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還未落就已顯出疲態(tài)，連廢墟的影子都變得懶散起來，七扭八歪地向外延伸。
　　威特隊的戰(zhàn)機不慌不忙地趕來，與地面后勤部隊一起協(xié)調(diào)著處理殘缺的禍格大蛇的尸體，總是精力旺盛的sssp眾人也終于沒了事做，打打鬧鬧地踏上歸程。
　　紅凱的身邊安靜下來，夕陽的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寂寥的人行道上，已習慣了離別的浪客吹起故鄉(xiāng)的曲子，琴聲微澀，流淌過粼粼的水面。
　　他突然停了下來，似是在等待著什么，但這期待落了空，他自嘲地笑笑，緩步向前走去。
　　“凱？”
　　他愣住了——
　　巨大的樹影籠罩了半個城市，即使相隔甚遠，也能看見那一線極盛的綠色。
　　近處看則更加震撼，一夜之間便成長到能觸碰云端的生命之樹散發(fā)著熒光，將旁邊的高樓群襯得宛若做工精細的模型。
　　然而脆弱的建筑難以承受圣樹的重量，墻面皆是交錯的裂痕，不堪重負的哀鳴聲漸響，幾塊碎石從高處墜落，因沖擊力而四散的碎片滾到一個人腳下。
　　那人穿著不合時宜的服裝，手執(zhí)一柄長劍，神色陰郁而漠然。
　　【我不會再幫你了，凱】
　　他嘲諷似的笑了，握劍的手抬起，銀亮的劍身映出一張非人的臉。
　　突然，從他身后傳來奇怪的響動，魔人——伽古拉轉(zhuǎn)身立刀擋住襲擊自己的東西，而后狠力一劈。
　　那個像樹根一樣的“生物”應聲而斷，從切口處爆發(fā)出強烈的光，伽古拉下意識閉上眼睛，強光愈盛，隔著眼皮也能“看”到一片空茫，穿越星門才能感受到的身體仿佛被扭曲的怪異感持續(xù)了數(shù)秒，然后他回過神，“啪”地一下摔在一片草地上。
　　他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又因為睜開眼睛只能看見一片綠油油的光斑，他只好摸索著尋找武器。
　　視力逐漸恢復，伽古拉掃視一遍周圍的環(huán)境，與被樹的重量壓塌的樓房不同，這里看起來倒像是被什么巨型生物破壞過。
　　反正劍也找不著了，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準備找找回去原本宇宙的方法。
　　是的，他知道自己在另一個宇宙，他曾與紅凱作為救援隊的成員去過各個星球，也聽說過這種麻煩事。
　　只要找到某個節(jié)點或者是穿越的媒介，應該就能回去了。
　　他想到自己不見了的蛇心劍，判定它應該就是媒介。
　　伽古拉試圖感知它的存在，但意外地捕捉到光之戰(zhàn)士的氣息。
　　他循著氣息走上街道，身上的服裝本該十分引人注目，但劫后余生的人們并沒有注意到他。
　　倒霉的魔人走過一片人心惶惶，夕陽已有一半沒入海中，他不由得開始考慮夜晚的去處。
　　然后他看到了紅凱。
　　不，他有點不能確定那是不是紅凱，因為他不久前才與那個反射弧超長的光之戰(zhàn)士單方面告別，而這個家伙穿得像個人類，背影也過于……落寞了。
　　“凱？”
　　伽古拉試探著喊了一聲，前面那個人一頓，轉(zhuǎn)過身來。
　　那是一張伽古拉無數(shù)次為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臉，光之戰(zhàn)士漫長的生命使得幾千年的風霜刀劍都無法在其上留下痕跡……除了那些時光所不能磨滅的痛苦。
　　“伽古拉，你……”
　　紅凱驟然見到依舊活蹦亂跳的伽古拉，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說“你竟然還活著”，還是應該就這么一拳揍上去。
　　但他突然意識到不對，眼前的這個人，太像幾千年前的伽古拉了。
　　“沒有了我，你混得這么慘啊，凱�！�
　　伽古拉上下打量紅凱一眼后，表達了自己對他衣品的嫌棄。
　　紅凱：？�。�！
　　他還沒想好問題，就聽見這么一句嘲諷，脾氣頓時就上來了，他邁出一步揪住伽古拉的領(lǐng)子，然后結(jié)結(jié)實實給了他一拳。

　　街邊燈火通明，災難剛剛過去，沒受到波及的店面就已開始營業(yè)，讓人不得不感嘆這個宇宙的人類心理素質(zhì)的強大。
　　最近新開的黑星拉面館是沒被災難波及的幸運兒之一，布萊克指揮官本該為此慶幸，但……
