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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地為牢(架空大正+少陰同人+生賀)
。茫校杭t蓮,月村花梨(stukimura karin)。拢窍蚨唐齽
你知道嗎。
從初見,我便已決定。
將心予你,畫地為牢。
——題記
★
大正九年,時值深秋。
當(dāng)嵐山的楓葉染上紅霞之際,月村花梨搭乘著由帝都開出的蒸汽機車,抵達(dá)了上京這片土地。
“終于到了嗎……”
拎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出車站,花梨用手遮了一下陽光,喃喃自語著。
正當(dāng)這時,前來迎接她的傭人開車趕到,動作迅速地將她的行李放上車,隨后替她打開了車門。
“請上車吧,花梨大小姐!
聽到傭人這么說,花梨對他頷首一下以示回應(yīng)。然而,當(dāng)她坐上車,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眸卻在傭人替她關(guān)上車門的瞬間如同蒙了塵般黯淡下來。
身為舊華族月村家的幺女,花梨的一生可以說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決定了——將己身作為道具,與同為貴族的什么人聯(lián)姻,為家族的利益奉獻(xiàn)出自己的一切。
這次她之所以會從帝都回到位于京都的舊宅,也是因為父親安排的新娘修行。
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以及來來往往的人流,花梨緊抿的唇角終于彎起了些微的弧度,卻顯得有些苦澀。
雖然不及帝都的熱鬧繁華,但上京的街市也是一派喧囂得教人向往的。
只是,對于月村花梨而言。
所謂的自由,不過是伸手不及的鏡花水月而已。
★
新娘修行的日子并沒有像花梨最初想象的那般難熬。
老宅的傭人們和帝都本家的相比好相處不少,而對舊宅莫名的熟悉感也讓原本緊繃著神經(jīng)的她也稍微放松了精神。
“說起來,大小姐您知道嗎?”
這天,學(xué)習(xí)完禮儀課的花梨正在享受下午茶時光,就聽到為她奉上熱茶的女仆這么說了一句。
“知道什么?你這話還真是說得沒頭沒腦啊。”
端起精致的茶杯啜飲了一口冒著香氣的紅茶,花梨輕笑著調(diào)侃道。
“就是我們宅邸后面那座山上的神社的事啊!
女仆也知道花梨只不過是打趣自己,因此并沒有中止話題,而是在為她備上茶點的時候繼續(xù)說。
“神社怎么了?”
花梨被女仆的話吊起了興趣,于是接下她的話茬問。
“聽說那個神社在祈愿婚姻幸福美滿這方面特別的靈驗哦,大小姐您有興趣的話,要不要去看看呢?”
布完茶點,女仆沖花梨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笑道。
“你啊,一天上哪里聽來這些有的沒的……”
好笑又好氣地嗔怪了女仆一句,花梨也知道對方是關(guān)心自己,并沒有多責(zé)怪,只將空掉的茶杯推到女仆面前,對方立即又為她續(xù)上了一杯。
端回的茶杯中,不合規(guī)矩地漂著一根茶葉梗,多半是這名女仆光顧著說話造成的失誤。
花梨沉默地盯著杯中澄清的茶湯和那根上下浮動的茶梗,想到那個茶葉梗能立在茶杯中會有好事發(fā)生的傳言,她思索了半晌,忽然放下茶杯,看向女仆:
“那么,麻煩你替我準(zhǔn)備一下外出的著裝吧!
“啊,好的!”
