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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子
噩耗傳來時,他正在花間料理。那一朵綠色牡丹再有三天便會開了,三月前她曾說過:花開的那天,我一定來看。相公與你俱是風(fēng)雅之士,吟詩作對,賞花品茗,他一定喜歡,到時候再邀你把臂共游。他隔了花木扶疏的庭院望去,心痛得微微發(fā)抖。
然而她的笑語還在耳邊做響,其人已歿。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她那日的神情,笑顏如花,神采飛揚,滿園名花都黯然失色。那是自洛陽一別后,他第二次見到她的笑容。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將她擁在懷中。
他總是想只要花開,她一定會來。不管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誰,只要讓她綻開笑顏,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然而只是一朵花開的時間,便永遠(yuǎn)相隔。再也不能如在洛陽初見一般,追隨她來到陳州。阿瑤,這一別,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尋不到你了吧!
這一刻,他突然心膽摧裂,痛不可追,傾身一顧,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
洛陽牡丹
“凌花曉翠白素素,洛神脂紅淑女妝。萬花一品紫如意,瑤池貫月醉鴛鴦。楊妃醉酒觀音面,昭君出塞少女妝 。趙粉魏紫大富貴,瓔珞寶珠御衣黃。彩云映日十樣錦,玉樓春雪八寶香 。粉盤托桂中秋月,藍(lán)海碧波雨后光。表哥,這么多牡丹花,哪一種最好看?”花間的春衫少女,聲音嬌脆,宛若春鶯啼囀。
“阿瑤比這牡丹花還要好看呢!”少年的聲音溫柔,帶著的寵溺的目光看著那個花叢中的明媚少女。
難得聽到這樣肉麻的話,名滿洛陽,才華橫溢的戶部侍郎小公子杜連之回頭向身后的說話的兩人看去。
少女正值豆蔻年華,袍服絢麗,神情婉妙,眉間一點朱砂,似笑非笑,竟是艷而不俗,天仙恣質(zhì)。反觀那少年,雖然清俊挺拔,到底不過是中人之姿,只是難得雅致溫和,氣質(zhì)不俗。與那少女站在一處,倒也賞心悅目,宛如玉樹瓊花般耀眼。
“表哥真會說笑……”少女垂首淺笑,眼波流動,如醇灑般中人欲醉。
少年卻皺起眉頭,輕聲說道:“不知道將來要什么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們阿瑤。”
“這才是足以與我匹配的人,若論美貌,我還以為這世上不會有與我匹敵的人。阿瑤,阿瑤,這是你的閨名吧!你我二人,真是天做之合呢!杜連之微微笑道,整整儀容,緩步走去。雖然他明知自己俊美無儔,宛若芝蘭玉樹。
洛陽城中,誰人不識杜家玉郎的風(fēng)采。名花傾城,連之傾國,說的正是眼前人?峙滤@一生還沒有主動去向一個姑娘致意,連之出手,必然無敵。
“艷冠群芳,風(fēng)姿郁絕,自然是豆綠!倍胚B之慢慢踱過去,朗聲道。
少年見他神情瀟灑,風(fēng)度不凡,讀書之人,自然愿意結(jié)交。于是拱手施禮道:“在下秦逸,孤陋寡聞,還請不吝賜教。”
“不然,不然,在下也不過是在古籍上偶然識得。據(jù)說此花仙姿玉骨,清逸出塵,恰似瑤池仙子謫降人間。在下甚是神住,可惜過于珍稀,無緣得見!彼曇羟謇剩又煜擅烂,就算言語無聊,也讓人快意。
“清逸出塵……瑤池仙女……,世上真的這樣的牡丹嗎?”少女挽了少年的手,滿眼期待地看眼前天仙化人的弱冠少年。
杜連之一怔,幾乎忘了說話。常聽二哥抱怨他生得過于美麗,以至于與之說話時專注于他奪人的神采,時常傻子般說不出話來。此時他的感覺也并無二致,平生第一次領(lǐng)略了美貌的力量。
“表哥,這個人傻傻的,真是有趣!鄙倥疇恐倌暌埋,語意嬌嗔,笑意嫣然,艷光越發(fā)逼人。
“少爺,夫人累了,請少爺和表小姐早些過去呢?”一個家仆自后面走來稟告。
少年神色一凜,拉起那少女的手,轉(zhuǎn)身離去。見慣了阿瑤美貌,早已對此習(xí)以為常。眼前的少年雖然與阿瑤麗色相殊,但未免太過于流俗。美貌啊美貌,他忽然轉(zhuǎn)了心思,回首道:“在下陳州秦氏,青山綠水,后會有期!
