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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月色
當(dāng)年她追他的三天三夜。
他是盜圣,天下輕功第二,和楚留香比是那天他光腳,而且頂風(fēng),怎么可能連初出茅廬的開封展家嬌生慣養(yǎng)的二小姐都比不過。
他只不過是在逗她玩兒。
一個美貌的小姑娘當(dāng)什么捕快抓什么賊明明她是兵他是賊,可他就像貓逗老鼠一樣的逗她玩。
她那么執(zhí)拗的想要抓住他。
她在家里肯定是被寵壞了,她也不想想她武功不佳,怎么就敢出來抓盜圣呢?
那天晚上,如果她遇到的不是心地善良的盜圣,而是心狠手辣的盜神,這世界上也許就再也沒有展紅綾了,也就不會有后來的天下第一女捕頭了。
不過,她雖然武功不強。
可是,她天真,執(zhí)著,稚氣得厲害卻又美貌動人。
她有少年意氣的一腔孤勇。
那年那天那晚的月色如夢如幻,那么撩人。
她站在屋頂上,美貌纖柔的妙齡少女,穿著一身藍衣裳,又黑又密的頭發(fā)上系著一根鮮艷的紅絲綾,顯得漂亮的不得了。
哪怕是舉著開封展家家傳的判官奪命筆,她身上也沒有一點殺氣。她整個人都透露著良好教育的溫文與平和,顯得那點初出茅廬的意氣和大家小姐的嬌縱仿佛小孩子過家家的玩鬧。
她有著官窯里精心燒制的雪白瓷器的一般脆弱的美麗,是需要呵護的,嬌養(yǎng)的。
她輕輕抬起下巴,揚著眉驕傲的看著他。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亮,她的眼睛里比天上的星星更迷人。
那時候的展紅綾,是春日枝頭,含苞待放,沾著晶瑩露水的鮮花一般美好。
那種美好是盜圣白玉湯,十幾歲就和姬家兩兄弟闖蕩江湖的白玉湯在黑暗里行走時沒有遇到過的美好。
打不過他,武器被奪了,還被點穴了,換一個劇本妥妥的就要發(fā)生慘案了。
可是她是展紅綾,他是白玉湯。
她雖生得美貌嬌柔,且實際上驕縱又任性,有著女孩子天生無往不利的武器,眼淚。
不管這種武器對其他人有沒有用,但對白玉湯而言,殺傷力是不言而喻的。
她哭了。
嬌滴滴的美貌少女,青澀澀的豆蔻年華,哭起來也是小聲抽泣,晶瑩的淚水掛在她嬌美的面容上,那是梨花一枝春帶雨般的美。
而他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俊秀少年,天生就憐香惜玉,一看到女孩子,尤其是第一次看到像展紅綾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得楚楚可憐的時候,簡直是要手足無措了。
所以他慌了。
點你的穴給你解了,還不行嗎?
解穴也不行,她怎么還在哭?
拿了你的筆,還你成嗎?
筆還給她,她也不要。
那他只好收著了,這一收就是三年。
再來一回。
再來一回,再來十回她也不行呀。
可是一想到是要哄她高興,他就怎么都行。
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
聽這話,他似乎一點兒也不累。
哪兒跑,你?
可惜那個時候她一心抓賊,發(fā)現(xiàn)不了少年心底淺淺悸動的情意。
抓不到,就假裝肚子疼,岔氣兒了。他也真傻,居然一心就相信了。
來我看看,你肚子還疼不疼了?你肚子還疼不疼了?問你話呢?明明被反扭著抓住了,還要問她肚子疼不疼?真傻,可是她心里明明有點甜呀。
哎呀,她怎么又哭了,我又招她了?
你會被抓進大牢的。
抓就抓唄,正好看看我爹娘。
你會被斬首的。
斬就斬,刀磨快了,一刀就得,你把我?guī)Щ厝グ桑?br>
不行。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么呀?
因為,路途遙遠,你會借機暗算我。
我,我不是那種人。
那,路途遙遠,你會借機輕薄于我。
我是飛賊,不是采花賊。
你個豬腦子。
我怎么又招你了
算了,這次不算,下次再來。
還有下次啊
他的眼中分明有著隱秘而不自知的歡喜,他分明是歡喜的,歡喜遇見她,歡喜見到她。
不管是她的眼淚,還是她的笑容,都好看。那是少年不識愛恨一生最心動的時候。
那年夢中樓上月下,少女發(fā)間的紅綾和她盈盈的眼波楚楚的眼淚,比春風(fēng)更動人,比美酒更醉人。把鏡子還給她,為了讓她交差。
你小心點兒,可別被別人逮了。
誒。她不知道,能追上他的只有她。
明明輕功那么好,可是要假裝被香蕉皮滑倒了,為了逗她笑。那天晚上,月色朦朧,可他偏偏能看見她臉上嬌俏的含羞帶怯的笑容,那笑容足以讓他記得三年。給你寫《輯盜指南》,教你練葵花點穴手,希望你進六扇門,幫助你真正成為天下第一女捕頭。
可是對不起,展小姐,我不能和你回去。因為你是兵,我是賊。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母親的真實身份,哪怕說出去在江湖上身為盜圣受萬人敬仰,可他實際上是在黑暗里游走的見不得光擔(dān)驚受怕,看見普通的一身捕快衣服都嚇的一身一身出冷汗的,一個賊。
他怎么可能和展紅綾在一起。展紅綾是家世良好嬌生慣養(yǎng)前途光明遠大的天下第一女捕頭,她是真正生活在陽光下沒有見識過江湖黑暗面的開封展家的千金小姐。他怎么配得上她。
他甚至連說都不敢說,問都不敢問。畢竟,她是兵,他是賊。
“要是你是個賊,那該有多好啊!
