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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耀獅遇上她,是在LA&ANNA雜志的周年酒會上。她獨自窩在角落的沙發(fā)內(nèi),低著頭,漆黑的長發(fā)垂落下掩住面容,黑色小禮服的裙擺褶皺的凌亂,一雙細高跟的涼鞋被隨意的丟棄在旁,光裸的右腳踝上掛著一根點綴細碎水晶的銀鏈。
遞上一杯橙汁。她仰起臉龐的看向他,一雙眼瞳神采奕奕的明亮,肌膚白皙,不飾粉墨的天然美好,神色有些茫然的疑惑。
“你,還好嗎?”
耀獅輕聲詢問,她抿著嘴唇,看人的目光是不易親近的隔絕,微小幅度的點了下頭,她接過高腳杯,喝了一口。
鎂光燈一閃而過,他和她同時側(cè)頭過去。又是一記閃光,她的眉頭雛起,盡現(xiàn)一種不愉快的情緒。
“Hikalu,這個氣氛真是太唯美了,所以我忍不住想用相機記錄下來!
“David,不好意思,現(xiàn)在我們并不是在攝影棚,所以……Sorry。請把照片刪除!
耀獅擋到她的面前,對上業(yè)界出名的攝影師David,講話的語調(diào)是一貫的和緩,表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嚴肅。
“嗨,你不用這么在意吧。我覺得這2張照片完全可以用在下一期LA&ANNA的那個主題……”
“但,這位小姐可能不會愿意讓你使用她的肖像權(quán)。”
他立時插話,打斷對方的解釋。
“她不是LA&ANNA的平面模特嗎?”
耀獅抱著同樣的疑問回頭看她。
她站起身子,黑色裙擺的長度及地,光腳站在暗紅色的絨地毯上,越過他走了2步,在David面前停住,伸手取過那臺數(shù)碼相機,直接動手按下刪除鍵,動作一氣呵成的流暢,令人措手不及。
“我不是模特!
還了相機回David的手中,她彎腰拾起鞋子,向門口的方向走去,全然不顧四周投來的種種輕蔑,譏笑,驚詫的眼光。
“她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耀獅聽到David一臉可惜的說出這么一句評論。
一個月后,她插班到他所在的桃町學(xué)園演藝科讀高中二年級。冬日的陽光細碎散落那張潔凈的臉上,透露出些許拘謹不安。
“這是新來的同學(xué),大家要好好相處。”
老師側(cè)身避讓出位置,示意她上前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齊娜,也可以叫我Yuki!
她的聲音甜美,微笑的模樣頗有鄰家小女孩的感覺,不負那日的羈傲和冷漠。
耀獅向后靠上椅背,目光專注的審視她。視線撞上的一瞬間,她的臉上泛出淺淺的粉色,羞澀的低下頭。
“齊娜,你坐耀獅邊上,就是專屬LA&ANNA雜志的那個模特,知道他長什么樣吧!
老師用的是肯定句的語調(diào),跺定他的知名度已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她頷首表示會意,徑直向他走來,在他隔壁的位置坐下。
“你好。”
他和她打招呼,她瞥了他一眼,唇角綻出一個笑容,禮貌的回應(yīng)。他當即陷入一種困惑,白天與黑夜相去甚遠的原因嗎?現(xiàn)實的她顯然區(qū)別于他的記憶。
他輕按2下太陽穴,有些自嘲。那次酒會后,她頻繁出現(xiàn)他的夢中,恐怕是他設(shè)想的過于完美,將她擅自定位的仿若夢中情人。
“你沒事吧?”
他比了個OK的手勢,將偏離出去的心思調(diào)整回課本上。
桃町學(xué)園演藝科的學(xué)生一般都有強烈的優(yōu)越感和排外性。出色的長相,優(yōu)異的能力,這些駐扎演藝圈,廣告界,傳媒雜志的寵兒們,他們是普通科的學(xué)生所遙不可及。
事實上,即使身處同一個班級,可能由于并不隸屬同一家經(jīng)濟公司而勾心斗角的明爭暗斗也是時有發(fā)生。
耀獅不免有些擔心她,明顯不曾經(jīng)歷過任何傷害的天真純善,這么一株置于溫室中呵護成長的嬌艷花朵,是不會懂得自我保護的重要性。
“Hikalu,我們家的Yuki,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午休時,謝沁特地過來關(guān)照。
耀獅點頭應(yīng)允,尚不習(xí)慣與這個優(yōu)雅高貴的千金大小姐的相處,伴隨她周圍的那群人根本是異類分子的集合,獨立特行的高調(diào)。特別是為首的紀一陽,目中無人的不可一世,但不可否認他擁有羈傲不遜的資本。
“Angelina前輩,謝謝你!
她禮貌的道謝,恭敬的模樣,一看就是對謝沁崇拜有加。
耀獅了然,原來她是JR事務(wù)所的新銳偶像,如此的話,他方才的擔心變得多余了。雖然是位居那群異類分子的耀眼光環(huán)下,她卻是可以在這個暗潮洶涌的圈子內(nèi)維持純粹個性的成長下去。
“你很幸運!
她眨巴著眼睛望向他,這么一句兀突的話令她頗為困惑。
耀獅的個性謹慎,略帶孤僻的傾向,笑起來的樣子也是不動聲色的謙和,隱隱透出溫柔。搖搖頭,他提起書包向門口走去。
“接了一個CASE,先走了!
“Hikalu!”
她叫住他。
“你真人比雜志上更帥!
他不置可否的笑,她的活躍和直白或許也能作為成就她之后演藝生涯的因素之一。
市中心的商務(wù)大樓內(nèi),耀獅按下27層的按鈕,電梯門關(guān)上的那刻,他似乎透過那個狹窄的縫隙看到了她的身影。
漆黑的長發(fā)隨意的扎起,黑色厚棉衛(wèi)衣,深色仔褲,CONVERSE的黑色球鞋,右肩上挎著黑色的大包,一雙眼睛湛亮,神色漠然的隔閡……
回神的那一刻,耀獅幾乎是焦躁到粗暴的不斷按著1層的按鈕。沖出電梯后,他朝大門處奔跑過去。
熙攘的大街上,人頭濟濟,急切的巡視著,他看不見她,一如這只是段恍惚的白日夢。
“Hikalu!
肩頭被大力的拍了下,耀獅回頭,一個年齡25歲左右的男人對著他露齒微笑。腦子快速運轉(zhuǎn),他記得他,攝影界的后起之秀,以拍風景畫出名的Jeff。
“你好!
