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

　　沈之羽很早便注意到了這個名叫“酒館”的酒吧，搬來這兒的第二天，它也開張了。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進去喝過酒，因為他說，女孩子不能喝太多酒。
　　酒館每天晚上九點營業(yè)，老板一般八點就會到。沈之羽下班經過酒館，往往只能看見那個已經戴上了面具的老板。
　　是的，是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的面具，正因為此，她還沒見過老板的真正面容。
　　酒館有一條規(guī)矩，一個故事?lián)Q一次免費喝酒，因為這個新奇的規(guī)矩，酒館現(xiàn)在也是遠近聞名了。
　　今天，沈之羽要走進酒館了。因為她有故事了，今天終于失去他的消息了……
　　好吧，可能的確該放下了……
　　下雨了，夏天的暴雨，帶著泥腥味大顆大顆地打在臉上。抬頭望望天，烏云密布，城欲被摧，像極了現(xiàn)在自己的心情，在失望的懸崖邊，一片一片破碎。
　　前面就是酒館了，沈之羽努力擠出一抹笑，今天可以免費喝酒了。
　　推開門，面具老板正在吧臺忙著。
　　“老板，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老板抬起頭，看見淋得滿身濕透的沈之羽，微微一怔，果然還是那個漂亮的姑娘，他笑道:“現(xiàn)在沒到正式營業(yè)的時間，調酒師還沒來，不如你等等吧？”
　　沈之羽看看周圍，不得不說，老板果然很有品味，微弱的燈光，黑白的桌凳，簡約適宜，環(huán)境卻一點不覺壓抑，反而給人一種放松的感覺。
　　“難道你開酒吧的還不會調酒？”
　　老板笑笑，“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為你調�！�
　　沈之羽拉了凳子，坐在老板面前，“好，喝你的酒，講我的故事�！�
　　老板拿出一條毛巾，遞給沈之羽，“淋了雨，先擦擦�！�
　　沈之羽接過，“謝謝。”
　　老板開始調酒，并沒有多少花哨的動作，只是平平靜靜的，專注于酒。沈之羽也靜靜地看著，接過老板遞來的酒杯，抿了一口，點點頭，問道，“我現(xiàn)在可以說我的故事了嗎？”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
　　沈之羽看著老板，一臉不相信，“你怎么可能知道？”
　　“從你的眼中，我能看到整個故事�！�
　　沈之羽笑笑，“故弄玄虛……”
　　老板打開手機的錄音，“不過，如果你想找個人傾訴的話，我也愿意接受這個機會�！�
　　“好，那我開始了�！�
　　沈之羽又喝了一口酒，這才慢慢說道:“我愛了他十八年，追了他十八年，今天，我徹底失去他的消息了，我也決定放下了……好了，我的故事結束了�！�
　　說實話，這個敘述連一分鐘的時間都沒有，根本不算一個故事。沈之羽甚至覺得老板可能會罵自己耍賴。
　　誰料，老板關了錄音，把錄音文件的刪除按鈕遞給沈之羽，“故事講完了，既然決定放下了，就把它刪了吧。”
　　沈之羽看著老板，滿臉的難以相信。
　　看著刪除鍵，終于還是按了下去。
　　好了，都結束了。
　　沈之羽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老板了，看看酒館正中間的麥克風和吉他，突然說道:“喝了你的酒，不能讓你吃虧，今晚，我給你當一次免費的駐店歌手！”
　　老板一挑眉，“正好今天歌手有事來不了，交給你了。”
　　沈之羽笑著走上去，老板卻突然拉住她，沈之羽轉頭，正看見老板解開了自己的外套扣子。
　　“你……你想干嘛？”沈之羽的雙手下意識地護在胸前。
　　老板脫下外套，遞給沈之羽，“你的衣服全濕了，如果不想讓更多人看見，就穿上�！�
　　沈之羽看看自己，果然，白色襯衣全濕了。“謝謝！”
　　老板搖搖頭，走回吧臺，拿出電話，撥了號，“大七，今晚不用來店里了，放你一天假。”
　　“韓哥，啥意思？不會是她來了吧？”
　　“……”
　　“唉……重色輕友的男人，告辭!”
