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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挽天下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經(jīng)過一番群雄追逐,北州以其絕對的優(yōu)勢坐擁首位,若說唯一的威脅,不過是實力第二的南州,南州王爺為人敦厚喜和,做著臣子的本分,故而當(dāng)今,便是眾人皆向往的太平盛世。在這繁華盛世里,我如此身份需要做的,便是享受一切的富貴榮耀。
我是北州的郡主江芷綰,封號傾陽,年十四,我們江家是權(quán)傾朝野的皇親國戚,我的姑姑是當(dāng)今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后,我的國舅父親是當(dāng)朝的一品丞相,嫡親的兄長江宥年及弱冠便已是手握兵權(quán),成就一代英名。有他們在,我這個郡主只要在寵愛中長大便可。
我像往常一樣來給姑姑請安,姑姑雖然在外人面前擺著皇后的威嚴(yán),但是我只知道,她是一個慈愛的姑姑,是會叫宮中御廚給我做各式各樣的點心,會帶我去御花園賞花論景,更會考察我的琴棋書畫,精心地指點,所以,我如今令人滿意的才藝少不了姑姑的功勞!不出意料的,姑姑的長子,當(dāng)今的太子殿下送我出宮,我知道那是姑姑特地的安排,姑姑對我有多厚愛,就有多希望我成為太子妃!可我是不會愿意的,我很堅定,因為在我心中,有那么一個溫暖如春的少年,于我啊世上無雙。
“阿芷,何必一直稱我太子殿下,我到底要說多少次,你才肯改口喚我一聲太子哥哥呀”
太子說這話時,又靠近了我兩步,我下意識又遠(yuǎn)離兩步,恭謹(jǐn)?shù)鼗貞?yīng)道:“殿下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身份尊貴,阿芷不敢僭越!
我以余角瞥到太子不悅的神色,知他又要嘮叨良久,加快了步伐,希望快些達(dá)到宮門。
“那為何阿芷一口一個’子昱哥哥’叫那個懦夫?”提到子昱,我神色微怔,我從來都不愿旁人侮辱他。
“子昱哥哥不是懦夫,太子殿下休得胡說”
“阿芷,你還不信嗎?一個任人宰割的質(zhì)子,如今東州盡數(shù)都滅了,他如今也只能躲在這北州境內(nèi)哭一哭吧!”
東州!盡滅!
東州王是子昱哥哥母親的母族,子昱哥哥的母親是東州公主,后來嫁給南州王,成為王妃,東州,那可是子昱哥哥的半個家國。”敝莼实,也就是我的皇姑父為了統(tǒng)攝天下防止反亂,故而讓南州王將子昱哥哥作為質(zhì)子放在北州京城內(nèi)養(yǎng)著,子昱哥哥文韜武略,才冠絕倫,甚至比過北州的任何一個皇子,但子昱哥哥卻隱去鋒芒,佯裝平庸,如此委曲求全,忍辱負(fù)重,卻換不回那個高高在上天子的信任嗎?東州一向安分守己,究竟是卻有反意,還是簡單的一個由頭?我管不得,提著裙子奔向?qū)m門,匆匆趕往世子府。
子昱不在,我等在他書房外面的涼亭里,時值盛夏,我看著滿池?zé)o窮碧的接天蓮葉,一朵朵紅蓮正肆意地盛開著,不勝美艷……回憶起當(dāng)年追問他
“子昱哥哥,我把你這滿池都種上荷花好不好,等花開了,我們就泛舟湖上,‘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子昱莞爾一笑應(yīng)到:“好啊,到那時,阿芷便是個采蓮女,‘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子昱,是我一想起便覺世間萬物皆美好的人。
子昱五年前剛剛作為質(zhì)子來到京城,由姑姑負(fù)責(zé)安頓,可那時候又趕上太子的冊封禮忙亂之時,姑姑便把事務(wù)交由我母親丞相夫人,母親只好將他先帶回府中。