他客套的回應(yīng)。
“等下的拍攝還要你多多指教哦!”
耀獅愣了愣,隨即頓悟。
“David有事,你來接替他嗎?”
Jeff點著頭,愉快的擺弄著手里那臺價值不菲的相機,進去電梯后,他遞給了身邊的助理,神秘兮兮的探頭到耀獅的耳邊低語。
“David最近看上了一株與眾不同的大麗花,他正忙于將她納入收藏。不過……守護Dahlia(大麗花)的是匹小白狼,他也連帶有了興趣。所以沒有空到推了好些工作要我?guī)退斏!?br> 聳聳肩,Jeff笑的狡黠,似乎這個八卦給了他很大的娛樂。
“他的偏執(zhí)和他的才華是成正比的!
給出評論的同時,耀獅和Jeff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片刻的相處,他了解到Jeff的為人隨意灑脫,相信今天的工作應(yīng)該可以順利完成。
拍攝的間隙,耀獅在休息室里喝紙杯中的咖啡,速溶的牌子,口味偏甜得發(fā)膩。
“味道不好?”
Jeff推門進來后正巧對上他蹙著眉頭有些厭惡的模樣。
“你知道的,攝影棚提供的咖啡總是這么的……不好喝。”
耀獅放下杯子到紅漆的原木桌子,調(diào)整了下坐姿,他接過Jeff遞來的一支Seven Star。若在平時他斷然不會輕易抽煙,此時已然進行了4個小時的拍攝工作,之后還有3個場景需要構(gòu)建,恐怕沒有2個小時是完結(jié)不了的。
這次的廠商是男士奢侈品的一線品牌,一系列大手筆的平面海報制作,耀獅欣賞Jeff那種面面俱到的精致情節(jié),所以即便身體困乏到需索著休憩,他依然堅守著自我最佳的表達和展示。
“Hikalu,有興趣接拍BLUE BIRD的平面香水廣告嗎?”
Jeff玩轉(zhuǎn)著手中的銀色ZIPPO,貌似無意的詢問了一句。
注視著火苗的竄動,熄滅,持續(xù)著反復(fù)交疊,耀獅輕輕的笑出聲。
“這是工作邀請?”
“啪”的一聲將ZIPPO丟到桌上,Jeff故意把表情變換成惡狠狠的威逼。
“不是,對于你本身能帶來的那種拍攝效果,我是在堅持信念。所以不算邀請,應(yīng)該說是勢在必行的說服。”
身子微微前傾的擰熄煙頭,耀獅靠回座位,低頭思索,開口講話的語調(diào)慢悠悠的沉著。
“這一季,BLUE BIRD是由THE GAME樂團里的沐塵代言,攝影師是David,宣揚的主題是頹靡,落拓,狂妄,隱喻,自戀……下一季你打算參與競爭,而且還要顛覆之前的風格?”
Jeff打了個響指,情緒甚為激動。
“對,我需要一場革新,一場較量來體現(xiàn)我的觀點和視覺!
“一個很俗的問題,為什么選擇我?”
“純粹,溫柔,美好,天真,戀慕……我想創(chuàng)造這些元素。清香嬌艷的玫瑰花配上風度卓然的沉穩(wěn)型王子是最好的。”
“玫瑰花?”
對著鏡子,耀獅整理著發(fā)型和衣飾,微笑反問。
“是的,小王子獨一無二的玫瑰花。”
“其實我更喜歡書里的那只狐貍,不過我會考慮你的提議!
拉開大門,耀獅率先走了出去,開工的時間到了。
“可能,還是需要看時間上的安排才能決定!
短信發(fā)送成功。
退出系統(tǒng),屏幕上的桌面,一張《解讀杜拉斯》書冊的宣傳畫。啪嗒合上翻蓋,耀獅將夏普的紅色903SH放回桌面。
全然沒有預(yù)料到Jeff執(zhí)著起來的程度與David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連續(xù)一個星期的幾乎天天不是打電話就是短消息的詢問他考慮得如何了。本性不愿屈就,何況業(yè)界2個大牌攝影師之間的挑釁斗才,現(xiàn)實的考量下耀獅暫不打算趟下渾水,理智的太極式應(yīng)對。
“Hikalu,你最近似乎很閑哦!”
這幾日里,她忙于新專輯的籌備制作,出勤率甚低,在班級里屬于司空見慣,反而他這般的日日準點上下課令人乍舌。
順手遞了瓶酸奶給她,他微微揚起嘴角。
“謝謝!
她吐吐舌頭,撩起白色長裙的裙擺,小心的坐下。
“這樣的季節(jié)多喝酸奶,多吃水果對健康比較好。”
他看向她,撲有粉的臉面看上去有些干燥,下眼簾隱隱浮出黑眼圈,神色疲倦。
“OK。不過,真的好累!
她喝了2口酸奶,趴倒桌上,閉上眼睛開始補眠。入睡之前,小小聲的呢喃類似自言自語。
“吶,Hikalu,為什么感覺你自覺自持,遙遠的接近不了?為什么你和周圍的人不一樣,低調(diào)的不在乎知名度?”
他細細閱讀手邊的書,杜拉斯的《廣島之戀》。許久,她的呼吸和緩的沉下去,他取過一旁的米色風衣覆上她的肩頭。
“不是這樣的!
他的回答是否決的。并非他人想象的如此美好,如此遙不可及,他僅僅是——
希望高中畢業(yè)后,不必依靠父母,有足夠的資金出去世界各地的游學(xué)。
母親是大學(xué)教授,父親是科研類出版社的主編,家庭條件算是殷實,而他自小獨立,自律,寡言,想要的東西都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取。不懂撒嬌,不懂要求,早熟的矜持,就連當上LA&ANNA的專職模特也是斟酌再三的權(quán)衡利弊。一方面,看中桃町的師資力量,有此背景下報考演藝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另一方面,適度的接下一些CASE,賺取資本為將來作下充分的準備。
收起書進抽屜里,耀獅站起身子朝外走去。這個教室如此狹小封閉,抬頭望天,蔚藍天空開闊遼遠,令人蠢蠢欲動的無限憧憬。
轉(zhuǎn)念之間,他想到了她,回頭朝窗內(nèi)望去,一張睡顏天真柔和,明明與記憶中的臉面一模一樣,為何內(nèi)心叫囂的駁斥抗議,她不是她,她不是他心中的那個她。
“你,是她嗎?”
