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我是溫徹的第二人格。

　　最開始我并沒有專屬于自己的名字，全由溫徹的喜好決定。
　　但無一例外，那些稱呼都是他的救贖。
　　我總是為此感到沾沾自喜。
　　他最常喊的，是“哥哥”。
　　我喜歡他喊我哥哥。
　　我一直陪著他長大。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他總能看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卻看不到也摸不到。
　　即便是以溫徹的視角看過去。

　　他被那些東西嚇得像驚弓之鳥，我卻保護不了他。
　　終于有一天，他過分明顯的恐懼情緒引起了孤兒院院長的注意。
　　在剛到孤兒院不滿一年的時候。
　　他更害怕了。
　　我知道他怕自己再次被拋棄。
　　我為此也感到很矛盾。
　　既希望他只屬于我，又不希望他難過。

　　.
　　過了一段時間后有人來收養(yǎng)我們。
　　是一戶姓謝的人家，這家的主人叫謝運，聽說是個大人物。
　　大人物親自過來接我們。因為那段時間溫徹情緒很不穩(wěn)定，所以是我見的他。
　　他摸我頭，給我起名叫“謝就”。
　　說我以后就是謝家的第九個孩子。
　　起名夠隨便的。
　　以后就是是我的名字了。

　　聽說其他八個人里有五個都是收養(yǎng)的。
　　他要這么多孩子干什么？
　　而且還是在知道了溫徹的異常表現(xiàn)后才來收養(yǎng)我們。
　　后來跟著到了謝家我才從謝家人口中知道，謝家是個天師世家。
　　但不是正經(jīng)的天師，因為雖說他們家人才輩出，在天師界占有一席之地，卻是通過類似養(yǎng)蠱的方式培養(yǎng)繼承人，收養(yǎng)有這方面天賦的孤兒進行培養(yǎng)，最后經(jīng)過互相爭斗得出來的人才算優(yōu)秀。
　　只有剩下的那一個才能出人頭地。
　　耗時耗力，卻成效巨大。
　　在這種地方，溫徹怎么會好過？

　　.
　　事實證明，溫徹在神鬼方面的天賦的確驚人。
　　從七歲到二十三歲，我看著他一點點蛻變，從一個膽小敏感的小東西變成內(nèi)斂而穩(wěn)重的大人，不再怕鬼。
　　卻也變得疏遠我。
　　他變得對別人笑的溫柔，跟別人談天說地，卻也變得對我敬重，像對待一個真正的兄長。
　　他還愛上了一個人。
　　是他名義上的哥哥，真正擁有謝家血脈的謝家老二謝澄。
　　我為此嫉妒得要命。
　　我想殺了謝澄。
　　像殺死溫徹最開始的父母那樣。
　　他一直不知道那是我做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他們親生的一樣。
　　那對夫妻死了兩天后溫徹還傻傻地想不明白為什么爸爸媽媽昨天今天都沒有打他。
　　又傻又可憐。

　　.
　　機會來了，溫徹被派去解決一處鬧鬼問題。
　　隊友是那個他暗戀的謝澄。
　　謝澄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一向善于偽裝。
　　以往我偽裝成溫徹出現(xiàn)的時候他完全認不出來。

　　礙于我無法處理的鬼怪案子，我不方便直接取代溫徹，便只好靜待時機。
　　順帶聽了一耳朵案子的起因。
　　市里的一家人報案，說別墅里鬧鬼。每到晚上十二點準時聽見奇怪的聲音，窗戶上也跟著出現(xiàn)血手印，早晨五點后又恢復原狀，期間出不了門，像是鬼打墻。
　　而且隨著時間經(jīng)過，近幾天這家人身上都跟著被印上了血手印。
　　這種類型的鬧鬼，我見溫徹處理過。
　　這家人的男主人跟謝家有點關系，最后求上門，謝家思慮過后便派了最有天賦的溫徹和謝澄過去。
　　也算是謝家對這兩個人的考驗。
　　當然，外邊人面前，溫徹的名字叫“謝就”。
　　晚上十二點，溫徹駕輕就熟地引出厲鬼，與謝澄合作打算徹底消滅厲鬼。
　　當然，在看不見鬼的我眼里，就是溫徹跟謝澄對著空氣神色冷峻地拿著符咒比劃。
　　我看著謝澄突然像受到攻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在快要平地摔倒時被溫徹一手拖住。
　　姿勢是溫徹攬著謝澄的腰。
　　場面清楚落在我眼里。
　　我?guī)缀蹩刂撇蛔》核岬那榫w。
　　在我還來不及生出別的想法時，異變突生。
　　謝澄猛地推了溫徹一把。
　　因為是同一視角，我連帶著感到眼前一黑。
　　我感覺到有什么存在在使勁把溫徹拽過去。
　　像要拽到另一個世界。
　　在失去意識之前，我順著溫徹的目光，看到謝澄的表情。
　　是那種野心終于實現(xiàn)的興奮。
　　還有一點愧疚。
　　總之落在我眼里就覺得很惡心。
　　他以為害了溫徹他就能獲得最終的勝利嗎？他也太低估自己的另外兩個親兄弟了。

