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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1】
夜深了,士兵偷偷從又深又寬的戰(zhàn)壕中探出半個腦袋。
他們已經(jīng)在火星的這個曠野中駐扎了兩年了。這里一年四季都很炎熱,卻又時常下雨,整整兩年他們過得艱苦無比。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士兵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xí)慣——夜深的時候探頭看一看不遠處的草叢。
發(fā)著綠光的螢火蟲在火星很少見,聽見過世面的長官說火星的螢火蟲一般都是紅色的,遠遠看去就像魔鬼的眼珠。
士兵覺得,每晚發(fā)光的這些綠色的螢火蟲,在沒有燈的日日夜夜里簡直是唯一的光。
溫柔而又美麗。
【2】
在士兵的故鄉(xiāng)里也有許多螢火蟲,洋洋灑灑的光點滿天閃爍,在夜中如同星辰。晚風(fēng)微拂,依稀還能聽見草叢里的蟋蟀聲。
那時士兵的姐姐常笑他中二文藝,還說看來他是出息不了了。
士兵問:“怎樣才算出息?”
士兵的姐姐想了想,說:“得個軍銜多威風(fēng),說不定多份力,地球聯(lián)盟就把火星人打敗了呢,咱們也好移民,現(xiàn)在的地球污染太厲害了,生活多不好。”
士兵:“……”
那時猴年馬月的事?地球和火星有說開戰(zhàn)嗎?有說嗎!?
“算了,你個弱書生似的也當(dāng)不了兵。”士兵的姐姐低頭織毛衣,“放心,你姐能養(yǎng)大你,咱們也不會回去那個鬼地方了。”
【3】
士兵的姐姐說的鬼地方是指貧民窟。
更小的時候,他們是在貧民窟生存的,兩人相依為命。
在那里,饑餓可以驅(qū)使人去吃垃圾,吃草和樹皮,甚至吃人。
士兵的姐姐拼命保護士兵,哪怕斷了自己一只手臂。
士兵說:“姐姐,你真是個漢子!
士兵的姐姐說:“滾,誰他媽的是漢子!
士兵低頭看了看自己姐姐空空如也的袖子,又覺得鼻子泛酸。
士兵的姐姐呲牙咧嘴地沖他弄鬼臉:“又哭哭啼啼的,虧你還是個男人,膽小鬼!
士兵低著頭:“姐,你何必拼死拼活的保護我,你不要我這個拖油瓶不是更好嗎?”
貧民窟的人已經(jīng)不會在乎法律了,沒有人管,弱肉強食才是這里的法則。
士兵的姐姐沉默了一瞬,說:“我也不想管你,但你長得太像我以前養(yǎng)的小狗大毛了,我有點兒舍不得!鳖D了頓,她又說:“乖,大毛,叫一個!
士兵哭笑不得。
自己活還這么艱難呢,哪里養(yǎng)得起狗?姐姐?
【4】
士兵的姐姐學(xué)會了打獵、織衣服,賺起了錢,勉強夠養(yǎng)活兩個人。
士兵和他的姐姐搬出了貧民窟,在低級區(qū)買了一處破爛房子,生活開始出現(xiàn)了希望的曙光。
結(jié)果,地球聯(lián)盟正式向火星宣戰(zhàn),并且強迫性地征收人民了。
十八歲生日那天他不得不應(yīng)征離開,臨走前,他問:“你沒什么可說的嗎?”
士兵的姐姐說:“那我祝你一路順風(fēng)吧!
士兵說:“沒有別的了?”
士兵的姐姐說:“打敗那群愚蠢的火星人!
士兵:“……”
別的人都含淚相送,怎么到你這里畫風(fēng)就不對勁了呢姐?
士兵的姐姐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了,還真有件事。”
士兵:“什么?”
士兵的姐姐說:“你記得多得點軍功,多賺點錢,省的你回來我還得養(yǎng)你!