聽到花梨這樣吩咐,女仆開心地應(yīng)道,接著便退下去準(zhǔn)備了。
花梨目送著女仆離開房間,嘆了口氣,手重新搭在茶杯的握把上,眼底流露出一絲自嘲。
也好。
這樣也好。
就算不能決定將來要嫁給何人,也無法知曉對方究竟會對她抱有何種情感。
但至少,為了自己也好,去祈愿一個婚姻美滿,就當(dāng)換個心安吧。
★
女仆說的那個神社就位于月村家舊宅的后山上——不過話是這么說,但那座山其實并不屬于月村家就是了。
由于距離十分近,因此當(dāng)花梨說明了出門的去向和用意后,舊宅的老管家很是通情達(dá)理地同意了她想要獨自前往的請求——換個說法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給了她短暫的自由時光。
這讓花梨不禁再次在心中對自己回京都老宅進(jìn)行新娘修行的事感到慶幸。
舊宅的大家,真的都非常溫柔呢。
“要是可以一直留在京都就好了……”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真心話讓花梨自己都愣了一下神,隨即她又苦笑起來。
她在想什么呢。遲早要嫁人,或者說從這里回帝都后就會被安排嫁人的她,哪里會有留下來的機會啊。
這種不可能的事,注定只能是場無法實現(xiàn)的白日夢罷了。
放下自己那些有的沒的思緒,花梨看著上山的階梯,在心里感慨女仆的先見之明,給她準(zhǔn)備的行裝是好登山的靴子和海老茶袴。
眼前長到仿佛沒有盡頭的小徑令花梨一度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路,不過當(dāng)她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矗立著的紅色鳥居時,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走近后,花梨注意到了鳥居匾額上刻印的金色桔梗紋。再往前,穿過巨大的鳥居,入目的便是一條不算長的參道和不遠(yuǎn)處的神門。
這個神社的規(guī)模并不算大,設(shè)施卻意外的齊全。
花梨在心里想著,走到手水舍處清洗過雙手,才又繼續(xù)往深處的拜殿走。
而后,當(dāng)她穿過神門的那一刻,映入她眼中的,是令她畢生難忘的景色。
火紅的楓林環(huán)繞在本殿的三面,拂過的風(fēng)穿梭在枝葉間,將滿樹的緋色吹得沙沙搖曳,好似一簇簇火焰在枝頭跳動。
無人的神社十分靜謐,再襯上這滿目的紅色,讓人有種恍惚間闖入了非人領(lǐng)域的錯覺。
“真是意想不到的美景啊!
花梨小聲地感慨了一句,心情也因著這份美麗而平靜了下來。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整個神社當(dāng)真是除她之外再無別人,心下對無人共享這猶如幻境的景色而略感遺憾,但是又想起臨出門前老管家跟自己說的話,她便也稍微釋然了。
往塞錢箱里投了香火,花梨閉上眼,雙手合十地虔誠祈禱。
然而就在這時,從旁側(cè)的楓林間傳來了踩踏在落葉上的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花梨被嚇了一跳,猛然轉(zhuǎn)過身,看向旁側(cè)的紅楓林。
★
“說起來,后面那座山不是我們家的嗎?”
“花梨大小姐您不記得了嗎?那座山,是自平安時代起便劃給‘那家’的地方啊!
“‘那家’?”
“就是‘那家’啊,自古與妖異魔物打交道的陰陽師一族,安倍家。”
“!!是那個曾出過最有名的陰陽師……出過那個‘安倍晴明’的安倍家嗎?”
“正是!
“真是想不到,那樣傳說中的……竟然離我們月村家這么近。那么,山上那個神社想必信者眾多吧?”
“恰恰相反,大小姐。會愿意前往那個神社參拜祈愿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會,不是說很靈驗嗎?而且還是那個傳說中的安倍家……就不會感到好奇嗎?”
“問題就出在后者啊,大小姐。畢竟是與‘那些東西’牽連眾多的‘那家’,比起好奇,更多的人會感到畏懼,即使它非常靈驗。更何況,那神社據(jù)說是建立在鬼門之上用來鎮(zhèn)壓鬼門的,因此就更加被人所忌諱了!
“鎮(zhèn)壓鬼門?那里供奉的到底是什么神明啊,這么厲害。”
“具體是哪位神明沒人知曉,老朽也只是大致聽說,是一位火之神!
“這樣啊……”
“請別露出這么失落的神情,大小姐。老朽就再告訴您一件好事吧。那山上的風(fēng)景,尤其是這個季節(jié)能夠觀賞到的,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哦。若是山上無人的話,您也正好能夠多逗留一會兒,細(xì)細(xì)品味一番。”
“……嗯,你說得有道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您客氣了,大小姐。”
“被你這么說了以后,我現(xiàn)在對那山上的樣子可真是萬分期待了啊……嘿,說不定還真能讓我親自遇到‘那些東西’呢!
“那樣的話,老朽會感到困擾的,還望大小姐您千萬要注意安全!
“我開玩笑的啦,安心吧,我會在晚餐前回來的……那么,我出門了。”
“是。請路上小心,花梨大小姐!
