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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
傳說
渤海之盡,初云深里,海天交接處,日與月同輝,時光在這里逆轉(zhuǎn),生命從此不再有界限。
我,一尾妖魚,不知何時起就在這渤海里暢游,一直一直,好像沒有開始,更不會有結(jié)束。
只是,如果,我沒有追逐碧波粼粼的晶光而游近海岸,如果,我沒有貪戀日月精華而躍出海面,如果,沒有從天而落的流星在眼前激起旋渦沉沒,如果,被海水圍困而放棄呼吸的不是你而真的是顆流星,如果,沒有如果,還會有這段傳說嗎。
我在你眼睛睜動清醒前,慌亂潛進海里,匆匆隱沒,一氣游出很遠,才敢回頭探出海面,可是早以看不見你。
我知道,有什么改變了。
我開始期盼,開始不安,開始思念,開始厭倦渤海的一成不變。
我來到渤海之盡親吻一顆生于海底泥沼中的紅珠,許下心愿,告別渤海,我要離開,為了一個美麗的開始
我躍出海面,甩開我的魚尾,海水凝聚的水珠在日月光亮中晶瑩跳動,很快回落渤海之盡
我看到,海盡頭與天相接處,閃射出刺眼的光讓日月無色,水面蒸騰出霧氣不斷吞噬著海面,漸漸靠近,直到光彩暗淡,云霧中的重重人影清晰
面目猙獰的巨人身披盔甲,手握長矛,其中一個高喊,聲如鐘鳴,妖孽!交出渤海之淚
渤海之淚,回音嗡嗡,妖孽又是誰
我縱身躍入海中,魚尾卷起海浪,浪高隨我游轉(zhuǎn)一圈而高一丈,一圈一丈,浪起成墻撲壓向丑惡的巨人,我聽到嘶叫掙扎的聲音,我似乎還聽到人被水逼到窒息前最后一絲吐氣聲,我感到興奮歡快,卷帶著海浪騰出海面,俯視那些巨人被海水全部吞掉。云霧散去,我讓日月同輝,把海面照的一片光亮。
我舒服的迎著光,搖展尾身,看著海水成細雨輕柔的吻著渤海,然后,我聽到一聲輕呵,妖孽,交出渤海之淚。
還有活著的嗎,我微笑著,回身
白袍銀甲,墨色的發(fā)被銀盔束了發(fā)頂,發(fā)尾在空中無風而動,你手中銀槍直指我,槍上紅櫻在你我之間不安的飄動。
你要渤海之淚….
我的聲音一定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我的心顫動,有些激動,像是要被融化的綿軟。
妖孽!你只叫了這一句,我不知道你喊的是不是我,可為什么要叫妖孽,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我叫…我糾結(jié)著,腦中形不成印象,我叫什么…
妖孽!你大喝,身音就在我耳邊,我又看到你眉目清晰的臉,原來,我叫妖孽嗎?
我輕輕地笑,我有點疼,哪里疼,有什么滴噠落下的聲音,像渤海水珠滴落水面的聲音,我伸出手,它顯然還不夠靈活,因為很久沒有幻出過形狀而動作緩慢僵硬,但是我不急,你就在我一臂之內(nèi),我就可以撫摸到你的臉。
可是,你為什么皺著眉,你的眼中要溢出的淚,還有,那是什么,恐慌,厭惡,憎恨…
這是為什么,我要想起什么,可就在腦里翻騰,怎么也成不了畫面
我不是才在渤海岸邊救了你嗎,你不知道那是我,沒關(guān)系,可是你為什么用這么復雜的眼神看我,就像,我欠了你幾輩子債。
我低低地笑,看向穿過胸口的長槍,太傻了。我終于摸到你的臉側(cè),留戀著你的溫度,我要記住。
