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名字嗎？”
　　這是迪奧·布蘭度意識清醒以后聽見的第一句話。
　　面前的女孩盤腿坐著，撐在腳踝處的手還涂上了漂亮的甲油膠。
　　“您知道您的去處嗎？”她微微朝著迪奧前傾了一下身體，這讓迪奧可以看清楚對方眼里的亮光。
　　那不是某種形容，而是切實存在的，一抹亮光。
　　那個小小的光圈環(huán)繞在眼瞳周圍，而從中，迪奧看不見自己的身影。
　　【我想大概，你可以告訴我這是什么地方�！康蠆W低沉的嗓音并沒有引起空氣中一絲一毫的震動，但是這名少女顯然聽得見。
　　“您不明白自己的情況么？”聽到這個說法的少女揚起了一個奇異的微笑，夾帶了一點諷刺的意味，但這還不足以讓迪奧在不明狀況的時候下手，“您來的晚了，前面那位已經(jīng)等您很久了�！�
　　不明所以。迪奧和她對視。
　　“您的手續(xù)還有一段時間才能辦下來，在這之前您需要跟在我身邊，布蘭度先生�！眲倓傔�在詢問迪奧姓名的少女這時候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先生，您不如誠實些如何？”她伸手，探到迪奧的臉邊，輕輕地磨蹭，“初次見面，我是葉樹�！�
　　迪奧抬起手，想要捏住少女的手腕，然而只是徒勞的捏了個空。
　　不，不是他握空了，是他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好好想想，先生，好好想想�！陛p柔的撫摸撤離了，女孩抱住懷里愛心形的抱枕，勾著嘴角，“回憶一下�！�
　　迪奧微微錯開了少女的視線，剛才空空的腦袋，現(xiàn)在一瞬間像是鏡面泛起了波濤，之前的一切洶涌而來，直到被空條承太郎打敗，戛然而止。
　　【我死了？】迪奧對著葉樹提問，實際上這句話也不過是一句披著疑問句外皮的陳述句。
　　“您覺得我們出去買些日用品好嗎，先生？”葉樹偏了偏腦袋，語帶笑意地看著迪奧，“雖然您已經(jīng)用不到了�！�
　　【……如果你愿意帶我出去�！康蠆W說話的時候放緩了語氣，像是對于現(xiàn)有的狀況已經(jīng)接受。
　　于是葉樹彎了眼角，不再多說，穿上鞋子走向大門。
　　迪奧起身跟上。
　　打開的門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景象，只是普通的街道，甚至還有行人在拎著包走動著。
　　“是個好天氣呢，先生�！比~樹伸直了手，深吸一口早晨清涼的空氣，轉(zhuǎn)頭和迪奧這么說道。
　　【是的�！康蠆W這時候看起來頗有些寄人籬下的順從感。
　　葉樹壓住上揚的嘴角，嘆了口氣。
　　“先生，您知道柱之人嗎？”葉樹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卻沒有想要從迪奧那里得到回答的意思，兀自轉(zhuǎn)過頭，語調(diào)愉快地說道，“走吧先生。”

　　夜晚來臨，在太陽徹底落下的時候，葉樹就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而迪奧則是像她囑咐的那樣，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他朝著裝飾用的花瓶伸出手，幾番嘗試以后，手中有了切實的觸感。
　　今天出去的時候，迪奧就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對于無生命的物品，還是有可能觸摸到的，只要集中精神。
　　有了這個……
　　迪奧將花瓶拿到手里，垂著眼睛看著上面的花紋。
　　他已經(jīng)掌握了觸碰這個世界的方法了。
　　那么，如果用這個世界的東西，應(yīng)該也是可以對這個世界的生物造成傷害的吧？
　　他控制著力道，把花瓶輕輕地放回原處。
　　還需要做個試驗。

　　葉樹在床上睜開眼睛，眼中的光圈在黑暗里格外醒目。
　　“他想要出門�！鄙倥３种p手交握在胸前的姿勢，躺的筆直，像一具尸體，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他已經(jīng)可以碰到物品了�！�
　　沒有回應(yīng)。
　　“手續(xù)還需要多久。”那說話的聲音帶著一股冷氣，不含一絲情緒，“您辦事不利�！�
　　她又等了一會。
　　“如果您保持這個態(tài)度，我會自己處理�！彼龔拇采献饋�，合上眼睛，“我會交給柱之人去解決。”
　　“三天，不要逾期�！倍艘粋�時限，葉樹站起來，光著腳朝門口走去，徑自走出了敞開的大門。