“啊……”杜連之尚未回過神來,身邊已擠滿了名媛仕女,將他困在花間。
“原來連之公子躲在這里!害我們好找……”
“我先來的,不要搶啊……”
“牡丹雖好,但連之若愿對我笑一笑,即刻做了花肥也沒關(guān)系……”
“連之公子,我在這里!看這里……”
顧不得那么多,年輕秀美的少女將短短一條□□圍了個水泄不通,更有幾盆名花被踏在腳下。眾人卻視若無睹,年年賞花,除了觀花,更有連之。他平日閉門不出,得此良機(jī),哪個懷春少女會輕易錯過。
看著滿地狼藉的,眾人都無奈的搖頭。只是不知道今年,牡丹花會的主人會損失多少名花。
二
杜連之大病了一場,直到夏未才能起身。
那日花會人潮洶涌,他一時恍惚便被人推倒。雖然并無大礙,心中卻著實發(fā)麻。洛陽的少女都是這么勇猛無敵嗎?一有此念,越發(fā)記起那個少女的好處。于是便帶了家仆往陳州而來。
“阿瑤阿瑤,一別三月,不知你會怎么樣!彼鈿怙L(fēng)發(fā),想到那少年眉間淡淡的神情,雖然帶有寵溺之意,卻無半分兒女情致。更何況臨別之語,他是希望自己追過去的吧!
陳州算得上是淮河岸邊真正的風(fēng)水寶地,傳說天神伏羲曾在這里設(shè)下先天八卦之陣,再厲害的妖魔都不能在此做怪。歷代皇親國戚都特別偏愛這里,其中最出名的要數(shù)才高八斗的曹子建。除此之處,孫圣人還曾在陳州誦史講學(xué),后來,陳國人就在孔子被圍困的島上建了一座圣人廟,學(xué)名叫“弦歌臺”。
此去陳州,一定要與阿瑤把臂共游才好。
杜連之母親家中極有權(quán)勢,家產(chǎn)無數(shù)。杜連之最是得她寵愛,連之美貌多半承襲于她,加之才華出眾,所以向來是有求必應(yīng)。得知杜連之想去陳州游玩,早令人在城內(nèi)置了一座大宅以備不時之需。另又派了幾個老成的家仆服侍,生怕有什么不周道。所以杜連之一到陳州便有文人雅士持拜帖來訪。他不耐煩,推脫開來,只身一人出府游玩。
秦家是陳州首富,雖然生性低調(diào),一路行來,總也聽到不少消息。杜連之掩面而行,身后跟了不少看熱鬧的姑娘。他有意聽人閑話,避入一家酒枋,擇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
“聽說秦家這次鬧得厲害呢!新娘子好不威風(fēng),生生把個秦公子的氣勢壓了下去!币粋武夫模樣的人大聲笑道。
“可不是嗎!秦老夫人氣得厲害,連喜茶都未喝。也難怪秦公子,平日里那么溫柔的一個人,這次卻這般與老夫人爭執(zhí)。哈哈哈,古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看秦公子一介雅人同樣也過不了!”說話的人叫李九,正是秦家護(hù)院,平日與眾人玩笑慣了,不知不覺便笑了出來。
“秦兄一向眼高于頂,也不知新夫人到底姿色如何,李大哥可曾見過?”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赧顏問道。
“快不要說,若是讓新夫人聽到,你可就活不成了。聽說她未嫁之前,是一位女劍仙呢!”李九笑嘻嘻的攬了少年的頭,一把將他擁到胸前!袄系苋粲懈猓瑢硪舱疑弦晃。你與秦公子交好,不妨讓他許你瞧一瞧!