★
看著從楓林深處走出的存在,花梨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名有著黝黑膚色的男子,赤裸的上身勾勒著近乎完美的肌肉線條。
一頭深紅色的發(fā)在這片紅楓林中既不顯得突兀,也不會有融為一體的感覺,反倒是給人一種相互襯托的印象。刀刻般的五官俊美如神祇,那修長的身形比花梨見過的任何一人都更加高大。
這時,他像是才覺察到有其他人在一樣,將視線轉(zhuǎn)向了拜殿的這邊。
也因此,花梨對上了那雙美麗得如同晚霞余暉的金色眼眸。
噗通。噗通。
花梨只覺得這一刻她竟能清楚聽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
須臾間,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不知曾在何處聽過的詞。
一眼萬年。
(原來書里寫的都是真的啊……)
她又想起在帝都就讀女子學(xué)校時交到的好友借給她的書,以及那個好友每次談及童話就滔滔不絕講述的內(nèi)容。
她忽然明白了。
啊啊,沒錯。
即使,眼前的男子可能并非人類,她也對他。
一見鐘情。
★
“你是什么人?”
直到聽到對方那略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花梨才從恍惚中緩過神來。
驚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漲紅了臉,急忙背過身雙手掩面。
“我……我只是前來參拜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已!
“……會來這里參拜,還真是少見!
男子說完,打量起她的背影,忽又問道:
“喂,你和那個月村家,是什么關(guān)系?”
“您怎么會知道……”
花梨感到驚訝地回過身,但很快又紅著臉移開了視線。
“你的發(fā)飾上,有月村家的家紋。”
他說著,走近到花梨跟前低頭看著她。花梨下意識地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卻瞧見那雙美麗的金色眼瞳中此時只倒映著她一人的身影。
想要獨占……
一瞬間閃過的念頭令花梨一怔,隨即她有些慌亂地低頭,斂住心神,回應(yīng)他的話:
“原來是這樣……現(xiàn)在才自我介紹真是失禮了,小女子名喚月村花梨,是為月村家幺女!
一邊說著,花梨微躬了躬身,向?qū)Ψ绞┒Y。
“……原來是你。”
男子聽了花梨的自報家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花梨聽不清的音量自言自語了一句。
“您剛才有說什么嗎?”
花梨重新抬起頭,盡量錯開視線然后問。
“沒什么……”他沒有回答她,而是又提出了一個問題,“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傭人呢?”
“那個,是我向管家請求讓我獨自一人上山來的……”
幾乎是出于本能的,男子問了什么花梨就會回答什么,一來一去間,花梨自己的事差不多交了個底,而她卻連該怎么稱呼對方都還不知道。
心下略感到不公平,花梨于是鼓起勇氣向他詢問:
“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聽她這么問,男子像是出乎意料地猛然蹙起了眉。他又看了花梨好一會兒,才用不知為何有些沙啞的聲音回答了她的提問。
“……紅蓮。”
“紅蓮大人嗎……”
花梨呢喃著重復(fù)了一遍,沒有注意到她擅自加上的“大人”的敬稱令紅蓮挑了一下眉,卻什么也沒說。
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然偏西,花梨憶起臨出門時與老管家的約定,想著自己該下山回家了。
。ǖ恰
她看向紅蓮,心中又生出了些許不愿就此離去的糾結(jié)。
“……要回去了嗎?”
注意到了花梨的樣子,紅蓮也抬頭看了一下天色,轉(zhuǎn)而問道。
“是的……”
花梨低低地回應(yīng),語氣中藏了一絲不情愿。
紅蓮聽出了她的小情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冷毅的神色竟柔和了下來。
“我送你!彼f,然后又想了一下,補充道!爸荒芩偷缴窖抢!
花梨一聽他這么說,有些欣喜,她用力地點點頭,一雙晶亮的眸子如同在放光似地緊盯著他。
紅蓮見狀,不知為何嘆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別的什么原因。接著,他便朝前走出了神門,并回頭看花梨,示意她跟上。
夕照的暖橙色落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這一刻的他比起方才更多了一抹神圣感,那高挑的身姿看上去縹緲虛幻得不真實,卻又令她感到一種無法言明的寂寞。
花梨只覺心口一痛,眼眶驀地一熱,莫名就有種落淚的沖動。
不過是一眼,便讓她瞬間淪陷至這般無法自拔的程度。
她對他的喜歡來得太快,又強烈得讓她自己都應(yīng)接不暇。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她卻已經(jīng),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了。
“怎么了?”
