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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走在街上,聽到有人喊我哥的名字。
我回頭找人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面的瘸腿男人沖上來拽住我。
再早幾年他這樣的肯定會被當(dāng)成瘋子,可惜當(dāng)今世道,比他更癡更癲的隨處可見。
男人眼神狂熱地看著我,嘴里還在一遍一遍的叫著我哥的名字。
我有點失望,告訴他認錯人了,我不是我哥。
我哥失蹤五年多了。
國家機器運轉(zhuǎn)良好時尚且找不到的人,如今還能活回來的概率有多少。
再次見到這個男人是在兩年后。
他已經(jīng)收拾得人模人樣,要不是主動跟我打招呼,我都沒認出來他。
他要留我吃飯,我拒絕說我趕時間回基地,他就說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呵呵,有什么好看的。
我特?zé)┧?br>
但是甩又甩不掉,只好讓他跟著我——行吧,是他押著我——往基地走。
主要我打不過他那群保鏢。
上次見到時他還不如個叫花子呢,卻只花了兩年時間就在亂世中建立起一片秩序。
我得承認,這男人挺不簡單的。
路上他非要跟我聊天,說他和我哥是在酒吧認識的,酒后亂性,一炮鐘情。
但凡有點同理心的人都不會跟人家弟弟說這種破兒事。
惡心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十分非常特別想跳車。
“我哥不喜歡男人!蔽覟樽约河H哥的性向辯護。
“你不也有男朋友!彼疽饬艘幌潞竺娴能囮。
“所以我才知道我哥他不喜歡男人!备豢赡芟矚g你這款的。
我實在跟他沒話聊,但他這種人可能壓根兒不會看別人臉色。
或者是根本不care他人的意愿。
Alpha male,負分加一。
回到家,我問我哥:“你怎么想的?”
我哥抱著我大兒子沉默了半天,最后開口:“我去跟他說清楚。”
我嘆氣:“不然還是再躲躲吧,他總不能賴在這里不走了,他自己的基地不要啦?”
我哥欲言又止,撓了撓臉,“他也不是做不出來!
“他可能早就知道我回來了。”他補充道。
我抱走我的寶貝大兒子,朝他□□里瞅了一眼,“你們兩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沒怎么回事!蔽腋缈次医o我兒子換尿布,倚在門上神情有點恍惚。
“你那五年沒一點消息,是跟他有關(guān)系?”
這話一問完,他直接就轉(zhuǎn)身上樓了。
我撇撇嘴,把沉甸甸的尿布扔進臉盆里。
生活還是要繼續(xù),屬于人類的時間也沒有慢下一分一秒。
新的政權(quán)在疫情留下的廢墟中野蠻生長,病毒也時不時冒個頭彰顯一下存在感。
這些年人性依舊沒什么改變,倒是病毒在進化,努力適應(yīng)了這個世界。
初出茅廬時大殺四方的四型腦炎逐漸變得不那么致命,學(xué)會放自己的宿主一條生路。
而在這名病毒界后輩向它的大前輩流感討教生存策略的日子里,我哥結(jié)婚了。
新娘是他第二任女朋友,跟他從小心儀的夢中女神完全不是同一類型。
擇偶標(biāo)準大洗牌,我總覺著這里面有事。
說起來他那個溫溫柔柔的初戀也在我們基地。
當(dāng)初我哥和她感情正好,有天說不見就不見,她還和我一塊兒到處找人來著。
我哥回來以后兩人其實有點再續(xù)前緣的苗頭,可惜最終還是沒成。
說起我那個新嫂子,就有點厲害。
她曾經(jīng)也是棵兢兢業(yè)業(yè)的小韭菜,但自從被病毒送走全家,活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
——YOLO,對吧?
婚后兩人結(jié)伴出去浪,經(jīng)常一兩年沒消息,等通訊恢復(fù),我才偶爾會收到我哥郵件。
再后來,他們在某次探險途中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
我有沒有想過去找他?
說實話想過,但是——
算了吧,走不開。
我也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無牽無掛無懼無畏的毛頭小子了。
我有老公了。
還有兒子。
十幾年后的某一天,我臨時休假,癱在沙發(fā)里打發(fā)時間。
胡亂換臺的電視上突然出現(xiàn)一張國民熟悉度第一的臉。
那個男人,我最后一次近距離見到他真人是在我哥婚禮上。
誰能想到,第一次見面時的瘋子乞丐,如今合并了好幾個基地,已成為一國首相。
他建國我不奇怪。
如今藍星上少說有幾萬個大大小小的政權(quán)。
畢竟上一代文明從未消亡過,記憶仍在,按照經(jīng)驗還原出一套可行規(guī)則再簡單不過。
我奇怪的是,他那樣的人,竟然沒有稱帝。
男人上的是一個訪談類節(jié)目。
主持人正在問他:“聽說您并沒有參與‘方舟’計劃的打算?”
“對我來說,永生就是一場最大的騙局。”他微笑著,眼角細紋清晰可見。
“所以您是在懷疑這項計劃的可實現(xiàn)性嗎?”
“不,我是說,即使貪婪如我,也從沒想過要擁有無盡的時間。”
“哦?那假設(shè)您現(xiàn)在人生即將要走到盡頭了,您就不會覺得有什么遺憾的嗎?”
“遺憾當(dāng)然會有,我也是人嘛!
“那您就不想再多給您一點時間來彌補這些遺憾嗎?”
“不了,我相信我已經(jīng)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不想留下來看事情是怎么被搞砸的!
“或者更糟——親手把所有事都搞砸掉——那些就應(yīng)該是要留給下一代人去做的嘛。”
“況且,要說到彌補遺憾,那我也不應(yīng)該上‘方舟’,我應(yīng)該找人發(fā)明時間機器!
“哈哈哈……”主持人大笑,仿佛他的話十分有趣。
“只可惜,跟如今飛速發(fā)展的生物基因技術(shù)相比,時間仍舊是那個最古老的謎題!
“說起生物基因技術(shù),上一次令千金來我們演播室,還跟我抱怨過一件事。”
“我們都知道,現(xiàn)如今的醫(yī)療水平可以說十分發(fā)達了,斷肢再生都已經(jīng)是現(xiàn)實了。”
“但是您為什么不愿意治愈您的腿傷呢?聽說到了陰雨天傷口還是會疼是不是?”
“這個啊……”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他低下頭,脫掉微笑的面具,沉聲道:“這算是紀念品吧!
“紀念品?紀念什么?”主持人在愣神中下意識開口問道。
“紀念……我人生中唯一一段后悔至今,也至今不悔的時光!
主持人顯然沒有聽懂,但是男人擺了擺手。
話題被扯向家長里短無關(guān)痛癢的方向。
我看了一眼時間,關(guān)掉電視機,打算去接我老伴下班。
視線掠過電視背景墻上掛著的幾個相框。
那都是我們這些年好不容易找回來,僅存的家人照片。
我哥在其中一個鏡頭里勾著我的肩膀,笑得萬里無云。
彼時他還在上大學(xué),剛贏了一場校際籃球賽。
未來于他,似乎天高海闊觸手可及。
但這世上的事啊,就是這樣,現(xiàn)實往往要打爆憧憬的狗頭。
但幸好我們還有回憶,在回憶里,所有缺憾最終都將模糊成不可能的美好。
這樣就足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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