我清楚得記得五年前那天,早春時節(jié),清晨的風(fēng)里還夾著凜冽得寒氣,院里紅梅已是落花殘留,十四歲的子昱,長身玉立,于梅樹下,風(fēng)掠起他烏黑的發(fā)輕撫著他精致的眉眼,紅梅嬌俏地拂過他的白衣又悠揚落地,他就這樣扶手站著,見我,溫潤一笑,如若畫中謫仙人,有無數(shù)人盛贊我一副好的容顏盡收清麗與明艷,可那一刻,我只想盛贊眼前的少年,我從未見過有人這樣巧妙揉合了孤傲和謙和,倜儻與穩(wěn)重同在,溫雅與淡漠并存……好一個風(fēng)骨自成,好一個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
子昱暫居丞相府的日子,我?guī)缀跆焯炫c他在一起,剛來北州的子昱,一副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心底是那么孤高冷傲,對任何人都不冷不淡,每天所做最的事情,便是在孤僻的院子里凌厲地修習(xí)劍術(shù)。可我不同,子昱不說話,我便講好多好多我經(jīng)歷的故事,子昱茶飯不思,我便親手去做南州的菜式哄他吃,子昱夜不能寐,我就悄悄跑到他的屋子撥弄寧神的琴音……后來,子昱對我漸漸地親近,和我一起共研醫(yī)理,共讀兵書,開始告訴我他在南州的生活……除了他南州帶來的心腹,這份坦誠只屬于我一個人。子昱的世子府落成之后,與丞相府一街之隔,可他們不知道,在我和子昱的共同打造下,我的寢殿和子昱的書房其實只有一墻之隔,而這壁墻,還有一扇掩映在綠藤下的木門,所以,我有時明目張膽地去探望子昱,而更多的時候,我常常通過那扇門悄悄去會子昱。雖然父母親和姑姑常常訓(xùn)斥我不可與子昱交往過密,這,又怎么阻止得了我去見子昱?就是要讓人知,子昱雖是一個質(zhì)子,那也是尊貴傾陽郡主的至交,也是炙手可熱江氏一族的?停荒鼙蝗魏稳溯p視。
直到落日熔金,夕陽西下,映日荷花別樣紅,我都快在亭子里近乎睡著,子昱才回來,子昱向我走來,他并沒有著往常的白衣,而是一身玄衣,更顯氣宇軒昂,卓爾不群,一雙美目下悲傷之余更是難掩的疲倦,可那衣服黑色掩蓋下,我清楚地認(rèn)識到,那是血跡,我還沒來得及詢問,子昱便急切扶住我的雙肩,
“阿芷,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幫我照顧一個人?”
“好!”
沒有猶疑,因為眼前人是子昱,我,信得過。聽見我堅定而清澈的回答,子昱再也支撐不住倦意,毫無防備的倒在我肩上。子昱身上還是那股熟悉的淡淡藥草香,今日更多了一絲血腥味,散發(fā)著悲涼、無奈!
那人,是子昱千辛萬苦救下來的,我難以想象這其中有多艱辛,便說明這個人在他心中有多重要,是了,子昱曾說,他母族有表哥表妹,那么這個女子,才是他真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人吧?一時間,我心中一股莫名的酸澀涌起,泛著莫名的敵意。我走進(jìn)我的寢殿,看著昨夜里送來的飯食絲毫未動,而她竟是一身白衣,不,一身孝服,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放肆,我大步走過去,看著眼前比我高大的女子,眉目中透著英氣,一看便不是嬌滴滴的普通女子,更為巾幗不讓須眉之感!我怒意不減,大步走過去,先是朝著外面?zhèn)髁松攀,又命人去取衣物,然后直直盯著她?br> “陸蕙姑娘,我知道,家國俱亡,你痛不欲生,可你的命,是子昱九死一生;貋淼,你族人中不知有多少希望活下來尚且沒有機會,那我與子昱在這里辛苦冒死護你無恙,是為了讓你自輕自賤,糟蹋這條無數(shù)人流血犧牲換下來的命嗎?”
