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認識我，可我已經(jīng)認識他很久。

　　男友說，他們一家都欠那個人的，是他們害的他在兒時失去雙親。這一輩子，如果那個人想要報復，他們也認了，否則始終良心難安。

　　男友一家信佛，相信自己種下的業(yè)因須得早日得果，方能解脫。是了，佛法中說，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huán)不失�？晌也恍欧�，我只相信今生今世，只想保護我身邊的人。所以，我千方百計地從男友口中打聽到了他的名字和年齡，在這座小城中尋到了他的消息。

　　他還是個法學院大三的學生，每天傍晚的時候會去城南的一家名叫“Memory”的西餐廳里打工。餐廳的老板娘提到他的時候，直夸他是個勤奮禮貌的小伙子。而我只是在想，勤奮禮貌的他，會不會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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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小城一到五月就陰雨不停。這天下班后，我?guī)е话驳男那椋瑥某潜弊嚨匠悄希崎_了那家西餐廳的門。

　　眼光逡巡過整個堂面，大概有三四個年紀相仿的青年。我不動聲色的走到角落里的卡座，剛放下手包，就有個面帶笑容的青年走了過來，遞給我一個menu。我看到他胸前的名牌，Dick，應該不是他。心不在焉的點了兩道菜，Dick就笑嘻嘻的走了。我繼續(xù)打量著餐廳里剩下的人，心中不斷揣測，到底是哪一個？

　　做打掃清潔工作的是Leo,收費的是Stephen，端盤子送茶水的是——Yanxing？我眼神一亮，就是他！焱星，Yanxing……連英文名都不會起，真是土。我暗自腹誹著，看著他把一杯Martini擺在我身前。他看上去瘦瘦高高的，皮膚略黑，半長的頭發(fā)，眼睛看上去很平靜。

　　“請慢用，女士�！彼麥睾偷匦α诵�，轉(zhuǎn)身準備走。

　　“等一下！”我連忙叫住他，用手碰了碰杯子，“這酒不夠冰�！�

　　他愣了一瞬，也伸手碰了碰杯子，又瞟了我一眼。我與他四目相對，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疑惑。但也僅僅是一瞬間，他又低下眼睛，重新端起酒杯，離去前說道：“請稍等，女士，我為您加冰�！�

　　從那往后的好幾個月，我隔三差五就會穿過半個城市去Memory坐坐，觀察著焱星的一舉一動，并且時不時對他的工作挑毛揀刺，來探查他的底線。比如，我會將他端來的酒水弄灑，杯子摔碎，并將責任推到他的身上；會將他端來的烤牛排上的油抹到自己袖子上，并理直氣壯地埋怨他不小心；更會子虛烏有地向他的老板娘告發(fā)他對我的召喚視若無睹，并對我態(tài)度惡劣……如此種種，最初我還能看到他眼中的氣憤和疑惑，漸漸地卻成了不動聲色的默然，到最后他看我的眼神簡直成了包容。這讓我不禁心虛。

　　終于，在我無理取鬧了四個月之后，有一天他站在西餐廳門口攔住了我，“談談？”

　　我們面對面坐了下來。我以為他終于要爆發(fā)，質(zhì)問我為何一直找他麻煩。如果他那樣問，我該如何回答？是毫不講理地說一句我樂意我看你不爽，還是假惺惺地說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和他交個朋友？總不能實實在在地告訴他說，是來測探他的為人，看他會不會對我男友一家打擊報復吧？

　　我一直忐忑不安如坐針氈還要強作鎮(zhèn)定，而他咬著嘴唇也一聲不吭地盯著我。沒過多久，我額頭上就出了層冷汗。他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輕輕叩了一下桌面，從桌角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我，說：“你出汗了�！�

　　我有種被看透的窘迫，匆匆接過來，貼在額頭上擦了擦汗，順帶朝他翻了個白眼。他輕輕一笑，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好的�！蔽也患偎妓鞯鼗卮�，如果壞消息是他知道我是誰或者他一定會報仇之類的，那么至少先聽好消息可以讓我的心臟有點可以承受壞事的鋪墊。

　　“好消息是，我被Memory開除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受你的氣還得忍氣吞聲，而你也終于得償所愿地讓我沒了工作，皆大歡喜，是不是？”

　　我發(fā)誓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嘴角眼中都是冰冷的笑意，卻讓我后背發(fā)涼。我想辯解，“我沒想讓你丟了工作……”然而話一出口就覺得心虛地不行，只能不甘不愿地就此打住。

