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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十一月,整個宇宙仿佛只是為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以及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兩位稀世罕見的偉大用兵家而存在的。
十一月二十四日。
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雙方的艦隊,在蘭提瑪利歐星域?qū)﹃。巧合的是,這里,也是過去自由行星同盟軍已故的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與萊因哈特皇帝所率領(lǐng)的帝國軍首開戰(zhàn)火的地方。
這場激戰(zhàn),史稱“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zhàn)”,也有人稱之為——“雙璧爭霸戰(zhàn)”。
這場戰(zhàn)爭最終的結(jié)局,依照歷史年表中的記載,可以這樣描述,“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十二月,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zhàn)結(jié)束,羅嚴塔爾戰(zhàn)敗而死。”
然而,歷史的真相,究竟又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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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在米達麥亞還沒來到這里之前,麻煩你抱著那孩子。啊,還有,那邊的柜子里有威士忌,然后再幫我拿兩個杯子來,好嗎?”
羅嚴塔爾的聲音極為微弱,只勉強達到聽得見的程度。此時的羅嚴塔爾,對著自己發(fā)出生涯中最后的冷笑,因為他憑著最后僅剩的一點意識力,發(fā)覺到自己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原有的棱角逐漸失去了。
少年用一只手抱著嬰兒,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取出兩個杯子放在總督的桌上,接著再把顏色像是落日余暉的液體注入杯中。
羅嚴塔爾兩只手臂頂著桌面,然后把臉朝向杯子,不,是把臉朝向那個應(yīng)該坐在杯子對面的友人,他無聲地對著虛空說道:“未免太遲了啊,米達麥亞——”
美酒的香氣,緩慢地淹沒了逐漸失去亮度與色彩的視覺。
“我原本想活著到你來到為止,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是嗎?疾風(fēng)之狼,你有辱這個夸大的名號哪——”
坐在沙發(fā)上的少年,見到這名被褫奪元帥封號的男子,那個有著接近黑色的深褐色頭發(fā)的頭往前傾的時候,摒住自己的聲音和呼吸站了起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在自己的臂彎中睡著的嬰兒。不過他隨即將那小小的軀體放在沙發(fā)上,趕忙跑向桌子旁邊,把自己的耳朵貼近那微微動著的嘴邊。
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筆記上寫下那輕微搔動著鼓膜的幾句話。之后少年就呆呆地拿著筆,然后凝視著那蒼白、端整的臉。死亡已經(jīng)無聲地振動著翅膀籠罩在這名男子的身上了。
“元帥,羅嚴塔爾閣下——”
少年低聲地呼喚,可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約兩小時后。
…………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在等著米達麥亞元帥,可是,最后還是——”
少年忍不住哭了起來。一行人當(dāng)中最年輕的拜耶爾藍,一面笨拙地哄著,一面把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米達麥亞無言地脫下自己的軍用披肩,蓋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夕陽,將最后的光芒投注在空曠的大廳內(nèi)。
尤自帶著體溫的披肩和燦爛的陽光,卻永遠無法溫暖早已冷卻的軀體。
凝望著好友如沉睡般安詳?shù)膫?cè)臉,米達麥亞任痛苦一點點咀嚼著心靈乃至軀體,直到全部掏空,直到眼前,滿滿都是那比落日余暉更為鮮艷的顏色。
“閣下——米達麥亞元帥——”
有著灰色眼眸的元帥恍然般醒來,怔怔的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部下。
“閣下,羅嚴塔爾元帥的遺體?”年輕的隨隊軍醫(yī)輕聲詢問著,關(guān)切的目光注視著被悲哀籠罩的長官。
在目光接觸到透明的特殊玻璃棺槨時,灰色的眸子忍不住瞬間收縮。
“閣下?”
“讓……我來……”米達麥亞力圖保持平穩(wěn)的聲音里,有著輕微的顫抖。
最終還是沒能,讓你醒過來啊……羅嚴塔爾……他的身體明明還沒有僵硬,他的表情明明如此安詳,他的靈魂卻……
指尖下突兀傳來的極微弱的脈動,如觸電般瞬間打斷米達麥亞的思緒。
脈搏……脈搏?!羅嚴塔爾,羅嚴塔爾他?!