手滑下,推擊向你的肩,你隨著掌力飛向渤海岸邊,那銀槍就留在我胸前,我單手慢慢抽出,染了血的槍上紅櫻滴噠著血滴,一滴滴落入渤海,我就看著這有節(jié)奏的美妙顏色漸漸模糊,然后,我放松身體,跌落渤海之盡。
既然,你叫我妖孽,就該知道,那點創(chuàng)傷怎會要了我命。
我撫摸著銀槍,它反射著柔和的銀色光,這槍上記著你多少戰(zhàn)功,多少生死關(guān)頭,又多少人生。我想象著你的樣子,你臉側(cè)的溫度,我在渤海之盡等著沒有時間流動的生命寂寞的延續(xù)。
當我覺得又回到以前一樣沒有盡頭日子時候,渤海之盡來了一人,他一身華衣,映著他的發(fā)絲都像鍍了曾金紗。
他說他叫紫徽,我不記得認識這么一個人,準確的說,我不記得我該認識任何人。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哪里誰誰種的花已經(jīng)成了花海,哪里什么舊殿重修了還是很華麗,哪里什么酒釀了好多年可以開封品嘗了…我都沒聽進去,他好象說累了,或者我實在太不配合聊天,他走前說,渤海之淚即使長成,你要等的人已不能再來,千年轉(zhuǎn)眼,人早就輪回多世,那最后一魂你守在自己身里,不如還了他,讓你們兩人都有個解脫。
我怔愣,抬頭望他,只看到他漸隱入云層的后影,很快消失。
我只是渤海一尾妖魚,我要守護渤海之盡的一淚紅珠,然后,我再什么也不記得。
只有你的樣子,落入渤海的樣子,用長槍刺透我胸口的樣子。墨發(fā)黑眸,白炮銀甲,還有什么,我開始努力回想,我想記起越來越頻繁出現(xiàn)在腦中的各種殘像。
沒過多久,渤海又來了一人,她只靜靜在我身邊坐著,沒說話,也沒看我,和我一起望著渤海粼粼海面。她最后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再執(zhí)著渤海了,放手吧,讓日月輪轉(zhuǎn),海納百川。
她用她碧綠的眼看向我,那眼里的悲傷和絕望讓我心口刺痛,她重復道,放手吧,你要找的人,正被困西漠,生死未知。
我決定,先離開渤海,去西漠。冥冥之中我有種預感,只要見到你,我就會想起曾經(jīng),即使馬上想不起來,我守著你,直到想起為止,可是,隨即我又感到不安,我覺得想起什么,未必是件好事。
西漠,我只想著這個地方,想著你在那里,渤海的海浪便將我卷到了一眼望不盡的黃沙大漠之上,烈日毒辣的舔噬著身上的水跡,我伸出腳踏上這片迷茫的沙漠,灼燙的觸感刺痛我腳掌,我揮散裹在身上的海水,幻出布紗的長袍,望了一眼已懸在頭頂?shù)奶枺墓夂蜔岜炔澈H赵逻強烈,我有些意識到原因,可我現(xiàn)在不想理這些,我要找到被困的你。
嘶鳴的馬叫引我尋聲找去,沙丘下一隊散兵寥寥不過十人,風卷狂沙中舉步艱難。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兩人一馬突然齊齊沒下半個身子,后面的人慌亂了,我聽見一個聲音叫道,都退后,退后。我感覺得到那是你的聲音,你叫著退后又解下馬繩甩向陷進沙穴中的同伴,另一個人很快拉住你胳膊,你們一個拉一個,連成人鏈?上,陷落的太快,你的同伴來不及抓到馬繩,就沒了頂。我看到你頹敗的跌坐在很快回合的沙穴旁,良久才抬起頭,示意著身后的人繼續(xù)前行。還沒從悲痛中回神的你們,就看見正面鋪天蓋地而來的沙暴,沙漠中最惡劣的暴風讓已心灰意冷的你們不幸的趕上。我沒時間去憐憫,沖下沙坡,展開臂,在沙暴撲壓下來時將你掩在懷里,散出存留在體內(nèi)的渤海之水,撐起水層。瘋狂的沙怒吼著欲撕裂天地般在水層外猙獰,不見停止。我看著你慢慢清醒,抬頭對上我的臉,驚訝和不解的看著我,張嘴沒能發(fā)出聲音,我知道,你肯定沒了解現(xiàn)在的情況。我溫和的笑,摟在你身后的手輕輕安撫你的背,我說,沒事了。
