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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開時死去
蝴蝶在空中飛舞,她們生活的好快樂好自由。我睜開雙眼時,看見的是頭頂那片湛藍的天,天上飛著無數(shù)彩蝶,我睡在百花編織的軟藤長椅上,聽見身邊的人吟誦著古老卻熟悉的咒文,漸漸恢復了意識。
百花之主,您,終于醒了。
周圍忽然安靜。我微笑著站起身來,揮了揮身上用百花織成的輕紗長袖,放眼望去,前方跪了一地的都是我的臣民。
久違了。我的微笑在臉上擴散開來,望向眾人,我看見樹精用她那千年如一日的蒼老面容望著我,然后用她那永遠悲傷的語調(diào)對我說道,可以起程了。
我沒有回頭,笑容已在我臉上凝固。好,但我要先去見一個人。過了很久很久,我才慢慢吐出這句話。
可是,您要知道,您是永遠不可能再見到她了。樹精顯然已經(jīng)料到我會這樣說,她比誰都了解我。她知道即使時間改變、即使我已醒來,我還是我,我還是會說與七百年前一樣的話,也依舊還是做不了七百年前做不了的事。
我又抬頭望向天空,彩蝶們?nèi)栽陲w舞,飛啊飛,飛向北方那座最高的山峰,那里,就是昆侖嗎?那里,有我的滄華嗎?
1、
離塵天地,長生石畔,那些正迎風搖曳的琪花仙草已被午后的風吹醉了。蒼華巡視天宮時經(jīng)過這里,她微笑著。她笑起來,就像是從凡塵中所能看見的天上月牙一般,皎潔明媚。
蒼華,你的花還沒開嗎?
駕著青鸞玉車疾馳而過的仙姬們在空中向蒼華招手,她們知道蒼華又來看花了。蒼華只來得及向她們匆匆一笑,便見仙姬們那用彩云織成的衣袖已被赤色紅云裹住,都消失在厚厚云層之外了。天空又恢復平靜。
她們,為何總是這么匆忙呢。蒼華坐在粉色小花身邊,低語道,天宮的盛宴是那樣的頻繁,她們,就不會覺得厭倦嗎?
粉色小花被風柔柔的吹動著,仿佛在問蒼華,難道,你不覺得寂寞嗎?
寂寞嗎?呵呵,蒼華依舊微笑著,輕輕觸碰了一下眼前嬌柔的花朵,對她說道,你喜歡那樣嗎?也許,是因為你的寂寞吧,你總是一個人,所以你向往著那樣的生活吧。而我,并不寂寞,甚至,我以為永遠這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也許,是因為你還殘留的一些、少許的、所謂凡塵間的……被稱做感情的東西。
花兒停止了搖晃,默然不動,像是帶著些許疑問的面對著蒼華。
蒼華若有所思,眼神飄向遠方,然后對花兒說道,你聽說過嗎,在這云層之下有一個世界,那里的人,都不會寂寞。也許,你,希望回去。星君把你送給我的時候曾對我說過,你,正是來自那個世界的花朵。
2、
于是我就這樣離開了蒼華。她以為我寂寞,所以給了我自由,我被放在我的同類之中,她們雖沒有琪花仙草那般的空靈孤傲,卻個個熱情嬌艷。而我在此后的三千年中,因為曾被仙露灌溉,我漸漸地修煉成了散仙。
在這三千年里,我唯一思念著的,就是被我所認為永遠寂寞著的蒼華?上,我依舊不能飛升。
蒼華每隔五百年來看望我一次,她喜歡像在天上時一樣,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和我說話。從她的話中我知道,廣寒宮中新來的仙姬一直在守望著留在凡間的丈夫,玉帝最寵愛的小女兒下凡嫁給了凡人,有只猴子大鬧了天宮,月老與壽星打賭居然輸了一對凡世戀人的七世姻緣……我歡快的搖動著花瓣,聽蒼華說話,但她從不說她自己,而我也知道,她的每天是都一樣的渡過。
當她說到百花之主新封了十二位花仙之首時,我開始心不在焉了。
怎么,你也想當百花之主嗎?蒼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當看到我肯定的神情時,她的驚訝被憂傷代替了,她淡淡的微笑,不同以往的微笑著,對我說,那樣的你,更會覺得寂寞的。
我不能理解她所謂的百花之主的寂寞,我只是想見到蒼華,成為花仙,我就可以去天上見到蒼華、與蒼華一起生活了。
你,真的那么想嗎?臨走時蒼華再次問我,我在風中點頭,卻見她黯然然離去。
3、
我如愿當上了百花之主,我并不知道蒼華用了什么方法。可是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蒼華了。
沒有人告訴我蒼華去了哪里,守護著百花宮的樹精總是叫我安心修煉,每隔七百年,當我習慣性的沉睡后,醒來時卻從沒有看到過心中那個最想見的人。
我終于明白蒼華所謂的百花之主的寂寞是什么了,如今,我的臣民們永遠都在仰視我,再也沒有人會像蒼華一樣坐在我的身邊,和我說天上或凡間的事情。而我也如蒼華當年一樣,從不參加宮廷的盛宴,仙姬們總是在討論誰的衣服漂亮或是歌舞最美,仙人們永遠無憂卻枯燥的生活著。我,如此的寂寞。
成為百花之主后,我已像蒼華當年一樣,可以自由的往返天上和人間了。有一年,在人間的一個山谷中我看到一株紅梅,在正飄著雪的天地中,白雪、紅梅。
我把紅梅帶回天上,養(yǎng)在瑤池,像當年蒼華孤獨的陪伴著我一樣陪伴著她,與她說著毫無邊際的話,想著我心中永遠懷念著的蒼華。
梅兒什么都不懂,她已經(jīng)忘了她的出身本就孤獨。在那寂靜的山谷中,她身邊曾什么也沒有。所以她渴望被關注,所以她除了依念我之外,對凡間更是向往。
于是,我把她送回人間。歷史如此的相似,在同樣的幾千年后,當在看見她堅定的神情時,一如看見當年的自己,我忽如其來的憂傷,像極了蒼華離開時的模樣。
4、
幾千年前,為了讓我不再寂寞,蒼華把我送回人間,為了讓蒼華不再孤獨,我執(zhí)意回到蒼華身邊。
幾千年后,我終于明白,當年的百花之主就是蒼華。而她為了完成我的心愿,已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可惜她不知道,我之所以想當百花之主,只是為了可以陪伴她。
樹精終于在我身為百花之主最后一次沉睡前告訴我,蒼華的生前是朵雪蓮,所以,她習慣孤獨,而如今,在昆侖,一定還留有她的氣息。
我?guī)е洃浿猩n華那美麗的笑臉入睡,醒來時,我對樹精們說,我,將不再是百花之主。
我看見梅兒如愿以償,我看見她穿上彩衣坐在花床上成為新的百花之主,我看見她眼中忽然丟失的熱情,我看見她在被她的臣民們環(huán)繞之中尋找我的身影……而此時,我一回頭,仿佛又看見了蒼華絕美的笑容,而我尚未來得及去捉住,便已在云端碎成了一片一片。
當櫻碎落、飄散在凡間,我用我最后的生命譜寫詩篇,當作對你永恒的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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