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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起〗
煙雨微漾,六十四骨青竹傘外陳香裊裊。
白衫少年收了傘,凝眸尋去。
清冷的視線在觸及那抹單薄的身影時,一絲暖色無聲溶開,流到深處卻又滌出剔透的琉璃光芒。
“蘇老板,顧少爺又來了!薄坝帧弊忠У臉O重,分毫不掩飾的調(diào)侃意味。
蘇顏擱了書望了過來,有些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渲染,少年模糊在晨光中側(cè)顏瞬間深刻了起來,像是突然鋪展的水墨畫,濃烈到思維空白,卻是一派的清雅韻致。
她的阿惜,長大了呀。
心神波動,忍不住掩唇輕咳了起來。
顧惜扔了傘,快步上前道:“病了?蘇顏,你怎么老是不愛惜自己?”
這炸毛可愛的樣子,哪還有方才貴公子的淡漠表相。
蘇顏柔了眉梢眼角寬慰道:“我沒事,就是濕氣重了些。小茗的手藝你肯定瞧不上,自己煮杯茶喝吧!闭f著,又伸手拿桌上的書。
顧惜先一步搶走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眸光擦過書封上挺拔秀逸的字時,不禁僵住了。
泛黃的紙張就如同被人封存的故事一般,顯得陳舊了。
幾年前提及蘇顏,必要加個前綴——京都名伶。風塵中流出的稱呼,卻沒有半分輕浮的意味,就像現(xiàn)在的南客北商都愿在這座茶館中品杯茶一般的雅事。
只是紅顏大多薄命,蘇顏與帛檠,不過是最尋常的典故。
后來呢?
“自古戲子配軍閥,再說下去就俗氣了!碧K顏是這么笑著回答的。
顧惜就不再問了。
還能怎樣呢?一個是亂世少帥如日中天,一個遠離喧囂清茶詩詞。
顧惜忽然慌了。
“你呀,”蘇顏笑得寵溺“總愛胡思亂想!
顧惜尷尬的放下手中的書,別過眼看向窗外。
蘇顏輕輕淺淺的微笑,有些倦乏的微合了眼。
你看,除了你不在,我過的挺好。
〖承〗
古城的冬天是不乏響晴的,只是骨子里透著銳寒,直叫人慵懶不起來。
清早時分,店里還算清閑,蘇顏展了白宣順手描摹。
寥寥幾筆,依稀是一抹素淡的蓮。
那人是不愛這些事的。
便是為了順她的喜好,也是潑了半盒丹砂繪了株蓮。
炙烈狂放的風骨,就那樣張揚的烙在記憶里,撫不平,淡不了。
“姐姐,教我畫畫吧!碧K茗拽住她的衣角,漆黑的眸子流暢的轉(zhuǎn)了一圈。
蘇顏回過神,勾了勾她的鼻尖問道:“昨個教你的詩可曾背熟了?”
“嗯”,蘇茗小狐貍似得瞇了眼:“可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去問了顧惜哥哥”
“然后呢?”蘇顏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
“他說,是懷人?擅髅鲗懙氖擒饺鼗ㄑ?”
蘇顏微微一笑解說道:“諧音夫容啊!
蘇茗倒背了手,一字一句的咬的清楚:“那么姐姐,你什么時候嫁給顧惜哥哥?”
蘇顏突然板起了臉,嚴肅的看著他。
“你叫我什么?”
“姐姐”
“叫顧惜呢?”
“哥哥”
“喏”,蘇顏一本正經(jīng)道:“你知道的,姐姐和哥哥是不能在一起的!
“哇嗚!”蘇茗邊淚奔邊哭號:“顧惜哥哥,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是你和姐姐是不能□□的啊嗚嗚”
“喂,蘇茗你——”躲在門后窺探戰(zhàn)況的顧惜終于跳了出來。
“顧惜,明天早點來店里幫忙!
蘇顏飲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補充。
“蘇顏~”自食苦果的顧小少痛苦的哀嚎。
蘇茗用袖子掩住假哭的臉,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然而——
“小茗,將《項脊軒志》抄一遍!
“姐姐~”
一大一小兩張苦臉,真是賞心悅目啊。
蘇顏心情不錯的擱了茶盞,收起畫卷回房。
“喂,講不講道義啊,本少可給你買了兩根糖葫蘆!”
“切,姐姐經(jīng)常給我買很多好吃的!
“本少這么帥,當你姐夫有什么不好?”
“實話說,你沒帛老大帥!
顧小少啞口無言,半晌才憋出一句:“那為什么.....”
蘇茗嘆了口氣:“因為,我想給姐姐一個選擇”話鋒一轉(zhuǎn)鄙視道:“這么蠢,怪不得姐姐看不上你!