你發(fā)現(xiàn)了我們相擁的水層外是依然沒有退卻的沙暴,你閉眼低下頭,像是想著什么,然后,你說,你是誰,我的士兵們在哪里。
我是誰,我看著你的墨發(fā)黑眸,依稀是你那日來尋渤海之淚的樣子,我低笑,原來,這世你是全新的你。
我說,他們應(yīng)該是死了。你咬著唇低下頭,我感到你顫抖的臂膀。我說,沙漠暗穴一個都難過,后面兇險防不勝防,不遇到風暴也不一定會安全離開。他們死,只是早晚。你豁的抬起頭盯著我,你抓上我的肩,喘息著問,你看到我們遇到暗穴,竟然不搭救,眼睜睜看著他們?nèi)ニ。我看著你瞪著我的眼中,滿是悲憤。我點點頭說,我只要救你,其他人和我無關(guān)。
你搖著頭看我,抓著我肩的手似要嵌入我的身內(nèi),我只糾著眉,認真的看著你。
我聽見你無力的說,帶兵出戰(zhàn)本想擊退敵寇侵犯,為國立功。沒想到邊疆未安定卻被奸人陷害,一戰(zhàn)全軍覆沒,被逼入西漠,淪為官場爭名奪利的犧牲品,更連累了一起發(fā)誓效忠國家的眾多兵士。
我知道你壓抑著太多痛苦和憤恨,有太多失望。這種感覺,我很清晰的感受著,我很熟悉,我好像曾經(jīng)一直被這種感覺纏繞,現(xiàn)在由你再想起來,竟有些懷念。
沙暴怪異的沒有停,反而更兇猛,我透過越來越稀薄的水層,望向頭頂黃沙遮擋看不到縫隙的天。
誰,出來!我冷喝。
一聲尖嘯,狂沙裂開一角,露出刺目的陽光,一個戴著鬼面的人在光中現(xiàn)出身型,落在水層外,狂沙重又遮住了天。
鬼面指著我,用尖厲的聲音說,你這個罪魁禍首,讓我西域萬頃土地干裂,河流枯涸,寸草不生,荒廢成沒有人煙的兇惡沙漠。今就了結(jié)你這妖孽,還我西域天日。
我回想著,是我讓西域成了荒漠?我不記得。我將水層縮小,將你留在里面,自己退了出來,立在狂沙之中。
鬼面因我坦然直面而驚訝,他退后一步,掌中化劍指向我。他顯得很緊張,握劍的手不是很穩(wěn),只比著招式也不近身?晌也幌牒退臅r間,身后你在水層內(nèi)不安的望著,我知道你看不見我們,也聽不見我們說話。
水層漸漸縮小,臨界碎裂。我對鬼面說,讓我送他離開,我把命給你。
鬼面收了姿勢,劍入鞘,默默點了下頭。我感謝的笑了笑,轉(zhuǎn)身隔著水層看著你,讓你也能看到我,你眼中太多疑惑,我不想和你解釋,因為這些我也不明白,你伸出手印在水層上,我抬起手合上你的手,然后閉上眼,想到渤海美麗的海面,綿綿的海風。
休想跑!身后一個女聲突兀闖了進來,同時,我聽到劍峰逼近的聲音,可我不能動,也使不出力阻攔劍的刺入。我集中力量將水層運轉(zhuǎn),我低喝,去,看著你在眼前消失。我折斷劍尖,捂上胸口的血洞,張嘴想叫你的名字,可我忘記你叫什么,沒發(fā)出聲音,只有血從嘴里吐出。
我慢慢轉(zhuǎn)身,鬼面拉著那個刺傷我的女人,那女人驚恐的望著我,我朝她笑了下,低頭看了眼傷口,我說,位置有些偏,再正一點,穿心,這個身體就會倒下。
她搖著頭,后退,眼里都是淚,鬼面攔擋在她身前,劍又握在手里,輕輕顫動。她罵道,妖孽!
