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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與戀
江熙要搬家了,因為高三學(xué)業(yè),他要搬去學(xué)區(qū)房,要對這個為他遮風(fēng)擋雨了八年的老房子說再見了。
家里的家具已經(jīng)被搬家公司的車運(yùn)走,他站在空曠的客廳,昔日的種種回憶此刻涌上他的心頭,他在這里哭過笑過,墻上的斑點(diǎn)圖畫還是自己的手書。
要離開了,他還有機(jī)會回來嗎,應(yīng)該沒有了吧,它很快就會迎來它的新主人。
江熙的手輕輕撫摸過已經(jīng)發(fā)黃的墻壁,將頭輕輕抵著它:“再見了!
“江熙,快點(diǎn)把你自己房間的東西收拾下,車子馬上來了!苯醯哪赣H趙蘭一邊把東西往外抱,一邊叫道。
“知道了!苯跖牧伺念^發(fā)上的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男生的東西少,加上床被那些東西已經(jīng)被運(yùn)走了,他要拿的東西也就是一堆書和幾件衣服。
他把衣柜里的衣服一股腦往行李箱塞,疊都不疊。直到把里面的東西全部清空,他才發(fā)現(xiàn)衣柜頂上竟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暗格。
上面還可以放東西?這衣柜在他房間待了了八年,愣是沒發(fā)現(xiàn)還有這樣一個設(shè)計。
江熙將格子往上一按,那塊木板松動,有點(diǎn)重,他取下來,竟有許多紅色的鈔票撒下來。完蛋,他該不會發(fā)現(xiàn)他老爸藏私房錢的地方了吧,老媽還在隔壁呢。
他將鈔票盡數(shù)撿起,跟著藏在了行李箱里,這才發(fā)現(xiàn)木板上還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這不是他三年前不見的電腦嗎,怎么在這里,當(dāng)時他可因為這個不見的電腦哭了好久。
電腦還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diǎn)灰塵,江熙打開電腦,里面有他貼著的一張小貼紙,上面寫著:小熙的電腦。
他還記得,這是他老爸在他六年級期末考試時得了全班第一,獎勵給他的電腦。當(dāng)時剛好是暑假,他就一整天窩在家里玩電腦,作業(yè)也不寫,什么都不干。
對于這個電腦,小時候的江熙是很喜歡的。
突然,在暑假的某一天,窗外下著雨,剛從外面買完東西回來的江熙看見他的電腦被人畫了涂鴉。他怒氣沖沖走到他那個惹人厭的小表妹的房間,稀里糊涂一陣亂吼,說的什么他也忘了。
反正是把她嚇哭了,他也被罵了一頓,在那之后,他的電腦上就多了一張紙條。
這個電腦,他從六年級畢業(yè)玩到了初三,然后就消失不見了,原來是被藏起來了。
江熙從回憶中抽離,再次見到這個曾經(jīng)的好玩伴,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了。順其自然的,時間沖刷了一切,他也許會在不久后的將來,把關(guān)于這處老房子發(fā)生的事情淡忘。
人啊,總是這樣,面對分離的時候,難過抑郁。但是真正離開之后回過頭,又覺得自己好傻,當(dāng)初為什么會產(chǎn)生那樣強(qiáng)烈的情緒。
電腦被他放進(jìn)了小小的舊物箱里……
十幾分鐘的時間,江熙的房間已經(jīng)空空蕩蕩,除了衣柜,別的東西都帶走了,他也去了新家。
坐在老爸的車上,江熙的心里還是不舍的,車窗外是晴空萬里,車水馬龍,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規(guī)避天日的地方了。
新家舒適整潔,墻壁都是雪白無瑕的,暖陽從落地窗照射進(jìn)來,灑在少年的臉上。
江熙心里沒來由的空落落,他似乎是遺忘了什么東西,可是該帶的東西都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堆放在那里了。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家里被整頓好了。
夜晚,江熙躺在他那張席夢思大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他到底忘了什么?