一番說辭之后,我拂袖而去,縱使我不喜歡她,可那是子昱的族人,是子昱奮不顧身救回來的,我定會讓她無恙。
她成了我有名無實的婢女,在去探望子昱時,我都會帶著她,她和子昱談事時,我都會避讓,就算心里疑惑,也不會去偷聽或打聽,慶幸的是,子昱哥哥在她面前也不會掩蓋對我的特別,子昱會將我攬在懷里,認(rèn)真而耐心教我射箭、騎馬、劍術(shù)……我喜歡在子昱哥哥懷里,感受他近在咫尺溫?zé)岬臍庀,安穩(wěn)而有力的胸膛,身上淡淡的藥草清香……陸蕙在一旁地時候,經(jīng)常會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們,有時,我竟能感受出她眼里的羨慕,只是,我竟分辨不出,羨慕的是我,還是子昱?隨著一年的相處,我對陸蕙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敵意,我甚至把她當(dāng)成了姐妹閨蜜快樂地相處著。
皇姑父和姑姑坐在大殿之中,與父母親商量著我的及笄之禮,我親近姑姑,可對皇姑父,我心中總有說不出的隔閡,在他膝下承歡的時間也很少,如今他以姑父的身份,關(guān)心起我的及笄之禮,倒讓我有些暗暗吃驚。
“及笄之后便可談婚許嫁,芷綰可有中意之人了?”皇姑父看似的玩笑話卻透著一種冷意。
“芷綰想著及笄也才十五,想在父母膝下再……”。我一語未了,卻生生被打斷。
“哦,傳言你與南州世子往來密切,朕前些日子想將你賜婚于陸子昱,不料,他竟拒絕了,不過芷綰啊,天下男兒多的是,既然他不給面子,那朕定為你另尋良人!
此話一出,我看到所有人臉色皆沉,唯有姑父那喜怒無常的臉上還掛著冷峭的笑容,這些年來,姑父一直還是忌憚著南州王,而我的婚嫁,不僅僅是我傾陽郡主,而是我江氏一族文兵大權(quán)的交易,我知道,姑父斷然不會容許,一個質(zhì)子,擁有如此政治優(yōu)勢,所以我從未任性地請求過任何人,我知道,現(xiàn)在,我和子昱之間,山海難平,只是聽到子昱的拒絕,我心底還是一陣一陣地泛著苦澀,覺得這大殿如此沉悶!我本以為,我可以等,等到皇上不再忌憚南州王,等到子昱親口許我那個承諾,可是如今,皇上的意思,竟是絲毫不肯讓步。
后來他們都談?wù)摿耸裁,我不記得,我只知道回到我的寢殿,已是更深露重,走過回環(huán)的庭院,夜里寒涼滲入讓人覺得刺骨地冷,我躺在溫軟的大床上,回味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淡淡的藥草香味蔓延開來,讓我誤以為自己躺在了子昱的懷中,
我支起精神問身邊的嬤嬤:“這香,我記得寢殿從未用過?”
“是南州世子今日讓婢女陸蕙帶過來,說郡主及笄諸多事宜,此香可緩解勞累,寧神靜氣”。
我讓伺候的人都退下,一個人沉浸在這與子昱身上味道相似的熏香里。是了,熏香的味道便讓我誤會置身于子昱的懷中,那么,這么多年來,我是不是誤會了太多,想定得太早,其實子昱,從未說過他的良人是我,也從未有一句喜歡,或許,從頭到尾,多情總被無情誤……千般滋味郁結(jié)于心,我累得昏沉沉地睡去。一連幾日,及笄之禮已成,我都沒有去過世子府,我不敢去面對,不敢去拆穿,陸蕙私下去了多次,回來之后隱隱有話相對我說,卻又始終緘口不言。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整整十五天,我與子昱都沒有見面,而這段日子,陸蕙幾乎要把世子府的門檻都要踏破,打著傾陽郡主的旗號,卻只是子昱和陸蕙兩人的相見。醒也瀟瀟,醉也瀟瀟,子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怕君不知,更怕君知而當(dāng)不知!
