手觸碰到它時，花朵驟然破碎，化成風(fēng)中的細(xì)粉，消失了。

　　徹底的死寂。
　　一切都藏在無言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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