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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
那一年,她正值芳華,剛滿18,在朋友的介紹下進入廣東深圳一家自行車廠工作,皮膚白皙、面容姣好,擁有一頭飄逸長發(fā)的她很快便得到廠里很多年輕小伙兒的青睞,年少的她只是紅著臉對面前拿著一瓶水的小伙兒害羞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拉著小姐妹快步離開。
那一年,她拒絕了很多喜歡他的小伙子。
那一年,他年輕氣盛,年僅22歲的他便已是廠里的經(jīng)理,長相帥氣、待人和善,擁有一副好嗓音的他一直是廠里很多年輕女孩兒的心上人,帥氣的他也只是沖著遞給他水的小姑娘們微笑著擺了擺手,轉(zhuǎn)身搭著好兄弟的肩膀瀟灑離去。
那一年,他拒絕了很多喜歡她的小姑娘。
那一天,廠里組織聚餐,所有人都去了,她挽著小姐妹,他勾著好兄弟,原本并無多少交集的兩人在這次聚會上被命運用紅線綁在一起。
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一天,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化著淺淺的妝,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簡單的扎了個馬尾甩在腦后。她低眉淺笑,只這一眼,便再也無法讓他忘懷。
情不自禁的他舉起相機對著她拍下了一張珍藏到現(xiàn)在的照片。每每看到照片,他都會不由自主的笑出來,似乎想到了那一天的場景。
彼時正低頭準備吃東西的她發(fā)現(xiàn)有人在拍照,下意識地抬頭想看看是誰,不料,只是這一抬頭便被對面舉著相機笑的一臉燦爛的他給吸引住了。
后來再次提及那一天,有些傲嬌的她卻不愿意承認是被他帥到了,只是笑嘻嘻地說他當時咧著一張大嘴露出兩排大白牙,笑得像個大傻子。
再后來,不知是誰提議讓他亮一嗓子,于是大家都開始起哄,他假裝推脫了兩下還是大大方方走上去接過了話筒,當時的他瘋狂喜歡劉德華,所以,當即唱了一首劉德華的金曲《十全十美》。
據(jù)他回憶,當時他唱的那是全情投入、感人肺腑、動人至深,盡得劉德華真?zhèn)。然而在她的回憶里,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那就是做作的不行,模仿劉德華卻唱成了張學(xué)友。
打那之后,廠里的員工發(fā)現(xiàn)他們的經(jīng)理時不時會露出傻笑,一天恨不得往車間里跑他個百八上十遍,今天手里拎著一大袋子零食,明天手里拎著各種飲料,后天手上攥著紅紅綠綠五顏六色的頭花,屁顛屁顛跟在某女工身后忙前忙后。
而那個被某個“癡漢”一直跟隨的女工,則是紅著臉接過他手里的零食飲料,戴上他手中色彩艷麗的頭花,沖著他害羞地點點頭,然后迅速轉(zhuǎn)身忙起手里的活,只是那臉上的紅霞卻一直沒有下去。
再往后,兩個人就像是彼此默認了關(guān)系,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拉一下小手;會在葉子落到頭上時替她輕輕拿掉;會在她抬眼看別處的時候快速在她臉上輕輕啄一下,然后迅速跑掉;會在路邊吃東西的時候輕柔地擦掉她嘴邊粘上的醬汁;會在帶她出去游玩的時候忍不住拿起相機記錄下每一個美好的瞬間……
他們像每一對情侶一樣,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游玩,他時不時在她面前耍一下寶,亮一下歌喉,她都會滿臉幸福地笑看著他,然后給他掌聲,給他贊賞,心里想著如果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多好。
時間如白駒過隙,流逝飛快,一晃眼,兩年便已過去。
這一年的中秋月亮似乎格外的圓,兩個在異鄉(xiāng)奔波打拼的年輕人手拉著手走在那條他們走過無數(shù)遍的小路上,兩邊的商鋪此起彼伏傳來一陣陣吆喝聲,街上人聲鼎沸,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鞓返男θ,他拉著她的手走的很慢很慢,他的手拉的很緊,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會消失掉。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睛緊緊盯著某一個方向,眼神里滿是羨慕。
他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原來是一家照相館,櫥窗里擺放著一件白得耀眼的婚紗,旁邊還放著一張婚紗照,照片上的那一對男女笑的燦爛奪目,滿滿的幸福感從照片里溢出來流淌在她和他的心里。
他側(cè)首望著身邊的女孩兒,她那么美好,忍不住想象起她穿上婚紗的樣子,想象她穿上潔白的婚紗沖著他甜甜的微笑的樣子,一定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子。
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個沖動的想法,而且是必須立刻實行的沖動決定。