　　迪奧看著手底下抽搐著的流浪狗，將手里染血的刀口在它的皮毛上蹭干凈。
　　果然是可以的。
　　那么接下來只要對著那個女人的喉嚨，刺下去就可以了。
　　他轉(zhuǎn)過身，腳步隨即頓住了，月光把穿著睡衣的身影拉得很長，背著光看不清楚來人的臉，只有眼中的光圈在夜晚格外清晰。
　　偷襲是不行了么。迪奧握緊刀柄，扯開嘴角，【很晚了�！�
　　然而他沒等到任何回應(yīng)，只看見那個身影在月光下忽閃了一下，下一秒就像是一陣風(fēng)一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在身體被穿過的那一瞬間，像是有什么被從靈魂里撕扯了出去，對疼痛極有抗性的迪奧也下意識蜷縮了一下身體，直到痛苦緩解。
　　葉樹蹲在流浪狗的尸體邊上，將手中亮光的小球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處塞了進(jìn)去。
　　很快，流浪狗的毛一炸，站了起來，飛速地跑離了這個地方。
　　“先生，夜晚有很多危險，我不希望您外出。”她測過臉，沒什么情緒地說著好像規(guī)定好的臺詞。
　　迪奧直起身，冷靜地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葉樹。
　　“Day one.”失去意識前，他只聽見這句話。