見花梨半天沒有跟上,紅蓮于是轉(zhuǎn)過身來面向她。
而她,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望進(jìn)他的眼里,應(yīng)道:
“紅蓮大人,我還可以再來找您嗎?”
★
幾天后。
“你真的又來了啊……”
倚著拜殿的柱子隨意坐著的紅蓮聽到了從神門方向傳來的腳步聲,忍不住輕嘆,用來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說。
“您怎么就能確定是我呢?”
這時才穿過神門走進(jìn)來的花梨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會主動來這里的,只有你這家伙了!
紅蓮說著,瞧見她手上抱了厚厚一摞書,皺了皺眉,起身上前從她手中接過。
“嘿嘿~其實我和管家說好了,只要時間還早就讓我自己到山上來欣賞楓林!
花梨這么說著,對于他主動幫忙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但心底更多的是為他的溫柔而泛起的甜。
“……既然是欣賞風(fēng)景,你又抱這么多書來做什么!
紅蓮問了一句,見花梨朝著紅楓林中走去,又大步跟上。
“那些是……特意給您帶的!
在林間尋了一個既能曬到太陽,日光又不會太晃眼的位置,花梨將事先備好的方布鋪展開,自己率先坐下,然后仰頭看向跟過來的紅蓮。
或許是覺察到了花梨前一次的尷尬,今天的紅蓮穿上了白色的里衣,肩上還搭著一件領(lǐng)口繡有白色小花簇的黑色斗篷。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花梨總覺得那白色小花的繡紋似曾相識。
“給我?guī)У??br> 順了她的意將那摞書放在她面前,紅蓮則選了個靠樹的位置也坐在方布上。
“是的,我想您一個人在這里興許會感到寂寞,所以才……啊,對不起,是我多管閑事了……”
花梨興致勃勃地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有些自作主張,想著或許會惹他不高興,她原本上揚的語調(diào)也瞬間弱了下來。
紅蓮看了低垂下頭的花梨一眼,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伸手拿起最上的一冊書翻閱起來。
一時間,空氣中只余下風(fēng)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夾雜在其間的翻書聲。
看到紅蓮似乎并沒有對她自作主張的行為生氣,花梨總算是松了口氣。她盯著紅蓮認(rèn)真閱讀的側(cè)臉看了好一陣,才像是滿足了般露出微笑,同時自己也從書堆中找了一本來翻看。
午后的日光帶著能驅(qū)散深秋微涼的暖意,看了好一會兒書的花梨,在這般溫暖的陽光中竟產(chǎn)生了些許困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放下的書,也忘記了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只不過,在她徹底睡過去之前,她隱隱感覺到有什么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散發(fā)著伽羅香味的布料令她感到十分心安。
然后,她聽到了一聲輕到轉(zhuǎn)瞬即逝的嘆息。
——似曾相識。
★
你是誰?
……
我知道啦,你肯定是住在這里的神明大人吧?
……
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咯~話說神明大人,你一直都在這里嗎?
……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的話,不寂寞嗎?
……
既然這樣,那我以后經(jīng)常來陪你,這樣你就不是一個人了,就不會寂寞啦。
……
神明大人,以后也要一直和花梨在一起哦。
……く……
誒?
……——,我的名字。
啊……啊,我知道了,——大人。
……還有,我是——
★
那之后,花梨只要一有空閑便會前往后山的神社。而她每次過去,都會看到紅蓮像是在等著誰似的倚坐在拜殿前,金色的瞳眸望向遠(yuǎn)方,神色間也會在這時染上些許寂然。
每當(dāng)這時,花梨就會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握住般傳來一陣陣悶痛,卻又對他更加愛憐上幾分。
這些時日的相處讓花梨漸漸對紅蓮多了一些了解。
他雖然不太愛說話,卻意外地愿意聽她絮叨。
每次她把從家中女仆那里聽到的趣事說給他聽時,他總是一副在認(rèn)真傾聽的模樣,有時還會因她說的內(nèi)容而露出淺淡的笑容。
他雖然表面上拒人千里,卻會對她百般容忍。
無論是她擅自前來叨擾,還是她像個話癆一樣喋喋不休,他都不曾責(zé)備過她什么,甚至順著她的意任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盡管說不上是什么原因,但花梨的的確確感受到了他那份笨拙的,令她愈發(fā)心動的溫柔。
時序入冬。
當(dāng)京都降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花梨收到了兩封來自帝都的信。
一封是她那位女校好友寄來的問候信,而另一封,則來自月村本家——她的父親。
家信的內(nèi)容十分簡單,概括下來也就是一句話:她的結(jié)婚對象已經(jīng)決定了,等她回帝都時將會先舉行訂婚儀式。
看完家信,花梨的腦中一片空白。
“已經(jīng)決定了結(jié)婚對象”。
也就是說,她能留在京都的日子不多了。
她要和他……要和紅蓮分別了。
或者,永別……?