耀獅苦笑的輕問,他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瘋狂的幻覺中,還是會不斷的夢到她。即使她就在他身邊,他卻無法控制的思念她。
聽到關(guān)于她的傳聞時,耀獅恰好在看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入眼的便是一句:高處不勝寒。他的臉色暗沉幾分,“啪”的一聲合上厚厚的典籍,直接朝著小道消息傳播的源頭處丟過去,砸中某個肇事者的后腦勺。
午休時,教室里原本鬧騰的氣氛瞬間轉(zhuǎn)冷。
“手滑,不好意思!
笑著道歉,明顯漫不經(jīng)心的敷衍,他從那個口里嘀嘀咕咕咒罵不斷的男生手中抽走典籍,一個冷冰冰的眼神令對方噓聲不語。
“我們家Yuki并非是靠父母的關(guān)系才會紅,她可是很上進的一個小孩哦!”
謝沁出現(xiàn)在耀獅身后,輕聲講著不容置疑的話,優(yōu)雅強盛的氣勢輕易震住在場的每個人。他不動聲色的退出現(xiàn)場,之后自然會有THE GAME的那群人登場,擺平紛亂。
方才是他一時氣昏頭的魯莽,聽不得關(guān)于她的不好,是否代表病得程度堪重,竟然違背了自己一貫行為處事的原則。
“齊娜能簽進JR事務(wù)所,還不是因為她老媽再婚的對象是事務(wù)所的財務(wù)總監(jiān),裙帶關(guān)系真好!”
“沒有實力,長相過的去,有后門就一切搞定了!
“八卦雜志還不讓寫,有記者透了消息出來,圈內(nèi)都招呼過了,只讓寫好的。”
“太惡心了!鄙視她!
……
她的努力別人看不見,也不會去看。別人要的是茶余飯后的談資,最好是全面抹黑,齷齪到可以滿足他們的嫉妒心。
耀獅抱著手臂站在天臺上看云嵐緩慢的重迭過往。人總是喜歡自以為是的高估或低估,她的能力被低估,身價被高估,想來也是好笑,這個圈子內(nèi),有關(guān)系能被捧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長紅又是一回事,他們的奚落恥笑來得太早了。就算抱著看好戲的態(tài)度,也不用急著一時半刻就忍不著囔囔的詆毀他人……真是一群了無生趣的人。
他靠上綠漆的木椅子,昏昏欲睡。
“謝謝你幫我抱不平。”
恍惚間,似乎聽到她的恬美聲音在耳邊輕語,一個淺如羽毛觸及肌膚的親吻落在眼角,似夢非夢的無從判斷真實。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下雪。
橘色的路燈照耀出細碎紛飛的雪花徐徐下落,泛出些許銀白色的光澤。
耀獅將羊絨的黑灰格子圍巾繞上脖子,取出包里的煙灰色折傘。她的考卷比他早交,他猜測是這樣的日子,她也不可避免的仍有通告。
校門口,清冷的空曠之下,一輛黑色的奧迪A6顯得突兀陳列。耀獅隨即一眼認出那個站立車旁,背對自己的男人是Jeff。
眉頭褶皺起的不悅,他的個人資料并不對外公開,Jeff的出現(xiàn)預(yù)示著恐怕有人透露了他的隱私。
斜過傘,遮擋出一個隸屬自我的空間,耀獅邁開步子,孰若無睹的徑直向前。
“Hikalu。”
她的聲音傳入耳內(nèi),他下意識的停住,抬眼望過去。
Jeff的對面站著的竟然是她,眼神雀躍的明亮,笑顏盈盈。
頷首點頭,他隱匿住心底的疑惑,鎮(zhèn)定應(yīng)對。
“Yuki,你……和Hikalu是同學(xué)?”
Jeff的尾語上揚,渲染出一絲意外之喜的情緒。
她點著頭稱是,并且補充他是她的同桌。
Jeff聽著話,瞧著雙方的神情變化,是心領(lǐng)神會了。
“Hikalu,BLUE BIRD的宣講會就在今天,我要載Yuki過去,你有興趣一起嗎?”
耀獅瞥了一眼Jeff,原來她是他相中的“玫瑰花”。
“不了!
回絕的干脆,他和她道別離開。
小王子的“玫瑰花”,他不需要。呵護備至的嬌寵愛情他給予不了——
“Jeff,你搞錯了。我并非王子,不過是只狐貍而已!
在麥當勞解決晚餐時,他用手機發(fā)出這么一條訊息。
不知是誰遺落下的電影宣傳手冊,封面上黑色的水筆潦草張揚的寫著一句話——
“執(zhí)拗的原因是要你愛上我!
耀獅無聲譏笑,狐貍也好,王子也罷,不過都是在期待著愛,那么為何他們不能就此相愛相守?
撥通電話,他啞著嗓子說話。
“嗨,BLUE BIRD的平面廣告我接下了!
Jeff安排的拍攝時間是2月14日。
“我么,沒有情人的日子只好和工作約會!
耀獅沒有搭腔,塞著白色的耳麥聽音樂臺的廣播,消磨短暫的前期準備時間。她從門口進來,Jeff略微夸張的贊美,惹得他抬眼看她。
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黯然,耀獅別開眼睛繼續(xù)望向窗外的一方陰霾天空。
華美精致的白色禮服穿在她身上,甚為合適,天真美好的一如白翼天使憑空降臨。然而,他對這個模樣的她沒有一丁點多余的想法。
“Yuki,你真的太適合白色了。”
白色么?
耀獅關(guān)掉MP3,扯下耳麥,起身,走向鎂光燈聚焦的舞臺。
他心目中的她適合的是黑色,那種隱藏,暗沉,神秘,漠然的顏色。
“我只能透過自己的本質(zhì)去愛別人。所以……”
這個情人節(jié),他退回了所有送來的巧克力,包括她的。
結(jié)束后,他獨自一個人先走,搭乘電梯下樓時,可能是幻覺再次出現(xiàn),他看見她,漆黑的長發(fā)上插著一朵紅色的大麗花,細肩帶的黑色連衣短裙,光著腳走過去,唇角勾勒出細微的弧度變化,這般輕蔑的漠視周遭。
他不再追逐,終于明白,彌足深陷的愛上了另一個自我而已。
“傻瓜!
耀獅抹去眼角滲出的水光,笑得太用力太瘋狂的緣故。人怎么可以不寂寞,不孤單,不頹廢,不迷惑……他總是找不到一種存在感。
“在鏡頭前,人會是無所遁形的!