　　終于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的伽古拉和紅凱一人占了桌子一邊，僵硬的氣氛在零星幾個客人之中尤為顯眼。
　　光之戰(zhàn)士及魔人的名氣都不小，不過后者的風評不太好，尤其是知道他們兩個糾纏了數(shù)千年的宇宙人，都恨不得把碗直接塞嘴里然后跑路。
　　“看來未來的我不太受歡迎啊�！�
　　伽古拉先開了口，他對店里的軟椅頗不適應，力都不知道往哪使，過去無數(shù)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經(jīng)歷使他習慣性地保持戰(zhàn)前狀態(tài)，于是怎么坐都覺得別扭。
　　“還行吧�！�
　　紅凱斟酌著回答道，他也不太適應這個樣子的伽古拉，沒有那副偽裝的假面，也還沒來得及與他爭斗數(shù)千年，就好像……他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夢成真了一樣。
　　“所以，如今的你我是敵對關(guān)系？”
　　伽古拉的話讓紅凱從過往中清醒過來，后者將視線投向店外，說道：“也不全是�！�
　　“你和我……”
　　紅凱停頓了一會兒，數(shù)千年的記憶已缺失許多，他只能挑了幾個記憶深刻的敘述。
　　黑星里音樂輕緩，而店外偶然經(jīng)過的行人背著包愁眉苦臉，街邊幾家小店都已收工，他最后張望了一圈，失望地離開。
　　從斜對面的小巷里又出來幾個人，他們看見了黑星的招牌，吵吵鬧鬧地推門進來，一看到伽古拉和紅凱，登時臉色大變，然后匆匆離去。
　　伽古拉：……
　　雖然已經(jīng)從紅凱那里了解了自己如今的狀況，但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這種事經(jīng)常發(fā)生嗎？”
　　“嗯，你……不，他曾經(jīng)坑了好幾個宇宙人組織，被坑的又打不過他只能自認倒霉，而且，他笑起來很變態(tài)。 ”
　　“喂，你后面那句話什么意思。”
　　“沒有什么意思�！�
　　紅凱與伽古拉對視幾秒，先忍不住笑起來，他眼里那些暗沉的色彩被笑意掩蓋，在暖黃的燈光下，像是在夕陽的余暉中漫開碎光的海。
　　伽古拉被這笑容感染，也淺淡地笑起來。
　　但一直揪心業(yè)績的布萊克指揮官怒了，他將賬單拍在桌子上，黑星的吉祥物——一只灰蒙蒙的“奧比克”【1】從湯鍋里冒出來，立在他身邊為他助勢。
　　紅凱完全不慌，甚至好心情地摸了摸“奧比克”，伽古拉則戒備地盯著表情很恐怖的布萊克指揮官。
　　“走吧，伽古拉�！�
　　宇宙人們慶祝的聲音被關(guān)在門內(nèi)，伽古拉跟在紅凱身后，看著他向提著水桶從澡堂出來的老人問好，和走過墻頭的貓咪打招呼 ，又逗了一只十分熱情的柴犬。
　　伽古拉在他們第四次因為一只貓而停下腳步后終于受不了了，問道：“你晚上準備在哪待著？”
　　“隨便吧�！�
　　沉迷吸貓的紅凱頭也不抬，回答道。
　　伽古拉無奈地嘆了口氣。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無處可去的兩人被公園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只好悄悄地拜訪了sssp。
　　“這就是救了你的那個女孩后代住的地方？她都不鎖門的嗎？”
　　伽古拉在看著紅凱輕松拉開門后問道。
　　“可能是走得急忘了吧，她晚上好像有工作要做�！�
　　紅凱十分自然地坐到了進門右手邊的榻上，伽古拉掃了一眼凌亂的房間，也跟著坐下。
　　沉默……
　　伽古拉這時候就開始懷念那些貓貓狗狗了，兩人獨處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之前那么融洽的相處在伽古拉看來簡直是個奇跡——他們都下意識收斂了鋒芒，留下近乎溫柔的那一面給對方。
　　“伽古拉�！�
　　“我在�！�
　　“明天……現(xiàn)在應該是今天了，你準備怎么找？”
　　紅凱在尷尬的沉默中挑起了一個話題，伽古拉立刻接話：“四處找找看吧，或者等到那個節(jié)點，這個宇宙的自我修正啟動，應該就會發(fā)現(xiàn)并不屬于這個地方的我�！�
　　“嗯……如果可以，等會兒一起看看這顆星球的日出吧�！�
　　“……好�！�
　　房間里留了一盞小燈，就在榻上的小木桌旁邊，看得出來sssp是個非常松散的組織，因為燈光所及之處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零件，食物，書本。