我皺緊眉,我問,為什么叫我妖孽,我是誰,我和你這西漠什么關(guān)系。
鬼面劍冷冷的橫在身前防備,他說,你忘恩負義弒殺東極青華上君,勾結(jié)妖魔大亂天庭,被囚渤海卻攪亂天地規(guī)律,非要山河倒流,日月同輝,時間停轉(zhuǎn),擾得天下生靈不得安寧。各方帝君召令天將擒拿你,卻被你用渤海海水吞沒,清平少將也被你奪了神器法力全無,待罪重入輪回歷盡磨難。
我怔怔地聽他數(shù)著罪過,依然模糊,這些是我做的嗎?我完全沒有印象。
我只覺得頭很痛,身體里有什么在叫囂,要沖破而出,我?guī)缀醢崔嗖蛔,我擺手,我說,你們快走,他們不動,我大吼,離開!
想趁我受傷殺我,還是想在我受創(chuàng)無法控制自己時候被殺。
我倒在滾燙的沙上,頭上狂沙肆虐,更高處,裂日似在朝笑。
然后,一身華麗的人站在我身旁,擋住了我最后的視線
我是一尾擱淺的魚,在沙漠烈日下蒸發(fā)生命。我迷矒著想睜開眼,我看到頭上遮過一把油紙傘,聽見稀哩哩地雨刷蹭傘面聲音,節(jié)奏輕快。我深吸,聞到清新的氣,立時覺得身體輕松暢快。
我聽到一個聲音,婉轉(zhuǎn)動聽似江南采菱女吟唱,她說,上君該回家了。
我是被窗外鳥啼聲吵醒,陽光透著紙窗落在屋內(nèi)床前地面,投下雕刻精致的鏤空影子。我掀被起身,簡單的動作,卻因我一陣頭重腳輕的旋暈而坐回床鋪。門簾此時被挑起,晃進一窈窕女子,眉眼秀麗,烏黑的發(fā)在頭側(cè)挽著髻,留著一縷順垂在肩上,她盈盈一笑,說,相公你起身了啊。
我被她的稱呼驚楞,她笑道,你忘記以前的事了,我是你娘子,我們住在蘇州城外的蓮花鎮(zhèn),以賣蓮藕為生。
我靜靜看了她良久,她開始還帶著笑,慢慢臉僵了下來,看我的眼神不再柔和,而是犀利的逼視。
我收回了視線,走到窗前,推開閣窗支上木架,盡眼處是連綿一片蓮花塘。蓮花開的妖艷,欲滴出血來。
這里…..火蓮烈酒怎比你梅子釀清香…一張模糊的笑臉一閃而過,聲音猶在耳際。
我轉(zhuǎn)身看著屋內(nèi)的女人,我說,我不記得你。
她呵呵的笑道,果然這妖身里裝的是上君的魂魄,遮眼法一點也瞞不住您。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么
她抿嘴笑,起了身在門邊矮身做禮,我知道門外要進來一人,我看著門口,聽到一個聲音,有些熟悉,他說,上君又見面了。
依然一身華服,衣著繁復,我記得這人,在渤海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吵了我一天,西漠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他,他叫什么來著,我好像記得他說過。
他在屋內(nèi)的桌旁坐下,我在桌子另一邊也坐了下來,他說,渤海已復常態(tài),上君如果愿意留在這蓮池靜養(yǎng),再好不過。
我說,我不愿意呢,我指尖扣桌面輕輕敲著,我不想做什么上君,我只愿我是渤海一尾妖魚
他微微斂了笑,臉色有點冷,他看著我敲擊桌面的手,他說,上君既然恢復了記憶,何需再逃避。
我看著他,認真的說,我還沒想起以前的事。
他閉上眼,低低嘆了聲氣。
我沒對他隱瞞,我確實沒有完全記起所有的事,但,有一件事,我想起了,我想起了,我瞇起眼,仰著頭,心里有著什么在碎裂,掉落….