那是耀獅第一次與David合作時,他說過的話。當時他是置若罔聞的全然沒有當真,然而現(xiàn)在他深刻的體會到這話的意義。
手中的照片,灰藍色的背景,碩大的黑色鳥籠架在半空,銹跡斑駁的梯子連接鐵籠和地面,一個少年踩在梯子的頂端,隔著鐵絲與囚困其中的少女雙手交疊,十指緊扣。浪漫,情迷,深刻,纏綿……Jeff想要表達的愛戀,耀獅的腦子昏沉的無法思考,那個少年的表情他不無熟悉,與其說是在陷入愛情的泥潭不如說是踏入了某種封閉隔閡他人的空間,笨拙彷徨的無從掩飾動搖的內(nèi)心。
“很棒吧!我們一定會贏得。”
Jeff握緊雙拳,志在必得的信心十足。
她驚嘆著作品的完美性,眼神定定的望著照片中的他。
“Hikalu,你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生!
半晌,她仰起臉龐望向他,眼眶微紅的濕潤,他張了張嘴,咽回一句Sorry。事已至此,再多的道歉也是枉然。拒絕她的感情,他不曾后悔,只是愧疚自己卑鄙的妄想設(shè)置她應(yīng)該是以何種模樣的生存在他心底,卻從未花上心思去誠摯的了解過真實的她。
“我們進去吧。”
推開會議室的大門,他側(cè)身讓她先入。稍后的比稿,是否會贏與耀獅而言不是關(guān)鍵所在,需要磨滅銷毀的是烙印上心頭的恐懼——
不想被任何人看透。
長年覆面的厚重面具出現(xiàn)了一道龜裂的痕跡,滲出些許粘連的血肉,這般疼痛……疼痛到有了逃亡的心。
耀獅怔愣的盯著掛于前方墻面上的2幅海報,正確的說僅是位于左側(cè)的一幅。
大片黑與藍交疊的背景色澤純粹又混沌,傾斜跌落地面的鐵籠經(jīng)過暴力破裂,一個少女邁出左腳的從形狀扭曲出足夠縫隙的鐵絲欄中跨出,腳踝上銬著黑色的鐵鏈,綿長的延伸到另一端,一個少年專注凝視的眼神,某種野獸般的鋒芒畢露的尖銳,隱隱不安的固執(zhí)死守,緊握在右手間的鐵鏈,銬住的是他左手腕。
“破化,捕獲,掌控,禁忌……瘋狂的獨占欲!
David沉著嗓音解說,在場的人神色動容,他的成功不言而喻。
可是,為什么是她?
同一張臉面,與Yuki幾乎一模一樣,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他萬般設(shè)想的那個她,難道是存在于現(xiàn)實之間的?
“對不起,我們遲到了。”
2下敲門口,海報中的少年出現(xiàn)門口,金色的發(fā)長及頸子,藍如寶石般的璀璨眼瞳,肌膚白皙通透,右眼角下一顆褐色淚痣橫生魅惑,挑著眉眼的微笑有些邪氣的頑劣。他的身后是她。
冷淡無畏的表情一如海報中呈現(xiàn)的不甚在意,似乎與整個世間隔著千絲萬縷的紗禪,拖延著無法靠近。
“姐姐。”
Yuki叫出聲,詫異的語調(diào)里和著復(fù)雜的情緒。
“娜娜!
她環(huán)視了一遍周遭,走近會議桌,在耀獅的對面坐下。
“雯,你的妹妹么,感覺好可愛。∥覒(yīng)該也叫她姐姐嗎?”
那個少年跟隨其后,耀獅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Jeff八卦過的話,“David最近看上了一株與眾不同的大麗花,他正忙于將她納入收藏。不過……守護Dahlia(大麗花)的是匹小白狼,他也連帶有了興趣!
她是大麗花么?絢爛奢華的美,疏離的自覺自控,寂然穩(wěn)實的扎根生長……
“隨便你!
她的話拉回他渙散的注意力。
“耀獅,逃吧!”
內(nèi)心聲嘶力竭的吶喊著。假如無法面對,那么就離開。他豁然站起身子,借口不舒服的迅速離去。接受不了,同樣一張臉面的2個人,矛盾的糾結(jié)煩悶,究竟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也不知如何解答。
唯一清楚的是,她不應(yīng)該是2個人的存在。至少在他的念想里,她可以區(qū)別于現(xiàn)實的飄渺,但不需要同時存在。
Yuki打來電話時,耀獅才從昏沉的夢魘中驚醒,瞥了眼墻頭的掛鐘,9:42PM。
“Hikalu,你好些了嗎?”
她的聲音和著訊號不清的電流,失真的模糊。
“沒什么了。你有事嗎?”
“我……我是想告訴你,最后的結(jié)果是選擇使用Jeff的作品。”
耀獅愣住,唯一反應(yīng)出的是四個字:怎么可能?廠商的企劃部和商務(wù)部的那群人眼睛是瞎掉了,還是腦殼敲壞了……那么明顯的實力差距。
Yuki停頓了好一會兒,不見他回應(yīng),略帶遲疑的繼續(xù)往下說。
“齊雯,就是我的雙胞胎姐姐,父母離婚時我們才6歲,她跟了爸爸,而我跟了媽媽。10歲的時候,爸爸再婚了。清貴,那個德意混血的男生,他是爸爸再婚對象的小孩。他的家族是源于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某個貴族族系,即便今日還在國際銀行業(yè)占有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所以……事關(guān)他未來的繼承權(quán),那張海報是絕對不會允許放出去示眾的影響家族和個人榮譽的。”
驀然獲得這樣的訊息,耀獅靜靜的聽著,隱隱感覺需要回避的去猜測Yuki訴說的心情。
“Jeff是不是很沮喪?”
他選擇了個無關(guān)痛癢的人物轉(zhuǎn)移話題。
“嗯?”
“只是覺得他會認為自己勝之不武而已!
“呵呵,是的。他一直在嚷嚷著要撤稿,但是經(jīng)紀人和廠商死活不同意!
“Yuki!
他叫她的名字,想問的問題很多,關(guān)于那個她的,卻是一時緘默的無法言語了。
她等著他的下文,彼此的呼吸聲從彼端傳來,錯落有序。
“……有點晚了!
“什么?”
她聽不懂他的意思。
“Hikalu,你要休息了嗎?”
她試探的詢問,用她個人的理解方式。
“有點晚了吶!
他重復(fù)了一遍。晚了,感情一旦錯失就是遲了。倘若不曾錯認,他愛上的會是那個她還是Yuki?
答案……或許未知。只是發(fā)生過的即成事實,終是點滴累積凝結(jié)的成就了目前的狀況。
“那,Hikalu,晚安!
她輕柔的道別。
“晚安!