　　伽古拉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剛要嘲諷，就聽見紅凱突然說道：“隊長曾告訴我，無能為力的痛苦會把一個人逼瘋�！�
　　“我那時候，總覺得他指的是我。”
　　“可是最后，墮入黑暗的是我。”
　　窗外夜色深沉，黎明還未到來，微弱的燈光連薄薄的玻璃都無法穿透，伽古拉避開紅凱的眼神，看向黑暗的角落：“這就是結(jié)局�！�
　　無論他們怎樣逃避，都無法躲開這個話題。
　　“伽古拉，沒有人能無堅不摧，哪怕我們本該如此。我想要沒有犧牲的戰(zhàn)斗，而你……”
　　“而我覺得這不可能。你看，我和數(shù)千年前的你因為理念的不同分道揚鑣，然后變成現(xiàn)在這樣，你認為，他和你，是什么？敵人？故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來描述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那太蒼白了，伽古拉。”
　　紅凱眼里的光黯淡下來：“我只是想……”
　　“凱，時間會修正它的失誤，我什么都不會記得。”
　　伽古拉與紅凱對視，平靜地說出這一他們都心知肚明的真相。
　　“但是……”
　　【但是正因為你不會記得，所以我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那些過往，我知道你的未來已成定局，我只是……難以自制】
　　紅凱攥緊了拳頭，垂下眼，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他近乎悲觀地想，這太可笑了，他們的相遇會成為一場只有他記得的夢境，他卻什么也無法改變。
　　“凱�！�
　　伽古拉在長久的沉默后說道。
　　“你看，太陽�！�
　　紅凱抬眼看向窗外，第一線曙光出現(xiàn)在天邊，長夜?jié)u盡，陽光越過高樓，穿過玻璃，點燃了他眼底的余燼。
　　被他的大衣遮擋住的歐布圓環(huán)也亮起光，閃現(xiàn)在他面前。
　　從圓環(huán)中穿出一截劍柄，伽古拉認出自己的標記，伸手握住，抽出一柄無鞘的劍。
　　“媒介。”
　　又是如同身體被扭曲的怪異感，伽古拉看見紅凱驚慌的表情被刺目的光線所淹沒，變成一片空茫。
　　他聽見自己說：“我永遠也無法殺死你，凱，你知道的……”
　　你會知道的……
　　“我回來了！”
　　奈緒美拉開門，將裝著工作服的包放下，天光已經(jīng)大亮，她伸了個懶腰，一下子倒在榻上。
　　“啊，真累。”
　　她滾過一圈，不小心磕到木桌的角，但她連抬手的力氣都不想出，就這么躺著。
　　隱約好像聽見熟悉的口琴聲，她無意識地動了動，似乎是想睜開眼，但越來越沉重的睡意壓過她的自我。
　　她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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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們肯定想要糖，所以我準備了超甜小番外：
　　后來的后來，經(jīng)歷過一場過程很曲折但結(jié)果很圓滿的紅藍對決的歐布向前輩及后輩們道別，守護這個宇宙的湊家兄妹還想送他一程，被他婉言拒絕了。
　　還未到黃昏，歐布——紅凱看了一眼天色，然后從大衣內(nèi)口袋拿出口琴。
　　“再會了�！�
　　故鄉(xiāng)的曲調(diào)悠揚，他緩步向前，身后是消瘦的影子。
　　“誰要和你再會�！�
　　紅凱愣了一下，然后他轉(zhuǎn)過身——
　　伽古拉搭著欄桿，笑得十分輕佻：“喲，凱�！�
　　紅凱臉色難看地走向他，后者以為紅凱又要給自己一拳，忙開口想要讓他不打臉。
　　而后他得到了一個擁抱。

　　——END

　　注：

　　【1】出自《迪迦奧特曼》，但是我只記得那個人叫奧比克，鍋里那只是什么我忘了^－_－^，因為演員是同一個，就想玩一下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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