“”
顧惜突然明白了蘇顏為什么對這個孩子頗多憐愛了。
慧極,則傷啊。
〖轉(zhuǎn)〗
天氣一日寒過一日,顧惜托人從外商那買了狐裘,粘著蘇顏天天穿。
蘇顏知他心中擔憂,不時寬慰幾句,只是這日漸憔悴的形容,連自己見了都覺得好沒說服力。
屈指算來日子也快近了,蘇顏換上戲服,素著臉去尋顧惜。
才靠近正廳,便聽見顧小少引經(jīng)據(jù)典侃侃而談。
外來的茶商顯然不精此道,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生生沒了下文。
蘇顏隨開了茶莊,卻不做販茶生意,只是顧惜來了后,就為他做了個中介。
一來二去,生意居然紅火了起來。
蘇顏速來和善,自然不會介意,只是顧惜心里頗不是個滋味,醋勁一上來變著花樣趕人。
這不,顧惜一臉高深莫測道:“碧螺春,顧記最好!”
“阿惜~”蘇顏忍不住笑嗔,眉梢眼角卻是藏不住的縱寵。
顧惜訕訕的摸鼻子,回過頭剛想認錯。
一看,不由一怔。
幾日后,積塵已久的顧家梨園再次開場,正是蘇顏出臺。
滿城嘩然剛起,顧家卻放出話來,此番是為了給帛少帥慶生。
眾人不滿,卻也只得作罷。
千般妝面,從來只是一段情腸。
望著臺下眉目如初的少年,蘇顏忽然憶起了師父臨終前的話。
檀板清響,前塵舊夢就此開場
世人對于她與帛檠,或褒或貶終歸落個傳奇。
其實啊,她與他,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相守罷了。
那年她剛被師父撿回梨園,明里暗里不知要費多少心思才能勉強應(yīng)對。
他出身于沒落世家,剛好嘆一聲懷才不遇。
相遇那天師姐擺架子不出臺,她鳴不平請命唱足一場。
結(jié)果呢?他累極睡沉,當然也無所謂。
這人啊,這般不解風情,怎么就喜歡上了呢?
后來不知怎的讓他知曉了原委,硬要還她人情。
她賭氣不見,他就變著花樣折騰。
明約不行就爬墻,討好不成就耍寶。
這人啊,這樣的幼稚,怎么就放不下了呢?
罷罷罷,漫長的戲文還是唱到了最后,蘇顏水袖輕揚,完美的謝了幕。
若始終不過一句命薄如紙,終是我愛過你一世。
帛檠一直注視著她,戲里戲外的她。
顧惜從頭至尾看了個完整,末了只剩一聲長嘆。
一折游園驚夢唱罷,思來念去不過為說一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曲終人散,兩人自始至終卻沒有說過半個字。
只在別離時,蘇顏理了發(fā)髻含笑凝望,帛檠就恰在此時回看一眼。
顧惜忽然就明白了。
情之一字,不過如此。
〖合〗
蘇顏終是沒能熬過這年寒冬。
她這一生,愛也從容,死也淡然。便是垂危之際,也是安然微笑的模樣。
“阿惜,你別哭呀!彼D難的的安慰著他,氣若游絲,字句破碎。
“我,才沒有!”他倔強的扭頭,眼淚卻還是不爭氣的往下掉。
“我走后,你幫我照顧好小茗。”
“茶莊你看著辦,若是不喜歡賣了就好!
她一樁樁交代,他一件件記下。
末了,她悠悠一嘆:“阿惜,你要好好的!
顧惜終于再不能忍耐,撲倒病榻前嚎啕大哭。
蘇顏卻再也沒有力氣去撫一撫少年的頭發(fā)。
我想等你一輩子,可我連半輩子也沒有,帛檠,你怎么忍心,錯過我那么多年?
帛檠已經(jīng)不知道第幾次對著手中的文件發(fā)呆,幾乎一整天不在狀態(tài)。
正在掙扎間,一道聲音突然刺入耳中。
“少帥,蘇姑娘,去了!
帛檠面色不改,依舊淡然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良久,帛檠突然抬手遮住眼眶,指間,隱隱血色。
蘇顏,帛檠有血無淚,你倒是真愛得起。
多年后,顧惜已成為富可敵國的商賈,終其一生無子無嗣,末了散盡家財在這座茶莊寂然度日。
這日,他如同舊日一般,坐著蘇顏的位置,做著她的動作。
清涼的風一寸寸碎裂,將模糊的記憶撕扯的支離破碎。
忽然一頁白宣從眼前無聲飄過,顧惜抬手一捉,卻是當年蘇茗的習作。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顧惜想過,自己這一生有那么一個機會去愛一個人。
只是那個人,不在了。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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