掛斷電話,耀獅坐在床頭一動不動,大腦正處于全面罷工的當機空白。許久,他才下床,來到書桌邊,拿起臺歷,認真觀看。
人,若是可以在高溫下蒸發(fā)的自此消失就好了。
耀獅晃著手中的高腳杯,鐵銹紅的液體如絲綢般滑順,輕抿一口,味道醇正。
“這酒如何?用Cabernet Saubignon釀的極品哦!”
當晚作為生日Party主角的David豪邁的一掌拍上他的肩膀,笑著搭話。
“的確值得被評上那句:唯一能進入天堂的供神用的葡萄酒!
耀獅用杯口碰了下David手中的酒杯。
“Happy Birthday!
“Thanks!不過,這得要感謝小白狼的饋贈!
David朝著靠近露臺的角落努嘴,耀獅看見了她,靜靜的站在那個混血少年的身后,黑色改良的旗袍拖地的長度,下擺處繡著大朵大朵鮮紅的彼岸花,盤起的長發(fā)上插著一根珍珠墜飾的釵,與人的交流是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
“他們……你是怎么發(fā)掘出來的?”
耀獅狀似無意的隨口問了一句。
“呵,齊雯是歐尚服裝設(shè)計學(xué)院的二年生,之前去看Tonny的服裝展時又遇上的。你知道的,那次酒會上我就很中意她。至于那個少年么……他不是很像一匹時刻守衛(wèi)在大麗花邊上的小白狼嗎?!”
David隨即吹了個口哨。
明眼人是一目了然,少年站立的位置是她右側(cè)靠前些,半遮擋的隔絕他人靠近她,不時微笑的側(cè)頭對她親昵的耳語,目光坦率的熱忱。她的態(tài)度冷淡,似乎不愿上心的刻意疏遠。
“這是單戀嗎?”
耀獅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內(nèi)心的疑問。
“Hikalu!
David再次拍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口吻,有那么點過來人的意味。
“不是那么簡單的問題。”
那是什么意思?
耀獅暗自猜想,剛要準備追問下去的勢頭被一道甜美的聲音打斷。
“Hikalu!”
身著粉色蕾絲花邊晚禮服的Yuki穿越人群,款款而來。
微小幅度的頷首點頭,耀獅不著痕跡的退后一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斜倚上墻。
“你休學(xué)了嗎?2個多月沒來上課,打手機也不通,好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我……會擔心呃!
盡力平和著語氣講出埋怨的話,Yuki的臉色微紅的激動。
他瞥了她一眼,別開眼神望向窗外。
“我……考駕照去了!
“什么?這樣的理由……”
Yuki拔高音量的質(zhì)疑。
“還有雅思!
耀獅輕輕的補充一句。
“你打算出國嗎?”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無法冷靜應(yīng)對。
“還沒確定。畢竟這是我個人的問題,需要斟酌。”
他故意強調(diào)個人兩個字,伸出的右手原本想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半途警覺的改成扶住她的肩頭,移開她站著的位置。他越過她,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Hikalu!
她停在原處,背對著他,啞著嗓子的叫他。
“嗯?”
“你什么時候會來上課?”
遲疑了一會兒,他鄭重的給出回答。
“下個星期一!
“我等你回來。還有,今天不用你送哦!等會我和我姐姐一起走。下次你再送我吧!”
她硬撐著用歡快的語氣說話,疾速下墜落地的眼淚出賣了她真實的心緒。
“好。那么,BYE!
耀獅忍住欲安慰她的念頭,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我,想從人間消失,徹徹底底,不留殘渣。那樣子是不是就不會傷害到你?
Sorry。
踏出別墅大門的那刻,耀獅的心灼傷般的疼,無力自拔的淪陷陰霾,那份岌岌可危,即將走投無路的情感依托唯有舍棄。
久違的學(xué)校生活意味著必須恢復(fù)早起的生活作息。耀獅開車出門的時候,路過報亭,多本雜志報刊的封面上印有他和她的照片,顯眼的緋聞標題有些聳動,甚至充滿歹毒的惡意渲染。反觀她專輯發(fā)行消息被淹沒在大堆的炒作中,主次不分的令人發(fā)笑。
沿街停下車,他進去RAWSON,買三明治和鮮牛奶當早餐,兩人的份拿在手中,結(jié)帳臺前又攔下收銀員的掃貨,將其中一份放回原處。
“再給我一份那個。”
指頭比著柜臺邊疊放的八卦雜志,耀獅遞了張整百過去。
幾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在他身后狐疑的探頭探腦,不確定他是否正是那個緋聞男主角。耀獅勾起嘴角的輕笑,人果然天生具備八卦的潛質(zhì),即使只是一時興起。
坐回車內(nèi),隨意翻看了幾頁,他把它丟向后座。
記者寫得露骨,種種猜測分析精彩紛呈的可以拿去當八點檔的偶像劇劇本了。從他和她的相識寫到相知,再從相戀入手到相屬,深入的細節(jié)描寫他讓感慨原來是可以這樣談戀愛的,就連他休息的2個月也被說成是去秘密籌劃訂婚典禮……
相形之下,沒有爆出一絲一毫關(guān)于齊雯和小白狼的事跡,Yuki有個雙胞胎的姐姐是只字未提,家庭關(guān)系那欄也不曾提到親生父親的那廂。耀獅突然想到曾經(jīng)傳聞過Yuki入行時的打點好傳媒周邊的后門事件,看來錯得離譜是他人和自己,所謂的打點恐怕是上層人士封殺住所有會曝光出小白狼的可能性。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蹦侨账较碌木鄄陀辛7分醉意的David神秘兮兮的在他耳邊附言,“你知道小白狼他念哪所學(xué)校嗎?你不可能會知道的……所以我告訴你哦,是貴族學(xué)校,真正的貴族學(xué)校,你根本無法想象的精英教育!
“David,醉了的話就不要喝了!
“我沒醉,清醒的很。他,是中福堂的學(xué)生。你知道我拍他和齊雯的那幅海報花了多大的代價嗎?弄得不好連命也會搭上的!不過……我很成功對吧!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照片了。再也不可能有人拍得出來了。它會是個永遠的傳奇……呵呵……”
灌了一杯威士忌后,David躺倒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中福堂——
耀獅之后查了許多資料,才在市立圖書館找到10年前的舊報上,有關(guān)于該校的一條新聞報道。
5打頭的學(xué)生人數(shù),不是50000,不是5000,是500。
500的學(xué)生人數(shù),不是初中部,不是高中部,是從小學(xué)部至博士生。
范圍是全世界。
那是個怎么樣的國度,耀獅無法想象它的異類程度。齊雯被來自這樣一個國度的卓越少年深切的戀慕著,他會想要去了解她的心,是否真的如賦予外表的那般冰冷的不見融化?怪不得David會說不是這么簡單的問題。他擔心她,一旦假想的揣測她的思想,他就怪異莫名的感覺她在經(jīng)受著煎熬掙扎,那是隱瞞表相下的困惑,虛空,倔強,脆弱和無能為力。
“Hikalu,對不起!
