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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一次給他洗澡搓下來兩斤泥。
難以相信他在垃圾場活了多久。
人們都說這是個傻子。
居然還很白。
撩起他打結(jié)的長發(fā)露出后頸:
M19
黃金城里沒有M打頭的義體軍。
果然是個廢品。
•
第一次帶他來東邊的垃圾場撿需。
灰蒙蒙的天,空氣中飄浮著未知的煙霾與臭氣,腳下是高高的垃圾山,和忙碌的拾荒人。
垃圾山被刨出一個大坑,跟西邊一樣,會由山,變火山洞,再變平原。每天如此。那是來自與G區(qū)相隔不到五里的黃金城的排泄。
扔下去背簍,跳進(jìn)兩三米深坑,拿小鋤頭刨找食物。能遇到點(diǎn)葷腥就再好不過。幸運(yùn)地?fù)斓揭粔K只被啃了一口的大排。肉可以剔下剁末,骨頭能拿去熬湯,還能續(xù)幾回水。
踩過床單、塑料袋、電器、泡沫、寵物尸體,快要爬出坑外。實際上爬的途中還看到一件不錯的衣服。
他一向潔癖。食物到了肚子里可以轉(zhuǎn)化為自己的東西,被穿過的衣服就不同。盡管上面還留有紙醉金迷的香水味,在臭氣熏天里偶有幾抹幽幽的對抗。
也許適合那傻子。
他想了想,折回去,抓住衣角往外拉,拉出來另一頭在另一個人手里。
幾個人圍上來,噼里哐啷伴隨著踩扁塑料和腐果爆出汁水的聲音。
禿鷲們一哄而散,大排也隨之而去。他站起來吐干凈嘴里的血,走到人不多的一角,隨便撿些菜葉。上面還有條綠肥蟲,怎么說也算蛋白質(zhì)。明天再來。
天色漸暗。但其實跟白天也沒什么兩樣。一樣的灰調(diào)。陰沉。郁悶?床坏绞裁聪M。多了點(diǎn)黃的昏。
抬眼望去,他還站在他讓他等的原地,一動不動。
像顆樹。
是不是念作“樹”來著?
像個死人。
雙目無神看著他。也可能沒在特意看什么。
他一瘸一拐走上去。拉起他。
“走,回家!
•
家門牌是04。
幾乎牽他走完整條街。
那是街坊第一次看清“G04”撿回來的什么人。
•
第二天天不亮G04起床,M19跟著醒。站在門口用毛巾沾水給他擦臉,遠(yuǎn)見垃圾車從天傾倒在西邊。
是在西邊撿到他的。觸景傷情總不好。
但留他在家也不好。
聽到動靜的人們從身后搶跑,他拉住他加快腳步。到了垃圾場門口,往里還有兩百米,“你就在這兒等我!逼查_他手,翻山越嶺去往新鮮“菜市”。
匆匆忙忙一番粗揀,愣了一下他又不趕時間。
但還放M19在那么遠(yuǎn)。
有時間他也想:撿了個干吃不干的廢物干嘛呢?不如扔掉,由他自生自滅。
懊惱著走出垃圾場,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野狗叫。抄起一根鋼管兇神惡煞揮舞幾棒,瘦骨嶙峋的它們就被嚇跑。因為彼此都明白誰也殺不了誰。
“你怎么這么傻呢?嗯?看見這狗東西不知道躲?真想被它們吃掉?”
是啊,想起來了,撿他的時候就是這樣在被野狗虎視眈眈包圍。沒他他早死了。
他被他需要。
這點(diǎn)微不足道的滿足感……足以構(gòu)成收留的強(qiáng)大理由了。
•
晚上天空下起雨,五里外的黃金城打開了保護(hù)罩,大量雨水傾斜過來,G區(qū)的街道上漂浮出大大小小的黑色垃圾。如果從天空往下看,像極了古早的游戲機(jī)里的俄羅斯方塊。
G04動作麻利地接水,也把桶交給M19,可是轉(zhuǎn)頭過來就見他毫無動作。認(rèn)命地自己一趟趟拿出所有瓶瓶罐罐。
街上每戶人家的臉上,都掛出卑微的喜色。
現(xiàn)在水有了,可以洗澡,要是明天出太陽就完美,能穿透光污染那種太陽,那樣就能打開太陽能光板,收集一點(diǎn)電。
G04往爐子里添各色塑料。整個G區(qū)最艷麗的色彩就是這些從垃圾場里撿來的“柴”。雖不太好燒,好歹是消耗點(diǎn)什么換取點(diǎn)什么才得以守恒的能量。
他發(fā)現(xiàn)坐在身邊這個傻子,眼睛會跟著他手的動作轉(zhuǎn)。
水咕嚕嚕起來,起身去拿桶裝,回來就看見M19拿手在火里烤。
急急忙忙搶出來!