米達麥亞屏息。
不會錯的!沒錯!是脈搏!
“請里卡多上校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米達麥亞竭力用最平靜的口吻命令道,身體卻幾乎動彈不得。
這位年輕的上校軍醫(yī),畢業(yè)于奧丁皇家醫(yī)學(xué)院,不僅是米達麥亞轄下“人狼”里最年輕的官階最高的隨隊軍醫(yī),同時也是米達麥亞元帥的私人家庭醫(yī)生。
“閣下……”梅爾維爾里卡多上校雖然年輕,卻有著超越其年齡的沉穩(wěn)與鎮(zhèn)定。
“里卡多,羅嚴塔爾他……”帝國最高的勇將也不禁有些踟躇,再次看了一眼友人的側(cè)臉,米達麥亞的目光落在里卡多身上,“……他還有脈搏……”
毫不意外,米達麥亞在上校的眼中,瞬間捕捉到震驚與不可思議的神采。
*************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宇宙歷八零零年十二月十六日,“羅嚴塔爾元帥叛逆事件”或者稱為“新領(lǐng)土戰(zhàn)役”結(jié)束。
有關(guān)于戰(zhàn)役的處理,米達麥亞已經(jīng)得到皇帝的批準(zhǔn)。他遂于當(dāng)天立刻從行星海尼森出發(fā),回到費沙向皇帝報告內(nèi)亂已經(jīng)結(jié)束。海尼森行星暫時由瓦列駐守,其他相關(guān)者的葬禮也由他經(jīng)手辦理。烏魯瓦希行星則由梅克林格暫時駐守,并負責(zé)維持新領(lǐng)土的治安。畢典菲爾特則與米達麥亞同行。
離開總督府之后,米達麥亞乘著地面車直接前往宇宙港,和瓦列道別之后,便命令“人狼”即刻出發(fā)。似乎想要盡快離開這個吸盡友人鮮血的不祥地,就算早一秒鐘也好。
當(dāng)“人狼”旗艦的上下乘員,都忙著為出港作準(zhǔn)備的時候,米達麥亞在艦橋一處光線朦朧的地方,背對幕僚們佇立著。幕僚們都避免發(fā)出聲音,站在和他保持著些許距離的地方,從背后注視著帝國軍現(xiàn)在僅存的一璧,這位已經(jīng)成了無價至寶的年輕元帥的背影。身穿黑色質(zhì)地上有著銀色裝飾華麗軍服的他,肩頭竟微微地顫動著,蜂蜜色的頭部向前低傾。嗚咽的聲音,微弱地、真的很微弱地順著空氣調(diào)節(jié)機的風(fēng),飄過幕僚們的耳邊。
在忠實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的胸中,感性正在向理性低聲地說著:“看見了嗎?我這一生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幕光景吧!疾風(fēng)之狼竟然哭了——”
此時,沒有人意識到,米達麥亞元帥的哭泣并非為了摯友的身亡,而是為了摯友的死里逃生,喜極而泣。
與此同時,為了處理相關(guān)人員的后事等事宜,維爾梅爾 里卡多上校暫時留在海尼森。
十二月三十日,宇宙艦隊總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回到帝國新首都費沙。雖然是凱旋歸來,不過卻帶著極為凝重的表情,這名有著蜂蜜色頭發(fā)與灰色眼眸的年輕元帥,完全不像是個凱旋者。
“就算只有米達麥亞元帥,只要能夠平安無事就好了。謹向您的凱旋表示賀忱!
前來迎接的奈特哈特.繆拉,以砂色的眼眸望著戰(zhàn)友并致意之后,向戰(zhàn)友伸出他那只業(yè)已痊愈的右手,米達麥亞無言地握住他的手。
當(dāng)天深夜,在同一時間,米達麥亞接到從海尼森發(fā)來的專線TV電話。
“情況穩(wěn)定,傷口基本愈合,心肺功能恢復(fù)正常,只是……”里卡多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道:“由于腦部缺氧時間過長,造成部分組織異常,目前,出現(xiàn)暫時性失明及過往性失憶現(xiàn)象!