思來想去,他的意識模糊,終于沉沉睡了過去。
江熙做了個夢,夢到了他六年級暑假獲得電腦之后的全過程,那些猶如走馬燈,一晃而過;貞浽谑罴倌莻又停電又下雨打雷的那晚停下,小江熙窩在被子里發(fā)抖,他怕打雷,真的很怕。
父母在外加班,他一人在家,外面是暴雨砸地的響,時不時還有幾聲驚雷。沒有窗簾與燈的房間被雷光照亮,一下亮一下黑,小江熙冷汗流了一身,手腳冰涼,心臟瘋狂的跳動。
這時,被窩被掀開,小江熙不敢睜眼,他怕有鬼來抓他。
“小熙,睜眼,我來陪你了!边@聲音很溫柔,安慰了那顆緊張的心。
小江熙睜開眼睛,在一閃而過的雷光中看清了來人的臉,是一個帥氣的大哥哥。
大哥哥上了江熙的床,環(huán)住他,雙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小江熙依偎在他懷里,頭靠著大哥哥的胸口。
心跳漸漸平復(fù)下來,背后的輕拍還在繼續(xù)。
“我很想你,可是我又怕嚇到你。”
“小熙啊,你把我落下啦……”
江熙驚醒,太陽已經(jīng)升起,他跳下床,去尋找那個小小的舊物箱。可是,找遍房間都沒有那個承載著他所有舊念的小箱子。
他快速的穿戴好,沖出了門外,他要回去,他要拿回自己的守護(hù)神。
江熙很著急,他怕房東把那些東西當(dāng)垃圾丟掉了,回想過去的種種,一切不對勁的地方似乎都對上了盤。
每次回家突然變干凈的臥室,每次他害怕時的突如其來的安慰感,每次父母不在時的熱氣騰騰的飯菜。江熙對這些從未懷疑過,原來是它,他的電腦,它成精了,它在守護(hù)自己。
他打了輛車,在十分鐘后到了那個老房子前,他走到門口,用還未退的鑰匙打開門,門內(nèi)沒有了許多東西,好像是建成很久卻沒有人住的空房。
江熙找了一圈,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無所獲,他想哭,他的好朋友不見了。
房東打開門看見眼眶紅紅的江熙差點(diǎn)沒把心臟病嚇出來,這孩子好說歹說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把江熙叫進(jìn)來,問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嗎?”
“阿姨,我們走之后,你有沒有在房間了看見一個箱子?”
房東阿姨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是有一個,你等著,我給你拿!
片刻,她從房間抱出一個小小的箱子,正是那個舊物箱。江熙接過,看到那個放在最上面的電腦松了口氣,道了謝就抱著箱子跑掉了。
他跑到一個小巷子里,把箱子放在地上說道:“電腦精,你出來吧,我不怕你。”
怎么聽起來像挑釁,不會不敢出來吧。
江熙又換了一種口吻:“你不要怕,我就是想見見你!
等了一會后,還是沒有什么變化,江熙嘆口氣,覺得自己好蠢。二十一世紀(jì)了,怎么可能會有妖神這樣的東西,因為一個夢就相信了自己的電腦成精,真是夠蠢的。
江熙把箱子抱起,出了巷子,打車回家了,是啊,回那個新家了。
家里有早餐還有母親的愛心便利貼,說是今天要加班,她和父親都不回來了,讓他自己解決一下午飯和晚飯。
江熙把桌上的早餐吃完,收拾了一下,拿著電腦回了房間。他找到充電器,給電腦插上了,然后就回到床上睡回籠覺,雖然回的有點(diǎn)晚了。
他以為自己睡不著了,躺躺也行,可是躺著躺著就有了困意,翻了個身,面對墻壁睡著了。
意識模糊間,他感覺有人從身后抱住了自己,明明沒被幾個人抱過,可這懷抱卻是很熟悉。他想回頭看看是誰,算了,他不想動了。
中午的天氣還有些燥熱,江熙直接被熱醒了,他睜開眼,看到了雪白的墻壁。腰間有束縛的感覺,他往腰間看去,一雙手正摟著他。
江熙驚坐起,那雙手順勢滑落,江熙轉(zhuǎn)過身,看見了夢中的帥哥。帥哥緩緩睜眼,展露一雙淡藍(lán)色的眼睛,睫毛長長,劍眉相襯,深邃的讓江熙以為再看他幾眼,自己就要被吸進(jìn)去了。
“小熙,你不要害怕,你說想要見見我,我就來了。”帥哥也坐起身,與江熙對視著。
“沒怕,我知道這是個夢!苯蹩粗鴰浉绲哪且活^微卷的黑發(fā),情不自禁的上手揉了揉。
帥哥任由他揉,然后趁著江熙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這不是夢,我是你的電腦,我真的變成人了。我還沒有名字,小熙給我取一個吧!