“你這個傻子!不知道疼嗎!玩火!我叫你玩火!”
情急之下幾個巴掌打他屁股上,他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離開火苗的眼神依然空洞地看向你。
被盯久了的人會覺得自己有過。煩躁地拉他進(jìn)廁所關(guān)上紙板門。
走開兩步又回來,果然,里面的人直直站著,甚至都沒轉(zhuǎn)個身。
哎!這是撿了個什么玩意兒!
卷起袖子認(rèn)命地給他擦澡。
他安靜地站著任他伺候。
•
G04發(fā)現(xiàn),M19喜歡看顏色。
劣等人類的世界是不允許出現(xiàn)顏色鮮艷的物質(zhì)的。因為要保持低欲望。才能生存。
每當(dāng)他燒火,一個沒看住,M19就會把手伸進(jìn)去。罵不聽打不變,氣死人的飛蛾。
直到指尖泛起紅紅的血光,跟火焰也一樣,M19才不再執(zhí)著,而是盯著自己手。
血紅色。
好漂亮。
他給他手指纏上厚厚的拿開水燙過的布條。藥品是不存在的。不用說醫(yī)生。傷病意味著等死。他握住他包扎住的指頭部分?jǐn)傞_他的手掌,狠狠打下去,但大部分力道又都落到自己手上。
放開他傷手他果然用另一只手去扯布條。
G04又給他握住。“你不知道疼的嗎!你就這么傻嗎!”痛心疾首得面目猙獰,“你不知道疼我這里疼啊!”重重戳上自己左側(cè)胸腔,嘶吼,“這里!”
是哪里。
M19不懂。
但住了手。
•
有一天,G04家的主人撿到一塊古董肥皂。削屑,打泡,做肥皂水,插入塑料吸管。
“你看!
小小的吸管尖頭,肥溜溜鼓起一個輕盈透明的圓球。
五光十色,亂花迷眼,光怪陸離,無窮無盡。在它身流演變幻。
有一瞬間,隔著泡泡,G04覺得看到了M19的表情。
但泡泡爆掉又是他面無表情的臉。直直盯著那吹出宇宙的洞。
“吹泡泡,你會嗎?給你,你玩!
M19接住一盅肥皂水和吸管,學(xué)著G04的樣子,吹出了第一個泡泡。
升空在渾濁的空氣里。
那是……
G區(qū)逃出生天的第一抹色彩。
G04摸摸他的頭,進(jìn)屋做飯。
一陣哭聲嘈雜。
幾十人的陣仗,等他被帶著擠進(jìn)去,就見M19蹲地,低頭在往盅里咕嚕泡泡,而周圍一圈都是拿著棍棒的仇視怒目,而在他們身前,還有十?dāng)?shù)個鼻青臉腫的孩童哭鬧。
“你弟弟打人!讓他把他手里的東西借來給小孩玩下,不肯還打人!”
動手?不可能。M19是踢一腳都不一定動一下的人。
“那難道是咱們家孩子自己摔的!你自己看看!他多大,咱們孩子多大!”
他心智恐怕還不如孩童。
“傻子就更下手沒輕沒重了!今天必須給個說法!”
是不可能盼他有“說”法的。
M19還蹲在地上專心玩水,惹得幾個孩子用羨慕的眼神看他,都不會哭了。
哎。
“這樣,你們看看我家里有什么想拿的!
“媽媽我要那個!”幾個孩子嚷嚷著還是要M19手里的東西。家長們瞅一眼,虛無與不切實際,這不行!白!這個不要!”