　　老板掛了電話，看見沈之羽正在調音，微微一笑。
　　你追了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現(xiàn)在我不想放手了……
　　九點，酒館正式營業(yè)了，客人們陸續(xù)來了。
　　沈之羽掃了一聲弦，調整好麥克風，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來酒館的幾乎都是�？停匆娊裉毂硌莸膿Q了人，不免向老板詢問:“韓哥，大七不來了？”
　　“他今天有事，我找了朋友替他一晚。”
　　“長得不錯，唱得也不賴��！”
　　老板笑笑，不再回答。
　　有客人大聲點歌了，“來首情歌吧！”
　　是啊，今天自己更適合唱情歌呢……
　　老板聽著歌聲，心下卻異常難受，嘴上不停小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十二點，酒館打烊了。客人又陸續(xù)走了。沈之羽仍然坐在麥克風前。
　　“已經很晚了，還不回去？”
　　沈之羽看著身前的老板，眼光一暗，似又跌入了黑暗的谷底，“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哭一場？”
　　老板看著她，取下她身上的吉他，小聲問道:“敢不敢去我家一趟？”
　　沈之羽望著這張戴了面具的臉，莫名有一種信任的感覺，“今天，我們就算是朋友了，有什么不敢的！”
　　“跟我走吧�！崩习屙槃轄科鹕蛑鸬氖�，便往外走。
　　坐上老板的車，沈之羽才記起自己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
　　“韓毅……羽�！�
　　“好巧，他叫韓毅，而我倆還都有一個羽字�！�
　　老板看著她，笑了笑。
　　毅羽，憶羽……
　　“你為什么要戴面具？難道你有仇人，怕他們認出你？”
　　老板發(fā)動車子，慢慢回道: “戴面具是為了配合酒館的氛圍。”
　　沈之羽本想問他可不可以摘了，但轉念一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車內只剩沉默……
　　韓毅羽已將車開到了家門下，“跟我上去吧。”
　　沈之羽下了車，跟著韓毅羽上了樓。樓道很黑，韓毅羽腳步很輕。
　　沈之羽突然有些害怕了，自己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就這么跟著一個陌生人去了他家……
　　韓毅羽打開門，讓沈之羽走進。
　　房子很單調，風格與酒館有幾分接近。
　　韓毅羽打開冰箱，取出飲料，遞給沈之羽。
　　“女孩子少喝點酒，以后也少去別的酒吧�！�
　　“別的酒吧？那你的酒館我能去嗎？”
　　韓毅羽坐在沙發(fā)上，翹起腿，“如果你來做駐店歌手，我很歡迎�！�
　　“你不會帶我來你家，就是為了和我簽約吧？”沈之羽坐到另一邊，喝了一口飲料。
　　“跟我來�！表n毅羽站起身，朝屋里走去。
　　沈之羽跟著他來到一間暗房，房間里掛滿了照片，各個風景名勝的照片。
　　“都是你拍的？”
　　韓毅羽點點頭，“這些年我都是四處轉，酒吧一般也只開半年，等我將周邊的風景記錄完后，又會去另一個地方�！�
　　沈之羽取下一張照片，細細欣賞著，抬頭問道:“所以，你在這兒也只待半年？”
　　韓毅羽一笑，“這次不會了，這次我要在這座城市定居了。為一個人，愛一座城�！�
　　沈之羽看見了他眼中的堅定，今天之前，沈之羽一直跟隨著韓毅的步伐，從沒有在哪里定居過，今天以后，不一樣了。
　　“我也決定在這兒定居了。棄一個人，愛一座城�！�
　　韓毅羽知道她的意思，眼眸一暗，卻沒說什么。
　　“其實，哭一場真的會好受一些。”
　　沈之羽搖搖頭，“現(xiàn)在不想哭了，太累了�！�
　　走出暗房，沈之羽又問道:“今天我睡你家沙發(fā)行嗎？實在太累了……”
　　韓毅羽一笑，“我家又不止一個臥室，何必睡沙發(fā)。”
　　沈之羽跟著韓毅羽來到臥室，接過韓毅羽遞來的衣服。
　　“家里沒有女士睡衣，這是我的襯衣，你將就著穿吧�！�
　　“謝啦！”沈之羽臉上是笑，毫不掩飾的笑。
　　韓毅羽走出去，關上門，卻沒有走開，靠著門靜靜地站著。
　　他很了解她，她一定會哭的。
　　果然，不一會兒，低低的哭聲便從房中傳出。
　　韓毅羽摘下面具，如果沈之羽這時在他面前，一定會驚訝的，擁有這張臉的，正是韓毅。
　　“之羽，對不起。從今往后，換我來堅持跟上你的步伐�！�

　　第二日醒來，沈之羽的眼睛是腫的，韓毅重新待上了面具，他假裝沒有看出來。
