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差勁了。

　　意識剛蘇醒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冰冷地嘲諷自己。

　　聲嘶力竭地追問，許下復仇的承諾，可在得到答案后，她卻抱著那具逐漸冰冷的尸體，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一味丟人地哭泣著。
　　緊緊抱著，緊緊抱著，可曾經(jīng)帶給她安慰的花香，卻變?yōu)榱俗屗粑щy的劇毒。過度透支的情緒讓她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昏迷的，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

　　姐姐的尸體，已經(jīng)不在懷中了，想必她被隱送回了蝶屋，只要想到她毫發(fā)無傷地昏倒在地上，作為姐姐僅剩的血親卻沒能護送她的遺體，蝴蝶忍就難以自抑地，產(chǎn)生了仇恨。

　　這份仇恨的歸屬曾經(jīng)只是鬼，現(xiàn)在……還多了她自己。

　　蝴蝶忍痛恨著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軟弱無力的自己。

　　眼睛無法睜開，眼淚仍舊流個不停，身體中沉淀的情緒像在拒絕她醒來，好不容易奪回了舌齒的控制權(quán)，她毫不猶豫地咬向下唇。

　　也許痛楚能讓她醒來，她是這樣想的。

　　可她嘗到了血腥，卻沒有感到痛楚。

　　有人制住了她的自虐，在離她極近的地方，柔和平穩(wěn)的吐息。

　　隔著薄薄的衣料，溫暖將她籠罩，她被視若珍寶地抱在懷里，安撫地拍打著后背。

　　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平和，耐心，有一瞬間，蝴蝶忍懷疑她還在夢中，姐姐還活著，愛憐地哄她入睡。

　　——太差勁了。

　　越是感到溫暖，越是感到痛苦，她在內(nèi)心分裂的掙扎中，終于從迷夢中蘇醒。

　　可懷抱的溫度沒有消失，她也不在蝶屋。

　　蝴蝶忍茫然地睜大眼，看到了一張熟悉又分外陌生的臉。

　　富岡義勇。

　　是富岡先生比隱先一步來支援嗎？
　　……不對。

　　她察覺到了違和。

　　她看見了墓碑。

　　在純白色的石碑上，刻著她的名字，與出生到死亡的時間。

　　蝴蝶忍意識到了什么。

　　她在這錯置的荒誕畫面中，只感到冰冷的感覺侵蝕著四肢百骸。

　　“……蝴蝶。”
　　富岡義勇突然開口，將她游弋茫然的視線喚回。

　　半月前還在蝶屋里見過，可眼前這個寡言的富岡先生，似乎成熟疲憊了許多。

　　富岡義勇的眼眸還是沉靜的湖藍，可那些曾經(jīng)掩埋于湖底的情緒，卻浮出水面，鮮明強烈地暴露于她眼中。

　　蝴蝶忍淹沒于那些情緒中，恍惚了一瞬。

　　他看向她的眼神，像孩子，望進一場美夢。

　　可懦弱地流著淚的她，又有什么資格，成為誰的美夢呢？

　　-

　　“蝴蝶�！�
　　富岡又一次念著她的姓氏，像是要再三確認，他小心地伸出手，擦拭著她面頰上的淚痕，笨拙生疏，
　　“別哭，蝴蝶。”

　　蝴蝶忍討厭流淚，可此時卻又害怕停止流淚。她生怕沒有淚水模糊視線，她會看清那些墓碑上，還有其它熟悉的名字。

　　“富岡，富岡先生，”她揪住他衣襟，聲音幾乎是歇斯底里，“我的結(jié)局……我完成了嗎？我做到了嗎？”

　　富岡義勇總是平和穩(wěn)定的呼吸錯亂了一瞬。

　　已然失去戀人的水柱，注視著尚且青澀的女孩，用肯定的語氣答復：
　　“你做得很好，蝴蝶�！�
　　“你一直都很好�！�

　　富岡義勇?lián)肀е鴭尚〉呐�，擁抱著遙遠脆弱的過去，感到衣襟再次被淚水打濕。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聽到胸膛前，傳來了細微低弱的疑問：
　　“可是，如果我真的做得很好。”
　　“……為什么要為我痛苦呢？富岡先生�！�

　　一直到懷中的幻影消散，富岡義勇都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在僅剩一人的墓碑前枯坐著，在夕陽落下時，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時，花柱蝴蝶香奈惠陣亡，一度不被看好的蝴蝶忍，以讓所有人都驚嘆的毅力決心，接過了管理蝶屋的重任，并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一連串的任務(wù)，成為蟲柱。
　　在那段對蝴蝶忍而言異常灰暗的日子里，富岡義勇正在遠方執(zhí)行長期任務(wù)，再見到她的時候，是在蝴蝶忍第一次參加柱合會議的路上，新任蟲柱迎面撞上了執(zhí)行任務(wù)歸來的富岡義勇，還踩了他一腳。

　　“謝謝你，富岡先生。”
　　明明應(yīng)該是說“對不起”的場合，蝴蝶忍卻微笑著對他致謝，又接著說出讓他懷疑是發(fā)燒后的胡話的、令人迷惑的話語，
　　“腳很痛嗎？不過很痛也要繼續(xù)走�！�
　　“……因為大家都會在背后監(jiān)督著你的�！�
　　“我也是哦。”

　　前言不搭后語地說完，蝴蝶忍沒有理踩同伴“你生病了？”的詢問，像是蝴蝶般輕盈地飄遠了，留給不知所措的他小小的背影。

　　那個時候富岡義勇尚未理解的，胡言亂語之下的情緒。

　　在她的墓碑前，終于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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