當(dāng)我知道子昱的消息時,一瞬間的震驚與悲痛卻讓我更加冷靜,我求了母親,求了父親,我向他們一次次進(jìn)言留下子昱的命,我又進(jìn)宮去求姑姑,一向光鮮艷麗,雍容華貴的姑姑,今日第一次在我面前憔悴不堪,梨花帶雨。
姑姑愛撫地捧起我清雅明媚的臉龐,第一次泣不成聲地告訴我:“阿芷,我知道,你想保住陸子昱的命,皇上要的不是陸子昱的命,而是永無后患,若你肯,姑姑去求皇上,一道圣旨將你賜給太子,江家大權(quán)歸于太子,陸子昱再無依仗,皇上就不會忌憚,他就有生機”。
皇上不動聲色,由著自己的多疑,便以叛亂之名滅掉南州,南周覆滅,子昱也落入大牢,有人說子昱知情不報該當(dāng)處決,有人說子昱遠(yuǎn)在京城,分明毫不知情,可這些,都是皇姑父一念之間,若我成了太子妃,子昱便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好,江芷綰答應(yīng)皇后。”
哪怕再不舍,哪怕再難過,我都想讓子昱活著,只要我知道子昱安然活在世間,半年、一年、或是十年二十年能見上他一面,前路就不會那么難熬。
那一天,我卑躬屈膝,放下十幾年來尊貴的身段,求了好多好多的人,我的膝蓋跪出了血印,一雙眼睛布滿血絲,連身上的衣裙也滿是污漬,我才有進(jìn)入大牢探望子昱的機會,我從未進(jìn)過如此陰森恐怖的地獄,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人作嘔,夾雜著尸臭和皮肉腐爛的氣味,無數(shù)人鬼苦狼嚎,無數(shù)之手奮力向牢獄外掙扎,沒有艷陽,只有昏暗的燭光映照出一處處的血海尸河和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子昱的牢房位于角落,哭嚎聲逐漸遠(yuǎn)去,子昱坐在枯草上,背靠著黑漆的后墻,閉著雙眼,彷佛身上的骯臟并不能污染心靈的明澈,我催促著看管打開牢房,走到了子昱的面前,再也抑制不住,淚如珍珠斷線般地滴落,子昱身上皮開肉綻,血肉快要與囚衣連在一起,傷口深的地方,還滴著觸目驚心的鮮血,嘴角的血跡已干,深邃的眼里寫滿了絕望,蓬頭散發(fā),每一處的傷口,都像傷在我身上,割著我的心。子昱徐徐睜開眼睛,艱難地擠出一個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這般落魄不堪之際,子昱卻還保持著從容的風(fēng)骨,卻更加令我心疼。子昱一把將我攬入懷中,任由我們的淚如雨下。
“阿芷,我剛剛來北州的時候,我以為我一直會那么抗拒又迎合地假意活下去,可是你,那么不離不棄地陪著我,像暖陽一般解開我的郁結(jié);阿芷,那么金貴的傾陽郡主,卻從來不看低我一個質(zhì)子,唯有你,認(rèn)真地聽著南州的一事一物,關(guān)切著我過去的時光;阿芷,你什么都信我,一直將陸蕙照顧的妥妥貼貼;阿芷,這世間,再也沒有第二人,會如你一般信我、懂我、護我……愛我!
說到最后,子昱將我抱得更緊,似乎想要把我嵌入骨血之中。就算以后我們要天各一方,相思相望不相親,可此刻,我靠在子昱堅實溫暖的懷中那個,感受著他略加快速的心跳,聽他說這這天底下最動人的字句,也是真心的好歡喜好歡喜。
“阿芷,我們整整十五天沒見了,我知道,那天,你知曉了我拒婚的消息,可你知道嗎?若是皇上是真心實意想將你賜給我,我不知道會歡喜成什么樣子,可我知道那是他的試探,我不能接,可是皇帝和我父王還是出手了,我的家國,都碎了,我曾經(jīng)以為,那般的隱忍便可以換來各自的相安無事,可我父王,抹掉了最后那一抹溫情,不管不顧地想要這北州,阿芷,我只有你了……可是獄卒之前來告訴了我,你也要嫁給太子了,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為了保住我的命……”
子昱都懂,正如我懂他一般,原來南州王爺,根本就沒有管過子昱的安危,就這樣仍性地反叛,子昱,就這樣被兩州所拋棄!我任由子昱說著,說著這么多年來子昱那埋在心底的情愫。時間有限,我被獄卒撕扯著扔到了大牢之外,我清晰地聽走之前耳邊子昱的聲音:
阿芷,你放心,我會好好留著這條命,我不會一直都這么沒用的。
剛走沒多久,我聽到我?guī)淼膫幤勘凰さ梅鬯,夾著帶來的棉被被撕爛的聲音,還有一聲聲鞭子綻開皮肉的聲音,獄卒得意戲謔的狂笑,我想沖回去護著子昱,可身邊的嬤嬤卻死死拉住我。
“郡主,他是皇上不想留的人,誰都可以踩上一腳,你就算去理論,他們背后授意的是皇上,你護得了這次,可下次,下下次呢?”