　　迪奧睜開眼睛。
　　他是久違的被陽光給曬醒的。
　　“您醒了嗎？迪奧先生？”從臥室的門外傳來少女揚著嗓音的喊聲，甚至還有培根在平底鍋上發(fā)出的滋滋聲，“您起得真晚，需要來一杯牛奶嗎？”
　　迪奧沒有回答，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種被撕扯的感覺格外清晰。
　　“還是說您要一杯紅茶？我可是很會泡茶的哦�！睕]得到回應(yīng)的葉樹任然自顧自的說著，絲毫沒有被影響到心情。
　　而這種說話的語調(diào)，和昨晚簡直辯若兩人。
　　【紅茶，當(dāng)然�！课粗囊磺凶尩蠆W選擇小心行事，他起身走向餐廳。
　　“啊，布蘭度先生是英國人是嗎？不知道簡單的早餐您會不會滿意�！弊郎蠑[著造型完美散發(fā)著奶香氣的幾種面包，被早晨的陽光曬出了麥香。
　　“煎培根還有香腸，還有一個煎蛋，”少女邊說著邊把分配好的美食擺上了餐桌，給迪奧把椅子拖出來，“您先坐下來吧，我去泡茶�！�
　　【……】迪奧瞇了下眼睛，視線一直停留在桌上擺著的餐刀上。
　　“您要知道，我已經(jīng)挺久沒有和人一起吃早餐了，之前那位并不是很愿意理會我�！比~樹隨意地說著，手上動作不停，“您說，先生，為什么總有人不愿意珍惜一起吃飯的時間呢？”
　　【那應(yīng)該是吃飯的過程不夠愉悅�！康蠆W抬起手觸碰了一下餐刀，手下屬于金屬冰冷的觸感讓他可以考慮一些事情。
　　“吃飯本身就是一件足夠讓人愉悅的事情啦�！比~樹把托著茶杯的托盤輕輕地放在迪奧面前的桌面上，“您不如嘗試一下？”
　　在葉樹傾身的這一瞬間，迪奧手下的餐刀和她的心臟只有很短的距離，哪怕失去了絕大部分力量，迪奧也可以瞬間將刀捅進(jìn)葉樹的胸膛。
　　“真是個令人久違的早晨�！币恢皇职丛诹说蠆W的手背上，動作很輕，“畢竟不久就要結(jié)束了�！�
　　【是啊�！康蠆W放松了手上的肌肉，察覺出這一點的葉樹動作自然的收回手。
　　“您真是一位安靜的客人呢，”葉樹在迪奧對面坐下來，鋪上餐巾以后動作輕快卻又不失禮數(shù)地開始了早餐時光，“之前那位可是很熱衷于問我各種問題的�！�
　　【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話�！康蠆W沒有動桌上的食物，而是握住餐刀在手里把玩，【首先就從你的目的開始吧。】
　　“目的這個詞，您不覺得太過功利性了嗎？”葉樹彎著眼角低頭切割盤子里金黃的煎蛋，“不過說的也是，也該讓您了解一下現(xiàn)狀�！�
　　“我是荒木莊的看門人，又或者說我就是門�！�
　　【荒木莊�！客耆吧拿~。
　　“一般的人可以到上面去，作惡作亂的人要到下面，而您，迪奧·布蘭度先生�！比~樹和這位吸血鬼對視，那眼神讓迪奧感到反感，“像您這樣的人，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哦�！�
　　空氣好像一瞬間凝固了，連陽光都不能緩和這種氣氛。
　　【有人評價過你的眼睛嗎？】過了幾秒，迪奧端起茶杯，微微搖晃著里面溫度合適的紅茶。
　　“我并沒有和許多人交流過，不過您說的這一點，是的先生，”葉樹放下叉子，用手托著臉頰，“曾經(jīng)有一位先生這么說過，非常可惜。”
　　【我想他和我的評價會是一樣。】迪奧輕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
　　面前的人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也不做聲催促，靜靜地等著他的態(tài)度。
　　一切都發(fā)生在眨眼間。
　　伴隨著器皿破碎和椅子倒地的聲音，葉樹躺在地上，瞇起眼睛感受胸前鮮血滑落的微妙觸感。
　　陽光不再能照射到葉樹的臉上，因為壓在身上的壯碩身形將那些暖意擋得結(jié)實。
　　【——那真的是非常令人厭惡的一雙眼睛。】呼吸在葉樹的耳邊吹拂，撥動了散亂的一些雜亂發(fā)絲。
　　“您擔(dān)心我看透您。”她注視著眼前的陰影，疼痛并不能引起她任何反應(yīng)，“別怕，這很正常，之前那位也是這樣�！�
　　【嗯，就像你說的�！看竽粗笓崦~樹的眼瞼，過長的指甲從眉骨的位置劃過。
　　“總有人會恐懼死亡，先生。”紅艷的液體浸透了她的衣服，開始蔓延到地面上，“但令人奇怪的是，越強(qiáng)大的人越會如此，為什么呢�！�
　　【沒有把握過權(quán)利的人，不會對他沒享受過的東西產(chǎn)生留戀�！康蠆W看著輕而易舉穿透對方身體的手。
　　還是觸摸不到么，真可惜，本應(yīng)該是最好的一頓早餐才對。
　　【值得稱贊的紅茶�！康蠆W站起來，對于沒有利用價值的葉樹說了最后一句話，跨過了她的身體。
　　“……真可惜，先生，這本該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比~樹輕的像是柳絮一般的聲音擦過迪奧的耳畔。
　　迪奧回頭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里已經(jīng)再沒有任何一個呼吸聲了。

　　時鐘的滴答聲在死寂的房間里孤單的回蕩著，單純的晨光早就退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昏沉的暮色。
　　“您辦事不利�！北驹摏]有任何活物的房間里突然響起了冰冷的語調(diào)，餐廳里的少女保持著倒下時的姿勢，和昨天晚上一樣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鮮紅的血液已經(jīng)在地板上干涸，變成暗沉的紅褐色。
　　“……也許這次不應(yīng)該由您來出面。”葉樹從地板上爬起來，隨手脫下染血的衣物，光著身走向衣物間，“直到時間到為止，都交由我來�！�
　　【……啊……】空氣中傳來了似有似無的震動，【那就麻煩你了……】