他有些緊張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感覺自己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而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轉(zhuǎn)身飛奔而去,留下一臉茫然又慌張的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還沒出現(xiàn),她開始慌亂,開始不安,他拋棄她了嗎?心里把各種各樣難以接受的情況都想象了個遍,就在她恐慌地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他終于出現(xiàn)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后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單膝跪地,像變魔術(shù)一樣拿出一束花,那束花七零八落的,有些還蔫了吧唧,他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這束花在他的奔跑下被折騰得沒了美感,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
“這花是我跑了很多家店才買到的,我太著急送給你了就一路跑回來,沒想到它壞掉了!彼鸦ㄟf給她,手都是顫抖的,花幾乎都拿不穩(wěn)了。
“嫁給我吧!睕]有任何華麗的語言,只是簡單的四個字,他定定的看著她,眼睛格外的清亮,里面倒映著她美麗的面孔。
沒有一絲防備,突如其來的求婚讓她手足無措,可是慌亂過后,她便被洶涌而來的幸福給迎面包裹住,抬手接過他手中七零八落的鮮花,沒有一句語言,只是把那束花抱在胸前用力的點了點頭。
她的回復(fù)讓他有一瞬間的愣神,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身邊響起人們的歡呼聲,他才如夢初醒,站起身用力地把她抱入懷中,那束可憐的花這下徹底歇菜了。而后他很快又松開手,樂不可支地去和一旁在祝福的路人不停地握手說著謝謝,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兒了。
之后,他求婚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廠,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愛情的幻想瞬間破滅,據(jù)他本人所說,那幾天,廠里似乎整個被烏云覆蓋,每天都聽得到少男少女的嘆氣聲和哭泣聲。
而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話:相信他年都能過錯。
在那之后不久,他和她向廠里提出了辭職,二人收拾好東西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深知她一直想坐一次飛機,知道此番回老家之后可能就再也沒機會了,于是,他拿出攢了很久的錢為她買了一張飛機票,然后目送著她上了飛機。自己再扛著大包小包趕往汽車站,苦哈哈地坐車回家。
后來我問他為什么當時只買了一張飛機票,他說他想留些錢回老家了給她買婚紗,想看她穿上婚紗笑著的樣子。
就在我感動到不行的時候,她冒出來窩在沙發(fā)上涼涼地開口:“我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過你說的婚紗!
目光掃過去,他只是尷尬地撓了撓頭。
后來她告訴我,其實她心里明白,那些年雖然他擔著個經(jīng)理的頭銜,但是拿到手的工資屈指可數(shù),再加上老家還有年邁的父母,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養(yǎng)活,手里根本沒有多少錢,那時候買一張飛機票就已經(jīng)花的七七八八了,根本沒錢買第二張。
那你明知道他沒錢,為什么還要讓他給你買飛機票呢?明知道他沒錢還要嫁給他呢?
她摸了摸我的頭,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丟給我一個問題:“你知道你姥姥和姥爺那時候有多不看好我們嗎?”
后來,他告訴我,那個時候,她的爸爸是個村官,家里可以說是個還算富裕的家庭,她們兄弟姊妹五個,她是最小的,在家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哥哥姐姐們什么都讓著她,可是她又是個倔脾氣,不想事事依靠著家里,依靠著哥哥姐姐,于是她才離家外出打拼,原本打算定在深圳的她在遇到他之后便改變了想法。
而他,家里也是兄弟姊妹五個,不同的是他排行第三,那些年因為老家經(jīng)常發(fā)大水,家里窮的快揭不開鍋的那種,小小年紀的他走街串巷賣過冰棍,幫別人插秧種田換點吃的,幫別人放牛放羊得點小錢,后來大一點十一二歲跟著唱戲班子學(xué)藝走南闖北,再后來十七八歲的他跟著一幫兄弟遠赴深圳打拼,就這樣在深圳呆了下來,直到后來遇到了她。
她的父母不看好他們無非就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因為他太窮。
雖然知道父母嫌棄他家窮,但是她也深知父母更加欣賞重情重義的人。所以她明知他沒多少錢都要讓他買那張飛機票,因為這不單單是一張飛機票,更是他踏進她家的一張通行證。
果然,事情如她所料,父母雖然依舊嫌棄他家窮,但是這一次,卻稍稍松了口。
她在父母面前細數(shù)他的優(yōu)點,沖著父母撒嬌,使出渾身解數(shù),終究還是如愿讓父母松了口,如愿嫁與他為妻。
