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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
“小秋,別動那屋里的東西知道么?”他才要推門進(jìn)去,坐在竹椅上的葉依痕就醒了。
“明白,只是山里潮的很,這屋子再不打掃里面的有些東西就該發(fā)霉?fàn)掉了!
葉依痕聞言招手示意讓他出來,隨后合了眼慢吞吞地說:“爛掉就爛掉吧。反正也沒人住!
小秋只好關(guān)了門,乖乖去打掃別的屋子了。
葉依痕懶洋洋地靠著椅子不想動彈,雖是見到少年退出房間還直往那屋里亂瞄,他也不肯起來再訓(xùn)斥他了。他想:這小子難道不是早晚都得進(jìn)去的么?
“小秋,去我屋里拿本書來。”葉依痕搖著蒲扇趕開嗡嗡亂飛的蚊蟲。
少年探出頭來:“哪一本?”
“隨便哪一本!
小秋在屋里搗鼓了半天,才捧著書跑出來遞給他。
葉依痕只瞥了一眼,立刻就沉了臉:“這哪里翻來的?”微風(fēng)吹開泛黃的宣紙,里面全是一些潦草的涂鴉。
“就在柜子上面,”小秋道,“其他的書都不好看,盡是一些奇怪的故事!
“這畫丑得很,哪里有那些故事好看。你看完了那些書,我可還一個字都沒讀呢!快去拿別的來!
“既然老爺不喜歡這個,那這畫我能留著么?”
“去!”葉依痕拿過那本子,“傻子留下來的畫你也當(dāng)寶貝看?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早該燒了!
少年笑道:“老爺以前經(jīng)常畫吧,你那柜子后面藏的筆墨什么的我可都看見了。莫非這傻人可是老爺么?”
葉依痕斜了他一眼——這小鬼這幾個月真是越來越放肆了,真是欠管教。本來只是留下當(dāng)個端茶倒水的,哪知現(xiàn)在竟然敢這般自作主張了。
見葉依痕沉下臉來,少年連忙吐了吐舌頭,收斂了笑容,跑回屋內(nèi)換了一本書出來。
然而這時葉依痕已經(jīng)沒有了看書的興致,隨手翻了兩頁,又將書遞給了少年。
小秋猶疑道:“老爺?”
葉依痕嘆了口氣:“想不想下山去看看?”
“山下是什么樣子,和這里有什么不同?”
葉依痕輕輕搖著蒲扇,站起身來:“大不相同。有各種各樣有意思的東西!彼噶酥干倌晔种械臅斑,這就是從山下弄來的。那里有比這更有趣的東西。”
“這樣啊……”少年睜大了眼睛。
“山里住著無趣,我們也該搬個地方了!
“什么時候走?這屋子里的東西我們帶著么?”
“不帶。明天就走!比~依痕伸了個懶腰,施施然進(jìn)屋去了。
哪知第二日兩人都準(zhǔn)備下山了,卻被一個突來的訪客耽擱了行程。
“葉老啊,”那人一進(jìn)屋就沖著葉依痕擠眉弄眼道,“怎么樣,上次那事如何?我家那孩子很有天賦的,你就收下他吧!
葉依痕摸了摸下巴:“行啊,不過我打算搬家了,等我找好地方安定下來,再讓你帶他過來吧!
那人立刻眉開眼笑道:“呵呵,這次一言為定。若是再推托,可是不給老朋友我面子啊!
“哪敢哪敢!
“嘿嘿,其實(shí)我知道葉老你向來說一不二,不過就是擔(dān)心……如此丹青妙筆,沒人繼承下來豈不太過可惜!
“沒啥可惜的。其實(shí)像你也可以做到那樣的境界,只要會點(diǎn)法術(shù)就可以了。所以說,與其讓我收你家孩子為徒,不若你自己親自教他!
小秋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那樣的境界”是什么樣的境界?丹青妙筆?莫非那些畫真是老爺畫的?
那人搖頭道:“那不一樣啊,紙人可以當(dāng)仆役使喚,但是不可能有思想有情感。葉老你那筆下畫活的可不止是紙人的程度了!
“呵呵,”葉依痕似也覺得他的話很受用,“那個確實(shí)不同。但是練成不容易啊。我那徒弟練了十年還不是……唉!”
小秋聞言忍不住插嘴道:“徒弟?老爺你還有個徒弟哪?”
葉依痕瞪了他一眼,道:“快煮茶去!在這里探頭探腦偷聽個啥?!”
小秋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見少年出了屋,客人瞇了眼問:“這孩子是……他?”
“是也不是。”
“謝盞最后畫成了?”
“沒有……是我畫的!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等小秋端茶上來時,客人已經(jīng)走了。葉依痕愁眉苦臉地坐在那里。
“老爺不想答應(yīng)他么?”
“那是。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哪還有什么精力再手把手地教人學(xué)畫?況且那東西也不是誰都能學(xué)的!
少年突然轉(zhuǎn)了話題:“老爺,那屋里原來住的人是你徒弟吧?”