士兵:“……”
士兵的姐姐指著他義正辭嚴道:“賺不到錢就別回來了。”
士兵:“……”
士兵的姐姐又突然沉默了一會兒,說:“算了,你出息不了,要是賺不到錢就算了,實在太辛苦的話就回來好了!
士兵又是苦笑不得,想對自己的逗比姐姐說戰(zhàn)爭不結(jié)束是不讓回來的,可是看到姐姐明亮的眼睛,不忍說什么了。
他的姐姐真是沒心沒肺,不過算了,沒關(guān)系,他的姐姐就是這樣才最好。
【5】
士兵的長官不喜歡士兵。
一旦來到戰(zhàn)場,你時時刻刻要警惕狙擊手的瞄準、敵人的突擊,每天心驚膽戰(zhàn)地與死神跳貼面舞,哪還有時間看什么破螢火蟲?螢火蟲是少見,但是沒必要冒死去看。
不聽話的士兵,哪個長官都不喜歡。
士兵的同僚偷偷問他:“你為什么總是看螢火蟲?那有什么好看的?”
士兵說:“我覺得那很漂亮啊,總能讓我想起我的故鄉(xiāng)!
士兵的同僚說:“嚯,你還挺中二文藝的!
士兵說:“我姐也這么說過。”
士兵的同僚:“你還有親人?”
士兵說:“是啊,我有個姐姐!
士兵的同僚說:“我的家人都在火星人投彈的時候死啦,就我一個人命倔,活下來了,可惜瞎了只眼……就因為這個我才進這敢死隊的!
士兵說:“我和我姐姐相依為命,只是我很久沒見過她了!
士兵的同僚說:“你姐姐是個美人嗎?”
士兵皺了皺眉:“你別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姐姐是個美人,但是她兇得很,三兩下能打倒一頭狗熊呢。”
士兵的同僚:“你是個姐控?”
士兵說:“不是,我只是不想讓你打我姐姐的主意,我覺得你太弱了配不上她。”
士兵的同僚捧住自己的玻璃心:“臥槽真?zhèn)诵摹憔褪莻姐控!”
士兵:“……”
士兵:“好吧,你非要這么想我也解釋不了!
士兵的同僚說:“你想你姐姐么?”
士兵說:“想啊,當(dāng)然想!
士兵的同僚說:“我也想我的家人,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士兵:“……”
士兵的同僚:“你還能見到呢,努力活下去吧,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你就可以回去了!
士兵冷笑了兩聲:“哪有那么容易!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這可是戰(zhàn)爭,而且是星際之中的戰(zhàn)爭。
士兵的同僚安慰他:“抱著點希望吧,想想你的姐姐還在故鄉(xiāng)等著你!
士兵不說話了。
【6】
第二天早晨,他們遭到了火星人的偷襲。
值得開心的是他們打贏了,不過人員傷亡也挺多的。
士兵的腿骨折了,被貼著木板綁住了。這么惡劣的環(huán)境,也別妄想醫(yī)療條件有多好。
吃飯的時候,士兵的同僚又找士兵說話,好像是聊上癮了。
士兵的同僚說:“今天的飯挺好吃的,你吃了沒?”
士兵說:“還沒,長官罰我不吃飯!
士兵的同僚疑惑地問:“為什么罰你不吃飯?你干了什么?”
士兵說:“我差點放走兩個火星人。”
士兵的同僚嚇了一跳:“你為什么要放走火星人?”
士兵說:“那兩個火星人是姐弟!
士兵的同僚傻了,呆呆的看著士兵。
半晌后,士兵的同僚說:“該,你再怎么柔情,在戰(zhàn)場上也得硬下心腸來!
士兵說:“我就是猶豫了一下,結(jié)果這就被罰了!
士兵的同僚皺眉:“那也不行,長官說過什么來著?在戰(zhàn)場上,哪怕0.01秒的猶豫也可能讓你喪命!”
士兵嘆了口氣:“是啊,我也是因此骨折的……抱歉。”
士兵的同僚說:“跟我說什么道歉?你又沒對不起我什么,你應(yīng)該對你自己說抱歉,也應(yīng)該對你姐姐說!