　　.
　　在恢復意識后，我發(fā)覺自己掌控了身體。
　　不，或者說，我感受不到溫徹的存在了。
　　我的溫徹呢？！
　　恐懼瞬間席卷我的心臟。
　　我們從來沒分開過，我也承受不起他消失的后果。
　　我睜開眼，只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我突然想起失去意識前的場景。
　　難道是謝澄做的？
　　不，他沒這個能力，也不可能意識到我的存在。
　　我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謝澄大概只想借厲鬼的手把溫徹除去，畢竟近幾年明面上只有溫徹有實力跟他一較高下。
　　我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掏出來一把符咒、一把匕首和一個打火機。
　　符咒的數(shù)量是不是太多了？
　　想了想，我把匕首塞回去。
　　雖然看不見鬼怪，但我還是知道符咒該怎么用的。
　　不過為了保險，我直接把符咒都用打火機給點了。
　　似乎有點作用。
　　我看見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散開，顯出一條路來。
　　我走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有霧氣往旁邊散開。
　　我看見一個又瘦又小的孩子從霧里露出身形。
　　是溫徹。
　　還是小時候的溫徹。
　　這時又有霧氣往后退去，顯露出場景，我打量，想起這里是幼兒園。
　　那時候的幼兒園設施還很簡陋，沒什么能玩的，而唯一的蹦床周圍被涂了漆的鐵欄桿圍成一個屋子的形狀，此時屋子鎖著門。
　　溫徹正坐在通往屋子門的臺階上，垂頭看地上的螞蟻。
　　我記得，這時候的溫徹才五歲，剛上幼兒園不久。
　　我走到他面前，他卻看不見我。
　　有幾個小孩結伴經(jīng)過這里，也沒注意到我，只是看見溫徹后停下問他：“你在這里干什么呢？”
　　溫徹抬頭，囁嚅著小聲說：“我、我等著屋子開門�！�
　　“我想玩蹦床�！彼盅a充。
　　小孩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齊道：“別等啦，老師不在，不會有人開門的！”
　　接著他們注意到溫徹身上的傷：“你身上怎么了，你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
　　“沒沒有�！睖貜亟Y巴著把胳膊往衣服里塞。
　　“我看見血了！你別動，讓我看看！”這時，一個小孩突然湊過來興奮地要抓溫徹的手。
　　溫徹嚇了一跳，一邊往后縮一邊下意識地推他。
　　我是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的，概括一下，大概就是溫徹失手把小孩給推到地上了，小孩摔哭了，然后找老師，找家長，然后溫徹又被那對夫妻打了。
　　——他一直在被他們打，從不會說話的時候，一直到六歲離開那個家被警察送到孤兒院。

　　.
　　我沿著路走，好像重溫了一次溫徹的人生。
　　我心有所感地一直往前。
　　果不其然，最后我們在路的盡頭遇見。
　　視角很神奇，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在現(xiàn)實中面對面。
　　他有點狼狽，身上有傷，似乎跟誰打過一架。
　　他看見我，就走過來抱住我。
　　我親親他的額頭。
　　我們沉默地保持這個溫存的姿勢。
　　久久不動。
　　周圍太過于寂靜，我能清楚地聽見我們交織在一起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我看了，你的過去�！�
　　這時他突然開口。
　　啊，大概是以我的視角經(jīng)歷的人生吧。
　　“我知道你殺了他們�！�
　　那對夫妻啊。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庇殖聊似蹋涯樎竦轿壹绨蛏�，聲音悶悶的，“我知道我是他們拐來的，我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被他們用車撞死的，
　　……我以前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的鬼魂，親生父母的，還有養(yǎng)父母的�！�
　　我抱住他顫抖的身體。
　　“可我沒勇氣報仇�！彼f，“我只會依賴你�！�
　　我拍拍他的脊背。
　　我說：“你當然該依賴我，誰讓我是你哥哥呢。
　　“——我本就是為你而生的。
　　“阿徹，再喊我一聲哥哥好嗎？”
　　溫徹抬起頭看著我，眼角泛紅，眼里還有淚。
　　這模樣意外的漂亮。
　　我不合時宜地想。
　　“哥哥�！彼曇羯硢〉睾啊�
　　我湊過去吻去他要淌出來的淚。
　　“阿徹，以后永遠陪著我吧�！�

　　我把口袋里的匕首拿出來，捅進他的心臟。
　　我保持溫和的笑。
　　“知道嗎，你跟謝澄親近的時候，我嫉妒地發(fā)瘋！”
　　溫徹不說話了，疼得臉色難看，用力地把涌上喉嚨的血咽回去。
　　大概是不好喝，他臉色看著更難看了。
　　“你不是想殺我嗎？還不惜借謝澄的手讓自己陷入危險�！蔽屹N近他的耳朵說，“這個環(huán)境不是你悉心為我準備的嗎？讓我們暫時分開，你趁機用這把特制的刀殺了我，對吧？”

