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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笹川京子第不知道多少次突然想起沢田綱吉。
她將屋外晾曬著的衣物收回,紫藤花已經(jīng)開滿了整個院子,在將衣物層層疊起之后她折返回去,隨手拈了幾支一并帶回家中,換掉已經(jīng)有些枯萎的白色百合。
她坐在搖搖晃晃的藤椅上邊,在綠色的葉子的呼吸中漸漸想起在她的生命中與她失之交臂的青年。
她只記得那時自己尚且年少,在兄長的庇護下說是嬌嫩的花朵也不為過。
那時候的笹川京子年輕且美麗,她知曉學校中的同學們暗地里將她評做;,卻對此嗤之以鼻——這份頭銜對她的意義甚至不如與好友一同去吃個小蛋糕來的重要。
因此年少且美麗的笹川京子是知曉有不少的男孩子喜歡自己的。
她雖是溫和的性情,但卻接受了好友花的思想,認為沒有說到自己面前的愛意都不過是一場兒戲——當然,就算是到她面前傾吐愛意,這份看法也不一定會有改變。
但雖說如此,當那個渾身赤裸的少年以驚人的速度跑到她的面前,大聲向她告白出來的時候,笹川京子只覺得心中某個地方突如其來地悸動了一下。而這種悸動很快因少年渾身上下除去花色的短褲而無一物化作尖叫與慌亂,將那份似有若無的悸動深深地掩埋下去。
因此沢田綱吉與她的第一次告白,就是在這種慌亂且荒謬的情況下倉促收尾。
即使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初那場兵荒馬亂的告白,笹川京子也能夠掩著嘴露出笑意,連帶著眼角眉梢都愉悅地彎起。
她在陽光與花的香味下?lián)u搖晃晃地坐了許久,直到太陽逐漸失去溫度才不慌不亂地站起身進入屋中。
明天就要有客人來了。
是時候該提前收拾屋子了。
02
笹川京子第不知道多少次弄錯了孩子們來看她的時間。
她已經(jīng)準備好一應的吃食,有幸子喜歡的天婦羅、原野喜歡的秋刀魚,也有千鶴愛的小布丁,她從早上就開始忙碌,到午間才發(fā)現(xiàn)孩子們來的似乎有些太遲。
她慢吞吞地一個一個撥過電話,從孩子們的反應中確認了今天并非家庭大團圓的日子——雖然在她撥打電話過去之后,孩子們都匆匆自各自的家中趕了過來,緊趕慢趕在晚上湊齊了一家人。
年紀大一些的幸子指揮著弟弟去洗碗,自己守在她身邊,同她說一些近事。
于是笹川京子又開始想起了沢田綱吉。
她與沢田綱吉在中學畢業(yè)以后就少了許多聯(lián)系,二人重新連接起來的那天她記得清清楚楚,正是在一個下雨天。
笹川京子想自己不會忘記那個奇妙的雨天,她被不知名的癡漢尾隨了數(shù)條街,匆匆給兄長打的電話俱都以不在服務區(qū)結局。
將她從如此窘境中解救出來的便是那通幾乎沒怎么撥打過來的電話,對方嫻熟地扮演著一個關心女友的好男人,在短暫的對話后的轉角與她相遇。
那時西西里下著細細密密的雨,他撐著一把黑而寬大的傘站在白色的燈光下,燈光氤氳霧氣彌漫,她捏著自己的背包,繃了大半個小時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松垮下來。
想著想著這些舊事笹川京子就不由露出溫和而甜蜜的笑容,坐在她身邊的幸子向來是善解人意的,當即便笑著要她說說想到了什么如此高興。
她擰扭不過,只得細細從實招來,卻覷見幸子面上一閃而過的怔愣。
啊呀呀,笹川京子伸手拍了拍向來能干利落的大女兒的腦袋,將昨日摘來的紫藤別在女孩子的發(fā)間。
“真好看呀!彼犚娮约盒χf,就像當初沢田綱吉對她這樣說一樣。
03
沢田綱吉的第二次告白就是在一片紫藤花海之中了。
彼時她在意大利求學,已經(jīng)獲得一位世界頂級的設計師的青睞而開始了新的學習,在陪同老師前往一位大客戶的宅邸的時候正巧遇見了似乎是來談事情的沢田綱吉。
經(jīng)過此前的事情她與沢田綱吉已經(jīng)熟絡許多,偶爾也會一起溜出來吃個甜點逛逛街,對對方的行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乍然相遇也沒露出驚訝的神情,而是自然而然地約定一道去看主人家那片蜿蜒了不知多長的花海。
就是在那片花海之中,已經(jīng)出落得相當出色的男性隨手拈了一支紫藤花別在她的耳畔,用朗誦詩句一般的強調(diào)夸贊著美麗。
——笹川京子不知道他是在夸這片花還是她這個人,只覺得臉頰蹭蹭紅了個透。
然后她便覷見了青年小心翼翼收回去的目光,才知曉對方也不是露出來的這么游刃有余。
她突兀地就笑了出來。
在離開那片紫藤花海的時候,是笹川京子先伸出了手。
仿佛知道她要說些什么,穿著黑色斗篷一副精英向的青年第一次失禮地靠得極近,用一根手指堵住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種事情還是要由男性來吧?”她聽見那個人無奈而溫柔的笑意,連帶著后來的話語也像是一場夢境。
笹川京子想到這些往事,便不能自已地頭疼起來了。