　　迪奧握著手里的幾只小刀，直面眼前這位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去的不明生物。
　　【看來這里不是人的生物不止我一個�！�
　　“除非我在，否則靜止您外出�！比~樹閃身避開了突然攻擊過來的數(shù)把刀具，神色不變，“請不要做這種無意義的抵抗�！�
　　【如你所說，是我太過自滿了。】迪奧將兩只手?jǐn)傞_，示意自己愿意服軟，并且主動朝著葉樹的方向邁進(jìn)了幾步。
　　“那么，我們回去吧�！鄙倥辉O(shè)任何防備的朝迪奧走過去，想要拽住他的胳膊來確保這人不會逃跑。
　　就在葉樹的手握住迪奧手腕的那一刻，這只帶刺的吸血鬼幽靈瞬間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第二次捅向手無寸鐵的葉樹。
　　“當(dāng)啷——”匕首掉在地上發(fā)出響聲。
　　和早上不同，此刻兩人的姿勢完全對調(diào)了過來，明明不是高大的身材，葉樹卻將迪奧的雙手抓住穩(wěn)穩(wěn)的按在了地面上，同時跨坐在他身上。
　　但為了按住那兩只手，她的身體十分往前傾，沒有什么溫度的呼吸吹到了迪奧的臉上。
　　“先生，您一直反抗我會很困擾的�！比~樹將制住的兩只手控制到一只手里，空出來一只手掐住了迪奧的下顎，有些強(qiáng)硬的微微用力，“稍微聽話些，可以嗎？”
　　好大的力氣。迪奧試著掙扎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無法擺脫，甚至無法移動。
　　【雙重人格么，真是個有趣的現(xiàn)象�！�
　　“先生，還剩一天，請不要再給我和姐姐添麻煩了�！比~樹松開了對迪奧下顎的鉗制，猛然一掌拍在他胸口處。
　　迪奧的意識立刻就漸漸消散。
　　他最后只看見明明是同一張臉上擺出的死尸一樣毫無情緒的表情，以及沒有光圈的瞳孔。
　　——“Day two.”

　　這次從這件屋子醒過來時，沒了前兩次友好的態(tài)度。
　　迪奧和面前椅子上坐著的少女對視，同時試著掙脫死死綁在身上的繩子。
　　“由于您前兩天的表現(xiàn)，我決定今天看著您，直到時間到為止�！彼Я俗掷锏睦K子，示意迪奧注意主動權(quán)掌握在誰的手里，“先生，如果您不想要繩子的話我是可以解開的，我只是想讓您明白現(xiàn)狀，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那當(dāng)然……是最好的。”說完的迪奧沉默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了區(qū)別。*沒錯！括號不一樣！
　　繩子松了下來，葉樹沒有刻意去擋住門或者封住窗戶，但是她只是隨意地坐在那里，就讓見識過她能力的迪奧頗為忌憚。
　　“荒木莊是個很好的地方，如果您愿意的話�！比~樹打破了沉默，她沖著迪奧揚起笑臉，“先生，還有幾個小時了�！�
　　顯然，這和剛才已經(jīng)不是同一個人了。
　　“之前說過的，前面的住戶。”迪奧順手拿起了床頭柜上擺放的一本書翻閱起來，“給我講一下吧。”
　　葉樹有些苦惱地拽了拽臉頰邊的一縷頭發(fā)，“該從哪里開始講呢？先生，您知道柱之人吧？”
　　……
　　“嗯，差不多也要到時間了呢�！比~樹抬起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先生，就像我剛才講的，您不必再恐懼死亡了，也不用害怕柱之人�！�
　　她溫和地笑了起來，像是很高興能看到迪奧能實現(xiàn)他永生的想法。
　　“荒木莊的各位，是絕對不會死亡的，在……之前呢�！�
　　下午六點的時鐘在葉樹的話音落下后響起了宏大的鐘聲，完全不像是一個掛在墻上的小時鐘可以發(fā)出的聲音。
　　迪奧站了起來。
　　“那么，先生，是時間該說再見了�！比~樹扯開嘴角，走近了迪奧的面前，微微跳起來了一下攬住了他的脖子，有那么一秒鐘，享受了一下那個懷抱。
　　下一秒她就像穿過一片投影一樣穿透了迪奧的身體，借著力道順勢撲到床上。
　　房間里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說話聲。
　　“您寂寞了嗎？”同樣音線卻不同語調(diào)的聲音在葉樹的耳邊響起。
　　“我就是想最后欺負(fù)一下布蘭度先生，”她抱住被子，像是偷了腥的貓，“你看到他不能動的時候被摸到脖子以后的表情嗎？”
　　“下一位什么時候過來呢……”
　　“永遠(yuǎn)沒有下一位才是最好的。”
　　“可是，我好孤單啊……”
　　“……”
　　“我想……再有人陪我聊聊天……”
　　“我知道�！�
　　因為，房間里的兩種音調(diào)最后只剩下一個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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