不,不好。堂堂開封展家二小姐,出生不凡的名門之后,聲名鵲起的江湖新秀。怎么會…
白玉湯,你可真會胡思亂想!他唯有兀自苦笑。那只判官奪命筆,他藏了三年。
從白玉湯到白展堂,從腥風(fēng)血雨的江湖到平靜安詳?shù)目蜅#恢绷糁,想她了就拿出來看看,?dāng)個念想。
那個叫做慕容嫣的小姑娘,和當(dāng)初的展紅綾一樣,一心想捉拿盜圣進六扇門。
六扇門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招女捕快了,只有抓了你我才能進六扇門。
嘿,這誰出的嗖主意?
展紅綾!
看見慕容嫣就忍不住就想起展紅綾。她當(dāng)年才十四五歲,說起想進六扇門報效朝廷的夢想時眼睛里充滿了向往,哪怕是又哭又笑,裝肚子疼暗暗想算計他的時候,眼神也亮得教白玉湯羨慕。
判官筆給慕容嫣,希望能幫她進六扇門,就像當(dāng)年幫展紅綾,希望讓她知道他的消息,希望他知道有個人藏了她的判官筆,一直藏了三年。
知道她和追風(fēng)訂婚了,他說這挺好,他倆一個天下第一女捕頭,一個四大名捕之三,追風(fēng)脾氣又好人又有趣,她哭的時候會逗她笑,她生氣發(fā)脾氣的時候能夠包容她。一個是俊男,一個是美女,真是門當(dāng)戶對天生一對。
可他還是難過。
有時候白展堂也會想,如果早一點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就不會那么膽小,膽小到只敢在書里夾一張紙條。我想偷走你的心——白玉湯頓首。那是他寫的第一封情書,背著小姬寫書的時候,他捏著筆,張著紙想了好久,才偷偷的寫了那么一張。把最真心的愛戀用最不羈的方式表達。展小姐,你的點穴手練得真不錯,你一直那么聰明。
可是你是兵,我是賊。
我不敢跟你走。她逃婚了,她來找他,她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愛不愛的?怎么說呢?
你要成親了,你有追風(fēng)我有湘玉。
他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展小姐,你對我是新鮮,是刺激,是江湖,是酒,是刀口舔血心口開花的風(fēng)花雪月。
而生活是米飯,是習(xí)慣,是一頓不吃餓得慌,正如追風(fēng)于你,與湘玉于我。
展小姐,當(dāng)年的白玉湯是個膽小鬼,現(xiàn)在的白展堂,膽子也還是不很大。
雖然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但我還是想要偷偷告訴你。
知道你和追風(fēng)訂婚的那個晚上,我一個人偷偷的去了當(dāng)年我們相遇的屋頂。那天晚上,月色朦朧,已經(jīng)三年過去了,我卻仿佛還能清楚的記得你發(fā)間的鮮艷紅綾,和你,笑起來哭起來,不管怎樣都好看的動人容顏。
他喝的醉醺醺的,酒壇子橫七豎八的放在身邊,一歪頭就倒在了屋頂上,頭枕著手臂。
驀然地想起了一句詩: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醉了,要不然怎么能想到一句這么不應(yīng)景的詩呢。
客棧已經(jīng)打烊了,可是樓下大堂里還是照樣的熱鬧。
掌柜的在管教她的小姑子小貝,這小妮子今天又逃學(xué)去西涼河釣魚了,玩得臟兮兮的一身才摸黑回家,可叫掌柜的氣啊。
酸秀才一邊算賬,一邊偷偷摸摸的在瞧憤憤掃地對自己命運頗抱不平的小郭。
李大嘴還是老樣子,晚飯吃過就是抱著門框癡癡念念的都只是一個從沒把他放在心上的楊慧蘭。
無雙和小六去巡街了,還沒有回來。
今晚,屋頂上只有他一個。
他覺得自己該下去了。
只是他醉的太厲害了,醉得沒力氣動身,醉得看不清楚眼前的東西,醉得看的那月亮都朦朦朧朧的有兩個。
一個里面有人,是個漂亮的少女,潑墨般長發(fā)上扎著一束鮮艷耀眼的紅綾,另一個里面也有人,是個俊秀的少年,長發(fā)上挑染著兩撮年輕氣盛的白毛。
他雖說輕功卓絕,說不定等會兒爬樓梯的時候也會腳滑踩到香蕉皮摔倒。今天晚上的月色又太美了,傾瀉而下時美得朦朦朧朧像一層輕柔的薄紗,如夢如幻,若即若離,就像那年他們的初遇,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遙不可及。
他忍不住想在這屋頂上多呆一會,再多呆一會。
曾經(jīng),他也曾在夢里偷偷想過,想抓住這一抹,清輝的月光。展小姐,你什么都好。只是,我們相遇太早。而我膽子,實在太小。遙祝展小姐平安喜樂,事事順遂。——白展堂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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