“豈敢,豈敢!鄙倌昱,“朋友妻不可戲,你們……你們……”他終究臉皮薄,說不下去。眾人見他神情古怪,哄然大笑起來。
“李九,你又在胡說。少夫人豈是那樣的人,她生性瀟灑,與公子正是良配!币幻碜寺畹纳倥哌M(jìn)來,怒目瞪著李九。
“哪有胡說!崩罹抛焐像g道,卻立起身來湊到那少女面前,滿臉是笑,他身形高大,此刻卑躬屈膝,說不出的委屈!八哪镉植钅銇泶蚓,果真是欺你新來不久,要不要李大哥幫你出氣。”
“不過是幾步路而以,哪里就會走大了腳,偏偏是你,沒事跑來喝酒,林管事正四處尋你!鄙倥裱孕Φ溃m然不見得有多美,卻有一種意外的溫柔敦厚。
“那正好與小婉你一起回去,酒壺這么沉,只怕連小婉的纖手都要折斷,差你跑路不說,連酒壺都這么大,我來幫你。”李九一手拎起那精巧的酒壺,大步流星,轉(zhuǎn)眼就不見了蹤影。小婉垂首低笑,默然跟在他身后。
酒枋中人默然無語得看了半晌,終于暴笑出聲。
“想不到李大哥人前勇猛,見了小婉姑娘卻這般溫順,真是不可思議。”那武夫笑聲洪亮,語意間頗有輕視之意。
“你若有一天喜歡上一個姑娘,便也會如他一般。”杜連之揚聲道。
眾人皆向他望去,杜連之早已轉(zhuǎn)身,將一錠銀子放在柜臺,“今天的酒我請!
三情濃
“逸郎在做什么?”秦氏新婦自外室進(jìn)來,瞟見丈夫正坐在書桌前忙碌,心中分外甜蜜,柔聲問道。
“這段時間碌碌無為,連這些曲譜都沒時間整理。束柳你來得正好,快幫我一把!鼻匾萏痤^,江束柳正放下滿頭秀發(fā)。她身形窈窕,長發(fā)披肩,襯著月白長衫,竟有種格外的嬌柔嫵媚,一時之間竟讓秦逸忘了呼吸。
“我的逸郎變成呆子嗎?”江束柳嫣然笑道,走近他身旁,將他額前的一縷青絲攬上頭頂。
“束柳,時至今日,我仍如在夢中。母親不答應(yīng)我娶你,而你又那么固執(zhí),那時……那時我真怕。沒遇到束柳之前,生活起居,例行公事,竟無半分樂趣。遇到束柳以后,暗夜里都覺得陽光普照,溫暖無比。聽到你叫我相公,我真是……我真是……歡喜得很……”秦逸抱緊了妻子,眼睛卻一片濕潤。
人之一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jī)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與愛人相守。
“這有何難,相公,相公,你要喜歡聽,我天天叫便是,何苦像孩子般!苯p輕逗他!斑@一世,只要相公喜歡,束柳什么都可以做的。相公是仁孝之人,卻為了我與母親大鬧,如此做為,束柳銘記于心,絕不敢忘。相公喜愛收集歷代曲譜,那么海角天涯,我都陪著你!
“可是束柳生性灑脫,這般將你困在府中,好生讓人慚愧。”
“相公,在與你相識之前,我確實游遍了海內(nèi)名山,行俠仗義,無拘無束好不快活。然而名山再美,身邊卻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斯寂寞,束柳已不想再試。既然嫁與相公,從此之后便退出江湖,絕不再出手!
四心傷
“小姐不吃不喝已經(jīng)三天,夫人,再這樣下去,恐怕……”小丫頭春鶯一臉憂心,花朵般的面容也失去了光采。
“我去勸勸吧!”衛(wèi)夫人點頭嘆道。她一生無兒無女,偏偏一個姜瑤讓她操碎了心。雖然有心不理,奈何曾答應(yīng)過姜瑤生母,必然一生護(hù)佑于她,將來也會為她找個好婆家。
好婆家,最近陳州來了一位杜公子,聽說其風(fēng)姿瀟灑,宛若玉樹臨風(fēng),為人又謙和有禮,家世顯赫。正是瑤兒良配,只是那個癡兒……
姜瑤的院中植了數(shù)株牡丹,盡數(shù)是不可多得的良品。她雖然不是姜家長女,但容貌出眾,倒也頗得寵愛。
衛(wèi)媛走到門前便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她無奈的搖搖頭,推開姜瑤臥室的門。果然見她手執(zhí)花壺,正在澆灌那盤豆綠。于是上前將她按在椅上,緩言勸道:“瑤兒這是何苦,飯也不吃,倒還記得這花。春鶯守在門口,你吩咐她不就是了!