她的孩子們見母親這幅模樣都紛紛住了口,齊心協(xié)力將她送到床上,像叮囑小孩子睡覺一樣什么事都叮囑一個遍之后才留她一個人待在房間。
在漫長的黑暗之中,笹川京子反而不能入睡。
她就著身上這層不薄也不厚的毯子上了頂樓,在尖尖的閣樓上打開透明的窗,將頭頂?shù)男强诊@露出來。
她還記得她與沢田綱吉曾在比這樣的黑夜美無數(shù)倍的星空下?lián)砦堑臅r刻,彼時她已經(jīng)小有名氣,開始接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委托;而據(jù)兄長說沢田綱吉也已經(jīng)在自己的領域內(nèi)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在如此繁忙的時刻即使是愛情有時候也不得不讓位于工作,因此繁忙間隙的相見就更加珍貴起來。
她還記得沢田綱吉那天穿的是一套菜鳥氣的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開著黑色的桑塔納在她的工作間前等待。
如果不是沢田綱吉的出現(xiàn),笹川京子定然是會忘記那天是自己的生日的。但幸而有這個人的存在,讓她不至于忘記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
當晚他們躺在帶著濕潤氣息的草坪上,肩并肩頭靠頭一起仰望星空,而后是漫長的擁吻與懷抱,以慰藉多日分離的孤獨。
但多年以后笹川京子一個人裹著毯子坐在能夠看到夜空的閣樓,她美麗的長發(fā)已經(jīng)發(fā)白,她的身邊空無一人,內(nèi)心卻竟然充滿了當初與沢田綱吉一同躺在草坪上時一樣的滿足。
04
后來笹川京子收養(yǎng)孩子們的時候想了很久,是在戶籍本上落下自己的姓氏還是那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的。
她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好久,就算是受邀為英國的王妃設計婚禮服時也從未如此深思,在深思熟慮許久、久到孤兒院的院長都以為她放棄收養(yǎng)這個孩子的時候,這位孤身多年、財富足以登上某些榜單的女性神情格外認真地在領養(yǎng)人一欄中簽署上自己的名字,而在入籍時卻報出另一個姓氏。
“沢田!彼两袢杂浀卯敵醯淖约哼@樣說道,“這個孩子以后的名字就是沢田幸子了!
她沒有征求沢田綱吉的同意,因為在她收養(yǎng)這個孩子的時候、甚至在更早一些的時候,沢田綱吉就已經(jīng)脫手扔下了她。
按理來說笹川京子是應該憎惡那個無情的男人竟然真的愿意就如此撒手不管的,可她努力啊努力,努力那么久都沒能努力到讓自己真正恨上那個拋棄自己的家伙那天。
因為不僅僅是她,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被沢田綱吉這個混蛋輕而易舉地放棄。
沢田綱吉死了。
因此笹川京子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會熱情大膽秉承著一顆赤子之心在自己面前高呼告白、也再找不到一個人能夠在她有危險的時候拋下一切不顧一切地趕來、更找不到一個人在紫藤的花海中為她摘下一束,輕輕地別在她的發(fā)梢。
這些都不會有人為她做了。
為她做的那個人早已經(jīng)撒手扔下一切,只留她一個人空然在時光中抱著那些帶著紫藤花氣味的記憶留存。
05
笹川京子起了一個大早。
她不小心在閣樓睡到了天亮,地板有些硬、空氣有些冷,因此這具老年人的身體在遭受了這樣的折磨之后便陷入了病痛。
笹川京子沒有告訴任何人,索性孩子們昨日也才來過,短時間更不會再來。
笹川京子費力地將自己搬運到床上,神情平穩(wěn)地撥打了某個電話。
“之前說過的事,就請拜托您了!
*
她的死亡被發(fā)現(xiàn)是在三天之后。
放心不下母親的長女帶著孩子來拜訪母親,卻發(fā)現(xiàn)了在床上安詳睡去的老人。
那一刻已為人婦的女性一瞬間像是小時候那樣失去了主心骨,捂著唇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啪嗒啪嗒落到地面。
她的孩子——與母親一樣有著一頭棕色短發(fā)的孩子還對一切都毫無所覺,見祖母躺在床上眨巴和眨巴眼,一手覆蓋在祖母已經(jīng)褶皺的皮膚上。
“媽媽,”那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婆婆是睡著了嗎?”
而沢田幸子只是雙手捂住唇,透過兒子,她仿佛看到另一個擁有著同樣棕發(fā)的青年坐在母親身邊,用母親敘述過無數(shù)次的溫柔的眼神看著對方。
[好好睡吧。]那個男人定然是這樣說的。
[睡醒之后,我們就能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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