午休時,耀獅在天臺上碰到等候已久的Yuki。她的目光一觸上他的眼眸,就立刻移開。不踏實的心虛?
“你……對這次曝露的緋聞是知情的嗎?”
灌下一口在自動販購機那里買來的大吉嶺紅茶,他淡定平和的講話。
“我……”
她來回的攪著雙手,用力咬著下嘴唇掩飾內(nèi)心的動蕩。
“新出的葡萄味,你可以試試!
他拉過她的右手,塞入另一瓶未開封的大吉嶺紅茶。逼迫她,責難她都是解決不了任何實質(zhì)性的問題。這個世界從來不是公平的,對于人情世故的炎涼他早已通透在心,太多人總是被肆意的當成泥巴踐踏,總是身不由己的投入奔涌的骯臟河流,只為更好的生存。
“Hikalu……你會生氣嗎?”
她忐忑不安的凝望著他,雙眼濕漉漉的明亮,像只無辜單純的小鹿。
“沒什么的,這很平常!
他笑出聲音,低低的音質(zhì)帶上些許譏嘲。
“我……很抱歉。”
她埋下頭,繼續(xù)道歉。
“吶,Yuki。當你可以去利用我的時候,不妨放手去做!
他安撫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說的話卻是無情乃至殘酷的現(xiàn)實,對她,對自己都是這般不堪的無路可退,硬生生的直闖死胡同。
“什么意思?”
她驚惶的抬頭,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這個夏末的8月后,我要去加拿大,辦的是移民!
初夏的風溫煦暖熱,一陣陣靜靜拂過。他又看到了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順著面頰淌下。
“Sorry!
用手帕抹去那些晶瑩的水珠,他低下頭,吻上她的唇,輕柔珍重的虔誠。
遠處的鎂光燈一閃而過。
最后能為你做的,能給的補償,也不過這樣的程度。曾經(jīng)以為你可以在那群異類分子的保護下純粹自由的成長,現(xiàn)在卻認識到癡心妄想的是我的愚昧無知。既然這樣,不如達成你最初的愿望,成就你的星途坦蕩順暢。
手指點上Yuki欲言又止的唇,耀獅笑了,一如灼熱的陽光般明亮眩目。
“不管花多長的時間,你一定要成功!
“在有限的時間里,竭盡全力的對你好,仿若我們正在相愛!
在《小王子》的后記那頁,耀獅用藍黑色水筆寫下這么一句話。
夏季版BLUE BIRD的海報一上檔,他和她的報道愈加熱鬧起來——
演藝圈的一對金童玉女。媒體時刻關(guān)注雙Y戀,捕風捉影的繪聲繪色編造現(xiàn)代浪漫愛情故事。
他時常接送她回家,隨同她參加一些通告,一同前往THE GAME的演唱會作助興嘉賓,甚至受邀擔任她一支MV的男主角。
這么一個原本在大眾心目中低調(diào),謹慎,冷靜的酷帥少年,突然轉(zhuǎn)了個性,為了一個新銳偶像鞠躬盡瘁的付出,無人懷疑他對她的愛情不是屬實。
偏偏他和她曖昧應(yīng)對,不予否認,不予肯定,吊著他人胃口的造勢。
這個烈日炎炎的夏天,她的人氣度一路攀升,甜美清新的形象深入人心。一個圈內(nèi)頗負盛名的大牌電影導(dǎo)演親自找上門來的邀請她出任新片的女配角。
“Hikalu,為什么……我覺得好累,好痛?無法承受這樣虛幻的感情。你,如此的袒護我,令我覺得你對我是有愛的,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你要離去的打算,是毋庸置疑的決絕!
臨睡前,耀獅收到她發(fā)來的短信。
空調(diào)運作的房間內(nèi),維持著23攝氏度的恒溫。他寒顫著手,關(guān)掉臺燈,蜷縮進被單里。黑暗中,他呢喃的開口。
“Yuki,馬上一切都會結(jié)束了。你熬得過去的!
7月中旬,他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退出演藝圈,準備前往加拿大深造的消息。
被問及關(guān)于她的安排,耀獅刻意表現(xiàn)不耐的閃爍言辭。
“與我無關(guān)!
最后,在記者圍追堵截的不停盤問下,他冷漠的丟出四個字,鉆回車內(nèi),揚長而去。
而她,緘默的不作任何回應(yīng),頓時兩人情變的八卦再次遍地開花。
隔了一個星期,她的新單曲《倦怠》一打榜,即刻傳出:他們的確分手了。此首單曲就是她內(nèi)心惶惑苦澀的寫照。他則被冠上不負責任,自私自利的罵名。
“Hikalu,這么做,值得嗎?”
她在電話里問他,抽泣的聲音低啞哀傷。
“傻瓜,你以后的路還很長,我也只能陪你到這里了。其實,我本來就想好高中畢業(yè)后要外出游學(xué)的,只是現(xiàn)在提前了一年而已。真的沒什么,我對這個圈子并沒有什么依戀和期待!
他輕笑著言語,慰寄她的愧疚。
她在彼端沉默下來,半晌才哽咽的說出話。
“我們以后再也見不到面了嗎?”
“……”
給不出答案,無法承諾她,耀獅放下手中的聽筒回話機上。
連再見都不要說的消失……一如風過無痕,從此陌路吧。
周日下午,耀獅開車去歐尚服裝設(shè)計學(xué)院。不抱遺憾的遠走高飛是他的希望,因此他和那個她還有一場交談需要完成。
放起Every Little Thing的CD,一個日本的樂團,最初是因為它的名字,瑣碎縝密的平凡,引發(fā)他的興趣。之后接二連三的收集專輯,發(fā)展成一種習(xí)慣。
對她,是否也相當于戒不掉的上癮?
耀獅夸張的笑出聲,街對面的歐尚校門口,一輛銀色的寶馬戈然停住,她進入他的視線內(nèi)。
“放手!”
齊雯掙開小白狼緊抓她胳膊的右手,煩躁氣惱的模樣。
“雯,你在鬧什么脾氣?”
不屈不撓的糾纏上去,小白狼用力拖回她。
“在鬧的是你!
