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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jié)
翻了個身,冶清打開手機,迷蒙的目光停在嬌艷的玫瑰壁紙下方,刺目的日期上。
2月14日,情人節(jié)。
情人節(jié),情人卻早已不在。
“嗤,我還有什么情人節(jié)可過呢……”喃喃自語著,冶清又憶起夢里的少年來。
那年,他和她都只十幾歲,懵懂青澀、初開情竇。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同長大的情誼不知何時變了滋味。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許是平常的一句“司澄”,許是他對著扮鬼臉的她露出燦爛笑臉,許是夕陽下兩人通紅的雙頰。
酸酸甜甜,好像檸檬汽水,一看見他就咕嚕咕嚕冒泡。
心里好像住著個小人,咚咚咚,敲擊著心房。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等想過味來,她已經(jīng)和司澄在一起了。
真快樂呀,酸酸甜甜的檸檬味只剩下了蜂蜜一樣的甜味兒。
光是十指相扣看他羞赧的臉,便十足有趣了。
恨不得天天湊在他耳邊說上百遍“我好喜歡你”,吻他不知所措的嘴唇,纏住他柔軟的舌尖。
日子一天天流走,一片片都是美好的剪影。
情人節(jié)那天,一如既往的她牽著司澄的手走在上學的路上,天蒙蒙亮,更讓人欲覺犯困。
相握的手緊了緊,停住了腳步,她疑惑地看向司澄。
司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正色,他說:“冶清。”
“嗯?”
深吸一口氣,他才接著道:“冶清,今天下午你能來公園嗎,我有話對你說。”
不帶一絲停頓,司澄柔和的下頜繃得緊緊的,顯出一點少年向青年邁進的影子。
他一定是要說很重要的事。
冶清彎了雙眼,“我一定去,你要說什么呀?”聲線故意拉得黏黏糊糊,“嗯?司澄~”
膨地一下,司澄變成了個大紅臉,哪里還找得著青年的影子?
放學的時候,司澄又來找了她一次。
今天他的話仿佛多了起來,大抵是因為今天是情人節(jié)的緣故吧,情侶們都已經(jīng)出門約會來了。
所以不善言辭的司澄也有數(shù)不清憋在心里的話想對她講。
“冶清,冶清。”
“嗯?”
“冶清,我想和你一起長大變老!
“我想和你一起變成大人,然后變成叔叔阿姨,接著變成老頭子老太婆,最后一同死去!
“我想,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視線與司澄堅定的眼神相撞,不知怎的像是被燙了似的,讓她根本無法直視司澄的眼睛。
望著司澄身側(cè)的花圃,她頭一次結(jié)巴了。
“我也……我也想和你……永遠,永遠在,在一起的……”
啊,他好像發(fā)出了愉悅的笑聲,該死,真的這么好笑嗎?
“我很高興!”他笑著,“我還有最后一句很重要的話想在公園對你說!
“冶清,等著我,好嗎?”
“我等著你!”
冶清吃完飯,便早早地等在他們常見面的公園某處。
看著手表指針緩緩一格一格地走,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夜深了,冰冷的風打過來,冷得她哆嗦,不知名的鳥振翅高飛,刺破寂靜的公園。
司澄,司澄他怎么還沒來?
冶清心里不由得一陣慌亂,她不可避免地想象了許多糟糕的情景。
連帶著身體也跟著慌亂了起來,她提步向前跑,跑出公園,跑過許多每天都走過的路,她要去司澄家。
她必須確認司澄沒事。
不安感愈來愈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唉,可憐誒,可憐!
“聽說這剛剛出了場車禍……”
細碎的聲音順著風傳進冶清耳里。
“可不是,是個男孩,好年輕的,身體都被碾成了幾塊,手里還攥著朵玫瑰花!
“喏,在這,被掰下來了!
不安達到了頂點。
“你……你們說的是誰?”冶清擠進人群,聲音顫抖地問。
“是個長得挺秀氣的男孩,就跟你差不多大,穿白衣黑褲!耙粋目睹了全程的男人說道。
男人身旁一女人見冶清面色如紙,遲疑道:“小姑娘,你認識那男孩嗎……這還有他的玫瑰花!
冶清順著女人的聲音,視線凝聚在一片血色中依舊完好無損的玫瑰上。
玫瑰像是吸飽了血,呈現(xiàn)出異樣的嬌艷。
“不,不,我不認識他!”
冶清轉(zhuǎn)身就跑,一定不是的,哪有這么巧,白衣黑褲挺平常,長相秀氣的男孩那么多。
怎么可能是司澄……怎么可能……
視野一片模糊,心臟脹脹地疼。
司澄他還有很重要的話想對她講,一定不會就這樣死掉的。
平常這段悠長的路因而有司澄的陪伴襯得那樣短,短到她總也走不膩。
她現(xiàn)在卻覺得,好長啊,長到好像快要追不上司澄了,長到她似乎總也走不完。
司澄,司澄……
“司澄死了!彼陌謰屍届o地對她說。
他們面上卻是化不開的悲慟。
“啊,死了!
