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不傷人，情傷人。這是很多年以前辛龍子常說的話，當(dāng)時的我確實(shí)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逃避山丹那真摯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哈瑪雅再次接受我的紅紗巾卻拒絕我的情意時，我才真正明白了辛龍子話。許多年，我一個人走遍了長城內(nèi)外，卻始終沒有再回天山；縱然看盡了人世間的滄桑變化，聚散無常，卻還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天山的生活很簡單，每天除了與師弟楚招南練功之外，就是聽師傅晦明禪師說那些枯燥乏味的人生哲理。最開心的事莫過于師叔練霓裳帶著小師妹哈瑪雅來看師傅，雖然我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招南圍在哈瑪雅的身旁，與她一起玩耍，逗她開心，但是看到哈瑪雅那如花的笑靨，我的心竟也是甜的。于是我用一框爆竹換了一條紅紗巾，送給了哈瑪雅，并說了一句“紗巾是送給我妻子的” ，對于7，8歲的孩子來說那只不過是對一種朦朧情感的承諾，而我卻看到了師叔那如利劍般的眼神。那天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師叔和哈瑪雅，只是偶爾會從師傅與卓叔叔的談話中知道一些哈瑪雅的事情。

　　師傅常說，哈瑪雅是我們這群孩子中最聰慧的一個，只是師叔的教誨或許會誤導(dǎo)哈瑪雅的一生；每到此時，卓叔叔的眼睛就變得很黯淡，神情也變得憂郁而傷感。后來，從辛龍子的口中得知了師叔與卓叔叔的恩怨，也了解了師叔為何常常告誡哈瑪雅同一句話，“男人不是好東西，不要對他們動情，那只會傷了你自己�！弊渴迨迨俏洚�(dāng)名宿，卓一航這個名字本來可以響徹武林，縱橫江湖，然而卓叔叔卻選擇了退隱天山，讓卓一航的名字消失于武林，絕緣于江湖，為的就是那60年才開花一次的優(yōu)曇。卓叔叔對師叔的癡情蒼天可見，日月可表，只是師叔的回應(yīng)卻總是那么冰冷。如果不是用情太深，師叔何以會紅顏白發(fā)，何以會在雪山的冰窖中耽擱了半輩子？彼此間的愛戀明明是如火般的熱情，表面卻是如冰般的寒冷。如果師叔不是那么心高氣傲，不是那么追求完美，她與卓叔叔之間也不必蹉跎那么多的歲月，也許哈瑪雅的一生也將改寫。不管怎樣，那終究是上一代人的愛恨情仇，并不是我們做晚輩的能力所及。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在天山周而復(fù)始的生活中我漸漸學(xué)有所成。一個月夜，招南同我聊起了一個他仰慕很久的人——飛紅巾，那個草原上的女英雄，也是草原上最嬌艷的玫瑰。從招南那神采飛揚(yáng)的表情中，我知道了他已經(jīng)愛上了這個他素未謀面的女子。同招南談的越多，對飛紅巾的敬佩也就越多，她的英雄事跡早已傳遍回疆各族，她的如花美貌，她的智計(jì)無雙更使她變得飄逸出塵，只是我的心中早已有了那個送我斷玉的哈瑪雅和那一段兒時就結(jié)下的情緣。

　　師傅同意我和招南可以下山的那一天，我們興奮不已，因?yàn)槲覀兛梢匀プ非笞约旱膼矍椤５谝淮蜗律�，我便差點(diǎn)丟了性命，為了救一位少女我深受重傷，游離于生死邊緣，是飛紅巾與押布盧給了我新的生命。當(dāng)押布盧興高采烈的對我說他要向飛紅巾求婚時，我有一絲失落，更讓我震驚的卻是飛紅巾就是哈瑪雅。哈瑪雅一直是我童年的夢想，可是如今，她不僅是我朋友押布盧的情人，更是招南的心儀的女子。我困惑了，該繼續(xù)追逐我的夢，還是回到現(xiàn)實(shí)？所以我對押布盧說出了對哈瑪雅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對哈瑪雅說出了早已忘記了紅紗巾的故事。