　　“可你就是讓我丟了工作。”他一針見血地刺中我的良心，“我父母早逝，學費生活費都要自己賺，”他盯著我輕聲說道，“你讓我沒了經(jīng)濟來源，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他的話很輕，可是卻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心里輕輕疼了一下，心煩意亂地攢著手里的紙巾，聽他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我猛地抬起頭來，一瞬間臉色慘白，他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來找他的目的嗎？那他會怎么做？他會給我個答案嗎？

　　“你想啊，如果我也去你的工作單位鬧一鬧，哦不，時不時打個投訴電話就好……你覺得怎么樣？又或者……你喜歡其他的方式？”他輕描淡寫地問道。

　　我無言以對，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在我以為全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動的時候，他突然笑了，“別擔心，我逗你呢，我可沒那個時間。好啦，說壞消息咯�！�

　　“壞消息就是，我快要大四了，要準備復習考研和畢業(yè)論文，怕是沒有時間再找工作了，你也就沒可能繼續(xù)從我這兒找樂子了，這真讓人難過。”

　　“我可以幫你�！蔽�?guī)缀趺摽诙�。是啊，我可以幫他，�?jīng)濟上、學業(yè)上，只要還能和他接觸，就總有機會打探他對于復仇的想法，否則……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點頭很嚴肅地說：“我也覺得你可以幫我，不過接受你的幫助讓我更加難過了。哦對了，話先說在前面，千萬不要指望我報答你，因為我不認為這是恩德�！�

　　我點頭，認可了他的話。既然我男友一家欠他的，我?guī)退麄冞�，也沒什么不對。

　　接下來的四五個月，迎來了小城里最寒冷的冬季。我利用下班后的時間去學校為他輔導英語和專業(yè)，休息的時候我們就明槍暗箭地隨便聊兩句。他的話不多，情緒的起伏也不大，待人處事總是不溫不火。他雖然不像他的外表看上去那么冷若冰霜，卻總是不知不覺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習慣獨來獨往，校園里沒什么親密的朋友，好像總是防備著他人，這讓我覺得心生憐憫。

　　有一天傍晚，我剛走進他自習的教室，正巧碰到他的同學沖進來找他理論。那青年看上去滿臉火氣，將桌子拍地轟轟作響，高聲質(zhì)問道：“焱星，你為什么不肯參加十二月的生日會？”

　　“我不過生日�！彼^也沒抬，平靜地回答。

　　“為什么不過生日？”臉氣得通紅的青年仍舊大聲嚷嚷著，“同學們?yōu)槟阗I了蛋糕，布置了教室，準備了禮物，你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不肯出席？”

　　“我不過生日�！膘托侨耘f沒有抬頭，但是卻停下了手中的筆。

　　“你！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活該你沒人搭理！”青年憤憤地踹了一腳身邊的椅子，不甘心地準備沖上去，“你今天不去也得去，跟我走。”

　　我急忙一把拉住青年的胳膊，焱星抬起頭來看到我，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恢復一副冷冰冰地樣子，說：“我不去。”

　　青年一把甩開我的手，怒目相向：“你是誰？”

　　“對不起，他今天真的有急事，不能出席你們生日聚會，實在抱歉�！蔽页嗄昵敢獾卣f道，又朝焱星眼神示意了一下：“快跟我走吧，來不及了�！�

　　焱星知道我在幫他解圍，合上書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我伸手拉過他，又朝青年點了點頭，在他迷茫的眼神中和焱星快步離開教室。

　　幾分鐘后，我們坐在了足球場的看臺上。天色逐漸暗了，空空曠曠的場地上只剩下零星幾個學生在練球。他目光空空的，問我：“你也覺得我應該去生日會嗎？”

　　當然不。我早就從男友的口中知道，12月19號是他父母的忌日。可我一直不知道的是，這一天竟然也是他的生日。沒有人幫他慶祝生日，從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會是。甚至，他也許根本不愿意想起自己的生日。

　　“不。”我搖頭否認。他疑惑的看向我，用目光詢問原因，而我卻無法回答。半晌，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謝謝你�！�

　　他竟然跟我說謝謝。我心里又輕輕疼了一下。

　　也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們之間的話多了起來，不再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兒，他會跟我講很多有的沒的，而我也會在他不忙的時候帶他出去吃大餐改善生活，我們似乎成了朋友，又似乎沒有。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他是不會報答我的。而我都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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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份他考完研，時間突然變得充裕起來，于是他找了一份律師事務所的實習，業(yè)余時間就用來琢磨畢業(yè)論文。周末的時候，我們時常在咖啡廳里一坐一整天，有時只是各自看書，有時會聊聊最近看的電影和新聞。時間就這樣過得飛快，我偶爾想起最初見到他的忐忑和不安，就覺得恍如隔世。他會復仇嗎？這句話我始終問不出口，只能任由它成為我的心結(jié)。