“失明?失憶?”米達麥亞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對羅嚴塔爾這樣高傲的男子而言,這樣活下來,這樣挽救他的生命,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應(yīng)該,只是暫時現(xiàn)象,痊愈的可能性很大!崩锟ǘ噌t(yī)生如此安慰。
“謝謝你……”米達麥亞由衷的感謝這位冒著偌大風(fēng)險的年輕醫(yī)生。
“閣下,這是我的榮幸!笨梢詾樽约壕茨降膬晌辉獛洷M一份力,年輕的醫(yī)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羅嚴塔爾,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可以活下去,原諒我私自為你做的這個決定……穿著睡袍死在醫(yī)院病床上的死法固然不適合你,如此戰(zhàn)敗而亡如同逃避的死法,一樣不適合你…………羅嚴塔爾……遺忘,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忘記一切,拋棄過去,哪怕彼此永遠不會再有交集,多一天也好,多一天就好,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
十天后的夜里,再次確認妻子和那個小小的生命沉入睡神的懷抱的時候,米達麥亞輕輕走進書房,按下電腦的傳送按扭,一封郵件,就這樣,傳送到遙遠的海尼森,改變了另一個曾經(jīng)與自己并稱雙璧的男子的命運。
羅嚴塔爾這個名字,從此只留在歷史的刻痕里。
雙璧的時代,一去不返。
米達麥亞靜靜的坐在桌前,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夜空中閃爍的群星間。
菲利克斯——
帝國僅存的一壁,在心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代表著“幸福”的意思的名字,是那個小小生命的名字,也是那個即將遠赴遙遠邊際行星的新生的人的名字。
羅嚴塔爾,等菲利克斯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判斷力和價值觀的時候,我會讓他冠上你的名字,我要讓他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一個自尊自豪的人,是全宇宙中只向一個人屈膝的男子。羅嚴塔爾,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親耳聽見,菲利克斯喊你一聲,爸爸……
永別了,羅嚴塔爾,我的摯友……
這一刻,米達麥亞知道,那個人走了,同時也帶走了那些對自己來說,太過極端的情感,從此以后,自己永遠不會也不可能再體會到那樣極端的痛苦和喜悅了。
那個一生高傲叛逆的男人,那個曾為了自己冒著暴風(fēng)雨夜訪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男人,那個一直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穿越生死的男人,在卡普蘭卡,在迪亞馬特,在亞爾提那,在伊謝爾倫,在巴米利恩,在蘭提瑪利歐,在太多太多的回憶里,都有著獨一無二優(yōu)雅的身影的男人,永遠的消失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樣子,終究也會逐漸逝去吧,只是我們的名字,會同時鐫刻在新帝國的歷史上,作為帝國雙璧長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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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亞提特星系(MAL•ADETTA),是位于原自由行星聯(lián)盟境內(nèi)的邊境星系,有帕佛拉碧一顆主要行星。星域被小行星帶割成許多小塊,且不時有恒星能源流出現(xiàn)。目前無永久居民,僅有2000余人駐扎,作為廢棄船艦的修理基地而乏人問津。在這片一半時間冰雪覆蓋一半時間高溫籠罩的不毛之地上,僅有七百五十六萬平方公里的由人工地表和人工空氣組合而成的軍事基地。一個月只有兩班定期客貨機和少量行星間運輸船靠港,沒什么娛樂設(shè)施,有一家酒吧和一座健身房,是個名副其實的偏遠閉塞的邊境行星基地。