吾,對九重之天立誓,愿意放下為君尊嚴,以吾身替汝之罪,永生永世自封南天之盡,永守天地之界。
僅此,一個誓言,之前原因,之后結(jié)果,我依然模糊。
我想我應(yīng)該去見個人
離開蓮池,我看到一條蜿蜒小路聳天而入,果然,這里還是老樣子。我拾階而上,兩邊霧氣朦朧,漸漸遮擋住視線。我只按照初始的節(jié)奏不緩不慢踏著,不覺輕輕吟道: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帝君這是念誰,哪里是舊鄉(xiāng)。帶著笑的問,聲音清淡,隨即被另人爽朗的笑聲遮蓋,上君莫嘲笑,情之所至時就知何為由不得己。
由不得已..那聲音清清冷冷地念著,輕蹙了眉頭…
我低低笑著搖了搖頭,舒展了眉,迎面是令人炫目的光彩
南天。
我要去的是南天風凝峰。被稱風凝,這里自是無風。峰巔無風,不足為奇,可以說,在南天沒什么是值得驚奇的。風凝峰的主人,叫風凝,她有一雙碧綠的眼。
她看著我,不說話,我不想浪費時間,我說,上次毀天之戰(zhàn),我們輸了什么
她露了笑,說,當是上君恢復了所有記憶,原來不是。她轉(zhuǎn)身要走。
我幻出尖銳的利劍,劍峰逼在她纖美的后頸,她竟直直轉(zhuǎn)過身,我微驚,稍稍撤了撤劍。
她依舊帶著笑,上君何需急,我又沒說不回答。她又轉(zhuǎn)身走到峰巔,臨淵而立,我跟在她身后,也站在崖邊。
她說,先不說那一戰(zhàn)結(jié)果,上君可記起是誰引起的那戰(zhàn)。
誰?我腦中嗡的一聲回響,我真不曾想過,也完全沒記得,她一說,我只覺胸中重石壓落,悶痛難言
她繼續(xù)說,本是萬物歸天,均受九重神明庇佑,偏偏有妖孽擾亂天紀,妄想與天爭,向神挑釁。她露出輕蔑的笑,笑著卻又冷了臉,她眼中糾集著明顯的恨意,小小魚妖竟想召集萬魔捍動神位,毀天,可笑至極!
她扯著衣袖的手在顫抖,她說,可他成功了,我們輸了,以一條件換一時休戰(zhàn)。
我問,條件是什么
她看向我,他要一人
我皺起眉,聽見她說,他要東極青華上君!
孽緣…
金鑾殿,緊閉的殿門轟然傾塌,金戟裂空鳴響,門口一人身著開天遺拾黃金戰(zhàn)甲,揮動手中金戟直指殿上眾神,無情無愛,自私自利,還配為上神!
殿內(nèi)一陣暴亂,卻無人敢與其交峰,那人大喝,膽小懦弱之輩!九重天該換了主人來做!
我搖晃著退了步,腦里景象漸漸清晰。我看到垂在胸前的金發(fā),栩栩耀眼,此時刺的我瞇起眼,一陣眩暈。
我猛的抬起頭,風凝就貼著我的臉,冷冷地看我,她說,您記起來了吧,您這身體,這樣貌可都是那妖孽魂魄所化,您到如今還想否認嗎
我搖頭再退步,我忘記怎樣避開她灼人的視線,許久才覺得吸進氣,轉(zhuǎn)開頭,望向峰外天,我說,縱然他有錯,我也錯,我收回視線,直直望她,最錯不該,擅自用其魚鱗補天,即使九重神明,也沒權(quán)利剝奪任何一族在天地間的生存和尊嚴。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我,那樣子像是惋惜,更多的是失望,她說,一只小小的魚妖,一個微不足道的族能有幸得以獻身補天,那是他們的福份,這份功德九重天會銘記。你為什么就不明白,千年前如此,千年過,多少恨和痛還不能讓你明白嗎,你知不知道,南天就要撐不住遺漏,裂口一旦大開,天地傾斜那要毀滅的何只千萬生靈。
我知道,那次金鑾殿眾神面目凝重,沒人出聲,沒人有辦法阻止九重天遺漏的擴大,直到帝君開口,他說,天地只有一族可以補這天遺漏,女媧后裔,迷鮫。
我記得他說完這話,看我時的眼神,平靜。
平靜,是的,他知道我在渤海救過一尾小魚是傳說中的迷鮫,他知道我總?cè)ゲ澈ie住,他知道我有多喜歡,多期盼那尾小魚能長大去遨游四海。