士兵一愣。
士兵的同僚說:“想想你姐姐在等你回家,你可別死在戰(zhàn)場上啊。”
士兵低下頭,不搭理同僚了。
【7】
日子周而復(fù)始,就一天一天這么過去。
打仗、打仗、打仗。
本來一直都很順利的,可是在某一天,士兵的長官發(fā)現(xiàn)他們被包圍了。
中圈套了。
士兵的同僚緊張的很,和士兵并肩匍匐在草叢里。
火星人發(fā)信號想讓他們投降,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一旦投降,他們就是地球的叛徒。
于是雙方從清晨一直僵持到夜晚,又從夜晚一直僵持到第二天夜晚。
士兵早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士兵的長官發(fā)了求救信號,可是這么久,連援軍的一個影子都不見。
火星人的耐性并不好,等了將近兩天兩夜,他們受不了的。
空中投下的炸彈在地面炸開。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士兵果斷地扣下扳機。
【8】
士兵的長官雖然刻薄的很,比士兵的姐姐還兇狠,可是卻也是長官。
他是重情的,他很在意隊友們,他很想活著,和隊友們一起。
可是,他們這支隊伍是敢死隊,駐扎在火星,必須帶著必死的信念的不是嗎?
他們是棄子了。
他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士兵的腿還沒好。
撤退的時候,他的腿腳還不靈便,一個空彈投來,炸掉了他的一條腿和一條胳膊。
“嘿!”士兵的同僚嚇了一跳,嘶吼著要拉他,“快起來!”
士兵很鎮(zhèn)定:“沒用了,我的半邊身子炸沒了!
只是之前早就服用了政府出的強力神經(jīng)麻醉劑,現(xiàn)在還沒感覺。
士兵的同僚甩手扔了一個手榴彈,炸飛了幾個火星人:“媽的,我背你走!”
士兵搖搖頭,推開他:“你走吧,我已經(jīng)不行了!
士兵的同僚急了:“媽蛋老子脫隊拉你,你還不領(lǐng)情!停下來你就是死!”
士兵道:“我知道!
士兵的同僚道:“你他媽到底怎么想的……對了!你姐姐不還在你故鄉(xiāng)那里等著你嗎?快跟我走吧!”
士兵心里一堵,忍不住笑了:“白癡,你以為我為什么進敢死隊?”
士兵的同僚:“……。俊
士兵道:“呵呵,跟你說,我是自愿進敢死隊的!
士兵的同僚一臉茫然:“你姐姐還等你——”
士兵道:“我姐瞞著我,可是我早就知道她有絕癥了,她每天都吃藥,那么痛苦我剛開始還以為她吃毒品了呢!
士兵的同僚:“……媽的這就是你每次我說你姐等你的時候不理我的原因?”
士兵道:“是啊!
士兵的同僚:“很好,這很有你的風(fēng)格,我走了!
士兵道:“嗯,你走吧!
士兵的同僚面無表情,轉(zhuǎn)身欲走,卻還是停住了腳步。
士兵的同僚覺得自己悶悶的,整個人都不舒服。
之前還聊得開開心心的呢,今天人就要死了。
世事無常不是嗎?
士兵的同僚道:“你真想好了?說不定你姐姐真在家等你呢?”
士兵道:“你有完沒完,想陪著我一起死嗎?”
士兵的同僚抿了抿嘴,看了眼已經(jīng)撲面而來的火星人,咬咬牙,轉(zhuǎn)身跑了。
【9】
入夜。
雙方打起了伏擊戰(zhàn)。
士兵的同僚正給機槍裝子彈,突然看見一個光點從眼前劃過。
待他抬起頭,整個人都呆了。
在火星上,綠色的螢火蟲是非常稀有的,因為這里的螢火蟲一般都是紅色的。
可是現(xiàn)在,漫天都是綠色的螢火蟲,安安靜靜,洋洋灑灑。
浪漫又讓人絕望。
士兵的同僚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媽蛋,那家伙怎么那么早就死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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