等街坊都走光,他領(lǐng)他回屋。
2019/12/26 11:53:31
我的手機(jī) 2019/12/26 11:53:31
糊窗的報紙都被拿了一張,傻子沒得半點(diǎn)愧疚心虛,泡泡玩完他就安靜坐著,尋常這時候早該開飯,他也不會喊餓不會哭鬧。
“你。 彼笠话阉哪,打開地下密室拿出往日應(yīng)急儲備,糊好窗又去盛飯。
忽覺,M19似乎……也沒被養(yǎng)瘦多少?
想想還挺有成就感。
•
爐火熄滅,屋內(nèi)暗下,只有遠(yuǎn)遠(yuǎn)的黃金城金壁輝煌的不夜光穿透報紙,隱隱有些橘黃的淺注。
沒怎么吃飽。
翻了個身。
“咳,咳!
G04驚訝地第一次聽到M19出聲!
轉(zhuǎn)過去摸他。
居然渾身發(fā)熱。
點(diǎn)燈掀衣,居然身上都是青紫淤傷!
氣得手發(fā)抖!
“醒醒!醒醒!”
平時自己一醒就會跟著醒的人今天居然叫不醒。
他慌了神。在狹小的屋內(nèi)轉(zhuǎn)了幾圈。燒水喂水,擰布擦身。沒別的招。
神。如果真的有。
但愿燒退。
•
第二天大清早,G區(qū)上空卷起狂風(fēng),有雜物飛騰碰撞,還有人尖叫。
倒下不過兩個小時,被燈光掃醒。努力睜開連結(jié)在一起的眼皮,又不得不瞇起來。
太刺眼睛了,強(qiáng)光也是,眼前人衣服也是。
金光閃閃。
“你們幾個先出去!
留下兩個不速之客。
“你一直在照顧他?”
他?
轉(zhuǎn)頭看看。
還是沒醒。還異常燙。心中忐忑。
“是啊長官。”
“人我們帶走了!”
“行……等一下!”
“這是你的酬金!
接到手里。沉甸甸一袋金子。
“……謝謝。那個,還是想問,他是……和你們……?”
“噢!他是我們工廠生產(chǎn)的義體,因為操作失誤還沒植入客人就流到了G區(qū),現(xiàn)在是回收!”
“哦,哦哦,是義體啊,我就說,他要跟我一樣,怎么能皮膚那么好,還吃不瘦,還餓不死,嘿,果然是義體……哈,哈哈。”
……
M19被架起抬出,裝上飛行器。
G04坐在床邊抓了抓腦袋。
追出去。
“等等!”
“又怎么了?”
“他、他在發(fā)燒,那個……”
“好知道了,這是我們技術(shù)研發(fā)上的問題,你放心,不會怪你!對了,如果有人問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連連擺手。轉(zhuǎn)身閉門。
•
街上昨天挨了打的孩子家今早都在門口撿到一粒黃金。
G04穿出整條街,跟著低矮的天空里灰色的飛機(jī)云,走到黃金城和劣等人類區(qū)的中間生意帶,買下牛肉和面條,土豆和蕃茄。
他穿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破爛,坐在小酒館喝酒。店家因為先收了金子,確信有油水,指使一個女兒去坐上他的大腿。
“對不起,我沒有那么多錢!
女人戀戀不舍,畢竟近看才知道,這是個難得的好看的劣等人類。
自大鎮(zhèn)壓以來,原來的地球霸主嫌身體太笨重,決定只保留大腦芯片,將肉身全換成義體。但是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上義體,被剩下在集中區(qū)那部分低賤的貧民,就被稱為劣等人類。
這樣的天然的漂亮的臉蛋,很快就要滅絕了。
“假如我不收費(fèi)呢?”女人貼上去,在他耳邊細(xì)語。
“讓開!”他喝得多了,一時膽大,推了義體。逾越階級。
打手圍攏,他撒出金子,抱起食物,成功逃離。
•
逛完東南垃圾場已經(jīng)很晚。
其實也明白下午去轉(zhuǎn)、不剩什么好東西。但就是想走走。反正吃飽喝足時間閑。
回到熟悉的G區(qū)街道,閉眼都能找到家門。垂著頭,打著酒嗝,走著“之”字線。
抬頭。
看見門口站了個人。在昏夜里很白。
眼眶有點(diǎn)痛。
他打開門,他跟著他沒順手帶上的門進(jìn)來,老老實實坐到床沿。
“你怎么回來的?”口袋摔下,食物滾地,土豆?jié)L到G04腳邊,番茄更厲害,繞過M19滾到床底。
M19沒有低頭看。
“我把你賣了,你懂嗎?”