他也知道,我知道九天不補,后果是何。
所以他平靜,而我不能。即使那尾小魚是女媧后裔,他和他族類的鱗片可以補救九天,我也不能讓他,讓他們這么做。
我第一次和紫徽大吵,我信誓旦旦的保證,定能找到補天的其它方法。
那天梅林,我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的是九天帝王,后來我知道,那天他在我的梅林站了一夜。
之后,我皺了眉,太多的回憶一時涌來,讓我頭痛欲裂。
上君,風凝的聲音遠遠地飄來,她背對著我面朝著峰下,她靜靜地說,千年前,我為了讓您親手擒拿魚妖可以不惜一切去污蔑陷害,讓你們終生不得所見,今日,我仍可以繼續(xù)做到。
她身子直直向下傾去,她還是這般執(zhí)拗,以死相脅,我縱身飛下,一手抓住她身后衣帶,一手化劍急忙插入壁峭,劍沒入,阻止下墜。
她仰頭毫無表情的望著我,我說,風凝峰下是虛無,無物歸元之地,你想魂飛魄散嗎。
她別過頭不看我,我看到她眼中淚水,嘆了聲,我低喝,力集于手腕,上揚,將她甩向峰頂,我喘歇幾口氣,提氣攀上
她仍背著我,低著頭,她說,我不會放棄,九天必補。她突然大聲吼道,您別想用自己命填!我會阻止!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無視她不平的怒氣,我說,他被你騙來大鬧金鑾殿之后,為何,我胸中悶痛,那金戟穿腹而過,血就在我們之間滴落,越來越快,我問為什么,你卻沒看我一眼,我便也看不見你的臉,只能一遍遍念你的名字,越來越輕,我沒力氣再念的時候,挖心的疼讓我清醒,醒來時,我只看見紫徽坐在我床邊,他靜靜地看著窗外…
我停了停才對風凝說,為何他要殺我。
那日醒后,紫徽只和我說,他已入魔。為什么入魔,我不知道
風凝卻笑了,笑的她的后肩都在顫抖,她說,因為我和他說,斷了你執(zhí)念,取了你心脈,在你力量微弱的時候收集元神,再用渤海海水化出肉身將你元神鎖進去,九重天就再也找不到你,你也會完全不記得自己,那么他和你就能長相思守。
他怎會信你。我問
我有天工遺拾,和他金甲金戟同一所出,他那時為了阻止你以身補天,有萬分之一機會也會去做。她說。
哪怕是讓我恨,讓我痛。
她見我無語,回身說,后悔剛剛救我了吧,這都是我做的。
我搖了下頭。
是我一意孤行,是我私心太重,卻也是我自作自受,只是,連累太多人
清晨不見旭日破天,云霧迷朦,下著綿綿似有似無地細雨。
我撐著油紙傘,踏著青石路,繞了兩彎路進了一間酒家,店家客氣的上來招呼,我笑了笑,指指窗邊一桌,桌前坐了一華服青年,正一手支額,向著窗外不知看著什么。我徑自走了過去,將手里拎的兩小壇酒落在桌上。
上君真客氣,請酒喝。人沒動身,懶懶地搖了搖另只手中的折扇。
帝君閑情跑來人間賞雨,我就不能來湊個熱鬧,我邊說邊揭了兩壇的酒封,推他一壇,自己拎一壇仰頭灌下一口。
他笑了聲,拿過小壇在鼻間聞了聞,我就說你這梅子釀天上人間一絕。說著,也提壇狠喝了一口。
酒過半壇,我倆都沒多說話,聽著窗外雨聲,終還是他耐不住,笑說,我所做只是為了九天
他自然是知道我為何找他,既然我已恢復了記憶,我已去過了南天,很多事就不需多說,我倆之間本來就不需多說什么。
我轉(zhuǎn)頭看著窗外,雨未見停,細密的下起來沒完,我指尖扣著桌面,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梅子釀的清香繞齒留著香。
千年前,他提議以鮫鱗補天,阻止九天遺漏擴大,一時迫我令你與你族人獻身補天。海外任何一族都珍貴而且神秘,我知道,鱗片是你們迷鮫的命結(jié),也是尊嚴,寧死不能揭鱗,以鱗補天等同于迫你一族背著恥辱滅族。那時,我想我能用其他辦法阻止天漏,我去了九重天遺漏的南天盡頭,后來太和君來了,告訴我補天就是九重天需要更多元力,吞噬元力就會減慢漏洞擴大。我在南天守了七天七夜,我決定以已之身補天,把我的元神封鎖在南天盡頭。