“我做錯了什么嗎?”
“離我遠點!”
“不要!”
“滾開!”
“說了不要!”
旁人紛紛側(cè)目,兩人的爭吵著實達到火爆的程度。
耀獅下了車,瞇著眼睛,半倚車門的關(guān)注事態(tài)的進展。
一幕可稱得上激情的戲碼?
小白狼蠻橫的覆上她的唇,挾制在懷里的深吻。耀獅看的清楚,她的抗拒,矛盾,默許,無奈和棄絕。長長的睫毛類似蝴蝶翅膀,輕輕煽動,有一瞬間配合了那份灼熱的愛情,隨后警覺頓悟的豁然睜開眼眸。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毫不留情的招呼上小白狼的臉頰。
“我是你姐姐!”
她瞪著小白狼,眼神清澈湛亮,穩(wěn)住情緒的帶上冷酷的面具,不再動容的提點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可是雯,我已經(jīng)告訴你很多次了,一直執(zhí)拗的理由是要你愛上我!
理直氣壯的倔強霸道,耀獅不由的勾起嘴角微笑,完全是一個任性又唯我獨尊的少年。怪不得有人說,上帝總是眷顧任性的人?磥硪膊粺o道理么。
他踱出步子,穿過人行橫道線,向他們走去。
“你好,齊雯!
他和她輕聲說話,一瞬間的錯覺,時間仿佛倒退,置身的場景一片黑白的空蕩,這個世間只余彼此。她望著他的眼神和第一次的相遇重疊,明亮清透,帶著審視的疑惑。
“你……”
她頓了下,眨動眼眸,似是認出了耀獅。
“娜娜的朋友……嗯,你是找我有事嗎?”
她撥掉小白狼占有意識的勾住她腰的手,大力甩開,對那雙委屈柔情的藍眸刻意忽略。沉吟了下,她隱隱覺悟的問他。
“可以請你喝個下午茶嗎?”
耀獅對著她露出笑容,云淡風輕的柔和,順便瞥了眼一旁虎視眈眈的瞪著他,一副想揍人樣子的小白狼。
“好!
她答應(yīng)的干脆,率先邁出腳步,走了幾步,又停住的轉(zhuǎn)身,向小白狼拋了把鑰匙過去。
“清貴,幫我把行李送到宿舍去。鑰匙我不需要了。”
他解讀出那個驕傲跋扈的少年眼中的受傷,驚動和寵溺,還有永不悔改,毅然決然的認定。
“雯,不是說好,在中國的話,你會照顧我嗎?我們應(yīng)該住在一起的么。”
“前提條件是等你懂得把我當成姐姐來相處,不然都是枉然!
她不再理睬他,眼神示意耀獅跟上,他們一前一后的穿越人行道,沿街而下。夏日的陽光肆無忌憚的普照大地,她整個人溶在這樣明艷灼熱的光線下,他感覺眼球被刺痛到的澀然,右手撫上心臟的位置,失衡劇烈的鼓動,如此清晰的存在。
一家咖啡店,主調(diào)綠色裝修的簡潔,他和她坐于靠窗的角落。點了2杯熱拿鐵,小碟的藍莓起司蛋糕,芒果蛋撻和水果派。
他安靜的看著她的側(cè)臉,睫毛清晰可見,投下陰影的輪廓。說實在的,齊雯并不比Yuki可愛或者說漂亮,她的臉偏瘦的立體,左右眼一單一雙,淡淡的表情缺乏生動的鮮活情趣。但,有一點終究是Yuki比不上她,那種強烈的存在感,令人無法不矚目的憧憬。
“你,都是用這樣子的目光看女生的嗎?”
她挑起清秀的眉,懶散的語調(diào)在甜香的空氣中緩緩流動,落入他的耳中。
“不是。”
微笑著否認,耀獅舉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我只是想確認下你和Yuki的不同之處。”
“那有什么收獲?”
“還沒有得到結(jié)果吶。”
之后便是冗長的沉默對峙,喝完一杯咖啡后,耀獅扯開無謂的話題聊起天,隨意變化的主題,閱讀,音樂,話劇,旅行甚至夢想和愛情。
“出走是一個人的愿望,因為向往自由。”
“想要嘗試的東西很多,因為覺得自己可以揮霍的時間太多了;而一旦投身其中,卻又發(fā)現(xiàn)可以支配的時間總是不足夠的!
“不愿虧欠他人,不想委屈自己!
“并不是有了愛情就能豪賭這場人生,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生活中的麻煩禍源,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搞亂自己生活的步調(diào)!
……
他終于明白為何會對她動心的理由。
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質(zhì)愛人,所以在浩渺的人世間他一眼認出了她,看見的是另一個自我,這般相似,又這般不同。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那么久,答案躍然而出:為她動心是最為值得的。
還有,原來他們也是注定無法相愛的。
齊雯內(nèi)斂,沉寂,隱忍的表面下滿是惶惑不安的脆弱,他和她都不是堅忍不拔的人,因為過于恐懼受傷,所以比任何人都極愛自己,也無謂自己。若非有人拼盡全力的去撕裂,打碎他們冷硬的偽裝,他們永遠都會陷落在與這個塵世對望隔閡的彼岸,找不到渡河的工具。
“我們的相遇不知是太早還是太晚了。”
他站起身子,偏頭躲過一個直飛面門的碟子,笑容豁達的帥氣。
“齊雯,能認識你真的很好。那么,再見了。”
揮揮手,他留下她給那個醋意十足到怨氣中燒的小白狼。
“那家伙要是再敢出來攪局,他就死定了!”
小白狼咬牙切齒的威脅傳入耳中,耀獅閉上眼睛——
放手后,一切都結(jié)束了。
離開的日子定在8月中旬,那日下雨,急躁的雨勢磅礴浩大,候機大廳內(nèi)燈火通明,一股潮濕四溢穿梭的彌漫整個空間。
“耀獅,等一下!
她喊他的名字。
濕漉漉的長發(fā)在冷氣下凌亂翻飛,步伐匆匆的跑過來,小白狼緊隨其后。
“你怎么會來?”
她在他的前方站定,松懈下的舒了口氣。
“這個……娜娜要給你的!
她遞上一本書,取過的時候,他觸到了她的指尖,肌膚寒涼,和他一致的低溫。
注意到書名,《小王子》,他一時怔住,不理解Yuki的用意,忽而想起Jeff曾經(jīng)調(diào)侃的小王子獨一無二的玫瑰花一說,不由得笑了。
“神經(jīng)兮兮的人。雯,既然送到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小白狼不耐煩的催促,明顯對他富有強烈的敵意。
“齊雯!
