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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道貞重新歸回不周山首席大弟子的某一年,山上桃花盛開,成片的桃樹模樣壯觀地開在霜寒山巔,首席不知為何卻惱了,不準這山上種桃樹。
于是道侍們連夜將桃樹帶根移走,換上杏樹,首席的這場無名火方散了。
年輕的那些道侍不懂道貞的心,而那些年老有些閱歷的人,只能遙遙望著洛陽城嘆息。
聽說桃禛桃家主與崔家聯(lián)姻后仕途平順,聽說崔家女生了個滿身靈秀的女兒。
帝都離不周山隔著千重山萬重水,他們聽說了許多,獨獨不敢在道貞面前多說一字,唯有那些不諳世事的小道侍當著人多嘴多舌,害得不周山從此不可見桃花。
這夜,年輕的道貞躺在木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披了外衫去外面看初綻開的杏花。
杏花潔白淡雅,桃花萬不可及。
她仰頭冷哼一聲,前塵荒荒唐唐而來,荒荒唐唐散去,如今斯人不再,只有這夜,這月,教人生出淺薄的熟悉。
她的唇抿得死死的,心里應當有恨的,可念及白日里道侍所言,“崔玥生了”這四個大字不住地在她腦海盤旋。
生了個女兒,起名為鳶。
她想,哪里該喚作桃鳶呢?
分明應喚作景鳶,崔鳶也行,反正不要是桃禛的桃。
想起那一夜的出離怒火,道貞摸摸心口,眉眼難過地低垂著。
崔玥那個人啊。
便是天生來折磨她的心的。
月色清明,潔白的梨花映著星月冷淡的光輝,這一站,道貞站到了天明。
“你要去見她?”
“師父!
道貞雙膝跪在蒲團:“于情于理,我都要去一趟洛陽。”
“情?”老山主胡子發(fā)白:“還有情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大道無情又有請,這不光是道貞的回答,更是景幼掏心窩子的話。
這世上除卻愛恨不好斬斷,唯二難纏的是血脈。
愛恨融入骨子,血脈又相連,對于年輕時犯下的荒唐事,道貞有過遲疑,她性子太剛硬了,太驕傲了。
或許,不該用生死隔開那道天塹。
或許……該給崔玥一個回頭的機會。
她想去洛陽,哪怕是見那對母女一眼。
主意已定,得到恩師的許可,道貞義無反顧地背著行囊下山。
不周山上,大長老撫須道:“山主,您就放任她去?”
老道老神在在地坐在三清像前,眼睛輕輕闔上,聲音也輕輕:“她見不到的。”
一次次不遠千里奔赴,一次次陰差陽錯錯過。
不周山需要一位不動如山的繼承人,論道法、天賦、心性,沒人比道貞做得更好,若她能夠心死復心活,一朝頓悟,她的成就會不可限量。
第四次前往洛陽,路途走了一半,三長老縱馬而來:“道貞!快回去!山主要見你最后一面!”
“師父!”
道貞身著青色道袍跪在榻前,老道大限已至,摸摸她的發(fā)頂:“好徒兒,扶為師起來!
“師父?”道貞大驚:“師父不可!”
醍醐灌頂之法一旦開始,便要另一人生機斷絕作為終結。
“徒兒,這不周山……我交給你了……”
“師父!師父!”
老道去了。
大周皇帝陛下送來奠儀,舉國同悲。
不周山掛起白幡,一場秋雨澆得道貞再不敢思量兒女私情。
景幼是誰?
崔玥是誰?
前塵種種,俱散在這場凄風慘雨。
秋去冬來,而后這心里再沒過晴。
人人提到不周山新一任的山主,無不頌贊,無不神往。
天下君民以不周山為忠實道統(tǒng),道貞徹底成了不周山圣潔至高的門面,她常穿一身青道袍,偶爾著通身的白,只看她溫和氣派的表象,便是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她曾經(jīng)認認真真地做過某個人的情人。
只是她一人的情人。
被耍得團團轉的景幼。
山河太平,人間無恙,道貞國師閉關多年,某一日,靈犀突降,緩緩睜開眼:“山下什么情況?”
一年年的歷練,道侍好容易管住了自己這張嘴,只撿著該說的回稟:“陛下龍體欠佳,幾次遣人來請,卻不敢打擾您清修。世家權大,陸家站在了皇室這邊!