　　四月份的時候，他終于拿到了復旦大學法律專業(yè)碩博連讀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天他高興極了，笑得像個孩子。我從未見過他那樣快樂的笑容，一時竟無法移開目光。本該如此啊，年輕的生命和精神就該擁有飽滿的笑容和姿態(tài)，多么希望他能時常展露這樣的笑容。把以前欠下的，都慢慢補回來。

　　“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敢跟我去嗎？”他突然嚴肅地問我。

　　我的心跳停了一下，卻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緊張，卻又充滿期待。這一瞬間我想起我的男友，那么和善的一個人，事事都會為他人著想，卻總是遺忘了自己。他為著別人，我為著他。是了，我都是為了他，才會認識和了解焱星，才會……

　　焱星又笑了，燦爛的讓陽光都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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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時節(jié)，小城正是春暖花開適合出游的好時候。我們乘了四個小時火車，到達臨近海邊的J市。焱星說，這是他父親出生的城市。

　　我們來到一座很高很陡的山壁前。山坡距離地面大約有60度角，百來米高。山坡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只有中間兩三米寬的一道從上到下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碎石頭。焱星把我的背包塞進他自己的背包里，朝我笑道：“這樣你就不用負重了。你跟著我，我們爬上去。我踩哪里，你就踩哪里，別害怕，別往下看。你要一直跟我說話，不然我會擔心�！蔽尹c點頭，再看一眼百來米高的山壁——心中不是不怕，但是焱星的話讓我鎮(zhèn)定了不少。

　　攀巖是項體力活，也考驗人的意志。我許多次都覺得自己已經(jīng)邁不開步子了，但看著焱星在前面緩慢但堅定地攀爬著，我又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放棄。雖說如此，我還是一路嗷嗷叫著，喊渴喊累地發(fā)脾氣。有一瞬間實在爬不動了，就半趴在地上往下瞅了一眼，這一眼幾乎讓我嚇沒了半條命——我們這個高度，想要打退堂鼓下山去是絕對不可能了，而距離爬到山頂卻仍有不短的距離。這一刻我有種被逼上梁山的憤怒，抓起一把小石子就往焱星身上扔去，然后又被掉下來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焱星被我的動靜驚到，回頭關(guān)切的望向我：“怎么了？”

　　我委屈地搖搖頭，心里一口火氣再也撒不出來。

　　半個多小時后，我們終于攀上了山頂，那一瞬我?guī)缀躞@呆了——眼前的景象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波瀾壯闊的大海在我面前氣勢磅礴地鋪開，我們所在的山壁呈現(xiàn)巨大的月牙形，四周都是原生態(tài)的崇山峻嶺，而一波高過一波的海浪猛烈地撞擊著我們身下的山崖，巨大的浪花騰空墊起一道絢麗的彩虹，橫在我們正前方。

　　我虛脫地趴在草地上，貪婪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這場面讓我驚艷，更讓我震撼。我感覺整個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象奪去了，真希望時間就停駐在這一刻，這樣我就可以不吃不喝在這里待上一生一世。

　　焱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戲謔道：“看呆了？”

　　我懶得理他，繼續(x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海浪拍打山崖，耳中似乎傳來遙遠的歌聲：

　　“誰在懸崖沏一壺茶
　　溫熱前世的牽掛
　　而我在調(diào)整千年的時差
　　愛恨全喝下

　　歲月在巖石上敲打
　　我又留長了頭發(fā)
　　耐心等待海岸線的變化
　　大雨就要下
　　風狠狠的刮
　　誰 在害怕……”

　　焱星突然側(cè)身貼過來，將濕熱的嘴唇貼上我的。一觸即分，而我還是木愣愣地看著前方，似乎眼睛再也不會轉(zhuǎn)動了，腦海中都是那句歌詞——誰在害怕？

　　“我愛你，此時此刻。永遠。”焱星輕輕地說。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嘴邊濕熱的觸感還在，心中卻不斷盤桓著巨大的問號，卻不知從何問起。

　　“我知道你是誰�！彼p嘆了一聲說道，“我也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边@兩句話讓我的心臟狠狠地疼起來�！拔液捱^他們，也恨過你。我的確想過要復仇，但苦于一直沒有機會�！�

　　我窒息似地回過神來，側(cè)頭緊盯著他：“你果然還是不能放過他們。”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然而已經(jīng)收不回來。

　　他苦笑著反問：“果然？原來你一直這樣看我。”不待我解釋，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也打聽過他們一家人，不，應該說是時刻留意著他們的舉動。很諷刺的是，他們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十惡不赦的壞人……為什么不是呢……這讓我無法坦然地去報復�！彼粗煌麩o際的大海，喃喃地說道�！翱扇绻也粓髲�，我受到的傷害又要從哪里得到補償？”他又看向我，眼神中盡是迷茫。