我絕望地沖出大牢,對著天地哭喊著,風(fēng)雨之際,天公也應(yīng)景地下起傾盆大雨,沖刷著我身上沾染子昱身上的斑斑血跡,沖刷著我苦澀而又凄涼的淚滴,第一次,在一件事情面前,我堂堂傾陽郡主竟如此無能為力。
我求了那么多人,最后決定的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他,是我的姑父,所以,不如直接---面圣。
“阿芷的長兄在婚期之日趕回來已是快馬加鞭,舟旅勞頓之際若還要為阿芷操勞婚事禮儀實在勞累,世子陸子昱,與阿芷有深厚之誼,愿尊為義兄,代兄長操辦事宜,也全皇上好生之德,定為四海稱頌。”
在皇上面前的這番話,已將我的立場說的明明白白,太子我可嫁,江家的權(quán)勢可交付,子昱,我也一定要保,他是江家人,他在,江家歸順太子,四海稱頌?zāi)愕男纳迫蚀,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果然,一道圣旨下,世子陸子昱釋放,傾陽郡主江府待嫁。
這一月里,我再未見過子昱,甚至陸蕙我也不常見著,直到鳳冠霞披加身,紅燭高照,我于閨房內(nèi)閉上眼,任由侍女畫著精致的妝容、嬤嬤稱贊容顏的美艷,如果今日待嫁人是子昱該多好!可是子昱真就實實在在地推開了我的房門,我一時情怯,輕扇掩紅妝,子昱彎腰溫潤拿下我手中團扇,對視上我的秋水含波的雙眼。
“我知道阿芷很美,可穿上嫁衣的你,還是讓我驚艷!
子昱溫?zé)岬臍庀⒖M繞在我眼前,與我近在咫尺,我頓時雙頰漫上紅霞,可還沒等我回話,子昱便收去了他那春風(fēng)和煦的微笑。
“可是阿芷,這一次還是要你護著我了!”
皇家盛典,萬人矚目,可此刻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懼,姑姑、太子和父母親更是心急如焚,我被子昱挾持者,頸間的匕首時不時碰觸我細(xì)嫩如玉的肌膚,可是我沒有恐懼,身后人是子昱,所以我不懼世間萬物。這是一場考驗人性的交易,子昱以我性命相挾,讓皇上放他出北州,而此刻皇上卻并沒有發(fā)話同意,子昱不會傷我,所以這樣下去,子昱必敗,我鼓起勇氣,脖頸往前伸了適當(dāng)距離,鋒利的匕首刺破肌膚滲出鮮血,我用極其弱憐的聲音嘶喊著。
“姑姑,姑父,殿下,母親,父親,救救阿芷,阿芷好怕,好疼”
我能感受到身后子昱的顫抖,也能感受到再眾人面前,皇上的氣憤,皇上的衣角被姑姑和母親拉扯著,父親和太子早早則是跪在他足前,天下群臣,都在等著這位天子的發(fā)話。
“朕,允。”
這話從皇上口中吐出,冰冷的字句,深厚的殺機,帶著中氣不足的顫抖。子昱帶著我快馬揚鞭,馬不停蹄,直奔南州。
一路顛簸,終于出了北州邊界,眼前,竟是上萬人的軍隊,看到子昱和我,眾將士俯首跪拜:恭迎世子歸來。而帶隊的將軍,竟是數(shù)日未見的陸蕙,可,分明是個男子。子昱將我?guī)У綘I帳,細(xì)致為我脖子上那道刀痕上藥。
“阿芷,我再也不會讓你這么以身涉險了,若你有閃失,我一樣會敗,我……”
我看著擔(dān)憂害怕的子昱,溫柔地說道。
“放心,有你在,我定會同在”。
“當(dāng)年我們費盡全力,卻也只能保住母族血脈,陸蕙其實是東州世子,也是我的表哥,名為陸徽,未免皇上起疑,他只得裝成女子身份,隱匿于你的府中,我們費心經(jīng)營只為復(fù)國,挺起我們的脊梁,也免幾州百姓于戰(zhàn)火。阿芷,不告訴你是因為我們怕一旦事發(fā),若你不知情,江氏一族也不會獲罪,錯就錯在,父王起事太突然,我們那時又未掌控兵力,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子昱娓娓道來,話中不盡的落寞。