江熙微愣,隨后笑了笑把手縮回:“典宥吧,單純好聽,沒什么寓意!
典宥點(diǎn)點(diǎn)頭,又摟住了江熙,他真的不想和江熙分開了。之前被關(guān)了三年,他就被禁錮了三年,他可以化成人,只是不能在江熙面前化人形。
還好,現(xiàn)在可以了。
江熙被典宥摟的緊緊的,好不容易推開,他半開玩笑的說:“哇,典宥你不會喜歡我吧,我可不想和電腦談情說愛!
“小熙不和我談,那就我和小熙談吧!
……
自家電腦成精這個荒謬的現(xiàn)實(shí),江熙接受的很快。
他們兩個在互幫互助中渡過了大半年時光,典宥對他很好很好,可江熙始終不明白自己對典宥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可能只是依賴吧。
江熙很快要面臨高考,難免有些壓力過大。他沒完沒了的復(fù)習(xí),整日整夜的刷題,成績是好了,身體卻垮了。
那天夜晚,他剛吞了一顆藥,正打算繼續(xù)復(fù)習(xí),典宥一把搶過他的書扔在了地上:“你不要命了!以你的成績,還需要復(fù)習(xí)嗎?你到底怎么了,你是誰啊,以前的小熙不這樣!”
江熙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他很倦了,他很累了,他想睡了。怎么了呢,他也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要拼了命的復(fù)習(xí),為了什么啊!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因為這是老爸的遺愿啊,他死了啊,被車撞死的,他生前就想讓自己考個名牌大學(xué),給他長長威風(fēng)。
所以他不能松懈啊,那么多人都在努力,他一放松就會被人追上。
典宥吻了吻江熙紅紅的眼角:“小熙,累了就睡覺吧,明天也可以復(fù)習(xí)的!
江熙小聲的說了個嗯字,然后就被典宥抱回了床上,他閉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可是自己真的很困了啊。
典宥心疼極了,他抱起江熙,讓他靠在自己懷里,輕輕地說道:“小熙啊,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臺電腦,在柜臺里擺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一天,有人把它買走啦!
“藏在電腦里的小靈魂可高興了,他期待著,期待著以后的生活。”
“老天沒有辜負(fù)它的期待,給了它一個很好很好的主人,這個主人怕打雷,小靈魂就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安慰保護(hù)它這個很好很好的主人!
“后來,主人要中考了,它被藏起來了,小靈魂看著主人哭得那么傷心,真的很想很想抱抱他。于是,小靈魂真的變成了一個和主人一樣的人,他真的很愛很愛這個小主人。”
“不對,已經(jīng)是大主人了,主人現(xiàn)在很不開心,不是小靈魂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主人了……”
“小靈魂真的很希望主人能回到過去,變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小靈魂和他的主人還可以互幫互助,好好相處,談情說愛……”
典宥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了,眼角的淚滴落在江熙的發(fā)梢。
“小靈魂要和主人說再見了,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拿身體健康開玩笑的主人了……”
典宥看著懷中已經(jīng)睡著的江熙,將唇瓣貼近,在他軟軟的唇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吻。
“小熙,我愛你,但我不想等你的答案了。我想看到你不勉強(qiáng)的笑容,我想看你健健康康的,我想你以后還能記得我。”
“你要記得,我不曾遠(yuǎn)離,我一直在你心里!
……
“江熙,起床啦,昨晚答應(yīng)和老爸一起晨跑的!
江熙迷迷瞪瞪睜眼,以至于一看到老爸放大的近
臉,差點(diǎn)嚇得從床上跳起來。
“晨跑,我還干這無聊的事?”江熙穿戴洗漱完畢,走到老爸身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這不馬上要高考了嗎,放松放松心情,鍛煉鍛煉身體,挺好的啊。”
聽到這句話,江熙無來由的心空,搭在老爸肩上的手也耷拉下來,他這次又忘了什么?為什么是又?他之前忘了什么?