三日不食,姜瑤容顏清減,一張臉瘦得尖尖的,越發(fā)顯得眼睛大大的似乎要滴下水來。
“她有什么好,為什么,為什么表哥要喜歡她。我有什么不如她!苯幫纯奘暎谛l(wèi)媛懷中。
“秦逸喜歡她,那么她自然有讓他心動的地方。你這樣比較也沒什么用處,縱然你有萬般好處,他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強(qiáng)求不來!毙l(wèi)媛年長,加之也是姜氏小妾,對這種事看得多了,語氣不免就淡了些!芭艘簧,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便是,不一定那人就是你中意之人!
姜瑤淚眼汪汪的抬起頭來,“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我喜歡表哥,從小就喜歡,我那么那么喜歡他,為什么他不能喜歡我。要怎么做才能表哥喜歡我?”
“瑤兒,一個人不喜歡你,就算你為她泣血他也不會放在心上。這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法可施!毙l(wèi)媛摸著她的頭,輕聲道,“有一位從洛陽來的杜公子與你才貌相當(dāng),你父親有意與之結(jié)親,你這樣要如何是好!闭谡f話間,春鶯急急忙忙推開門,“老爺請小姐快快梳洗打扮,有一位杜公子上門提親來了!
“我才不要見他!苯帒嵙G出一個茶盅。
“見與不見,由不得你!毙l(wèi)媛按下她的手,神色安詳。
“請轉(zhuǎn)告杜公子,小姐片刻就來!
五
聽說秦逸娶了江氏女,杜連之幾乎要從睡夢里笑得醒過來。果然是天做之合,連老天也在促成他與阿瑤的親事。他即刻修書回洛陽要母親準(zhǔn)備娶親事宜,雖然蒼促一些,但母親對他溺愛有加,想必也不會阻攔。洛陽少女風(fēng)聞杜家要辦喜事,無一不心醉神傷。傾國連之,終于也要落入她人懷抱了。聽說新婦來自陳州,不少好事之人盡皆趨車前往,一時之間將陳州擠得水泄不通。陳州商賈也由此大發(fā)橫財。
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杜連之便來到姜府提親。以他家世才貌,沒有理由不成。果然,姜家小姐答應(yīng)相見。
想必阿瑤對他也一定印象深刻。杜連之喜不自勝,臉上不免帶了絲笑意。端茶的小丫頭臉脹得通紅,放下茶便逃命般跑了出去,另外那些無緣得見的小丫頭自然只有羨慕的份。
秦姜兩家一向交好,李九過來幫忙,聽說新姑爺這樣美貌,一時慌了手腳。連忙拉過一個丫頭囑咐道:“你叫小婉千萬不要去啊!”
那個讓他拉住的丫頭一臉壞笑,“小婉去不去,關(guān)你什么事!闭f完,笑嘻嘻得跑開了,只留下李九一個人楞在院子里。
“小婉去了,小婉去了……我可怎么辦!”
姜瑤是被挽出來的,離杜連之很遠(yuǎn),隔了薄薄一層輕紗,隱約可以見得她花容玉貌。比之?dāng)?shù)月這前,仿佛清減了不少。杜連之心頭一痛,說不話來。
姜瑤也聽說過杜連之的美貌,小丫頭們見了一個個都爭著要去陪嫁,從后院走來,一路是都是這樣的爭論。她本以為會是一個風(fēng)流俊俏的公子,未免有些輕視,打算直言將之退確。但見得真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絕決的話來。他的眼睛明若秋水,清澈見底,適才痛惜的表情沒有半分掩飾。美若璞玉,正如衛(wèi)媛所說,與自已匹配。
“小姐不記得在下了嗎?”見她一臉茫然的望著自己,杜連之不免有此泄氣,洛陽一唔,她還真的不記得自己!岸咕G,也不記得嗎?”
小丫頭們?nèi)α似饋。人人都知道小姐房中養(yǎng)了一盆豆綠,從來不讓人插手,愛若珍寶。原來是因為這位杜公子啊!還以為小姐一心掛在秦公子身上呢?