也就是這七天七夜,風凝去了渤海,告訴了你很多錯誤的消息,你為此沖上九重天,大鬧金鑾殿,向眾神挑釁要人。我從南天趕回來,只得到捉拿你的命令。我只身一人去找你,也就是那天,你用長戟給我了一個回答。我被趕來的他帶回九天,你也被擒住。他在我從南天回來時就給了我一枚梅花章,說是在人間集市尋的古玩。他知道我喜好這些玩物,我也收了并就別在衣襟前。那天他就是尋的這梅花章而找到我們。梅花章是普通的,只是雕刻它的人是上古神工子季,遺落人間周始反復,讓他無意碰到。你把我留在渤海留在你身邊的計劃沒成功,我也因你一戟心灰意冷,決意以己補天,
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很危險,那時,我竟然有此決心,我同眾神說我要親自揭你鱗片以補九天。我?guī)е愕搅四咸毂M頭,似乎沒人相信我會這么做,于是,南天荒蕪的盡頭,第一次擁擠了眾多神君。
我將眾神隔絕在光層之外,你一定不知道,那時候你看我的眼神,是多么不解和悲傷,我沒勇氣看你,我怕我堅持不到儀式完結(jié)。
窗外雨似乎停了,沒了聲響,紫徽只默默的看著外面,那壇子按倒在桌上,沒幾滴酒,滴了幾下就靜了,喝得真快,我說,帝君今日牛飲可暴殄了我這梅子釀。
他低低地悶笑,奪了我手里的壇子,仰頭而灌。
謝謝,我終是站起身,我說,謝謝,我已完全恢復記憶,不會再逃避責任
我轉(zhuǎn)出酒家,立在門外,仰面,雨還未停干凈,又淋漓下了起來。
有個聲音在耳邊越來越響,聲音就從心里沖頂而來,震得我閉上眼。
我雙臂朝天,等待著光束的降臨,我無視你眼中的瞬間變換的萬般情緒,我意已決,送你回海外重經(jīng)磨勵,他日便是全新的開始。
你不能言語不能動,你只能使勁的搖頭,我說,曾經(jīng)有人問我用雙手換雙翼可否愿意,那時我還是個孩子,赤著腳在荷花池里捉小魚,我想了半天回答他,愿意,他就笑了,他說,那你把手里的魚放回池塘吧,他們也想有一天能飛。我看你,微笑。
我想你會明白。
我張開雙手向九天祈求
吾,對九重之天立誓,愿意放下為君尊嚴,以吾身替汝之罪,永生永世自封南天之盡,永守天地之界。
光幕四散,南天在震動,我看見紫徽破陣而立,他手中帝王劍直指九天,金芒繞著他周身攀上劍尖,他大喝,天盡頭搖晃著散落下無數(shù)的六菱冰晶,一片蒼白。
他用天地萬物之帝的神力抵擋我的祈天,他用他原始天賜予的元神來填補九天。
我放下懷里的你,走到他面前,屈膝而跪。
他面色肅穆,是我從記憶起從未見過的冷傲,是屬于真正的他,睥睨天地的九天帝君的威嚴。
他說,青華,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逃避的責任,這是他曾存于世的意義。
我看向不遠處失去知覺的你,我說,我愿意替他罪。
他良久沒有聲音,我低著頭,直到他說,既然你已決定,便去駐守渤海之盡,直到渤海之淚長成。
渤海之淚,傳說中開天辟地原始神力的遺留,就像一顆種子,在渤海深水中汲取泥沼營養(yǎng),日月精華,但是它不會長成,因為,它最需要的是生命氣息,只要有人愿意陪它永無天日,放棄時間流轉(zhuǎn),它才會生長。
我明白,他是為了給我反省的機會,給我忘記你的時間。我也明白,這同是爭取你生存和自由的唯一希望
我跪禮,謝帝君。
我走到你身前,靜靜看著你,你金發(fā)依然耀眼,飛鬢劍眉,高挺鼻翼,我要記住。我雙手合十,在胸前化出光,我說,吾借天地神力,取汝一魂一魄鎖吾元神,自封渤海之盡,永守渤海之淚。