“怎么啦,走吧!崩辖氖峙牧伺慕醯谋常瑤е吡。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高考已經(jīng)迫在眉睫,江熙沒怎么復(fù)習(xí),吃喝玩樂還是照常,只是有些時候會心里難受。
他果然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他的老爸可是到處炫耀,紅包也收了不少,可是江熙并沒有很開心,他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過完了一個綿長的假期,江熙在房間收拾他的東西,準(zhǔn)備去學(xué)校報道。
在收拾墻角雜物的時候,他突然被一個金屬制品閃到了眼睛,仔細(xì)一看,竟是一個閃著微小光芒的藍(lán) 色U盤。
他的記憶里,可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東西。
江熙迫不及待的把U盤插進(jìn)老爸剛為他配置的電腦里,沒有選項,電腦出現(xiàn)了一陣短暫的黑屏,然后步入眼簾的是江熙以前住的那棟小房子的客廳,客廳的桌上還有一個禮盒。
此時,門外進(jìn)來一個小孩,是小時候的自己!小江熙扔掉手上的球,到了禮盒前,三下兩下就把它拆開了,是一臺筆記本電腦。
江熙看得后背發(fā)涼,他可不記得自己經(jīng)歷了這些,他可不記得自己有過那樣一臺電腦。
一共有幾千個視頻,每一天都有,是自己從六年級到高三的每一天的寫實(shí),最后的一條也就是老爸叫他晨跑的前一天。
江熙鬼使神差的點(diǎn)了最后一條,他看到自己坐在凳子上吃藥,吃完后剛拿起一本書,就被一雙手奪走扔在地上了。
他看不到那個扔書的人,因為這個視角就是扔書那人的。
“你不要命了!以你的成績,還需要復(fù)習(xí)嗎?你到底怎么了,你是誰啊……”
可以聽出這人的憤怒的腔調(diào),江熙看見視頻中自己的眼淚,還有這個視角的人吻著自己的眼角,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了。
視頻的時長慢慢流逝著……
“小熙,我給你講個故事……”
“小熙,我愛你……”
“你要記得,我不曾遠(yuǎn)離,我一直在你心里!
視頻到這里沒了,江熙的眼角泛起淚光,他閉著眼睛,曾經(jīng)的故事在這一刻紛至沓來,填滿那個破碎的記憶裂痕。
“說好在我心里,可是我的心里,沒有你呢!苯跞嗳嘌劬,把U盤拔下來,手是顫抖的。
“典宥,我不要你在我心里,這種一個人的單相思有什么好玩的,你出來啊,我爸爸不需要你來救!苯踅K是沒忍住,把臉埋在掌間抽噎起來,“你沒了,我也不會高興啊。”
“你不知道,小熙啊,也愛上了這個小靈魂呢!”
……
“后來呢?后來呢?他們在一起了嗎?”小女孩的聲音傳來。
江熙回神,伸手捏捏小女孩的臉,溫柔地說道:“沒有呢,那個小靈魂啊,一直躲在小熙心里,他不敢出來了,他是個膽小鬼!
小女孩吐吐舌頭,對江熙做了個鬼臉:“典宥這個靈魂太壞了,我不喜歡,我不聽了!
江熙眼睛彎彎,看著女孩微微笑了笑:“是啊,太壞了,哥哥有時間再來看你。”
他今天是以志愿者的身份來的,給福利院的小孩子們送一些物資,隨便滿足一下這個小女孩想聽人講故事的小愿望。
江熙處理好一切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一天的勞碌奔波讓他疲憊不堪,剛坐上沙發(fā),頭就一點(diǎn)一點(diǎn),終是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小熙不乖,今天在外面說我壞話。不過看在你這么累的份上,就帶你去床上睡吧!
典宥抱起沙發(fā)上的江熙,怎么越長大還越瘦了,這么輕,估計風(fēng)一吹,他就要飄走似的。
典宥拿自己的命換了江熙爸爸的命,他以為自己不會回來了,沒想到,待機(jī)了幾年,生命竟在慢慢回溯。
他本來想給江熙一個驚喜,可是他已經(jīng)等不及了,趁著江熙還喜歡自己,趕緊把他標(biāo)記了。
正想著,原本熟睡江熙猝然摟住典宥的脖子,他的一雙眸子在夜里竟有點(diǎn)點(diǎn)星光,江熙勾唇:“終于出來了啊,膽小鬼!
兩個人相視而笑,江熙主動親了親典宥的額頭和脖子,然后把頭放在典宥的肩膀上,用帶著濃重睡意的嗓音道:“我愛你,不要再消失了!
“不會了!
即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千百回,屬于你的東西,它是永遠(yuǎn)不會歸屬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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