　　我心里酸酸澀澀的，禁不住伸手撫摸他的頭發(fā)。他抓住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每次不開心我爸爸就會帶我來這里。他說這里是忘憂涯，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的憂愁和煩惱�？墒亲詮奈覀儼崛市，我就再也沒回來過……我不愿意回來這里，因為沒有了爸爸。這是我們的秘密，來到這里使我難過。”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的眼睛，真誠地說，“從現(xiàn)在開始，這里也是我們的秘密�！�

　　我看著他眼瞳中自己的倒影，仿佛我的靈魂就棲息在那里，如此安詳而滿足。

　　“留在我身邊好嗎？我可以不去報復，你才是最好的補償。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所做的都是應該的，我是不會報答你的。永遠都不會。”他親吻我的頭發(fā)，我的眼睛，我默默地留下淚來——我不需要他的報答，因為，我原來早已愛上他……

　　人生這么多選擇，我偏偏遇上他。我為了另一個男人去認識了解他，卻因為他而負了另一個男人。

　　多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這樣我就不用面對以后，不用背負愧疚，就可以這樣沉溺在濤聲和他的懷抱里，做一生一世的美夢。

　　“我不強迫你現(xiàn)在給我答案，我等你�！彼p輕地說，又補上一句，“不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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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知道太久是多久，那我一定會立刻告訴他，是的我愿意，我愿意留在他身邊陪伴他，愿意看他開心的笑容，愿意和他一起度過每一個清晨和日暮……如果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

　　人生如戲，世事難料�；爻讨形覀冇錾仙襟w滑坡，火車脫軌，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在轟然的爆炸聲中看見他伸手護在了我的身上……

　　醒來已經(jīng)是一周后，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得到了精心的護理。我焦急地詢問身邊的人，有沒有看到他，得到的回答是，我所在的車廂只有三名幸存者，其中沒有一個叫焱星的人。而其余遇難者的尸體，要么已被認領，要么已被火化。

　　我心中悲痛至極，卻一滴淚也沒有。佛法中說，大悲無淚，我終于深得體會。

　　新聞上說，101死，342人傷。我不相信他在那101人之中，可是自那一天起，他就音訊全無。學校、律師事務所、西餐廳，哪里都尋不到他的消息。

　　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渾渾噩噩地過了好些日子，九月入學季，我去復旦大學尋他，他沒有出現(xiàn)。

　　我和男友最終還是分手了，五年的愛情長跑，最終抵不過一條人命。男友沒有責怪我，只是嘆了一口氣，包含了他的全部情緒。

　　不久之后，我開始試著接觸佛法，否則不知還能從哪里得到解脫。佛經(jīng)中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笨墒�，我怎么能為了擺脫盤繞在心上的憂傷和害怕而去停止愛他？每日每夜，每分每秒，對他的思念就像我的呼吸一樣不能停止。佛經(jīng)中又說，“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笨墒�，那些我們相處的時光哪里是虛幻呢？如果那晚在學校足球場上的釋然是虛幻，忘憂島上唇齒相依的觸感也是虛幻，那么，什么才是真實呢？

　　佛祖亦無法給我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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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小城漸漸涼了下來。我開始習慣在業(yè)余時間去他的學校，坐在他過去自習的座位上，一遍又一遍地聽那首《千年之戀》——

　　“……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
　　你卻錯過我的年華
　　錯過我新長的枝丫
　　和我的白發(fā)
　　蝴蝶依舊狂戀著花
　　錯過我轉(zhuǎn)世的臉頰
　　你還愛我嗎
　　我等你一句話……”

　　我等他一句話，也欠他一句話。他不想要我的答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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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他離開我已經(jīng)半年。我再一次踏上了去J市的列車，獨自一人在日落時分攀上了忘憂涯。鋪陳在眼前的景色仍舊美得觸目驚心。天邊殘陽如血，抹紅了汪洋大海。腦海中突然響起他的聲音：“我是不會報答你的……”心中驀然泛起一陣強烈的酸楚，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洶涌而下。我獨自一人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再也止不住。

　　“……
　　一生行走望斷天崖
　　最遠不過是晚霞
　　而你今生又在哪戶人家
　　欲語淚先下
　　沙灘上消失的浪花
　　讓我慢慢想起家
　　曾經(jīng)許下的永遠又在哪
　　總是放不下……”

　　這歌聲，分明是一曲訣別。

　　后記：在我的夢里，焱星并沒有死。我后來遇見了他，大火燒毀了他的半邊臉，他躲著不愿見我。可是我還是看見了他，我仍然愛他。我們沒有在一起，因為，就在我們久別重逢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的那一瞬間，夢，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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