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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芙蓉花下憶舊游
重新回到母校的機會一年里總有那么幾次,每次都來去匆匆,被心里的一些擔(dān)憂催促了腳步,怕那種“物是人非”的感慨又會早某個時刻揪住自己,陷入情緒的低潮。
這一回的秋天,又到了帶學(xué)生去比賽的日子。原也沒有什么不同,甚至也早做好了準備:或是在周圍逛逛書店,或是拿一本小說消磨。左右不過個半鐘點的時間,就像二十多年的光陰一樣,倏忽就會過去的。
可是,想到早先關(guān)于母校要搬校址的傳聞已經(jīng)證實。新的校址已選定且已經(jīng)動工,明年的秋天,再走進這個校門,它就不再是我的母校了。這所留下我最美好六年光陰的所在,再不叫著我熟悉的那個名字了。
心情自是很不一樣。
沿著步道往學(xué)校深處走,藝教樓是新造的,信息科技樓也是新面孔,原先的體育室從南北走向改成了東西向,現(xiàn)在是學(xué)生自我管理中心了,舊的生物樓還在,掛的卻是雙語廣播電臺的牌子。只有理化實驗樓和高中時的教學(xué)樓仍在老位置,但是窗外成排高大的云杉已不見了蹤影。
按著號碼找到了考場,恰巧是初三呆過的教室。送學(xué)生進了去,叮嚀復(fù)叮嚀,轉(zhuǎn)身出來,看到了對著教室的月牙池與那株高大的櫻花樹。樹依然枝葉繁茂,依稀能聽見樹下的歡聲笑語。那時的我們,不知道櫻花之名,只是單純的喜歡那潔白的薄如蟬翼的花朵,每年的櫻花花季,月牙池的蓮花還沒開,我們便學(xué)那初識惜花滋味的寶玉,一捧捧的用衣襟接了那落花撒入那小小的池子,然后看滿池的小白花旋轉(zhuǎn)漂浮,心中便滿是難以言表的感動了。
早晨八九點的秋日陽光并不熾烈,但是依然曬得人周身洋溢起暖意。撫過花樹,信步走上月牙池上的小橋,橋面上那據(jù)說是歷史文物的青石雕龍正被衰黃的秋草淺淺蓋住。低頭仔細辨認,龍的行跡早是模糊的了,只是凹凸之間因為年年走過的腳印而越發(fā)的圓潤光滑了。
池畔的花壇里新植了大片的木芙蓉,陽光里開得正好。不免讓人想起了寶玉的《芙蓉女兒誅》,想起了當(dāng)了芙蓉花神的烈性晴雯,我記憶里的友伴們,也是那樣一個個鮮明的形象,總會在某個有著相似的風(fēng)吹,有著相似的香飄的時刻里驀然浮現(xiàn)眼前。流年似水,難怪花下水邊常是追憶過往的去處呢!隨意揀了一處池欄桿坐下,在芙蓉花下等那考試的鐘響。
靜坐的時光過得似乎格外的慢。還是看看手邊的書,是當(dāng)時排行榜上高踞前位的《我們仨》。楊絳的文字并不怎樣濃墨重彩,骨子里卻脫不了文人都有的那種清高之氣。但我看的并不是這些。當(dāng)看到“我們在古棧道上走散了” 那樣的描述,看到楊絳時常做的那個走失了的夢時,我真的感動了。盡管可以說是中國文壇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對夫婦,錢鐘書素有文名,自有桀驁,楊絳當(dāng)然也有自己的鋒芒,但生活里這樣瑣碎真實的人常更是感人。
想得怔怔,已有人陸續(xù)的交了卷子了,學(xué)生也就三三兩兩沿著小道過來了,書自是看不下去了。與學(xué)生閑聊幾句考試的得失,便又相對無言了。學(xué)生們并不是正在教著的,不熟識,與老師原有怯怯的一段距離,卻只管唧唧喳喳地與友伴們聊得開心。我便繼續(xù)曬我的太陽,閑看池里的錦鯉和池邊的芙蓉。
半晌人齊了,交代幾句,或有要回學(xué)校上課的,或有想去書店買書的,便都走散了。我又只是一個人往外走。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校園里卻只有二三人影了,走過了信息科技樓,原本打算直接走出去了,腳卻仿似有自己的意識似的往大操場過去了。
星期天,操場自是與常不同的安靜。卻有兩人身影正在遠遠的彼端學(xué)著自行車。恰恰一個跌倒了,另一個去扶。那位置,卻是原來的蓮花池光景。高中三年,多少次都是我們班拾撿蓮花池畔草地上的落葉與紙屑,曾經(jīng)有高大的泡桐樹是語文課的經(jīng)典教具……而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再了。我面前的只是一片空寂的秋日衰草。
是啊,不再的,有過去的景物,有遠去的人影,也有我們的韶光;但就是那景物,那身影,那韶光,也能在我們的記憶里恒久常新吧?而一代代進出這個門口的青春年少,不也延續(xù)了年年的春嗎?
這樣想著,抬頭時,發(fā)現(xiàn)早走出校門、走到檢察院的門口了,一枝芙蓉正從墻頭跳出來,粉白的花朵,飽滿而可愛。
2003年的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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