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世界盡頭
這里是東大陸的盡頭,也是我的世界盡頭。
賀蘭爬上最后一個山丘,眼前是一片沙漠。他知道往前走,就是東大陸的盡頭。所有到過的人都這么說――你不要去,不要去。賀蘭問他們?yōu)槭裁矗麄儾徽f,但賀蘭看見他們的眼睛,那里一片干涸與荒蕪。他知道,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所有到過世界盡頭的人,都會死亡,無論何種意義上――靈與肉。可是賀蘭的世界不多了,字面上的意思。從看到那顆撞擊地球的隕石時,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時間――十五年零四個月多三天。
現(xiàn)在,還有五個小時,在一天中陽光最好的時候,他走向沙漠?墒撬荛_心,因為想起鐘情就會很開心。沙漠中的空氣是干燥的,卻很干凈,因為極少有人能走到世界盡頭,他們大多沒來之前就已經(jīng)望而卻步或者死在途中,又或是半路返回。最重要的是,他們所愛的人沒有在另一塊泛古大陸上。
賀蘭與鐘情,他們之間,隔了兩個世界。
在地球磁場混亂,通信癱瘓后,他們之間就失去了聯(lián)系。那時鐘情正在大洋彼岸的國家作人生中最重要的演講,他們?yōu)榇藴蕚淞宋迥。第二天,鐘情會站在世界科研最高獎項的領(lǐng)獎臺上。而后他會寄出那個獎杯和一個絲絨的盒子――他的榮耀和愛情?烧沁@一天,快遞還在海關(guān)等待裝檢,世界走到了盡頭。
在他們的人生剛剛出現(xiàn)曙光時,一瞬間,全世界都陷入黑暗。
這是懲罰嗎?賀蘭想。
不,這不是。因為有鐘情,那么這個世界就不算太壞。
可是再也見不到鐘情了。
是啊,這真的是懲罰,對全人類的懲罰。
可是我很痛苦,但這種痛苦沒有盡頭,賀蘭想。
那怎么辦呢?
走吧,走到世界的盡頭,時間的盡頭,生命的盡頭。
可是,世界盡頭沒有鐘情。
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因為對鐘情的愛本來就沒有盡頭。
與他同行的人都放棄了,在半途和他搭伴的人都離開了,和他行走方向一致的人都抵達目的地了。
可他沒有,因為他還沒死,他的世界還沒到盡頭。
“算了吧,賀蘭。別走了,那邊輻射很強的!
“你還有多少時間?走不到的,沒用的。”
“我到了。賀蘭,你加油吧!
“我要回去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們?yōu)槭裁匆艞壞?”賀蘭問。
那你又為什么要堅持呢?
最痛苦的不是身邊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而是從盡頭回來的人說:你不要去,不要去。
賀蘭停下腳步,他看著自己一半埋在沙里的腳,腳下是一個堅硬的東西。他挪開腳,風(fēng)吹散開上面的沙,那是一只手,累累白骨。賀蘭蹲了下來,細細撫開上面的沙,他看到無名指上有一枚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賀蘭看向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墓碑。賀蘭突然想起了鐘情,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
鐘情,鐘情,好像就只有這兩個字還存在。
他好像不愛鐘情了,賀蘭有點想哭,但他卻哭不出來。
他只能拼命想,可記憶就停留在昨天,他只吃了一點點干硬的糧食,很難吃。但鐘情做飯很好吃。賀蘭終于想起了一點屬于鐘情的輪廓,突然感到一股力量充斥著身體,他邁開腿,向前走去。
那是沙漠,遠處的地平線將世界切割成兩部分,灰藍的天,金黃的沙漠。一個身影向地平線走去,他所留下的輕微的痕跡被風(fēng)抹去,干干凈凈。
如果在昨天問賀蘭,你還愛鐘情嗎?
他說愛。
那今天呢?
不知道。
賀蘭看著眼前黑色的巖土,土地裂開成一塊一塊,沙漠在這里結(jié)束了。腳下是堅實的土地,所以步伐更加堅定,每邁出一步,不會留下絲毫痕跡。可是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內(nèi)里噴薄而出,它在新生,長出枝芽。你能看到,感覺到那一點點新綠,當陽光透過它時,整個世界都明朗了。
00:10:00,00:09:59,00:09:58……
賀蘭停下腳步,只有十分鐘了。前面也已經(jīng)走不過去了,他站在岸邊,隔著一條不算寬的深淵。
深淵之下,你能聽見海的聲音。
大海落入深淵,它無法重見天日。
岸上的人們聽見它的聲音,
人在哭泣,
大海也在悲鳴。
讓我再見見鐘情吧,哪怕一秒也好。
絕望嗎?
世界盡頭,也沒有鐘情
你的世界,沒有他。
賀蘭隔著深淵看向西大陸,那里空蕩蕩一片。
00:05:32,00:05:31,00:05:30,00:05:29……
“鐘情!辟R蘭輕輕地喊了一聲聲音是那樣柔軟,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00:03:21,00:03:20,00:03:19……
“鐘情啊!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時間、空間凝滯,深淵中的大海停止了悲鳴,板塊停止了碰撞,沙漠里的風(fēng)被禁錮住,死在世界盡頭的情人的尸骨,那枚戒指,留住了折射在它身上的光。世界停止了,他能感覺到什么正在靠近,帶著熟悉的呼吸,熟悉的空氣,令他靈魂觸動的痛苦與歡愉。
00:02:00,00:01:59……
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帶著一種極其深沉的目光,你無法形容里面深藏的感情,可是,卻有一種明煦的溫暖。
00:01:00,00:00:59……
他張開手,從無名指上取下一枚銀戒。
00:00:30,00:00:29……
賀蘭看著在半空中緩緩旋轉(zhuǎn)的戒指,它的每一次轉(zhuǎn)動,周遭的空間都有些扭曲。他從未覺得時間那么漫長,好像無窮無盡。
00:00:10,00:00:09……
在世界永遠暗下來之前,那最好一縷陽光,透過戒指。
借著最后的光,賀蘭看到戒指內(nèi)側(cè)的一行字。
00:00:03,00:00:02,00:00:01
這個世界,我只愛你
00:00:00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