淚水壓也壓不住,擦了又擦,冶清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拼命抑制住哭叫回到家中。
死了,哈,死了。
怎么可能呢,司澄,你還有話沒說,怎么能是你呢。
司澄的葬禮進行得很快,他那么大一個人,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小盒骨灰。
冶清是最后一個走的,她帶了朵玫瑰,跟那天他手里的玫瑰一樣嬌艷。
輕輕將它放在司澄的墓下。
“司澄……再見!
那年,他和她都只十幾歲,冶清一路成長,時光卻把司澄留下。
……
冶清買了朵玫瑰,一路上都是年輕的情侶,他們臉上洋溢著獨屬于今天的甜蜜笑容。
“啊~”女孩拿著棉花糖,用軟軟的聲音誘哄著。
一對少年情侶從冶清身旁走過,她清楚地看見他們的互動。
“習習……”男孩似乎很不好意思,但還是一口咬在了棉花糖上。
“是不是很好吃?”女孩笑著也咬了一口。
他們越走越遠,冶清看得出神,她和司澄曾經(jīng)也是如此吧……
越是靠近墓園,人越是少。
走進去后,不見一個人影。
也是,今天是情人節(jié)嘛。
用手掃落余灰,冶清將玫瑰放下。
她凝望著墓碑上黑白的少年臉龐,在腦海中細細勾勒記憶中他的模樣。
細軟的發(fā)絲,健康的膚色,如雪松般筆挺的身量,還有像小鹿一樣明亮的眼眸。
一個真實的司澄,好似就出現(xiàn)在冶清面前。
水霧又漫上來,“今天又是情人節(jié),司澄,這是第十個情人節(jié)了!
說著喉嚨像是被淚填滿了,“十年了,我十年沒見過……你了。”
“司澄……”
嘀嗒,嘀嗒,是眼淚浸濕玫瑰的聲音。
“冶清,別哭!
清亮,細柔。
如風般涼,帶著無奈,是司澄的聲音。
冰冷的觸感擦拭著她的眼角,冶清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
“司、司澄!”
他不是司澄又還能是誰呢。
他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皮膚蒼白了點,身體冰涼了點。
但他回來了啊,他回到了冶清的身邊。
“司澄……”好容易憋住的淚又嘩啦啦掉。
“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冶清握住司澄的手,像以前一樣十指相扣,“你別走了好不好?”
“冶清,你好愛哭!
“我,我現(xiàn)在不愛哭了。”連忙揩掉眼淚,冶清彎眼笑起來。
“可你每次來看我,都哭得好傷心,爸媽也是,你們都很傷心!
“因為,因為司澄你不在了啊,你不在了我們都不開心,司澄,回來好嗎?”冶清帶著希翼望著他。
“不行,冶清,我死了,回不來了。”
冶清的淚又要落下來了。
司澄抬手,墓下的玫瑰無風自動,落到他的手上。
“冶清,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嗯?”哽咽著,冶清回答。
“冶清,我愛你!泵倒寰`放出最美的模樣,在司澄手中等待冶清。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彼f。
冶清緩慢接過玫瑰,它紅得就像血的顏色。
“……現(xiàn)在我也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她的聲音像是破碎了。
“不行,現(xiàn)在的你不能和我在一起!彼境蔚纳碛霸诫x越遠,幽靈一樣,隨時便會消散。
“……那天我沒能趕到公園,對不起冶清。”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忘了我吧,冶清。”
“我不要,我才不要!”把手里的玫瑰丟下,“你憑什么要我忘了你,我才不要!”
冶清追著只剩殘影的司澄,好像回到了那段路,長到她總也走不完,長到她追也追不上司澄。
她追不上司澄了,真的追不上他了。
“司澄,我討厭你!我就是討厭你,所以我才不要忘記你!”冶清停了下來,看著朦朧一點的司澄,“我要永遠記得你,你慢慢后悔去吧!”
抓住血一樣紅的玫瑰花,冶清頭也不回地走出墓園。
無人的墓園,只有風的聲音。
是誰輕輕嘆息?
冶清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握著手機睡著了。
手機屏幕還亮著,嬌艷的玫瑰下,是刺目的日期。
“2月14日,情人節(jié)?”頭隱隱地作疼起來。
“是嗎,又到了情人節(jié)啊!币鼻灏粗^,想不明白自己心里怎的悶悶的,像是忘了誰。
紅得就像血一樣的玫瑰靜靜地插在玻璃瓶里。
“撿來的這枝玫瑰竟然還開得這樣艷,真好看!
趴在桌前,冶清抬眼,望那湛藍的天,“不過情人節(jié)也與我無關(guā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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