他念她的名字,深沉專注的凝望著她,似是要將她刻入腦海深處,就此埋藏。她將是他永遠不予他人分享的秘密,無人會知道他對她的愛,那是他一輩子唯一一次的傾心之戀。
“可以擁抱一下嗎?”
對他的懇求,她在剎那的遲疑后,伸出手。
“謝謝!
她真實的在他懷中,扣緊雙臂,他低語的道謝——
謝謝你給予了我這場堅持已久的愛情幻覺。
“你可以放開……”
小白狼的怒吼在耀獅轉(zhuǎn)而抱上他時,即刻消音,措手不及的呆滯。
“吶,對她永遠不要放手,如果你真的愛她勝過一切!
他退開身子,拖著行李,了無牽掛的向前走去。
“根本不用你廢話,這是當然的!雯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就算到死也不會放手!”
小白狼嘶吼的宣言響徹大廳,耀獅抖著肩膀笑個不停。
“請問,需要喝什么飲料?”
合上《小王子》的讀本,耀獅抬起頭,歪斜著腦袋,捏了兩下酸累的脖子。
“橙汁。另外,可以給我一條毛毯嗎?”
“好的!
透明的塑料杯里裝了7分滿的橙色果汁,他喝了2口,將它擱置到面前的小桌板上。拿過隨意放置身側(cè)的背包,拉開拉鏈,放入書本。
“馴養(yǎng)?什么是馴養(yǎng)?”
“這是常常被人們遺忘的事情。馴養(yǎng)的意思就是建立關(guān)系。”
建立關(guān)系——
狐貍和王子,還有那朵專屬王子的玫瑰花。
對不起,Yuki。我辜負了你的期待。
夜航漫長的枯燥,耀獅蓋上毛毯,塞著耳麥看電影,王家衛(wèi)的《2046》。剪接,交疊,錯綜的場景逐漸鋪成出線索的推進故事,一個或二個,甚至三個,四個……那么一群人,愛情之于各人全然不具同一種含義。
“去2046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回失去的記憶,因為在2046一切事物永不改變!
“離開2046需要多長時間呢,沒有人知道。有人可以毫不費力的離開,但是對于某些人來說卻需要花很長時間,付出很多的努力,甚至遍體鱗傷。我已經(jīng)記不得我在這輛列車上多久了,開始覺得有點寂寞。”
“其實愛情是有時間性的,認識得太早或太晚都是不行的,如果我在另一個時間或空間認識她,這個結(jié)局也許會不一樣!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忘掉過去,記得來找我。”
……
不待電影的結(jié)局將至,耀獅的呼吸便和緩的沉了下去,睡著了,忘卻了,落幕了。
曲終人散,唯有繼續(xù)各自的人生。
7年后。
舊金山市區(qū)內(nèi),盤山建立的一棟低層小樓。主人是個年輕英俊的華人男子,就職美洲銀行的人事部,笑容溫和的謙遜,深得人心的喜愛。
“耀獅,中午去唐人街吃貴州菜吧。”
“好。”
他舒展著身子,依靠進黑色皮質(zhì)沙發(fā)內(nèi),右手邊的白瓷馬克杯里正冒出熱氣,牛奶特有的香氣蔓延整個房間。
鑲嵌墻內(nèi)的66寸液晶電視正在直播一場轟動全球的世紀婚禮。
金發(fā)藍眼的新郎嘴角翹起,危險的氣息濃烈,眼角的淚痣橫生曖昧不明的誘惑。幾乎是始料未及的變故,教堂內(nèi)一陣大亂,牧師被摁倒在地上,新娘昏倒在神壇邊,穿黑衣的保鏢們扭打在一起,人們尖利的叫喊逃竄……
鏡頭晃動著,搖擺著,倉皇的記錄下一切的失控。
他開懷的笑出聲。果然不愧小白狼的稱號,無人能及的囂張跋扈。
新郎的舉動張狂,拉過前排一個身著緋紅色小禮服的華裔女子,強硬的緊扣在懷里,纏綿深刻的親吻,肆無忌憚的一如年少時的沖動任性。
“我,這輩子只娶雯。”
被掌框了個耳光,小白狼肅穆著臉色對她鄭重告白,最后的鏡頭是他將她打橫抱起,穿越紛亂的人群,離開的背影堅韌的挺拔。
“新娘那么漂亮,新郎真是……亂來么!
身旁的女孩一臉惋惜的嘀咕,雙手握拳的忿忿不平。
“不,Tina,你搞錯了!
“嗯?”
“不是長相的問題。對于他來說,她是那個與眾不同的獨一無二!
“不懂……對了,耀獅,這本書借我吧!”
女孩抽出書架最上層的一本書,《小王子》,有什么隨之帶出的掉落地板。
“是照片嗎?”
她好奇的想要湊近過來看,他搖著頭,右手摸上她的頭頂心,輕揉那頭亞麻色的柔軟細發(fā)。
“給我看看么。”
她嘟著嘴,不甘愿的表情像只賭氣的小動物。
“Tina,快點去準備下,我們要出門了!
“哼,知道了。”
做了個鬼臉,她轉(zhuǎn)身咚咚的跑回樓上的臥室。
一個少年,一個少女,交握的雙手,對望的視線。一個禁閉的空間,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年少時光就此匆匆過去,無處可尋的湮滅消亡在漫漫長路的蹉跎。
“Hikalu,我知道,我并不是你眼中那朵值得珍惜的玫瑰花。
不敢奢求你會像清貴一樣把姐姐當成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守護,杜絕他人的窺探。
可我……
狐貍就不行嗎?
愛上王子的狐貍是不行的嗎?
我以為那段時日與我而言就是馴養(yǎng),因為你這般的照顧我,袒護我,憐惜我……最后卻離開我。
狐貍是不行的,對嗎?
我親愛的王子,謝謝你能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不用覺得抱歉,因為我得到了麥子的顏色——
Hikalu的溫柔!
尚還嶄新的書本最末頁,淡淡的鉛筆字娟秀的美好。
他將它鎖入書房的抽屜內(nèi),連同一本厚厚的雜志剪輯,記載的全部都是有關(guān)一個人的訊息,出道,走紅,轉(zhuǎn)型,成熟……一步一步的踏上天后級的寶座。
“Tina,下午要不要去看新上檔的電影?”
“好啊!
他的指尖撫過不存在折痕的電影海報,全美公映的愛情文藝片,女主角的面容這般熟悉,恬美清新的笑容里摻雜寥寥寂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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