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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頭山
“轟隆——”
狂風(fēng)卷來驚雷乍起,碗口粗的閃電落下來,枯死的古木干癟的枝椏上鉆出火星,雷火肆虐,轉(zhuǎn)眼點燃了半座山。無數(shù)鳥獸被驚起,在沖天濃煙里四散奔逃——往山下逃。只有某個特別笨的兔子被野狼的嗥叫聲與此起彼伏的雷電嚇得慌不擇路,竄上了山頂。
好在山頂上的確沒有雷火與濃煙,唯余寒風(fēng)呼嘯,吹動重重樹影。在那重重樹影下,無數(shù)荒冢孤墳氤氳著森森鬼氣,連溫度都比別處低一些。
對了,這地方俗稱“墳頭山”。
墳頭山原是一處平原,早些年戰(zhàn)火連天,成堆的尸骨堆疊,漸漸就成了小丘。戰(zhàn)亂不休,小丘俞磊愈高,黃土蓋過一層又一層,草木長了一季又一季,漸漸就有了山。
再后來,烽火狼煙的時代過去了,無數(shù)尸骨的親朋也故去了。墳頭山周邊的地界水土優(yōu)渥,著實是一處山環(huán)水繞的好居處,于是陌生的人們在這里建起城池、開墾土地。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記得墳頭山曾是英雄冢的人越來越少,它周邊的城池也愈來愈繁榮。繁盛之余,人們便開始嫌棄不遠處的“墳頭山”來歷晦氣名字也晦氣,于是城中富裕人家請了風(fēng)水術(shù)士做法鎮(zhèn)壓亡魂,又惺惺作態(tài)地為山換了名字——“無憂”。
墳頭山和無數(shù)枯骨亡魂一起,成了史冊中一筆帶過的“曾經(jīng)”,成了后人們急于抹去的“不詳”。關(guān)于他們的傳聞,也只剩下陰雨連綿時的“新鬼煩冤舊鬼哭”,只剩下說書人口中荒誕不經(jīng)的厲鬼與冤魂。
他們被時代落下了。
現(xiàn)下,那長耳朵紅眼睛又臟兮兮的白兔正躲在不知哪朝哪代的墓碑旁瑟瑟發(fā)抖。它才不在意什么“時代”什么“遺忘”,只盼著那群討厭的野狼跑遠些,山火熄滅也不要回來。還盼望著雷聲快些停下,盼望著閃電不要落在這片山頂。
“轟隆隆————”
又是一聲驚雷,兔子敏感地察覺到身旁的石碑動了一下,而后腳下的地面也開始震動。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地下出來了——
塵封腐朽的土壤里,必將孕育出新的生靈。
這只苦命的兔子看著一道道石碑轟然裂開,露出其下的破敗的衣冠與尸骨,那些尸體有新有舊,有些早已化作枯骨,有的方才開始腐爛。古老的槐樹發(fā)了瘋似的落葉,槐香四溢,蓋過了腐朽的泥土與燒焦的枯木的味道。天幕中雷電愈演愈烈,將夜空晃得亮如白晝,地面的震動越來越鮮明,小兔子甚至站不穩(wěn)當(dāng),更別說逃走。
不知過了多久,震動停下了。凜冽寒風(fēng)從地底而來,揚起槐葉紛飛,吹動槐花落地,像一場早來了三季的雪。
而后寒風(fēng)也消散了。
有人踩過一地槐葉,踏過漫天飛雪,將兔子抱了起來。
抱著它的手修長有力,有一股很深很深的地下才會有的、泥土的味道,并不難聞,但寒氣逼人。
兔子又開始發(fā)抖了,它那一點也不聰明的腦袋告訴它抱著它的人很可怕,比狼群可怕,比雷火可怕,比天幕上的閃電更可怕。
大約是察覺了它的恐懼,那人輕輕撫上它的脊背,聲音清亮,卻無端像是蠱惑:“別怕,我不傷你。”
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讓兔子莫名安下心,乖乖窩進他懷里,甚至有了抬頭看他的膽量。
那是一個好看到近乎妖冶的少年人。他皮膚蒼白,眉目都像是蘸了濃墨提筆畫就,唯獨唇間一抹嫣紅,與右耳上的瑪瑙耳釘相得益彰。這本該是攝人心魄的好皮相,偏又處處顯得陰詭異常,說句不太恰當(dāng)?shù)摹恋皿@心動魄。
像是古畫里走出的妖魔。
驚雷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只剩下風(fēng)聲嗚咽,像誰在哭。
少年揉了揉兔子的毛,微微側(cè)耳,語調(diào)溫柔:“不急,慢慢講,我在聽!
兔子轉(zhuǎn)動它的小腦袋四處張望,只看到荒冢碎骨與斷裂的墓碑——這地方?jīng)]有別的活物?缮倌暾J真聽著,時而蹙眉時而點頭,就好像與什么人感同身受。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好像又長高了些,眉目間的妖異褪去不少,他越來越像人了。
良久,少年輕聲道:“我明白了!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他依然溫溫柔柔,問,“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橫死街頭,好不好?”
寒風(fēng)凜冽,揚起他的長發(fā)與一地槐葉,少年有些為難:“不夠么?”
“那......兵戈四起,血流漂櫓,就像當(dāng)年,好不好?”
風(fēng)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什么,少年一歪腦袋:“不想嗎?”
他向前走了幾步,那些枯骨主動為他讓開一條路,他又說:“那就讓長于刀劍的亡于刀劍,善于謀算的毀于謀算,愛慕虛榮的一無所有,貪財好色的人財兩空。要他們終其一生求而不得事與愿違,自絕于天下,尸骨曝于荒野,魂靈不得安寧。”
“如此,可好?”
他等了許久,風(fēng)漸漸平息,槐葉蓋上殘碑與尸骨,陣陣槐香擁入肺腑。
“好!鄙倌晷ζ饋恚熬瓦@么辦!
話音方落,那些碎裂的石碑轉(zhuǎn)瞬之間恢復(fù)如初,連帶著被地動震出的尸骨一起消弭無跡。一道暗紅的花紋浮現(xiàn)在少年——或許已經(jīng)是青年了——眼角,繼而蔓延至半邊面頰,再后來就探進了衣領(lǐng)。
黑紅火光沿著花紋流淌,將青年半邊身體一點點燒毀又慢慢重塑。那年輕男子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纖長的睫毛顫都不顫。
他好像習(xí)慣了這樣的痛楚,好像習(xí)慣了背負本不屬于自己的仇恨,好像習(xí)慣了做一些本不必要去做的事。
黑紅火焰漸漸熄滅,他又成了眉目如畫的翩翩公子。最初那個暗紅花紋在他眼角一閃而逝,昭示著方才定下的某種契約。
而后男子蒼白的臉頰上浮現(xiàn)血色,黑白分明的眼睛靈動起來,抱著兔子的手也漸漸有了溫度。
逼人的寒氣與那種不同尋常的妖異紛紛褪去,他現(xiàn)在徹底像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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