說不上來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感受,花梨只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好似要將她拖入深淵般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迅速的換上外出的行裝,內(nèi)心急切地想要證明什么似的就往后山去。
抵達(dá)神社前的一百六十級階梯她在這幾個月里走過無數(shù)遍,今天卻因為落了雪變得越發(fā)難行。
深一腳淺一腳地終于來到了神社外,花梨喘著氣,仰望依舊靜靜矗立的巨大鳥居,驀然間有種大哭一場的沖動。
神明與人類是不同的。
他們擁有漫長到被時間遺忘的壽命。
人類于他們,不過是轉(zhuǎn)瞬之間便會消逝的存在。
從最初的那一眼,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是定數(shù)。
作為月村家的女兒,自由是她不能擁有的奢望,而那個擁有晚霞般美麗的金色眼眸的男人,亦是她一生也觸及不到的夢。
——一個美好到終其一生也無法忘懷的夢。
“可是,就算只是一場夢也好……我不想要后悔……不想要為自己沒有去努力過而感到后悔……”
口中喃喃地說著,花梨像是做出了某種決意般收回仰望鳥居的視線,向著鳥居內(nèi)的“神之域”邁出了腳步。
★
雪還在洋洋灑灑的下著,花梨腳下的皮靴踩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行過參道,穿過神門,她一眼就看到了如往常那樣坐在拜殿前的人。
他依舊只著了一襲單衣,肩上還是搭著那件領(lǐng)口繡了白色小花的斗篷。深紅的發(fā)間落了幾片六花,倒是軟化了幾分他剛毅的氣質(zhì)。
蒼茫的白色世界里,只有他如盛放的紅色山茶,令人移不開視線。
花梨又想起了初見的那時,心里再一次確定了自己的感情。
即使知道不該這樣。
即使知道不能這樣。
那個人……那個令她一見鐘情的人。
紅蓮。
她喜歡他。
很喜歡很喜歡。
。ㄒ呀(jīng),無法回頭了。)
在他轉(zhuǎn)頭看向她時,她這么想著。
然后,她對著他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喊道:
“紅蓮大人,我喜歡你。”
雪花簌簌地落著。
紅蓮沉默了好一會兒,起身一步步地走到花梨面前。
一低頭一仰頭間,他們的視線再次相交。
那雙漂亮的金眸中,又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模樣——忽地,花梨竟然有了一種如愿以償?shù)母杏X。
他伸手摸了摸花梨被寒風(fēng)吹得冰涼的臉頰,眼里添著些笑意,下一秒,他一把將她擁入懷里,手臂收緊。
“嗯!彼f。“我知道!
溫暖的體溫好似足以融化冰雪,低沉的聲音說著猶如天籟的話語。
花梨怔愣了片刻,隨后將臉埋入他的胸口,大聲地哭了起來。
夠了。這樣就夠了。
她并不求他能夠給她回應(yīng),從始至終,她就只是想讓他明白她的心情。
所以,他說他知道。
這樣很好。
……這樣就好。
★
過了不知多久,當(dāng)花梨終于止住眼淚,紅蓮才稍微松開了手臂。
一個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飾物被展現(xiàn)在花梨眼前,她揉著哭紅的眼,略有些疑惑地看向紅蓮。
“給你!
他的話依舊簡短,動作卻有些強硬不容拒絕地將那串飾物塞給了她。
“這是……”
花梨吸了吸鼻子,摸著像是黑曜石卻又過于輕巧的那串飾物,總感覺從上面也散發(fā)著暖意。
“……好好保管啊!
紅蓮沒有解釋,只是伸手輕輕撣去落在她發(fā)頂?shù)难,又小聲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真是的,這么冷的天,怎么還讓你上山來啊……”
“?”
沒有聽清的花梨歪了歪頭,紅蓮卻只說沒什么。
“……紅蓮大人,我今天,是來向你辭行的!
