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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既愛一個人
又想拋開他,二者竟是一回事。
這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閃電像銀蛇一樣鉆出云層,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熄滅。濕氣透過葦草的簾子滲進山洞。Miranda知道,不遠的海面上,一定是巨浪滔天。她被一種莫名的恐懼驚醒。
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種沉重的愁緒襲上心頭。有什么可煩愁呢?她心想。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荒島,回到父親Prospero的封地米蘭,然后她會和英俊善良的那不勒斯王子Ferdinand結(jié)婚。流亡了這么多年以后,榮華富貴馬上就要回來了。我的心為何如此陰郁?懷疑像一層迷霧,讓她窒息。不對勁。這場暴風雨有什么地方不對。她光著腳走到山洞口,掀開簾子向外望去。
冷風和雨水撲到她臉上。不遠處的樹林籠罩在陰影里,樹瘋狂地晃動著,像是要從地里跳出來滿地亂走。天空是深藍色,鉛灰的云緩慢地移動,銀色的閃電像火花一樣閃耀又熄滅?諝庵谐錆M青草的氣味和泥土沉重甘甜的味道。這一切是如此正常,卻又有一點不自然。Miranda抹了抹眼睛。她看見樹枝在向不同的方向招搖。難道風不再是直的?這場暴風雨不自然,就像擊碎Ferdinand的船,把他沖到島上的那場暴風雨一樣,仿佛是某個人在宣泄著他的憤怒。難道是阿爾及爾的Sycorax回來了?不可能。那是她知道的僅有的巫師。如此狂暴,如此悲傷,沒有人類可以駕馭這樣的力量。
樹林里有模糊的淡白的微光。我要知道這是為什么?是誰曾經(jīng)玩弄過Ferdinand的性命?她下意識地走了出去。踩著濕軟的爛泥,她徑直闖進了陰暗的樹林。那片光越來越明顯了。她聽到了歌聲和豎琴的聲音。誰瘋了在大雨中唱歌?Ferdinand說過她在意識模糊中聽到一個聲音唱著他父親的死亡。
美麗的天籟般的聲音,殘忍的歌。
Full fathom five thy father lies;
Of his bones are coral made;
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 his eyes;
Nothing of him that doth fade
But cloth suffer a sea change
Into something rich and strange
Sea nymphs hourly ring his bell
Burden. Ding-dong
Hark! Now I hear them-ding-dong bell.
那些珍珠是他的眼睛,海寧芙的喪鐘,Miranda想。一群瘋狂的寧芙?他們是感情淡漠的謀殺犯。當她走近的時候,白光消失了。一片黑暗。也不再有歌聲,只有狂怒的雨點敲打著樹葉。
剛才那飄渺的歌聲是什么?它說的是一位勇敢的領主沉入噴泉水底的故事,和陰影與火焰同歸于盡的故事,倒塌的白塔和開滿金花的墳墓。這是何代的歷史為何她從不知道?為什么她如此肯定是真的?
Miranda僵在了那里!皩Σ黄,”她小心翼翼地說,“可是你到底是誰?”沒有反應。她用西班牙語、法語又分別問了一遍。
“女士,用你的心說話。不要用耳而用意志去聽。這樣你才能聽到我。拉丁也好,西班牙語也好,我都明白。你喜歡用什么語言請便。”這個聲音輕得像嘆氣。
好吧我試試。Miranda閉上眼集中注意力。雨停了,她的頭發(fā)依然滴著水。這么大的雨,竟然在一瞬間止住了。也許那個“它”真的想談談。一個意念像白鳥一樣盤旋,不緊不慢地畫著圈,像個詭異的幽靈。然后白鳥停了下來。柔軟的羽毛愛撫著她的靈魂。精靈和她的意志合為了一體,卻不像一個入侵者,而是個順道來訪的朋友。這真的是那個暴躁冷漠的生靈嗎?她在風暴中感受到的憤怒和無情幾乎令她害怕。說點什么吧,Miranda想。
你為什么半夜到這兒來,美麗的女士?
我只是想制造這場風暴的任性的家伙是誰。
我的名字是Ariel。
為什么半夜在雨中唱歌?
一些傷心的往事罷了。那首歌說的是我的祖父居住過的城市,很久以前就毀于戰(zhàn)火。
這場大雨是你控制的?
我心情不好,你知道。
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沒聽說過你的存在。那么把Ferdinand和他的父親的船沉入海中的那次呢?