我緊緊地抱住子昱,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在。子昱和陸徽復(fù)國的兵力,半數(shù)來自于南州王妃也就是子昱的母親暗中留下的精兵,還有些是這幾年來他們兩人暗中籌謀的精銳,子昱一早便料到了這個局面,可是他改變不了南州王的反意也改變不了皇上的狠辣,我及笄禮那段時間子昱便和陸徽做好了這一切的準(zhǔn)備,還有一部分讓我們?nèi)绱隧樌霰敝莸,竟是姑姑所擁有江家的兵力,原來,子昱母親嫁給南州王爺前,姑姑差一點便成為南州王妃,南州王和姑姑,也是亂世里愛而不得得苦命鴛鴦。而南州王的反叛,不僅僅是自己開疆辟土,更是想救姑姑于水火,難怪,為何南州王爺舍得讓子昱離家萬里當(dāng)質(zhì)子,就算明知一旦反叛子昱朝不保夕,因為子昱,不是同所愛之人的孩子,難怪南州覆滅那天,姑姑那么痛不欲生,那么真心真意地想保住子昱,南州王唯一的骨血,原來,他們一直都是念著對方的,姑姑的皇后做的賢惠,怎么不賢惠,日日面對的夫君并非心之所屬,那被別人分享又如何?而北州的姑姑,竟是恨極了皇上,聽說那天后,皇上臥病不起,時日無多,這其中,少不了姑姑和子昱的合謀。而其實大家都清楚,皇上好戰(zhàn)已不得民心,再加上多疑,更是親奸佞遠(yuǎn)賢臣,太子殿下繼承北州,已是大勢所趨。
日子一天天過去,輾轉(zhuǎn)又是半個月,子昱帶著我回了南州后又去了東州,陸徽為王,不分南州與東州,并為中州,終于,一個新的安定而又強大的大洲建立,北州皇帝駕崩,太子即位,與中州簽下和平契約,和平互通,永不再戰(zhàn)。雖然,沒有什么永不,這天下大勢,永遠(yuǎn)波譎云詭,可我知道,至少在百年之內(nèi),他們都不想再戰(zhàn)了。中州不再執(zhí)著過去的仇恨與屈辱,北州也不再咄咄相逼,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各自退讓。父母親來信,說姑姑和新君已經(jīng)替我解去了賜婚,我如今回來,依然是傾陽郡主,只是姑姑最近一直郁郁寡歡,讓我和子昱盡快回北州去見見她。子昱帶著我向陸徽告辭,看著王袍加身,劍心眉目的男子,想起這些年我一直把他當(dāng)成姐妹的趣事。
“阿芷,謝謝你,當(dāng)年你勸我活著的每一個字,我都永遠(yuǎn)記得,以后和子昱記得多來看看我”。
我在馬車上看著陸徽的身影遠(yuǎn)去,看他抬頭仰望飛鴻,將未流出的淚收回眼眶,阿芷,其實我多想你留在我身邊,哪怕,把我繼續(xù)當(dāng)你的姐妹。
馬車經(jīng)過南州地域時,我先開車簾,看這山明水秀之地,便是子昱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子昱溫柔地攬我入懷。
“阿芷,等我們回北州后,以前我告訴過你南州的風(fēng)物,我都帶你去。”
還是那個讓我安穩(wěn)的懷抱,還是那樣熟悉的氣息縈繞過我耳際,我閉上眼睛,嘴角揚起滿足的笑容。
“只要子昱陪我去,哪里都是美景!
“阿芷”
“嗯?”
“其實當(dāng)年你吃陸徽的醋的時候,我還挺歡喜的,因為我發(fā)現(xiàn),你如此在意我”
……
“阿芷,以前都是你護著我,從今往后,我會一直護著你”
無數(shù)坎坷波瀾,無妨。
只要最后深情共度的人是你,只要最后執(zhí)手相守的人是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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