“是你。 北恍Φ貌缓靡馑,姜瑤暗暗咬牙。
“自從洛陽一睹小姐仙姿,在下便神魂顛倒。還請小姐不怪我唐突。”
“那么請隨我到后園,小女子有話想請教杜公子!苯帍娜萜鹆ⅲ蛩斐鍪。
杜連之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好半天才知道去握住她的手。
“我與杜公子有話要說,你們就不要跟來了!彼愿老氯ィ匀徊粫腥舜驍_。
小丫頭們再次笑成一團(tuán),小姐那么固執(zhí)的人,也會被杜公子融化呢!
后園
“我有喜歡的人,不能嫁給你!毕娜瘴绾螅柟庾曰ㄈ~縫隙里流瀉下來,落了他一身。杜連之手撫一串自廊間垂下的的花朵,耳邊卻響起了姜瑤清冷的聲音。
“我喜歡的是你見過的那個人,就算他現(xiàn)在成了親,我還是會喜歡他。”姜瑤站在陽光里,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那樣艷麗的容貌也沒有了往日的光采。她的光芒從來都只為一個人綻放吧!那么自己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呢?為什么要來呢?
“就算我爹爹答應(yīng)了,我也不會答應(yīng)!彼在說。
杜連之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他向來沒有失敗過,從小家人縱容,也實在沒有被拒絕過。
“可是……”他張了張嘴,卻只能吐出這樣的詞。
“杜公子,你是很好的人,洛陽城中一定有許多中意你的女子。你不必失意,是姜瑤沒有福氣,并不是杜公子不好!苯幬⑿Φ溃瑩P起手,撫摸身邊的石柱,“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表哥,不知道有多久了,表哥不能娶我,我卻也不能嫁人,如果有一天,表哥發(fā)現(xiàn)了我的好,卻再也找不到我的時候怎么辦?”
“他不喜歡你,娶了別人也沒有關(guān)系嗎?”杜連之突然平靜下來,抬眼看著姜瑤。她是固執(zhí)的,也是美麗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說出這樣無情的話,還能像她一樣動人。
“表哥娶了別人,我做不了什么,卻可以等!苯幮ζ饋恚氨砀缫恢闭f我很固執(zhí),他也說過世人沒有人能比我美。男人不是都喜歡美貌的女子嗎?”
杜連之微笑著點頭:“我成全你。”
他在三天后離開,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因為他的失敗,再也沒有人敢上門提親。這件事在洛陽轟動一時,人人傳言,連之公子悲痛欲絕,一直纏綿于病榻,于三年后郁郁而終。
離別
“怎么可以把小婉嫁給那樣的人?”江束柳沖進(jìn)書房,直面斥問丈夫。她為秦逸尋藥,出入深山老林,多日未見,滿面風(fēng)霜之色。
“咳咳……”秦逸身體來就荏弱,一個月前,江束柳一時性起,用御劍術(shù)帶他游覽海內(nèi)名山,收集歷代曲譜。因貪看美景,示未免就有些餐風(fēng)露宿的時候。秦逸回來便患了舊疾,為此秦老夫人沒少喧嘩。
“小婉和李九情投意合,為什么要折散他們。母親也未免過于小氣,以秦家財勢,還要趨炎附勢做什么!苯奕肭丶胰,雖說沒有大錯,但她性子梗直,加之武藝高強(qiáng),一言不合便反目相對。秦逸夾在母親與妻子中間,心力交瘁,早已不堪忍受。
“母親如此做法自然有她道理,百事孝為先,母親要怎么做,我們做晚輩的就不要過多置喙了吧!”
“哪里有這樣的道理。憑她是長,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
“我自幼體弱,母親為我多番操勞,實在辛苦,若我再忤逆不孝,真是叫人顏面何存,我一介文人,卻讓母親……”
江束柳順手拂過案上雜物,怒聲道:“母親,母親,我知道你母親不喜歡我。你不必多番提及。你如此孝順,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娶我!