　　納蘭□□，依犁將軍納蘭秀吉的女兒，也是我救的那一位少女。也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和她在草原上又再次相逢，一場糾纏不清的感情也就開始了�！酢跖c哈瑪雅一見如故，兩人常常策馬于草原，在她們的歡歌笑語聲中叼羊大會來臨了。叼羊大會中，□□的告白使我感動，從沒想過一個柔弱的貴族小姐竟有著如此大的勇氣；面對□□的深情，我無言以對，因?yàn)槲业男脑缫淹菞l紅紗巾一起送給了哈瑪雅。

　　唐努老英雄遇害，回疆頓時群龍無首，為了爭奪草原盟主之位，各族之間互相廝殺。痛失父親的哈瑪雅只想回到天山，回到師叔的身邊。我用我的真情打動了哈瑪雅，她的重新振作使她贏得了回疆各族的愛戴，成為了草原的盟主。招南說唐努老英雄的事是由于押布盧的出賣，憤怒的哈瑪雅給了押布盧一枚封喉的的銀針，被身邊的人出賣，我理解哈瑪雅的痛楚。那天夜里，我第一次看見了哈瑪雅的淚水，擁著悲傷無助的她許下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會在她身邊” 的諾言。聽著哈瑪雅述說著她與押布盧的往事，不知為什么，對押布盧竟也有著深深的同情：他從小就愛慕哈瑪雅，癡心的為她作曲，歌唱，卻只能看著他心中的女神馬背上的英姿；他只是想出人頭地，找到一個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共結(jié)連理的理由，卻引狼入室成為了草原的罪人；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他愛不起的人，最后竟連自己的性命與名聲都輸?shù)袅�，他心中的凄苦又有幾人明白�?br>
　　當(dāng)哈瑪雅知道了□□是仇人的女兒時，她們之間的友情也消失了；由于唐努老英雄的死，哈瑪雅遷怒于□□�？吹健酢醣还_克軍人欺負(fù)，我毅然決然的挺身而出，因?yàn)槲颐靼准{蘭秀吉的錯并不應(yīng)該由□□來承受。在我救走□□的時候，碰到了阻止我的哈瑪雅與招南，為了□□，我第一次與哈瑪雅站到了對立的方向。帶著受傷的□□離開草原，我只想盡快治好□□的傷，早日回到哈瑪雅的身邊向她解釋發(fā)生的事。只是面對□□的無限柔情，我的心竟也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融化。

　　回到被納蘭秀吉血洗的草原，找到奄奄一息的哈瑪雅，知道招南投效清廷的事實(shí)，聽到回疆婦孺對哈瑪雅的指責(zé)，憤怒和內(nèi)疚的心情在我心中同時升起。如果不是我的離去，也許草原不會被血洗；如果我可以耐心的教導(dǎo)招南，也許他就不會變節(jié)；如果我不是一味的維護(hù)□□，哈瑪雅不會受到那些無理的責(zé)難。我后悔救走了□□，也開始不能面對她那擁有著滿族高貴血統(tǒng)的身份。

　　哈瑪雅的生命在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逝，我的心也在沉淪；面對扭骷髏的寒冰掌，我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哈瑪雅忍受寒毒的一次次發(fā)作。將哈瑪雅送回蝴蝶谷也許是唯一的方法，但我卻猶豫了，因?yàn)閹熓逡欢〞柚刮遗c哈瑪雅的交往。來到美麗而浪漫的蝴蝶谷，站在冰冷的草廬外，我對師叔發(fā)誓，一定拿到寒冰掌的解藥，殺了納蘭秀吉，并押回招南請罪。

　　將軍府中高手如云，我失手被擒，□□自愿成為人質(zhì)助我脫險(xiǎn)；納蘭秀吉愛女心切，同意讓我安全離去。見到納蘭秀吉焦急的眼神，我忘了□□也是我的朋友，威脅在她脖子上的劍更緊了，此刻，我只想要納蘭秀吉的命。天真爛漫的□□并不明白什么是前緣舊怨，她義無反顧的迎上了我手中的利劍，希望能化解我與她父親之間的仇恨。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仇怨真能如此輕易的消失，卓叔叔又何須每夜對月長嘆！