哭也哭夠了,心意也傳達(dá)到了,還收到了類似回禮的飾物,花梨知道是時候“夢醒”了,于是用哭得有些沙啞的嗓子說道。
“……要回帝都了嗎?”
紅蓮抬手摸了摸斗篷的領(lǐng)口,問。
“是的……以后,請您多保重。”
再見與再不見,她哪邊也說不出口,最終只能將所有的心意寄托在一句“保重”上。
紅蓮的金眸中閃過深思,卻沒有說話。
花梨不再多說,只是重新走到拜殿前,往塞錢箱里投了香火,雙手合十的祈愿。
如果那天她沒有來神社,她一定就不會與紅蓮相遇了吧。
那樣的話,是不是對注定要成為家族工具被嫁給什么人的她更好一些呢。
——沒有心動,就不會心痛。
但是,只有一點她很清楚。
她對他的愛,無怨無悔。
“請保佑我最喜歡的紅蓮大人,幸福安康!
祈愿完畢,花梨轉(zhuǎn)過頭沖著紅蓮揚起了甜甜的笑容,眼眶里再次聚集了淚,卻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么,我就告辭了,紅蓮大人。”
說完,她不再看他,只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盯著腳下的路。
走出神門,行過參道,跨出鳥居。
她回頭,看到紅蓮還站在神門那一側(cè),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她。
像是要將他的模樣烙印在心里,花梨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隱約間,她好像又聽到了熟悉的嘆息聲。
……大概,只是她的錯覺吧。
★
在京都落下第二場雪之前,花梨又搭乘著蒸汽機車返回了帝都。
聽說了她要結(jié)婚的事,女校的好友在她回來后沒幾天就急切的上門拜訪。
“我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說要結(jié)婚了呢?”
在支開所有的傭人,只剩下她們兩人后,蘇珊娜——花梨的那位女校好友,同時也是L國的佐伊艾歐利公爵之女重重地將茶杯放下,暗綠的眼眸如同竄著兩簇火焰地瞪視著坐在對面優(yōu)雅飲茶的花梨。
“這也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事情啊,蘇珊娜!
花梨也不惱,只是將蘇珊娜喜歡的和果子推到她跟前。
“可是你在京都時給我的回信里不是說,你邂逅了一個帥氣的神明大人嗎?你喜歡他,不是應(yīng)該和他在一起嗎?”
蘇珊娜咂了一下舌,將金色的長發(fā)往身后一撩,拿起盤中的一個和果子邊吃邊憤憤地說。那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淑女,倒像是在藏食的松鼠,令自從回到帝都的本家后就再沒笑容的花梨忍不住揚了唇角。
“你還笑得出來!我真是搞不懂你們?nèi)毡救!?br> 見花梨笑了,蘇珊娜伸手一把捏住花梨的臉頰,氣不打一處來地說。
她遠(yuǎn)渡重洋來到這個東方小國,可不是為了看到這么不美好的故事發(fā)生的。
“你才是很奇怪啦,一般會有人相信嗎,遇到神明什么的……”
花梨呼痛,卻并沒有掙扎,任由蘇珊娜揉捏自己的臉。
“有什么不好的,我本來就是為了追尋不一樣的童話故事才來到你們這里的!
蘇珊娜撇唇,松開了自己的手。
“是啊,蘇珊娜你總是在說著童話的事,讓我也跟著你一起對那樣美好的故事充滿了向往……”花梨還是一徑笑著,可翻涌的淚水卻再也克制不住地奪眶而出!翱墒前√K珊娜,神明大人的壽命和我們是不對等的,而我從來都沒有過名為‘自由’的東西,為了家族舍棄我的一生,是我唯一的道路啊!
“花梨……”
蘇珊娜看她這樣,暗綠如寶石的眼底也浮起了薄霧。
“原來不是所有的童話都能有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的呢,蘇珊娜……可是,可是啊……”
像是再也忍不住一樣,花梨雙手掩面嗚咽起來。蘇珊娜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卻也陪她哭泣著。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他啊……我也想要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啊……”
但,那也已經(jīng)是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了。
★
二月末,早櫻初綻。
雖然空氣中還帶著些許寒意,但確確實實入春了。
花梨的訂婚宴就在今夜。
剛過午,她就被家里的女仆們拉著換了一套華麗的洋服,裝扮得如同一個精致的人偶。
因為是帝都有名的舊華族月村家的喜事,所以天色剛暗了些就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參加晚宴的人。
身為公爵女兒的蘇珊娜也收到了邀請前來,在看到被精心打扮過的花梨時,她湊了過來,有些擔(dān)心地詢問她的狀態(tài)。
“喂,花梨,你還好吧?臉色有些糟糕哦……”
“啊……嗯,我沒事的,蘇珊娜,只是很少穿洋服,有點不習(xí)慣而已……”
聽到蘇珊娜的聲音,花梨才像是反應(yīng)過來一樣地沖她笑了笑,卻依舊沒什么精神。
“說起來,你見過了你那個未婚夫了嗎?”