因為窮,他沒能給她準備任何聘禮,只能買些小物件讓她打扮自己;因為窮,他沒能給她一個婚房,只能住在她家的小房子里;因為窮,他沒能讓她坐上婚車,只能讓她跟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他們的小窩;因為窮,他沒能為她辦一場婚禮,只能邀請了幾個親戚朋友簡單吃了幾口菜;因為窮,他終究沒能讓她穿上婚紗,只能讓她穿著此前他給她買的紅外套嫁給他。
他對此內(nèi)疚了很多年,并發(fā)誓將來一定要讓她過好日子,而她只是笑著說:“我相信你。”
一年后的某一天,她正挺著大肚子在干活,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幾乎暈厥,堅強的她硬是忍著疼痛讓鄰居幫忙找回田里勞作的父母,自己挺著大肚子踩著自行車趕往醫(yī)院,彼時的他卻遠在千里之外。
當她的媽媽抱著被子趕到醫(yī)院時,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后來每每回憶到這里,她都自豪地說自己可堅強了,而他總是悶不吭聲,緊擰的眉頭和哽咽的聲音昭示著他有多么懊悔自己當時沒有在她的身邊。
我的到來在給這個小家增加了喜氣的同時也增加了壓力,他和她不得不為了這個家再次奔波,將未滿一歲的我放在了奶奶家里,兩人再次遠赴深圳打拼。
六歲那年的夏天,我被隔壁鄰居奶奶叫回了家,那時的我像個黑不溜秋的泥鰍,傻傻的看著那個院子里坐著的一男一女,看著他們逐漸泛紅的眼眶。
我還記得奶奶拉過我,讓我沖著他們喊爸爸媽媽,我乖乖地叫了一聲爸爸媽媽,然后他們就一把抱過我,眼淚一直流過我的身上。
我還記得奶奶去廚房下了好大一鍋面條,打了好多雞蛋,我看的眼饞死了,然后奶奶盛了好大兩碗端給他們,我被饞的不行。
她把碗端到我的面前,很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把筷子遞給我。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奶奶,猶豫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把整碗面條吃的一干二凈,之后又把他的那一碗吃光了,那是我吃的最撐的一次。后來回想起來,我突然就明白自己現(xiàn)在為什么不喜歡吃面條了……
后來,我們告別了爺爺奶奶,還有那一大群小伙伴,來到了他們定居的城市。
再后來,也是在她姐姐姐夫的幫助下,她和他開始跟著他們做起了生意,慢慢的,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車子,有了自己的門店,還迎來了家里的第四個成員,似乎命運開始一點點向他們拋出了橄欖枝。
“對了,那個婚紗……”我突然想起來他曾經(jīng)承諾過她的婚紗。
“婚紗其實早就穿過啦!彼衩刭赓獾貨_我招了招手讓我過去,指著一張照片讓我看。
照片上的她穿著他送給她的那條白裙子,頭上戴著一朵由紗做成的淺紫色頭花,依靠在身著白襯衫的他懷里。
“你看,連頭紗都有!彼钢^上照片上的她頭上那朵紫色頭花笑嘻嘻地說著,那頭花也是他送給她的。
之后又一臉嫌棄地看了一眼窩在沙發(fā)上一角的他:“就是眼光不咋地,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就是直男審美。”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他送她的各式禮物,以及每次逛街他所看中的衣服,然后無比贊同的點了點頭——嗯,直男審美。
那頭的某人突然接收到兩道鄙視的目光,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我們,而后心大的低頭繼續(xù)刷他的某音去了。
聽著他手機里傳來的各種辣耳朵的音樂,我和她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又拋出一句直男審美。
“啊,對了,給你們爆個料,你爸當年的初戀情人可是個超級大美女,家里還賊有錢!彼蛄藗呵欠,起身走回房間,而后轉(zhuǎn)身神神秘秘地丟給我一個重磅炸彈。
哎??????
就連我那在一邊一心刷她愛豆劇的妹妹也忍不住回頭,和我一起發(fā)出一聲長長的驚嘆。
“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某人機靈的在我們追問他之前便爬起身,踩著拖鞋快速閃進房間,反鎖上房門。
“你又給孩子們瞎說什么呢……”
“我哪有。”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
“咋了,想不認賬啊?”
“行吧行吧,我錯了,你看上的那件衣服咱明天就買行不?”
“那不行,我可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收買的人。”
“那你說咋辦?”
“要不,明天請我們娘兒仨去吃一頓大餐?”
“妥了,你說咋辦就咋辦。”
屋里傳來兩人的對話,我和妹妹相視一笑,這是老媽又嘴饞了!
至于老爸的初戀情人嘛,老媽偷偷告訴我們了,她那里一直藏的有照片,連老爸都不知道,等哪天嘴饞了再拿給我們看,想來怕是沒什么希望嘍!
對了,最后說一句,其實我一直都可嫌棄老爸給我取的那個“戀”字,還好老天開眼讓我爸手抖寫錯字,還好登記戶口的那位大叔眼神不太好使,還好大叔擅作主張給我寫成另外一個字。
想來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就像他和她是同一天生日,就像我和妹妹生日只差三天,就像我們最終成為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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