他撓撓頭:“還有、還有桃家嫡長女,她要成親了!
“成親?”
“對,成親,且是遭了‘嫡妹’暗算,未婚先孕。因不滿家族聯(lián)姻,主動叛出宗族,與桃氏一刀兩斷。伴侶是陸家女少主,陸漾,陸家先祖誤食生息果,血脈里帶了充沛的生息之力,是以能令女子懷孕。”
他小覷某人:“山主,咱們要不要……”
“去準備一下!
她站起身,輕斂衣袖:“打扮喜慶點,去參加小姑娘的婚宴!
“……”
他就知道山主還沒死心!
不過想到山主閉關清修幾次入了迷障嘔血,他嘆口氣。愁得頭發(fā)都要白了:“您要管好自己的心!
別看見故人,心再騎著馬跑了。
道貞淡然瞥他:“多嘴!
還沒見著這女兒,道貞心眼里就愛得不得了,得知桃鳶叛出宗族,不認桃禛為父,思及她的處境,迫不及待地想跑過去為人撐腰。
這是她的女兒。
她的鳶兒。
和桃禛有甚干系?
她低斂眉目,回房思忖給女兒的成親賀禮。
陸家的名聲如雷貫耳,陸漾年紀輕輕穩(wěn)坐少主之位,遑論上頭還有個‘定海神針’一般的老夫人,陸家子嗣單薄,極重血脈,鳶兒此番進門,料想只有被捧著的份兒。
她一腔慈母心不知如何發(fā)作,想想竟覺師出無名。
可她還是將能調動不周山半數(shù)人馬的玉令取了來。
這是她為鳶兒準備的賀禮。
是一份不講道理的仰仗。
她盼著女兒能肆無忌憚一些,不再受這世俗的諸多捆綁。
世俗多令人生厭。
道貞擰了眉,想女兒想得心底發(fā)慌,愛之深,懼之切。
而那個堆在心坎角落不愿觸碰的名字倏忽躍上心頭,她用指腹輕按眉心,繼續(xù)修不動如山的道法。
臨行在即,山上的長老們上點年歲的得知道貞出關要去洛陽,一日之內三次起卦,好容易卦象不再顯示他們的山主跟人跑了,又多試幾次。
得到上天的精準預示,長老們方肯放人。
他們的山主,年少時就是一塊璞玉,可惜被人傷了心,但也正因傷心,多年來修道更虔誠,道長可入紅塵,可出紅塵,實在扛不過情念滋生,大可將人迎進山門,做一對自由自在的道侶。
可惜……
道貞喜歡誰不好,喜歡崔家那個冷心冷肺的。
崔玥不是良人,兩人相遇的時間是錯的。
起頭就錯了,難修正果。
道貞帶著烏泱泱的人下山為女兒撐腰,山上的老古董們又在倒騰龜殼。
“怎么樣?怎么樣?上天還說什么了?”
“說……”
上了年紀的女道穿著一身發(fā)舊的道袍,摸摸下巴又用指尖戳戳紋理縱橫的龜殼:“這是一道時來運轉的卦!
“時來運轉?”
“小景幼的春天來啦?”
景幼是道貞的本名,舉凡到了她這般地步,不周山上也唯有一些大長輩們才有資格喊得。
再者道門中人的高人為防命途被有心人算計,出門在外名姓、年齡都要做一些矯飾。
“啊……”女道茫然抬起頭,看著外面的天:“這個……說是時來運轉,也不一定要是‘春天’,秋天、冬天也說不準。”
“那這算哪門子的‘時來運轉’?”
“哎呀,可卦象就是這樣說的嘛,事在人為。”
不周山的山主始終單著,一直未與人舉辦結契大典,當年的事瞞著的人很多,后來隨著老山主故去,越來越多的長老們曉得內情。
不少大長輩心疼道貞孤寡,心眼里對崔玥存著很大的芥蒂,可卻明白,解鈴還須系鈴人。
況且,她二人已有至親血脈。
就是那位‘桃家’的嫡長女。
叛出宗族,不認祖宗,與桃家徹底劃分界限。
好!
桃家算得上哪門子祖宗?
一群人在山上卜卦問天,道貞這一走也去了許久。
等她再回來,身邊已經(jīng)多了一位同穿青衣的道侍。
道侍的道號為道傾,俗家名為——崔玥。
兜兜轉轉,破鏡重圓,終于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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