　　我撤身跟他對視片刻，猛地把貫穿他胸口的刀拔出來反手捅進自己的胸膛，笑了笑，“那就如你所愿。”
　　溫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你以為我會像我剛剛說的那么想嗎？”
　　我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鮮血涌上來嗆到喉管，滿嘴都是腥氣。
　　的確不好喝。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我難道會想不到？”

　　“哥哥……”
　　這會兒失血過多讓溫徹幾乎站不住，我抱著他坐下。
　　“想把身體讓給我，嗯？
　　“還不想我難過，就布置了這么一出大戲，激我親手殺了你？
　　“笨蛋，你只顧把符咒匕首都塞到我兜里，自己卻什么都沒留，騙我都不走點心嗎？”
　　溫徹目光開始渙散，費力牽著我的一塊衣角，張口想說什么。
　　我看清他的嘴型，俯身親了親他的沾血的唇，輕聲回道：“乖，我知道，我也愛你�！�
　　“——所以，別把我丟下，黃泉地獄我們也要共赴�！�

　　chapter 2

　　我叫溫徹。
　　我從來都不孤單。
　　哥哥一直一直陪著我。
　　但是哥哥很不會照顧人，每次我跟他玩捉迷藏的時候他總是找不到我，我摔倒了他總是讓我自己爬起來，我喝熱水被燙到他也總是催我去再喝點涼水。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是碰不到我啊。
　　見面也只能偷偷的、隔著鏡子見一面，在有人的時候他也從來不跟我說話。
　　但沒關系，我知道他在。
　　只是我經(jīng)常見不到而已。

　　.
　　但是哥哥只能看見我，而我卻還能看到鬼。
　　有兩個鬼一直在我家，雖然碰不到人，但他們總是用可怕的眼神看我，看著爸爸媽媽。
　　我很害怕。
　　我聽見他們說，他們才是我的親生父母，爸爸媽媽是假的。
　　他們想殺了爸爸媽媽。
　　他們說只要爸爸媽媽死了就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
　　爸爸媽媽總是打我，不讓我吃飯。
　　很難過的時候，我也想過讓他們死掉。
　　可我不敢，我只會哭。

　　那天晚上我沒睡覺，我像旁觀者一樣看著我的身體推開爸爸媽媽的臥室，把爸爸媽媽很寶貝的佛像摔碎了。
　　他們醒過來，尖叫著要來打我。
　　我動不了，只能眼睜睜見那兩個鬼沖進來，把爸爸媽媽掐死了。
　　然后我就去了孤兒院。
　　爸爸媽媽變成的鬼也一直跟著我。

　　.
　　他們碰不到我，但總是像以前那兩個鬼瞪他們一樣瞪著我。
　　而那兩個鬼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好害怕，我怕死。
　　但是哥哥陪著我我就不怕了。

　　.
　　哥哥對我很好。
　　在我睡不著的時候他給我講故事，我受到小混混欺負的時候他給我報仇，他陪我下棋，替我處理爛攤子。
　　他總是溫柔地對我笑，好像沒有脾氣，但我知道他其實脾氣不好。
　　他仇視著每個靠近我的人。

　　后來我察覺到自己愛上了哥哥。
　　可我們的身份注定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知道他喜歡演戲，他跟我聊天的時候說過有機會想去當個演員。
　　可是因為我的特殊，他永遠實現(xiàn)不了愿望。
　　我覺得自己是個累贅。
　　我想他得到自由。
　　即使要我消失。

　　.
　　后來我終于在謝家的古書里找到了解決方法。
　　是以命換命的法子，我死，換哥哥活下來。
　　我趁著哥哥睡著的時候偷偷看過具體過程，暗地里一直在做準備。
　　需要開啟那個特殊幻境的鑰匙，一把特制的、刻有換命法陣的刀，還有一具能臨時承載意識的肉身。
　　那個幻境能讓我們暫時分開，我們各自用一具身體，到時候我需要想辦法讓哥哥親手用那把特制的刀殺了我，他就能活下來了。
　　我費了七八年的時間，總算把這些東西給湊齊了。
　　為了不讓哥哥在我消失后太難過，我還特地提前疏遠哥哥，編了謊言。
　　一切準備就緒后，我借謝澄的手帶哥哥進了幻境。

　　.
　　第一次離開哥哥我還有些不習慣呢，不知道哥哥感覺怎么樣？
　　希望哥哥不要發(fā)現(xiàn)我的計劃。

　　.
　　被哥哥發(fā)現(xiàn)了。
　　哥哥好溫柔。
　　我后悔了。
　　我不想死了。

　　.
　　好高興。
　　好高興啊。
　　太棒了，哥哥也比想象中還要愛我。
　　那就一起死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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