　　拿著□□用性命換來的解藥，我感激不已，她明知我們是對立的，卻不顧一起的幫我，這份情要我如何償還？在回蝴蝶谷的路上，我想起了招南的話。為了哈瑪雅，招南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而哈瑪雅的眼睛卻始終不曾望過他；既然不能得到伊人的垂青，何不為自己的事業(yè)拚搏？繼續(xù)留在草原也只不過是楊云聰?shù)膸煹�，天山派的弟子，卻不能成為人人歌功頌德的草原英雄。人各有志，選擇拿朝廷的俸祿難道錯了嗎？

　　草廬外，我苦苦哀求師叔讓我見哈瑪雅一面，換來的卻是在空中飛落的紅紗巾。當(dāng)我失魂落魄的拾起那顆破碎的心，想著哈瑪雅要與我斷情絕義的一幕，我已不能思想，更不知道什么叫悲傷絕望。我終日借酒消愁，不想?yún)s做了一件改寫了哈瑪雅，我與□□三人命運(yùn)的事情——與□□行了周公之禮。我很清楚對□□的責(zé)任，但是看到□□留下的書函，我卻感到釋然。琴棋書畫的生活才是屬于□□的，多鐸王妃那高貴的封號才是屬于□□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反清義士，所能給□□的只是浪跡天涯的日子。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又怎能融合在一起呢？更何況一直浮現(xiàn)在我心底的影子是那帶著紅紗巾馳騁塞外的女子。

　　□□來了又走了，她讓我明白幸福是要爭取的，我決定回到草原去爭取我的愛情。信鴿帶走了我的懺悔與思念，卻也為我?guī)砹讼Ｍ�。在師傅與卓叔叔的幫助下，我得到了哈瑪雅的諒解，師叔的認(rèn)同，那時的我是幸福的，童年的夢想終于要實(shí)現(xiàn)了，我雀躍不已。籌備婚禮的日子里，我偶爾會想起與□□相遇的那個草原之夜，想起□□如飛蛾撲火般的情感，想起和□□那一段夾在刀光劍影，家國情仇中的孽緣。在一次次的生死相救間，□□的溫柔賢淑，□□的善解人意像冬日的陽光一樣可以疏解我疲憊的心。與□□一起很輕松，那是在哈瑪雅身上找不到的感覺，哈瑪雅的堅(jiān)強(qiáng)獨(dú)立，聰明果斷，無形中給了我一種壓力，她是回疆人民心中的女英雄，是草原上的飛紅巾。

　　日若無恨月常圓，天若有情天亦老�；槎Y上，我再次為哈瑪雅戴上了紅紗巾，并毫不猶豫的扔掉了□□的青絲，卻始終沒有勇氣說出與□□共赴巫山之事。對□□，我只能說抱歉，也許我是喜歡□□的，但她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而我要執(zhí)子之手，與子攜老的人卻是哈瑪雅。山丹的到來毀了我婚禮，也毀了我的夢，□□懷孕的消息更如晴天霹靂震驚了所有的人。當(dāng)哈瑪雅憂傷決絕的刺出那一劍時，我知道我與哈瑪雅之間徹底的結(jié)束了。

　　愛情可以舍棄，但是親情卻是割舍不下的。來到將軍府，見到待嫁的□□，只希望她能與我海角天涯，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只是我看見了納蘭秀吉，回疆無數(shù)的性命，草原上的累累血債，只有用納蘭秀吉的血才能清洗。納蘭秀吉倒下的瞬間，□□用冷冷的眼睛望著我，殺了她的父親，我怎么還敢奢望她能與我一起離開？納蘭秀吉的死為我贏來了塞外奇?zhèn)b的名聲，可是我并不快樂，我給不了□□愛情，卻毀了她的親情。