你父親讓我掀翻他們的船。
我父親?Miranda皺了皺眉。他說過他要報復流放他的那不勒斯王。狡猾的術士。而且他從沒告訴我他是個巫師。而且我一直不知道Ariel的存在。
他不想讓你知道。
他不信任我。Miranda幾乎是開始生氣了。他有多少秘密?會不會我的過去的記憶都是虛幻,而父親扭曲了一切。我的生活都被扭曲了,被欺騙了,被控制了。給困住了。
親愛的Miranda,你一直在拷問我。她不知道,Ariel心想,Prospero用魔法讓她愛上Ferdinand。完美的計劃,他再也不用擔心被流放了。權利,地位,財富,這些所有用女兒的愛情來交換真是再上算不過了。那個愚蠢的人類,甚至不讓她有機會愛我。
Ariel,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
當然。從你滿地亂爬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那時你父親把我從Sycorax的囚禁中解救出來。(是的,我擺脫了阿爾及爾的老女巫,又變成了一個該死的人類的仆從。)
滿地亂爬的時候?那么根本沒有什么米蘭的郡主?噢,我父親連這點都騙了我。Miranda悶悶地想。Ariel,你多大了?
我比你大兩百多倍••••••怎樣?
人類看不見你嗎?
不。很久以前我有一個□□,但它早已消逝。唔,對我們種族來說,靈魂的力量越強,□□就會漸漸被忽略最后被精神完全控制而消失。
真遺憾。∫恢痹诨膷u上的朋友卻不能見面。
向上看,Miranda。
Miranda抬起頭,驚訝得瞪大了眼睛。Ariel悠閑地坐在一根山毛櫸的樹枝上。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精致的面容像畫出來的一樣,藍綠色的眼睛像翡翠。一陣風吹起他銀白色的披散的長發(fā),露出一對尖尖的耳朵。他全身籠罩在淡白的微光中。不明亮也不刺眼,像是黎明寒冷的霧氣或是黃昏云層中的余暉。
真漂亮。
這是幻象,不過我以前確實長這樣。準確地說,一千年前就是這樣。
你保存了那個映像?
是的。那天我就這樣坐在樹枝上?鞓返臎]有人類打擾的生活,值得紀念,不是嗎?
你恨人類?
Miranda,我并不討厭你。(你父親連你也騙了。)
真遺憾,剛認識你,我就要離開這個島了。
有這樣一個愉快的晚上就很好了。我巴不得跟這個沒有自由的島告別呢。
你也要走?
和你一樣,回家。
這里不是你的家?
不是。哦,我怎么能呆在到處是人的地方呢。我們的家在西方。
那是怎樣的地方?
我真希望你也能見到。淡紫色的群山,一望無際的森林。白石的宮殿,巨大的光滑的石柱,造型優(yōu)雅的露臺,鋪滿鮮花的竹橋,屋頂懸下的嫩綠的彎曲的常青藤,潔無纖塵的墻壁,墻上裝飾著寶石鑲嵌的月亮和星星的圖案。晶瑩剔透的流泉,點綴著藍菖蒲和淡綠的燈心草,在夜晚閃著迷一樣的淡白的微光。溫暖的春天從不離開,死神從不降臨。紅的花像黎明云層中的太陽,像海中的珊瑚和鴿子的腳一樣紅;白的花像云霧山的積雪一樣白,有著星月般的光澤。星空下的草地閃著淡白的銀光?諝馐撬话闳岷偷乃{色。在伊阿倫迪爾黃昏之星的光芒下,豎琴發(fā)出美妙的天籟般的聲音,白衣的少女赤著腳在草地上起舞,純凈的金發(fā)間像散落著無數(shù)的星星••••••人類的足跡從未到達,永生與不朽的土地!
你很愛那個地方。
是的,雖然過去了很多年,我的記憶依然很清晰。我想回去。可一直沒能走。(如果不是 為那個老巫師賣命干活的話。)
明天出發(fā)的時候,和我一起走?
一言為定。你困了?我給你講個故事?我知道很多的故事。
說吧。我很樂意聽。
這個故事說的是anar和ithil 還沒有出現(xiàn)的時候••••••
Anar and ithil?
太陽和月亮,arien和tilion.我的名字Ariel就是從太陽神的名字arien來的。太陽神,恩,一般認為是一位金發(fā)的少女。恩,一個美女——
花癡!好啦,這個故事是你爺爺告訴你的?
