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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殊途
酒順著削尖的下巴滑落,映著一張迷糊的臉。
年輕男子緩慢地把杯酒往座下傾瀉,
彈指間任意把酒凝固,再捏碎,成為菱形的刃面。
他緩緩打量著這把酒刃,酒刃不利索的邊緣,已經(jīng)有融化的跡象。
用手掌包裹著酒刃,仿佛要揉進血脈。沒有痛感,只有細微的利刃割入皮膚的聲音,如同老舊的錦緞被撕裂。
紅色溢了出來,他知道,傷口會很快愈合,所以毫無保留地握緊。
紅色的液體淌落的明顯快了。
染紅了地毯,用酒杯接住,血色漸漸在酒中暈染開來,直到只是零碎地滴落。
他靜靜地端詳著杯里的影子,難以掩飾地脆弱一點點從身體的某個地方溢出,仰躺在地上。
反正偌大的殿宇沒有一個人可以窺見他現(xiàn)在在樣子。
他醉了,喃喃中好像叫人喝下這杯名為“sibling”的酒。
他閉上眼,嘴里呢喃著軟軟的調子……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綴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墜渺無蹤;
黑也空,白也空,滾滾紅塵虛無空,
情也空,愛也空,黃泉路上皆不見……哈哈。
凄徹的大笑在空曠的殿宇回響。視萬物于無物,所有力量都消彌無蹤。
我以為我夠狠,可以將千里沃野變阿鼻地獄,到頭來,還是斗不過你。
我所加于你身上的枷鎖,不過是你愿意,我癡傻。
哈哈……
一陣風襲過。
他抬頭,有些納悶地迷惑,“你回來啦。”
風沒有停息——
他擺擺手,笑得慘然:“回來了就好,這次回來就別走了,留下吧……你不回答可就是原意啦,我可不想再生生世世上天入地地尋你了,只怕你也厭倦了吧……
杯里的酒隨著手臂的搖晃灑出了少許,染濕了地面。
……我再也不逼你了,你說了你想做自己,那就做吧,你說了想去人間看那些會哭會笑的人偶,那就去吧。我不攔著你了,也不鎖著你了,你想看多久就多久,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哪怕是玩輪回,玩六道,我也都依你。可你為什么不笑。∧銥槭裁床恍Π!
千年還是萬年?原來你都這么久沒有笑過了,我們本是雙生雙戀,本就是兩儀之巔,為什么我再也探測不到你在想什么?哪怕我用盡一切留你,你還是要離開,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忍受十八道煉獄之苦你也要得到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一道閃電劃亮了寂空,緊接著天地間瞬落下無數(shù)的驚雷狂電。
傾盆下雨夾雜著滾滾熱浪倒入人間。
連帶著這阿鼻地獄,也濕潤了幾分。
掌管著所有靈魂的地獄之主的怒火,會牽引著這世界每一個靈魂,六道輪回,生生世世,也不過是地獄之主掌中的游戲。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個靈魂連地獄之主也無法掌握,只有那個人……那個在千萬年的記憶里一直與他分享著一切的人……他的半身。
他是道,殊途。
他是妖,幽明。
可就是這人鬼殊途,幽明異路,錯過了,又能怎樣?
潮濕的命運里,哪怕是雙生雙子,也敵不過宿命的齒輪。
曾經(jīng)擊掌的契約:
他,幽明,以整整十八世任意踐踏的輪回,換得從他身邊離開。
一世為草,任人踐踏。
一世為花,堪堪被折。
一世為木,秀于林而被伐。
再世為畜,再世為奴,來世為妓……
每一世每一世,都不過是殊途揮筆下的安排,只是想要他不再試圖離開,低頭,歸來。
可這十八世,已經(jīng)過去了。
“我該走了。”
夾著風的細語,自陰暗的角落傳出。
殊途受驚地坐起,努力抬頭往聲音處張望,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去哪?”聲音難以掩飾地帶著怯意。
“離開這里!
“我不允許!”
繃緊的弦斷了。
“你攔不住我的!
契約已經(jīng)生效,彼此本是同等的存在,離開契約,余下的除非愿意,否則無法勉強。
“你走了我怎么辦!我們這樣的存在……我們這種存在……”到底算什么……殊途握緊拳頭。
“我們,離開了馬上就會有新的誕生來接替的,所以會有新的妖來陪你!币环N淡淡的薄煙自角落升起,寥寥地忽閃著明火,和著悶悶地笑。黑色的身影和背景融為一起,仿佛脫離于一片喧鬧,卻又牢牢的控制著所有局勢。
“那不一樣……”殊途壓抑著,雙手抽筋地扣著地毯,想沖過去把那家伙拉近自己身邊,牢牢抓住再也不松手。
幽明笑了,從角落里走出來,身影一點點壓迫過來,幾乎完全把殊途遮掉。懶洋洋地俯視著坐在地上的殊途,一雙眼睛更把野獸般的感覺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甚至連瞳孔都是豎著的……
幽明撣了撣手中長管狀的東西,那東西怪異地冒著白煙,他慢悠悠地道:“殊途,你知道這是什么嗎?人間的東西,這東西會讓人上癮。就這么吸進去,流過身體,再冷也會暖和。人類給它的名字是‘煙’,是我的一個客人教的,就這么一支,抵了一夜,然后我就用一夜一夜來換這東西。殊途,想不想試一下?”