只是睜著無神的雙眼望你。
他煩躁地上前,摸他額頭。溫度正常。
“你走吧,我拿了人家的錢,用光啦!你現(xiàn)在是人家的!”
“你聽不懂!”
“你是不是聾。!”
一無所動。
一如初始。氣得他沒脾氣。
但這回這會兒,他都說不清自己是對他有滿意還是不滿的情緒。
“你吃不吃啊?我可以不吃啊,是不是還要給你煮飯啊大佬!又要燒柴,真是害死我啦!
那么遠(yuǎn)的路你怎么回來的!”
……
M19坐在小矮凳上吸溜軟乎乎的面條。難得地,屋內(nèi)點(diǎn)起一盞細(xì)弱的油燈。他濃密的睫毛在微光中被放大投映,窗影隨他動靜斑駁明滅,又如蝶翼撲閃跳躍。片刻奢侈。
G04脫他鞋翻過來看鞋底。
有春草,有新泥,有屠宰場的毛,和這條街的臭氣。難以置信。沒有車沒有飛行器,沒有通行證沒有識過路,他從黃金城走回來這里。
碗被放下,番茄濃湯被喝得一干二凈。不管什么時候他做什么他都很捧場。
他又坐著不動了。他收起餐具摸摸他的頭認(rèn)命去洗多只碗。
夜里臨閉眼,他對他說,“明天我送你回去!
•
一路受著防備與鄙夷的目光問尋到工廠,G04隱約記得昨天來人金色制服上是這廠名。大門緊閉。異樣安靜。
但就是這里了。
松開M19的手。
“你自己敲門,我走了!
我的手機(jī) 2019/12/26 11:53:48
走出兩步。果然跟上來。
轉(zhuǎn)身耐心道,“我把你賣了你懂嗎?我買不起你你懂吧?跟你老板走吧。走吧走吧回吧。”
也不知為何越說越來氣,他一個大男人還覺得委屈。大步往回。衣角被拉住。
情緒一觸而發(fā),他回頭捏住他肩大吼,“我收了人家的錢你懂嗎!錢都被我花光了你懂嗎?買賣!誠信。∧銡w人家的!”
“松手。
“行你喜歡是吧!給你!”他撕下本就洗得發(fā)朽的破爛。
M19低頭看看手里的灰白布料。
抬頭看他。沒有任何情緒的瞳孔。
就只是……望著你不動。
他轉(zhuǎn)身走開兩步。
忽地淚如雨下。
一個人活那么辛苦!連個沒用的傻子都留不住!
他停步、回頭、伸手。
那傻子跑過來。
“算了,走吧!等他們找來吧。”
窮奢極欲的義體們怎么會缺這一個報廢品呢?
就暫時,借口著,自我滿足吧。
•
但他不過是劣等人類一個。不害怕是假。惴惴不安抱著時刻可以訣別還會被告的心情過了幾天,沒等來訪客。事情似乎就這么過去了。
“來,吃吧!
一團(tuán)黑糊糊的東西。M19沒有多余反應(yīng)地開吃,他也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難以下咽。
看他吃得還挺香,他無奈而笑,半虛半實數(shù)落:“小傻子,怎么吃喝拉撒你會,別的我教你就不學(xué)?”
“那是因為我們沒教好!”
門被大力推開,兩個打扮奇怪的人,脫下禮帽,補(bǔ)上敲門聲。“失禮了,你好,我們來接人!
說打扮奇怪,因為來者既不是集中區(qū)劣等人類的穿著,也不如黃金城里的義體們那樣金光顯露。
簡潔的,黑西裝?倒是很像大鎮(zhèn)壓前那一代人會穿的服飾。
“你們找誰!
黑衣人指他身后,“咳,我家少爺!
“有什么證據(jù)?你知道他是誰嗎?”