我從一位吟游詩人那里聽到。黑發(fā)的王子。帶著他的豎琴,他曾走遍所有的海岸。••••••
Prospero和Ferdinand在黎明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了淚流滿面的Miranda。
“怎么了?”Prospero問。
“沒什么。舍不得離開這里,所以到處看看!盡iranda順口說,同時驚訝說謊竟然這么容易。是那個故事,她心想,簡直是一個種族的悲劇。
當船離開岸邊的時候,她感到一綹柔軟的頭發(fā)滑過她的臉頰,帶著林草的香氣和露水的芬芳。Miranda笑了!罢媸翘昧恕R宦讽橈L。Ariel。”她聽到風聲從四面八方而來。她知道那是他的族人。這些幽靈徘徊了一陣,很快散去了。
Prospero聽到自己的女兒對著空氣喊出自己以前認識的精靈的名字,嚇得差點跳起來!澳阍谡f什么?”他問。
“Ariel。這名字你自己經(jīng)常提到。現(xiàn)在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我以前一個仆人的名字!
“仆人?你為什么認為自己高他一等?他的種族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生活了兩萬多年,美麗,智慧,強大,熱愛與尊重一切的生命,無欲無求。”
“高等?他們是沒有進取心感情淡漠的生靈,甚至連個可見的□□都沒有。強大?那怎么會被Sycorax鎖在一棵樹里?”
“他可以殺了Sycorax.可是他沒有。他冷淡,但絕不殘忍。哦,我真覺得他應該砍了你,你竟當我是個傻瓜,什么都不告訴我。而我也確實像個傻瓜一樣任你設計我的生活。”
“他迷惑你了,Miranda。他們都漂亮得像媚娃(一種類似中國傳說中狐貍精的東西)!
“我很清醒?磥砬逍训娜松⒍ㄊ菦]有幸福的。我可以裝聾作啞,可我不保證我永遠像個小傻瓜一樣維護你的秘密,巫師!
Prospero絕望地想:我就是知道會這樣才不讓你見到他。該死的,以前就那么會惹麻煩,臨走前還擺了我一道。
那不勒斯的王妃站在黎明的花園里。一襲白色的長袍像月光一樣襯托著她蒼白的肌膚。這位美麗的女士正把一些橙色的花朵編進自己的發(fā)辮。
Ferdinand走到她身邊:“親愛的Miranda,你在想什么呢?”
以前也有一個人管她叫“親愛的Miranda”,她想。他應該早回到家了吧,那永生與不朽的土地。他在干什么呢?
Miranda抓住Ferdinand的手指向天空。
Earendil 黃昏之星低低地掛在空中,像一只琥珀色的眼睛。
“怎么了?你一直在看著金星?”Ferdinand莫名其妙。
Miranda默默地想。魔法失效了。我不愛他。我不適合這個華麗而又死氣沉沉的鬼地方。我恨這個華麗而又死氣沉沉的王子。我應該呆在島上,就像Sycorax的猴子Carliban那樣。
“金星?我的一個老朋友曾經(jīng)說過,那是一顆染血的寶石!
從前在什么地方一下子
把他解放出來,就像一下子從少年
變成大人,再也不受任何照顧。
那可是他心甘情愿的,看哪:從此他
把人伺候,每次事畢就琢磨他的自由。
于是一半專橫跋扈,一半含羞帶愧,
向他聲稱,為了這又為了那,
還得繼續(xù)使喚他,哎,還得說清楚,
曾經(jīng)幫助過他。盡管這樣,本人覺得,
向他保留的一切已經(jīng)化為泡影。
令人愉快甚至幾乎誘人:
是把他放掉,以便那時不再施用法術,
像別人一樣屈從命運,
并知道他的輕松的友誼
現(xiàn)已無拘無束,再無義務可言,
在這一息的空間作為剩余
不假思索地忙碌于元素之中。
今后仰人鼻息,再也不能
讓麻木的嘴巴發(fā)出
使他飛奔前來的召喚。雖然衰老無力,
可憐仍然把他呼吸著,恰如飄溢得
不可捉摸的香氣,正是這種香氣補足了
窈窈冥冥。想到自己應當
這樣示意,這樣輕松地習慣于
如此廣大的交游,便不禁微笑起來。
也許還會哭泣,如果想到既愛一個人
又想拋開他,二者竟是一回事。
——里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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