白色的煙噴在臉上,伴著笑。
“殊途,你這個樣子會讓我產生是我錯了的誤會,可是我沒錯,不是么。”
“你有錯!”
聲音硬地從牙縫里擠出,否認。
聞言,幽明不可察覺的怔了怔,而后若有所思道:“你永遠都是對的,不過,這都已經(jīng)與我無關了,我要離開了!闭f完,淡笑,像一張點了墨的水華淡淡暈染,“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下一世,都是屬于我自己的了,說不定我也可以上戰(zhàn)場,當一回將軍吶。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杰怕熊羆。我也可以告訴自己生命就像一場比賽,我也可以體會這萬般經(jīng)歷和感情。人間,其實是人與人之間。殊途,你知道什么是將軍嗎?你知道,可這些你不懂!
我懂!我都懂!所有的話語都梗著無法吐出,
胸口好痛!
幽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怎樣才可以不痛,怎樣才可以解開這所有的難受。
“為什么你要那么對我!放棄神的身姿,卻選擇卑賤的人類!”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的話。
“我們還是神么——”
幽明喉中緩緩逸出一聲低嘆。
“是神!幽明,你的光芒和億萬年前如是一般,未曾變過!”
空曠的神殿只余下不均的喘息聲。殊途胸中漾起一波更勝一波的壓抑,他在等待,等待眼前的判決。
“不……
已經(jīng)變了……我已經(jīng)聞到了自己身上那腐朽的味道……惡心的讓我無法觸碰自己……”包括你,我的半身。
伴著嘆息,幽明低頭——唇齒間令人觸動的味道——
蒼綠的光華自腳尖燃起,虛影開始散放出飛舞的熒光——
殊途,你……
——霎那間,光影閃爍交換,微微開啟的唇已分辨不出說的是什么,消散了。
風卷著光沙飄揚著墜下。
消失了,連虛影也消失了。
他再也不會知道這一世他會出現(xiàn)在哪,誕生成什么,再也無法尋到了……
殊途只覺得胸口劇烈地疼痛,瀕臨死亡的感覺,全身不自主的發(fā)顫。
就這么呆呆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凝視著不斷變換的星軌,代表主神祗的其中一顆,已經(jīng)隕落。另一個呆呆地懸掛著,那么,已經(jīng)無所謂再隕落一顆了吧。
“幽明……”
最后一聲喚出摯愛的名字,殊途毅然卸除本能的抗御力,任保護著自己脆弱靈魂的鱗甲一點點剝落,。
嘀嗒……
淚從心深處滴落。
從未被允許的語言,被深沉而幽美的旋律吟唱——
吾,以殊途之名義,立此術。
吾之淚化為水靈,守護幽明,其靈魂之光永世不熄,世世不受六道輪回之苦,皆為人類。
吾之軀殼化為祭世之媒介,愿生世與幽明同行相守。
吾之靈魂隨幽明輪回于六道。
不離不棄——
生生世世啊,將恍若一場隔世的夢,虛無飄渺。
這一世,還有下一世,還有無數(shù)個一世,我們將一起輪回。
然后,開始一生的痛苦和喜悅,拼命想要說出來的感情,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世,某一年的某一日,與你相遇,然后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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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亮的夜晚,袁朗做了一個夢。
削來削去的南瓜里,突然多出了一個真南瓜,大大的個子,金燦燦的南瓜皮上點著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涌著噴泉。
那些噴泉啊,落到地上全變成了南瓜籽。
還咧了個大嘴巴,吧唧地嚷嚷。
那顆真南瓜啊,蹦蹦跳跳地抱著自己的腿,嚷嚷的什么?記得不太清楚了。
好像是什么投錯了門,錯生成南瓜,只好來生再見了什么的……太神奇了,真的太神奇了。
這夢也太活靈活現(xiàn)了,可能是晚飯的時候喝了整整一碗南瓜湯的原因吧。
袁朗撓撓頭發(fā),那碗南瓜湯說實在的,味道真不錯,不錯的有點過頭了,看來以后為了少做點這種神兮兮的夢,還是少吃點南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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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順帶著南瓜殊途也在袁朗的肚子里做了個被吃掉的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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