蘇珊娜左顧右盼了一番,見沒有人注意她們這邊,于是壓低聲音問花梨。
“……沒有,怎么了?”
花梨有些狐疑地瞧了蘇珊娜一眼,對于好友明知故問感到不解。先不說她根本沒那個心思去關(guān)注什么未婚夫的事,光是作為一名淑女該遵守的禮儀就讓她不會去過度關(guān)心一個陌生男人的事。
。ㄟ@么說起來,我還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事呢……)
想到自己在京都時偷偷上山與紅蓮“私會”,她心底忍不住嘆氣。盡管對方是“神明”,但私底下去見男性什么的……
“那我建議你,還是趕快去找你那個神明大人私奔比較好。”
蘇珊娜說著,語氣聽上去有些緊張。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蘇珊娜。私奔那種事,怎么可以……”
花梨一聽她這么說,皺起了眉。身為華族,良好的家庭教育讓她從來沒有往方面想過,但是會讓同樣作為貴族大小姐的蘇珊娜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位還沒露面的未婚夫可能真的不對勁。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的,花梨!碧K珊娜一臉嚴(yán)肅!拔易蛱焱德牭搅烁赣H他們的談話,說你父親是為了打通和軍部的關(guān)系才要讓你嫁給那個人的。聽說你的未婚夫在軍部就是個令人敬而遠(yuǎn)之的存在,身上散發(fā)的煞氣就連最窮兇極惡的罪犯也不寒而栗。也因此,軍部的人還給他起了一個外號……”
——“騰蛇”。
蘇珊娜還在說著什么,花梨卻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因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剛?cè)胙鐣䦂龅哪莻人——或者說,今天這場宴會的另一個主角身上。
剪裁合身的軍裝包裹著他筆挺的身姿,肩上依舊是那件領(lǐng)口有白花的斗篷。因為剛剛摘掉帽子的緣故,那頭深紅的發(fā)顯得有些凌亂。
他像是在找人似的四下張望,最后,金色的瞳眸準(zhǔn)確地對上了花梨不敢置信地瞪大的眼。
噗通。噗通。
如同初見時一樣,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嘴唇開開合合了半天,終于在他朝著她走過來的時候拼出了一個完整的詞。
“……紅蓮大人……”
★
“為什么……會在這里……”
直到紅蓮走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花梨才不可思議地似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為了來迎接你!
他的回答依舊十分簡潔,卻清楚地道明了來意。
“可是……可是怎么會呢……”
花梨雙手掩唇,聲音帶上了細(xì)微的哭腔。
“……傻姑娘。你還真是,忘了個徹底啊!
眼見她又要哭了,紅蓮輕嘆,伸手觸碰了一下她的臉。
“……忘了……”
重復(fù)咀嚼著紅蓮的話,花梨開始努力回想。
——花梨大小姐您不記得了嗎?那座山,是自平安時代起便劃給‘那家’的地方啊。
是了,那時候她詢問起關(guān)于那個神社的事時,老管家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也就是說,至少,她曾經(jīng)是知道那座山和神社的。
是什么時候的事呢……話說回來,她對京都老宅也的確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啊……”
靈光一閃,雖然還很模糊,但她確實回憶起來了一些。
那是她五歲時的事。父親為了參加什么人的葬禮帶著最年幼的她一道回來了京都的舊宅。
對于大人的事不感興趣的她因為太過無聊,獨自溜上山玩耍卻迷了路,結(jié)果誤打誤撞來到了山上的神社。
那之后,她……的確是有遇到過紅蓮。
“想起來了?”
看她的樣子該是回憶起來一些了,紅蓮笑了起來。
那是非常溫柔的,又非常耀眼的笑容,不光是花梨,就連一旁的蘇珊娜也看呆了眼。
“那么,履行你的承諾吧,月村花梨!