“哪里來得村野婦人,竟敢如此大聲喧嘩!鼻乩戏蛉俗蚤T外徐徐而入,不怒而威,目光如炬,直視著江束柳。
“母親息怒……”秦逸連忙攔在兩人中間,妄圖安寧。
“相公你不必多言。事到如此,你我也不必多說,你是貴公子,我卻是江湖客,本來就不該在一起,今日當(dāng)著你母親的面,你我相決,永不再見!彼D(zhuǎn)身割下一縷青絲,擲在地上,頭也不回,御劍遁去。
“束柳……”秦逸想要挽留,不料母親拉住他衣袖。他一時兩面犯難,觸動心腑,噴出一口鮮血,倒地不起。
簪花
“這盤豆綠,我種了三年,怎么還不開花。”姜瑤低聲問那默不做聲的賣花郎。
一年前,姜家門口突然來了一個手捧花束前來拜訪的小廝。說是花枋種出了新的牡丹品種,卻無人可以匹及。聽聞姜家小姐艷若牡丹,特來進(jìn)獻(xiàn),請小姐簪于鬢上,以增容光。
姜瑤喜好牡丹,多有收藏。但那樣富貴雍容的花形卻前所未見,一時興起,于鬢上,果然風(fēng)雅欲絕。一時之間,陳州名媛仕女紛紛效仿。從此之后,那間花枋每日清晨都會送上新鮮花朵,而且從無重復(fù)。一來二住,或是心中煩悶,姜瑤便會來此一游,與賣花郎討教。
“小姐那盤,是假的,豆綠何其稀有,我窮兩年之力,不過才找到一株!辟u花郎聲音清淡,容貌卻奇丑無比。
姜瑤卻不覺得,只覺這個舉止風(fēng)雅,想必未毀容前也是個美男子。
“果真如此嗎?難道我一生都無法得見豆綠的風(fēng)采嗎?”她年紀(jì)漸長,眉宇間多了嫵媚,不再如三年前那般清稚可愛,偶爾才會展露麗色。越來越美,但仍然遵守前言,至今未嫁。
“再有三個月,此花便會開放,到時候還請小姐前來賞花!
“真的嗎?”姜瑤展顏而笑。
“自然不會有假!
“小姐,秦公子府上的人來提親了,老爺請你快回去呢?”春鶯滿臉是笑的跑過來,她盯緊了姜瑤,生怕她一時興奮過頭。
“哪個秦公子?”手中的花突然掉在了地上,姜瑤咬緊牙,問出那句話。
“秦逸秦公子”
賣花郎神色黯淡下去。姜瑤卻抓住了他滿是傷口的雙手,喜悅從她眼睛里流出來。
“你一定是我命里的貴人!
賣花郎黯然神傷,看著她歡喜的神情,說不出任何拘留的話語。
沖喜
“這樣好看嗎?”姜瑤取了一朵紅色牡丹,問一旁忙碌的春鶯。
“小姐什么時候不好看過,新姑爺一定會看得連眼珠子都掉下來的,奇怪啊,花枋今天沒有送花來,他們的花總是最美,真是可惜!
“可能是太忙了吧!”
轎子停在秦府大門外時,姜瑤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這地方再熟悉不過,小時候常常過來玩,只是自從表哥娶親就再也沒有來過,F(xiàn)在,總算是再來了。轎子顛簸了一下,姜瑤聽到喜婆道:“少爺說了要走側(cè)門,快快快,走側(cè)門!
納妾才會走側(cè)門呢!表哥只是想納妾而不是娶妻嗎?姑媽不是說那個江湖女子已經(jīng)走了嗎?怎么……但是終于是能陪在表哥身邊,他忘不了那個女人,時間久了,就會好了。
這樣想著,直到拜完堂她都沒有見過秦逸。一直坐在喜床上也沒人來招呼她,眼見夜色已深,姜瑤喚來了春鶯。
春鶯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半晌都抬不起頭來。
“怎么了?”姜瑤有些心急。
“姑爺不肯來,他說……他說除了……除了她,誰也不要!
再怎么逞強(qiáng),眼淚還是不住的流下來,“表哥,你連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嗎?那個女人真的就有那么好嗎?”
秦逸于三年后郁郁而終,生前始終未曾見過姜瑤一面。江束柳回來相見,姜瑤一睹她容貌,心愿達(dá)成,于第二日跳塔殉情。
豆綠雖開,卻再也無人賞識。愛花惜花護(hù)花,終究敵不過情癡一線,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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