是的,這是最后的誓約,我看到紫徽驚怒的劍揮來阻止,可他晚了一步,南天再次震動,你在我眼前漸漸消失,魂魄飄散,歸于萬籟,等待著七日后輪回盤重聚,轉(zhuǎn)世再生。
生生世世,即使魂魄不完整的存在,至少再不會為九天找到,簡單快樂的享受人生。
我微笑著,仰身,墜下南天,南天之下,渤海之盡,我將永世守著渤海之淚,等它生成之日,便是我們重逢之時。
油紙傘擋住撲面的細雨,我轉(zhuǎn)頭看紫徽,他伸手去接雨,帶著平常笑容。
店內(nèi)有人幺喝,身后被推擠,紫徽和我同時讓了身,一個小男娃向店內(nèi)沖出來的老板做了個鬼臉,手里拿著一彎弓,赤著腳在路面笑著跑開,拐角處又回身歪頭擰著眉吐了吐舌頭。
我怔怔地望著小孩在拐角隱去,心緊縮,再回看紫徽,他已噙著笑說,天上一日,人間百年,如是他已輪轉(zhuǎn)了多世。
我撐著傘跟著紫徽的腳步,低著頭跨過一道道水洼,這是你的第幾世,輪回寂寞,我是該去陪你了。
輕笑,我踏快步子,趕上紫徽,將傘撐起。
渤海之盡,日月輪轉(zhuǎn),海面平靜,依然的美麗,我躍入海中,再次親吻渤海之淚,它如血紅艷,在深藍海底泛著熒光。
汲取生命才可以生長的渤海之淚,我手覆在之上,我微笑,我說
我愿以生命換其生長
紅色光芒映照著升起了細密水珠,顆顆如淚升騰
我愿以神契祭其花開
我陪釀千年的渤海之淚,聽我的召喚,圓潤的紅珠破裂,露出嫩芽,展開層疊花瓣,終是由一顆紅珠漸成一株紅蓮
我摘下紅蓮,它開的鮮艷妖冶,我看見紫徽騰云而至,他看著我,看著我手中生成的渤海之淚,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我只微微的笑,輕輕用力推出紅蓮,渤海之淚在渤海湛藍海面飄向不遠地紫徽。
渤海之淚既已生成,即可補天,九天遺漏就不用再吸取他的元神,他也不會耗盡元力而死。
九天不能塌,天地不能毀,我也將永遠告別神位,歸于輪回,世世輪轉(zhuǎn)…
這個城市四月的午后陽光,暖洋洋地透過窗玻璃投在課桌的書本上,少年手指尖輕輕扣著桌面,似和著什么節(jié)奏。
上了年紀的語文老師,晃著他禿了頂?shù)念^,一字一頓念著詩句,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課堂上念叨著不變的游子思想之情,可誰知思鄉(xiāng)還是念人…
念人----情之所至時就知何為由不得己。情之所至,由不得己,千年又千年,孟婆湯,奈何橋未曾洗掉的記憶,世世糾結(jié)。
少年瞇起眼睛,望著窗外,操場上體育課正在打球的一群學生中發(fā)出歡呼,少年輕輕勾起嘴角,微微地笑。
人群中染了一頭金黃發(fā)的少年,揮著臂笑著向他的隊友展示著他剛剛一次漂亮投藍的勝利。
放學后的教學樓頂層露臺,金發(fā)少年頭枕著胳膊,仰躺著望向蔚藍的天空,一片如鱗云層淡淡地遮著半邊天。
喂,從樓梯而上的少年,輕喊一聲,拎著書包自顧自坐到金發(fā)少年身邊,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我放下書包,手抱著腿,也仰頭望向天,碧藍如洗,云海淡淡,我輕輕地笑,我說,不,不是來說個故事,這是個傳說…
渤海之盡,初云深里,海天交接處,日與月同輝,時光在這里逆轉(zhuǎn),生命從此不再有界限….
我慢慢地說著,看向身旁的你,你看著我的眼睛,晶亮似被陽光鍍了層金光,連同你的金發(fā)一起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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