“哼,就你精!比~依痕沒有否認(rèn)。
“那他現(xiàn)在在哪兒?”
“死了。”
小秋一時被這兩個字噎住了,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葉依痕道:“今天是下不了山了,我們明天出發(fā)吧!
少年這才想起來今天本是要離開這里的。他瞅了瞅那間空屋子,心想:離開前不如去看看好了。
當(dāng)夜。
少年悄悄推開了空屋的門走了進(jìn)去。
滿是霉味的屋中一片漆黑,只有窗口落進(jìn)來的一點(diǎn)月光照亮了屋子的一角。那里擺著一張舊木桌,上面鋪著早已泛黃的宣紙。小秋想:看來這里住的人確實(shí)是老爺?shù)耐降芰。他舉步向桌邊走去,卻聽見腳下傳來沙沙的聲音。低頭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踩到了地上的畫紙。少年吃驚之余點(diǎn)亮了手中的燈,這才看到整個屋子的布置。
這個房間比葉依痕的屋子更亂一些,書籍堆在床榻的一側(cè),現(xiàn)在早已落滿了灰塵、結(jié)了蛛網(wǎng)。筆墨倒在地上,大片的墨汁染黑了地上的宣紙。再去看桌上,那適才隱在黑暗中的圖畫露了出來,是幅未完成的作品?吹侥欠,少年不禁心中一跳——那是副人物全身像,就剩一雙眼睛還未點(diǎn)上。雖是沒有畫完,但是小秋還是一眼認(rèn)了出來,那畫中人不就是他自己么?
這個已經(jīng)死了的人怎么會知道自己到底長的什么樣?他身上一陣發(fā)寒,忍不住湊近了去看,只見那人物像不僅未能完成,更是污了好幾處,像是墨汁不小心滴在了上面,然而仔細(xì)辨認(rèn)卻是陳年的血跡。
少年正看得出神,忽聽背后一人低聲叫道:“小秋!”
少年悚然回頭,只見燈影下青衣淡淡,憔悴的面容上是凄楚的微笑。
“你、你是誰?”他張口結(jié)舌。眼前的青年分明非人。
那人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欣喜道:“十年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fèi),竟然畫成了!”
小秋嚇了一跳,躲開對方道:“你畫成了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果然師父說的沒錯,”那人輕輕嘆了口氣,“看來畫成了也還是沒用!
“你畫成了要做什么?”
“畫成了就是畫成了,不做什么。以前的那個‘小秋’被我害死了,所以我要重新把他畫出來!
少年渾身一顫:“被你……害死了?!”
“是啊,潑了一碗湯上去,他就死了!彼柭柤。
“怎么可能?!”
“畢竟不是真人,”他又補(bǔ)充道,“你也小心點(diǎn),別淋水、別碰火!
“我哪有他那么脆弱!”少年氣結(jié)。他想:我又不是紙做的,怎么會怕那些?況且平時自己幫著老爺煮茶做飯時,也沒見他有什么特別的叮囑。
“真碰到了我這十年豈不是白辛苦了?”他緊張道。
什么呀!小秋心中暗罵,還以為這家伙擔(dān)心我的性命,原來是擔(dān)心他自己的功夫白費(fèi)了。
少年嘿嘿冷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畫了十年本來就是白辛苦了,因?yàn)槟阕詈筮是沒成功!
“胡說!”青年指著小秋道,“如果我沒畫成,你又是從哪里來的?!”
“是我畫的。”門口傳來葉依痕的聲音。
“師父!”青年訝異地回過頭去。
葉依痕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了兩人一眼,道:“這個‘小秋’還是我畫的!
少年的臉色漸漸蒼白:“老爺……你是說……”
葉依痕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要你到這個屋子里來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既然已經(jīng)進(jìn)來了,知道一下你該知道的也好。”
“你不是說你不會畫么。”青年冷冷盯著他。
“本不想畫的,但是既然這是你的遺愿,我還是畫了!比~依痕嘆了口氣。
“遺愿……?”青年喃喃道,“你在說什么,我自然是畫成了!
小秋道:“不信你自己看!彼テ鹕砗笞郎系男垼堕_了讓青年看。
畫上是無目的人像,兼著斑斑的血跡。
青年一時怔然無語。
“你可明白了?”小秋得意道。
“小秋!”葉依痕厲聲叱道。
“謝盞明白。”青年拿過畫紙,笑了笑。燈下無影的魂魄越過葉依痕,沒入黑暗之中。
葉依痕和小秋對視了許久,方道:“你,趕快回屋睡覺去。明天還得下山!
小秋道:“他就是你徒弟吧?到底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
“來這兒你還不清楚?謝盞死了!
“我是說之前的事!毙∏锊桓实。
“誰知道!
“你是他師父,怎么會不知道?”
“誰說當(dāng)師父的一定會知道徒弟的事?”葉依痕瞪他。
“那……”
“別羅嗦了?焖X去!
小秋忿忿地住了嘴,離開了房間。
“唉,真是敗給你了。”葉依痕最后看了眼已經(jīng)徹底空下來的房間,嘆息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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