與平時枯燥乏味單調(diào)的每一天相比,周末總是不同尋常的。可以堂而皇之的在酒吧里混整整一個晚上,無論是美麗風(fēng)騷的老板娘還是引人的賭局或是烈性的白酒,都能暫時刺激一下幾乎被枯燥生活折磨的已經(jīng)開始麻痹的神經(jīng),讓人感覺到自己身體里那么一點點剩余的活力。
“羅,要不要一起去‘迷宮’?聽說今晚堵贏的人能得一瓶410年的紅酒哦……”小個子的威爾伯恩一邊招呼著室友,一邊收拾自己的工具箱。
擰著最后一顆螺絲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擰緊最后幾扣。
“不用了,你去吧,我還有事!闭酒鹕淼母邆男人委婉的拒絕了室友,埋首繼續(xù)尋找著需要維修的部件。
“好吧,那我先走了,今晚我就不回去住了。”威爾伯恩聳聳肩,提起工具箱。
“恩……”高個男人應(yīng)了聲,沒有什么表示。
哎,真是個難以接近的家伙,就算是外表出眾,卻是個脾氣古怪的家伙,難怪快四十歲了還留在這種地方,威爾伯恩在心里咕噥著,再次看了眼埋頭又開始工作的男人,轉(zhuǎn)身走下運輸艦。
聽著小個子男人的腳步聲漸遠,高個子男人停下手中的工作,靠著船舷緩緩坐下來。那是個有著接近黑色的深褐色頭發(fā)的男人,端整的面容上是一雙銳利的眼睛,右眼黑色,左眼——亦然。
仿佛疲累般的合上雙眼,微微仰頭,輕靠著冰冷的船舷,似乎還可以聽見那遺留在傷痕累累的艦體上,轟鳴的爆炸聲,左胸隱隱作痛。六年前的重創(chuàng),本以為就是生命的終點,然而直到今天,卻仍然用菲利克斯。羅這個名字延續(xù)著剩余的人生。人生,還真是充滿了變數(shù)啊。男人的唇邊,習(xí)慣性的揚起冷冷的笑。
獨自一人回到宿舍,打開自己的柜子,直接拿出銀制的酒壺,流入透明玻璃杯中的,是帶著比落日余暉更為濃重色彩的液體。斜靠在窗邊,遙望星空,羅輕輕舉起酒杯。
八月三十日,一個特別的日子,感謝奧丁之神,在這一天,讓一個令人喜愛的男子降臨到這世間,降臨在我身邊……
米達麥亞,假若我能活下去是你的愿望的話,一個喪失了所有記憶的人,應(yīng)該過著屬于他的平淡生活吧,只是對醫(yī)生,只能說聲抱歉了,辜負了你的努力,畢竟羅嚴塔爾,已經(jīng)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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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費沙。
昔日宇宙艦隊總司令的元帥府邸,已然變成國務(wù)尚書府邸,然而其簡單平易的風(fēng)格卻始終未變。
坐在簡潔整齊的庭院里,懷抱著菲利克斯,米達麥亞的臉上,有著淺淺的微笑。
懂事的小菲尼,送給爸爸的禮物是自己手工做的蛋糕,雖然只是紙做的模型,卻足以讓米達麥亞感動異常。
“爸爸,星星在眨眼啊!”兒子稚氣的驚嘆惹得帝國的至寶笑起來。
“菲尼喜歡星星嗎?”
“恩!喜歡!”乖巧的孩子用力的點點頭,坐在父親溫暖的懷抱里,仰頭著迷的看著滿頭星光,“它們好美!長大了,我也要象爸爸一樣,開著自己的飛船,去那些星星,爸爸,你看,它們對我笑哦……”
菲尼說著,咯咯的笑起來,如同大氣層上空般湛藍的雙眸,盛滿了燦爛的星光。
米達麥亞仰頭,迎向令人眼花繚亂的星空。
記得誰曾經(jīng)說過,星星對每個人的意義都不一樣。
對菲尼而言,那里有他的希望與理想,總有一天,他會出發(fā),去追尋夢想,對我而言,那里卻有著我的回憶和過往,總有一天,會漸漸淡忘。
人們常說,生離死別,究竟生離和死別,哪一個更痛苦?
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離別,遠比死亡幸福的多。
因為,我還可以看到星星的微笑,因為,至少我還知道,你能夠在這些星星中的一個上,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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