　　蝴蝶谷中，看著哈瑪雅那哀莫大于心死表情，那原本應(yīng)是青絲的白發(fā)，我目瞪口呆，心痛不已。望著手中的紅紗巾，我思緒很亂，一直以來，我都認(rèn)為我對不起□□，難道我就能對得起哈瑪雅嗎？18歲的少女本就是淡淡花香，無憂無慮，我卻使她走上了與師叔相同的宿命。然而我卻不是卓叔叔，可以用一生去找那一甲子才出現(xiàn)一次的優(yōu)曇花；我是江湖人，放不下江湖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生自古誰無情，情到深處天地動。我在感情上的搖擺不定不僅誤了□□的終身幸福，還斷送了哈瑪雅的一生快樂。

　　鄂王府中，我與哈瑪雅再次相逢，這已不是緣分，而是命運(yùn)�？粗鵀榱嗣で冑|(zhì)的招南仍對哈瑪雅一往情深，我自嘆弗如，在感情的路上，我確是一個失敗者。嬰兒的哭聲提醒了我來王府的目的，我從□□懷中搶走了我的孩子——寶珠，因?yàn)槲也荒茏屛业暮⒆诱J(rèn)賊作父。霹靂陣中，我九死一生，卻也與寶珠失散了；失去了愛情與親情的我意志消沉，不想再回草原，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天山的白發(fā)女子。渾渾噩噩的在江南度過了18載寒暑，替師傅照顧張華昭已成為我生命中的唯一使命。

　　哈瑪雅地再現(xiàn)燃亮了我的生命，她帶來了易蘭珠——我的女兒寶珠。18年后的相逢，卻是離別的開始，□□始終沒有等到蘭珠喚她一聲‘娘’，就凄然逝去。蘭珠希望我與哈瑪雅能再續(xù)前緣，但哈瑪雅的不辭而別讓我了解到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愛亦難，恨亦難，誰愿意恩斷情絕？卻只能孑然遠(yuǎn)去。一次又一次的情離，使蘭珠也逃脫不了紅顏白發(fā)的命運(yùn)，哈瑪雅將所有的錯誤都?xì)w給了我，亦如當(dāng)年師叔責(zé)怪卓叔叔那樣。我沒有否認(rèn)，亦無力爭辯，畢竟18年來我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zé)任。

　　唐努老英雄的墳前，哈瑪雅同意與我練霹靂鴛鴦劍，彼此間心有靈犀的劍意又將我?guī)У搅颂焐綄W(xué)藝時那段兩小無猜的歲月，并馬齊驅(qū)塞外，雙劍共蕩天山。優(yōu)曇花再次盛開，卓叔叔卻付出了生命，師叔痛悔棄生，在優(yōu)曇開花的地方殉情，說盡了人間無緣的纏綿與痛苦。

　　師叔的死使哈瑪雅變得沒有以前那么執(zhí)著，那晚，我們談了很久，天山，草原，京城，當(dāng)然也包括了□□和招南，最后我們之間的誤會也消除了，我將珍藏了18年的紅紗巾再次送到哈瑪雅面前。哈瑪雅接受了紅紗巾，卻也讓我明白了一點(diǎn)，我們不是錯過了18年，而是錯過了一段情。帶著對彼此的牽掛天各一方是我們的約定，因?yàn)槲覀兂藢Ρ舜说那殂褐�，還有著對蘭珠的愛和對□□的愧疚。那天以后，我和哈瑪雅都離開了天山，蘭珠與華昭來送我們的時候，他們已成神仙美眷。

　　天山的冰天雪地中，曾留下哈瑪雅與我的足跡，卻為何聚也匆匆，離也匆匆？不曾相伴到永生。

　　如今，我已到了垂暮之年，想起那一段蕩氣回腸的往事，那一份迷離的情懷，那一片常駐心中的凄美回憶便感慨那美麗的憂傷。

　　但教心似金鈿堅(jiān)
　　天上人間會相見
　　臨別殷勤重寄詞
　　詞中有誓兩心知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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