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很久以后，回看自己年少的影子時，韓憫才知道感嘆命運對他不薄。

　　人生的確是很神奇的存在，只有在回首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什么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yè)，何時選定了愛人相伴，其實都是命運的巨變。
　　只是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云千檣，做出選擇的那一日，在日記上相當沉悶和平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①

　　他想，自己選擇做老師，選擇這所學校，其實也許都是為了最后選擇李玄。
　　而這些并不可知的命中注定，是命運給他的饋贈。

　　韓憫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李玄的時候，年輕人穿著整齊的白襯衫，不太好意思地喊他韓哥。
　　他當時還在想，第一次見到男生這么內(nèi)向的，話也不多。

　　那時候跟他搭班子的，不是女老師就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前輩，只有李玄和他年齡相仿，平常除了工作還能聊點別的。
　　韓憫其實是個很能聊的人，即使李玄不怎么說話，他也能跟人家聊得熟絡起來。

　　一開始李玄只是笑著聽他說，偶爾他深邃的眼中會閃過一抹笑意。再后來熟絡了，也會跟他搭兩句話。

　　韓憫想起李玄第一次夸他，那是他剛開始當班主任的時候，班里有一個想輟學當□□的學生，被他三兩句給勸住了，自己因為這個還專門跟李玄炫耀。想起自己的得意勁兒，韓憫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當時李玄來他的辦公室找他調(diào)課，卻被他一把抓住，聽他在一邊滔滔不絕。
　　“真的？”李玄有些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正值叛逆期的小滑頭，一心想跟□□混，你說兩句他就能改邪歸正？”

　　“嗯�！表n憫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又給李玄解釋道，“他跟我說他又不是沒腦子，平白給不靠譜的□□當苦力，正式進了那個□□組織后是會發(fā)錢的。”
　　韓憫努力憋著笑，又說：“他說自己成績不行，考學沒出路，還不如找個能謀生的道道。那孩子信誓旦旦跟我說，老師你放心，我大哥每天養(yǎng)著200個兄弟呢。
　　所以我就順水推舟給他算了算，200人，每人每天100元的吃飯和煙錢，一個月就是60萬。
　　200人，每個月發(fā)3000元的生活費，一個月又是是60萬。
　　平常你那個大哥的開銷按一個月10萬算，那你們大哥一個月的開銷就是130萬了，他得賺多少��？！按照一個生意的毛利潤40%算，那支撐這130萬的生意要一個月325萬。
　　一個正規(guī)生意能做到300多萬一個月的流水，還做什么□□��？再說了，勞動密集型的社團勢必會被淘汰，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chǎn)力啊。”*②

　　“真有你的，不愧是......”李玄突然噤了聲。
　　“嗯？不愧是什么？”韓憫覺得他有點吞吞吐吐。
　　“不愧是本校最牛的數(shù)學老師�！�

　　所以李玄當時為什么突然噤聲？韓憫回憶到這里，覺得有點好奇。他湊到正在電腦前改課件的李玄旁邊，問：“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叫肖南的學生？”

　　“唔，你當班主任的第一屆，想當□□的那個？”李玄還是盯著電腦屏幕，只是左手卻自然地攬過了他的腰。

　　“嗯，就是他。我記得你當時聽完還夸我來著，說我不愧是本校最牛的數(shù)學老師�！表n憫半倚在他身上，目光瞄著他的下頜線。

　　“怎么突然想起這個，”李玄輕輕地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又放低了聲音道，“難道后來我夸你夸少了？寶貝，昨天晚上，不是剛夸過你么？”

　　“我想起來你當時吞吞吐吐的，”韓憫忽略了他的戲謔，“你那時候到底想說什么？”

　　李玄的視線終于從電腦屏幕上移下來，跟韓憫對視。韓憫的目光跌進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李玄摸摸韓憫的鼻子，“我當時，其實想說這個�！�

　　“所以......你小子那個時候就看上我了？！那你還拖了兩年才來跟我表白？！”韓憫反應過來。

　　“別鬧，”李玄打橫抱起他，放在臥室的床上，“還是累的話，就躺一會兒，別老想些亂七八糟的了�！�

　　韓憫沒說話，看著他坐在電腦前專注的背影，又開始出神。
　　有時候他會覺得，李玄真是讓人不爽，骨子里明明是豺狼，偏偏在學生面前那么溫柔和藹。每次自己訓學生，他就跳出來唱白臉兒，搞得學生跟自己這個班主任的關系還沒有跟他的關系好。

　　要是哪次在物理課之前的課間十分鐘里發(fā)了火，李玄就要煞有其事地進來說：“誰又惹我們韓老師生氣了？”

　　然后半推半哄地把自己送出教室門，說什么我?guī)湍憬逃査麄�，最后還不是關上門就自顧自地講課，根本就是替學生攆他走。

　　這下好了，問學生說更喜歡韓老師還是更喜歡李老師，一大半都是選后者的。要是再問原因，一群小慫包們沒一個敢說自己太嚴厲的，給出的回答永遠都是什么：“李老師的物理課很有意思”“李老師講課講得好”“李老師在物理學科上很有造詣”

　　呸，老子數(shù)學講得不好嗎？！

　　不過李玄的物理，倒還真算得上是活學活用。
　　韓憫想起后來李玄跟自己的表白，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午后，辦公室里其他人還沒來，只有李玄在看書，陽光從窗簾之間的縫隙傾灑進來，一抹光暈乖巧地趴在他的鼻梁上。

　　“看的什么？”韓憫把手里的可樂放到他辦公桌上。

　　李玄擰開瓶蓋灌了一口：“關于多普勒效應的論述�！�

　　得，是他聽不懂的物理專業(yè)。

　　韓憫乖乖閉上嘴不再搭話，坐在他對面。李玄卻突然放下書，嘆了口氣：“真的感覺不到嗎？我的心意�！�

　　“什么？”

　　“多普勒效應說，物體輻射的波長會因為波源和觀測者的相對運動而產(chǎn)生變化�！崩钚酒鹕韥�，“我在想，這么長時間，我明明一直在一步步地走向你。韓憫，你真的感覺不到嗎？”

　　“如果相對移動就可以讓你感受到的話，”李玄坐到韓憫面前的辦公桌上，身子前傾到離他只有五指寬的距離，“這樣你接收到了嗎？我愛你的信號�！�

　　韓憫回憶到這里，還是忍不住笑了。這個傻子，居然會想到用物理定律來表白。*③

　　他回過神，拿枕頭丟李玄：“下回我訓學生的時候，不許你再唱白臉了！你再唱下去，學生們都要不喜歡我了！”

　　李玄回過頭，把枕頭放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又怎么樣？還有我喜歡你，我一輩子都喜歡你�！�

　　李銀河曾說過，這世上沒有一樁愛情是錯誤的，愛本身就是它存在的充分理由和確鑿證據(jù)。

　　因為是你，所以“我愛你”的逆否命題，不再是“你不愛我”。
　　而是如果有一個人不愛你，那么那個人，不是我。

　　夜色溫柔，他聽見他沒說出口的回答。

　　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①：引用《殺鵪鶉的少女》
　　*②：引用知乎回答
　　*③：多普勒效應是嚴謹?shù)目茖W命題，后面的表白方式我胡謅的T_T沒有什么邏輯道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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