他這么說著,將手掌攤開在她面前,等待她的回應(yīng)。
★
——神明大人,以后也要一直和花梨在一起哦。
“……く……”
——誒?
“……紅蓮,我的名字。”
——啊……啊,我知道了,紅蓮大人。
“……還有,我是人類,不是什么神明大人!
——咦?
“月村花梨,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么我總有一天會去迎接你的。”
——紅蓮大人……嗯!花梨會等著紅蓮大人的!
“……嗯,約好了。”
——那作為約定的證明,花梨給你繡一朵梨花吧!花梨不在你身邊時,就讓它代替花梨陪著你。
……好。
★
看著遲遲沒有做出反應(yīng)的花梨,旁邊的蘇珊娜反倒有些著急了。
她輕輕地將花梨往紅蓮的方向推了一把,在花梨略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向自己的時候輕斥:
“你還在發(fā)什么呆啊,他不是你的‘神明大人’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這才是我想看到的童話,別再讓我看到你那副丟了魂的樣子了,月村花梨,你要給我幸福才行啊!
“蘇珊娜……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說話不客氣啊。但是,謝謝你。”
對于蘇珊娜絲毫不淑女的話語,花梨笑了。她重新看向紅蓮,右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攤開的掌心,左手則伸向他斗篷領(lǐng)口的梨花繡紋。
“它……比我稱職,是真的一直都陪伴著你呢!
“是啊,誰讓某個傻瓜把約定的事給忘了。”
一觸碰到她的手,他就迅速收攏了攤開的手掌,緊緊的攥著她,像是一輩子也不會放手。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不過,就算會再次忘記你,我也一定……”一定會重復(fù)的愛上你。
“拜托,我可不想再被你忘記了!
紅蓮曲起食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容溫暖。
“嗯,不會再忘記了。畢竟,以后就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啊,‘神明大人’。”
看著他露出自己一直想看到的笑容,花梨也微瞇著眼笑了。
而在不遠(yuǎn)處,蘇珊娜觀望著好友和其未婚夫的互動,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果然,童話就該有童話的樣子才對。Happy Ending才是我一直追尋童話的理由呀。”
★
你知道嗎。
從初見,我便已決定。
無論是遺忘還是銘記,我都愿意。
將心予你,畫地為牢。
【fin】
★★★以下是補充的后日談★★★
那是在花梨和紅蓮成婚之后——
“說起來,那天……你為什么光……光著身子?”
搭乘了蒸汽機車重新來到京都,花梨在等待傭人開車來接的時候忽然想起來,紅著臉問道。
“……那片楓林最深處有個瀑布,我在那里沖涼。”
紅蓮也想起那場時隔多年的再見,忍不住笑了。
“都已經(jīng)是夫妻了,你居然還會害羞嗎!
“別、別說那么直白啊,笨蛋紅蓮……”花梨輕咒,捂著發(fā)燙的臉頰,等溫度不再那么高了才又說!半m然現(xiàn)在才來問有些晚了,但是,紅蓮你為什么會住在那個神社里呢?”
“嗯?你還不知道嗎?那里是安倍家的占地啊。”
紅蓮一挑眉,說。
“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你……等一下,難道說……?”
花梨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一臉震驚地看向他。
“是的,我是安倍家的人……雖然不是本家的人就是了!
傭人駕駛的車正好來了,紅蓮于是一邊把行李交給他,一邊給了花梨一個肯定的答復(fù)。
“好不真實。”
花梨小聲嘀咕,見他為自己打開了車門,便坐上了車。
“……那告訴你一個更不真實的事吧。”
紅蓮也上了車,見花梨一副沒緩過勁的樣子,于是笑著補了一句。
“什么?”
花梨一聽,好奇心被調(diào)動起來,眨巴著眼睛緊盯著他。被她這么看著,紅蓮莫名地感到有些害羞,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讓她無法繼續(xù)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然后才繼續(xù)說。
“……你們月村老宅的那個管家,就是傳說中的安倍晴明的轉(zhuǎn)世。”
“誒……誒??!”
“雖然我也不敢相信,不過,他的確能巨細(xì)靡遺地說出一些安倍家的人才知道的關(guān)于晴明的事情,甚至連一些傳言已經(jīng)模糊的事也能詳細(xì)的說出來!
“……居然是這樣的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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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份給自己的生賀。
十四年了,我依然愛你,我的紅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