“M19,在他頸后。”
他還是不信。
但是黑衣人叫了一聲,“M19。”
M19停下吃飯,起身。
走過去。
這樣的反應(yīng)已足夠。
他還能再說什么。
“等等,我給他收拾行李。”
“不用,謝謝。”
“噢也對,沒什么可收拾的,家里應(yīng)該都有,這些衣服也不合身……”他尷尬地笑著撓頭。
“走吧,M19!
黑衣人走前,M19跟出兩步,轉(zhuǎn)過身看他。
沒有內(nèi)容的雙眼。
上來拉起他手。
想笑,好滿足。想哭,好不滿。
再磨蹭人家家里恐是要誤會。他抽出手推他把他往門外趕——
“早叫你走!”
“你就這么沒良心的嗎!被別人撿到也照樣能吃能睡!不知道吃到嘴里味道不對嗎!”
“呵,好啊!家里有錢就什么都不說啊!”
“我是養(yǎng)不起你啦!”
“走啦!回你的富貴家!”
猛關(guān)上門。
聽到外頭人聲靜下,車輪滾遠(yuǎn),凈余犬吠。
才敢大哭。
哭著。捂著臉。握拳到嘴里,咬出牙印。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
第二天一大早。打開門。沒有意外。
第三天。
第四天。
人一旦忙碌起來“忘記”是很容易的事啊。
人一旦只有“活著”二字記得什么也很難。
•
有天清晨,他站在門口邊洗臉,邊等垃圾車來。奇怪,這都停了兩天。
毛巾擦下,街頭出現(xiàn)一個矮小身影。漸漸,隨坡道高大。
到了面前還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
“你小子,行!這我都認(rèn)不出來了!”要去拍肩的手又怕臟了這一身光鮮,無措地收回,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水。
他忙著收拾局面。倒了水晾了毛巾,嘴上不停說話,引人進(jìn)屋,“算你小子有良心還知道來看我,嘿,你怎樣?我知道不用說都很好了!你看我這房里太臟亂了!都不知道讓你坐哪兒好!”
M19向他伸出手。
指尖滴下血。
臉盆哐啷砸地,他抓緊他手腕又趕忙松開,撩開袖子,一整條手臂,都是鈍刀砍切般的傷口。
“你這是怎么了?誰干的。!”
雙臂被包嚴(yán)裹厚,M19不停扭頭,左右來回看,似乎在不解只是伸出手指,這次卻裹得這么多。
他拿出風(fēng)干的大魚骨頭給他熬了湯。
一勺一勺喂給他喝。
劇情跟以往一模一樣。
半夜野狗驚叫,飛行器在街道轟鳴。
他在黑暗里坐起來。感受到M19也跟著坐起,盯著他看。
“小傻子,你是不是太招人喜歡了?”他摳了摳頭皮,苦笑,“M19,你什么來歷,嗯?”
他下床走到門口,門外腳步也愈近。腰間被人碰了碰。那是M19被纏成繭的手。欲拉而不得。
“沒事!彼f。
挪桌堵門。
“不扔了,說什么也不扔了,拐賣就拐賣吧!我這種無編號的人類!彼终f。
“算了。我們就逃吧!
撞門聲響起,秘道口蓋合。
•
“你們地球人太狡猾了!把我們的東西交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長官,現(xiàn)在就搜!”
•
像風(fēng)一樣跑吧,不要回頭。
像風(fēng)一樣勇吧,無畏前頭。
只要有風(fēng),我們可以乘風(fēng)。
只要有你,哪里都已足夠。
•
G區(qū)的地下通道是在挖掘密室時發(fā)現(xiàn)的。G04從未走過,不知通往。深吸一口氣。
推開井蓋。
這里是……
黃金城。
他張大了嘴仰頭亂看,目不暇接,眼花繚亂,光是腳踏上這實打?qū)嵉拇缤链缃,都令他失神失智了!更莫說這里連空氣都是甜美的!
在一瞬間有種詭異爆表的“幸福感”涌向全身!所幸!他握在手里這個人——毫無所動,眼神空洞依舊!——喚他回神。
“想做義體嗎?”一道戲謔的聲音。
啪!
幾注白色強(qiáng)光自四周圍高聳入云的樓體投下,轟隆隆駛來一片金光機(jī)甲!義體軍突現(xiàn)!將他們包圍了!