　　“洗手間給你準備了新的牙刷�！�
　　沈之羽走向洗手間洗漱，出來時，韓毅已經在桌上擺好了早餐。
　　“這么豐盛！我賺了��！”沈之羽說著，已經坐了下來。
　　“點的外賣而已。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吃完早餐，韓毅送回了沈之羽。
　　沈之羽下車，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韓毅搖下車窗，“怎么了？”
　　“今晚我還來酒館�！�
　　“歡迎�！�
　　沈之羽揮揮手，“晚上見�！�
　　韓毅看著沈之羽離去，發(fā)動車子。
　　今晚……我也該去準備準備了……
　　下了班，沈之羽徑直走向了酒館。
　　今天大七在店里，現(xiàn)在已經在唱歌了。
　　“老板，今天我不能唱歌了，只好在這喝喝酒啦�！鄙蛑鹦χ�，拿起調酒師剛剛調好的酒。
　　韓毅奪過，遞上一杯自己調的酒，“調酒師的酒是要加錢的�！�
　　“小氣！”
　　大七看見了沈之羽，停了彈唱，走到沈之羽面前，“小姑娘，昨天是你替的我？”
　　沈之羽點點頭。
　　“不錯嘛，今天很多客人都在夸你呢！”
　　沈之羽不好意思的笑笑，“自然沒有你專業(yè)�！�
　　“專不專業(yè)，咱老板自己心里清楚……”說完，給了沈之羽一個神秘的眼神便走開了。
　　沈之羽卻滿臉迷惑。
　　“他腦子不好，別理他�！�
　　沈之羽笑笑，坐下繼續(xù)喝酒。
　　“今晚還去我家？”
　　“我又不是沒房子，總不能每晚去你家蹭房吧？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要是有免費的早餐，我還是挺愿意的！”
　　老板還沒回答，大七卻突然飄來，“什么？！你們已經同居了！”
　　沈之羽放下酒，趕忙解釋，“沒有沒有，你別想多了……”
　　韓毅給了大七一個眼神，大七又輕輕飄走了。
　　“這人走路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韓毅笑笑，不回答。
　　十二點，準時關門，沈之羽跟著韓毅又來了他家。
　　但今晚，房間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韓毅進了門，打開燈。
　　原本單調的墻上，現(xiàn)在掛滿了照片。
　　沈之羽走近細看，這才發(fā)現(xiàn)照片都和自己有關……
　　走路，喝水，買東西，每一張都是自己……
　　“你不會是在跟蹤我吧？”沈之羽滿臉疑惑。
　　韓毅不回答，只是看著她。
　　沈之羽望著那副面具下的眼睛，第一次覺得這么熟悉。
　　“你到底是誰？”
　　韓毅緩緩取下面具……沈之羽看見了，那張只屬于韓毅的臉。
　　他根本不是什么韓毅羽，他就是韓毅，自己追了十八年，愛了十八年的韓毅！
　　毅羽……憶羽……
　　韓毅繞到她身前，取下最新的那張，“明明是你在跟蹤我。這里的每一張照片，都是我在你出現(xiàn)在我周圍的地方時照的，難道不是你在跟蹤我？”
　　沈之羽望著韓毅，“原來你都知道……”
　　“可你不知道的是，我的每一個蹤跡，都是故意透露給你的。”
　　“為什么？”
　　“因為我喜歡你在我身邊的感覺�！�
　　“可你為什么一直不露面？”
　　“因為我還不敢去擁有你。”
　　“現(xiàn)在呢？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韓毅拉起沈之羽，走到陽臺。陽臺上擺滿了沈之羽喜歡的鮮花。
　　韓毅摟著沈之羽，笑著說:“我一個人照料不了這么多花，需要你�！�
　　沈之羽看見了韓毅眼中閃爍的光亮，“我反悔了�！�
　　韓毅不知道沈之羽什么意思，“反悔什么？”
　　“昨天我跟酒館里那個叫‘韓毅羽’的老板說，我要放下你了，老板也讓我放下，可是現(xiàn)在，我要對著這個‘韓毅羽’說，我反悔了，我沈之羽絕不放下韓毅！”
　　韓毅看著眼前的人，眉眼如初，星光如此燦爛也掩不住她的光芒。
　　“之羽，謝謝你，謝謝你十八年的堅持，往后余生，由我來堅持……”
　　沈之羽挽住韓毅，“老板，我沒有故事，可以去酒館免費喝酒嗎？”
　　“你的故事便是我，酒館都知道……”
　　相愛之人啊，總會在一起，為一個人，開一間酒館，愛一座城……
　　正道是酒館依然，故事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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