原來風(fēng)一樣的飛奔,氣味也隨風(fēng)泄密。
夜空中盤旋降下圓盤和梭形的飛行器,他握緊身后人,被風(fēng)割疼臉。
黑衣人從圓盤里走出,梭形下來的就是陌生面孔,但服飾上有那間“工廠”的標(biāo)志。
黑衣人頭目說,“謝謝,M19既然找到了,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等等!按照約定M19要留給我們一半!”
“J博士,是你們?nèi)祟惐承艞壛x在先,原先的協(xié)議不能作算!”
被叫做J博士的義體冷笑,“哼!想走?你們外星人未免也太小瞧我們地球的義體軍了吧!”
黑衣人遲疑,的確有點(diǎn)吃不準(zhǔn)!
我的手機(jī) 2019/12/26 11:54:04
當(dāng)年他們在茫茫宇宙觀察到一顆藍(lán)星,有著目之所及的范圍里任何星球都比不上的美麗色彩,而他們的星球多少億年都只有灰蒙蒙的單調(diào),所以他們向地球發(fā)出友好提議,愿用能源特產(chǎn)來交換其色彩種植技術(shù),很快被地球同意。可是當(dāng)他們費(fèi)盡心思模仿出人類,穿越過漫長的時間與黑暗把最為尖端的全自動仿人超密度能源裝置M19送到地球,卻沒能在規(guī)定時間收到地球的回禮。而后他們的星球因周邊戰(zhàn)爭,種族高遺傳性弱變,能源不再是每個后代生來就大量攜帶的物質(zhì),他們就決定來地球討要說法并帶回自己的東西。而等黑衣人一行到了遙遠(yuǎn)的地球才發(fā)現(xiàn):人類居然早就不做人了!太可笑了!虧他們還入鄉(xiāng)隨俗打扮得不卑不亢。
那么M19自然沒能投放到位。而后他們秘密尋找,發(fā)現(xiàn)有一家實驗室也在搶奪,于是他們就上報了義體軍政府請求協(xié)助,并假意承諾對半分享。
以人類現(xiàn)有技術(shù)不會是他們1挑100的對手,但是人類很狡猾,這一點(diǎn)很頭疼。
他能感知到地球能源的枯竭就在旦夕,但是眼見人類居然還敢這么鋪張浪費(fèi),這可能就是人類的狡猾之處。
可他的飛船在來時遭遇了流星襲擊事件,也需要大量能源支撐才能返回母星。
一味對抗,可能會兩敗俱傷。
他假意讓步,“這樣吧,J博士,想必你已經(jīng)了解了M19的巨大儲能量,他一根手指就足以保障你們整顆星球燈火通明上萬年,我只能給你一次機(jī)會,你能切下他的手臂,那切掉的部分就歸你們。”
J博士笑,“我同意,但是長官閣下,我想您試圖修補(bǔ)飛船的時候就知道了,要對M19進(jìn)行切割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我要他兩條手臂,還得是您來操刀!
黑衣人臉一黑,地球人果然狡猾,這些沒了身體的義體就更是全身都是腦子!不能跟他們比腦子!
“好吧!”他無奈道。
•
盡管黃金城里恒溫,G04全身發(fā)著抖,聽兩伙人暗語般商議,如何把M19切塊。
他側(cè)頭低聲說,“聽著,井口很小義體軍下不去,你跳下去就跑,還記不記得來的時候遇到的三岔道?把布條扔到左邊風(fēng)大那條路,然后你往回跑,從我們來的路回去我家,再到西邊垃圾場我撿到你的那個位置,去把自己埋起來,這樣他們就不能從氣味來跟蹤你,聽懂嗎?”
他動作微小為他解開兩臂繃帶的結(jié),只等待他開跑,這些布條就會隨他一路行跡散落在地下通道,而等義體軍脫出機(jī)甲追蹤上去,再被岔路耽誤點(diǎn)時間,追到那個臭味沖天的G區(qū)就會找不到人了。
M19沒有給他聽懂或沒聽懂的眼神。
但向他,靠近一步。
這就夠了。
他笑!皼]事,我不是你,他們不要我,不會把我怎么樣,你先走,我答應(yīng)你,我會再來撿到你,你也要答應(yīng)我,你要在垃圾堆里生存得很好。”
“你會的,對嗎?像你原來做的那樣。但如果野狗比我來得早,你要自己把它們嚇跑!
黑衣人和J博士握手一致,向他們看來。再沒有時間。G04奮力一推,M19掉入井洞。
“走!”
挪動井蓋,以身壓上。義體軍沖上,但很快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對手只是個劣等人類,其余義體退回、脫出機(jī)甲以便追捕,只留一機(jī)將他抓起摔下!
啪!
像條死魚被拍扁在案。
他耳朵貼到井蓋,聽見一蓋之隔傳來的敲擊聲——
砰。砰。砰……
砰!砰!砰!
“我叫你走。。!”
“你是不是傻……”
簡裝義體軍快步靠攏,他再次被抓起舉高,眼中一片模糊看到地面,義體軍正動手揭蓋——
咔噠。
機(jī)甲臂忽地滯空,與之同時“哄”一片聲音宛如大地之嘆!隨即全城爆發(fā)出尖叫——
黃金城,斷電了!
太久在永明不適應(yīng)黑暗,義體軍驚慌之下亂作一團(tuán),J博士大吼,“不要慌!開電筒!快找M19!”
嘭!
井蓋掀開!方圓十米的義體都被炸飛!J博士掙扎著爬上飛行器卻發(fā)現(xiàn)啟動不了!只得躲在其中瑟瑟發(fā)抖!而黑衣人一行也都退回到飛船后!
燈光退場,星云露臉。因為污染被隔離在外,這片天空,一直很藍(lán)。也就因此可借月色看清——
滿地殘肢,八方碎片。遍野哀嚎聲不絕,義體們本不會感到痛苦,本從未有過痛感,此刻卻切身體會了大鎮(zhèn)壓以前的人類,或者說,劣等人類的肉身之苦。而那些四分五裂的“尸塊”,此時又還在無序爬動,嚴(yán)格執(zhí)行著拼回一體的程序,似乎也還保留了幾分義體性。只是它們好像忘記了“人”的模樣,東拼西湊得怪異如妖物。
在這一目慘烈之中,井洞口,笨頭笨腦地探出一個頭。
他有著齊肩的長發(fā),和滴溜亂轉(zhuǎn)的眸。
他的脖子后,還刻著M19。
笨手笨腳地爬上地,像個誤入事故現(xiàn)場的無辜客。但閉嘴保身的黑衣人知道,他正是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祝?br>
他好奇地四處看,像在找什么。他失望地鼓起嘴嘆氣,一抬頭又笑了。
還活著的J博士等驚訝地看到那個被機(jī)甲握住的劣等人類,被一團(tuán)溫暖的柔光包裹,從天緩緩而落。
而M19跪地,接他入懷。緊接著握起他的手。一道亮光閃過,人類睜眼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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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奇妙的夢境,渾身都很舒服。更為神奇地是,M19在對他笑。
“為什么回來?”他質(zhì)問。
“我覺得,你說的是謊話!
M19甚至在對他說?
“我怕你再撿不到我。”
M19還會對他怒!
G04大笑起來!
樂傻了!
這一定是死后的天堂。
但外人的出聲提醒他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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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起身要走。
“等等!”黑衣人說,“M19大人,都是一個星球的,只請求你修好我們的飛船,我們需要回母星!
“它已經(jīng)好了。”
“感激不盡!”
“天神大人!”J博士也趁機(jī)靠近,“請您一定要原諒我們并賜給我們新的能源!沒有能源我們的星球就要完了。∧膊辉敢庖姷侥磉吥俏慌笥焉畹牡胤綒缦О?”J博士自認(rèn)腦子非常不錯。
這話聽得黑衣人不滿。要救這個破地球意味著要犧牲掉M19自己。那樣的話還不如由他把他打暈帶回去!
但是他的嫉妒多慮了。
因為G04說,“我不要你拯救我的星球,我要你!
M19點(diǎn)頭而笑,雙目炯炯。
兩個人拉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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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吧。跑到?jīng)]有人的地方去。
也許是黑暗,也許是淺薄宇宙。也許呢……
他們走遠(yuǎn)了。
留整個世界。
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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