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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顏酡 • 薰事 • 流年
醉顏酡 • 薰事 • 流年
[花洇] 錦屏閑 / 韶光賤 / 煙月變 / 京華愁未銷 / 相思人不見 / 落花驚散難成歡
很難相信,他可以走的那樣毫無牽掛。
[可是為什么不能相信]
臥室里并排放著三個人的棺材,整整齊齊地靠在墻邊。走過去,手指輕輕劃過曾屬于自己的那副,棺蓋上薄薄的一層灰塵,大約有一個月左右的分量。
也就是說,他們上次來過,是一個月之前。
空蕩蕩的臥室里,如果只有一個人的身影,看起來居然那么寂寥。
金紅發(fā)色的吸血鬼安靜地發(fā)著呆,凝視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
為什么……會這么陌生呢。
為什么……會這么惘然呢。
為什么……會重新回來呢。
搖搖頭。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打掃一下房間,換換家具,重新訂幾份報紙,也許還有很多……很多另外的事情,可是為什么都想不起來啊,不能夠安靜妥帖地計算一切。要做的事情不是有很多么……打點自己今后的生活……一個人的生活。
突然之間,就崩潰了。
慢慢地彎下身,支在最近的棺蓋上的雙手開始發(fā)抖。形狀精致的杏眼,深深的寶石藍(lán)。
歐裔青年精美的輪廓慢慢鍍上了一層光華晶瑩的霧氣。從很遠(yuǎn)的地方看過去,他就像一個裹在氣泡里的天使,一個住在玻璃匣子里面的甜蜜王子。
透明的天空,也會有雨嵐迷蒙么?
還能夠為誰哭泣,如果連記憶都沒有余地。即使抱怨的話,還能夠改變什么,點燃什么呢?
如果你已經(jīng)離開了我。如果我們的擁抱之間,已經(jīng)有了那么遠(yuǎn)那么遠(yuǎn)的距離。
如果我已經(jīng)不再被允許親吻你。
而你,這一生,或許都沒有那個必要來把我記起。
“無論如何……”發(fā)出一點點聲音,含糊,吞吐,讓自己吃了一驚,哽咽在喉嚨深處勉強得簡直疼痛。
[無論如何,只要你幸福就好]
還聽得見那沙沙聲嗎
現(xiàn)在就想這樣讓時間停止
被那些溫和的日子所包裹全部都是如此眩目
如果我可以讓一切停止,如果可以。我會教光陰靜止在哪一個瞬間。這么想,還真是千緒紛擾啊……微笑,我也只能微笑。面對一切的時候,告訴自己,不要落淚。
改變一切的,究竟是誰?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背靠著墻壁,米特安靜地注視著那三副棺材。自己的,桓的,和……他的。
薰。蘇薰。原藤薰衣。
那些名字,哪一個是你?哪一個才是你?
究竟要呼喚哪一個,才能讓我回到從前的日子。
怔怔地凝視著,呼吸空氣中流動的錯覺。朦朧間,夜色低垂,一點點的光線在木質(zhì)上輕微流淌,紋理和縫隙絲絲顫動,仿佛活轉(zhuǎn)。似乎下一秒就會被掀動,被推開。然后,是窈窕白衣,青絲直瀉,蒼白絕色的臉孔,困頓微乏的神情,帶一點孩子氣的茫然。
聽他問,米特,你等我多久了啊。
倦慵的,微微挑起的音調(diào),宛轉(zhuǎn)動人。
米特慢慢閉上眼睛。濃郁細(xì)密的睫毛絲絲顫動。
我一直在等你啊,薰。
本該是從一開始就了解
只有那些毫無意義的細(xì)語空響著
還想繼續(xù)睡著做夢
如果我可以一直沉睡,一直都不再醒來。那么這世間飛花細(xì)雨,凄風(fēng)冷雪,統(tǒng)統(tǒng)都與我無干了吧。如果我可以再殘忍一點,再自暴自棄一點,又有什么不好呢?
為什么還要記得你,而且還會如此清晰。告訴自己可以放棄,可以忘記,可以不再想你。告訴自己,這只是淡淡留戀,淺淺掛念。畢竟,我們曾是朋友。
只是謊言說了千遍,為什么仍然無法欺騙。
究竟用了多少時間,才能夠站起身,才可以鼓起勇氣,在日出前將自己關(guān)進棺材。米特是不曉得的。
黑暗之中,似乎仍有清香彌漫。潔白衣袖輕輕漫卷,細(xì)細(xì)的發(fā)絲輾轉(zhuǎn)繚繞。水樣清涼身骨漾出奇異芬芳,濕潤柔膩。
他緩緩地纏綿上來。
水色的唇瓣柔軟清冷,細(xì)細(xì)地摩挲著最敏感的那一小塊肌膚。臉頰上微微的撩撥,是他細(xì)長嫵媚的睫毛,微顫輕拂。
太細(xì)軟的腰身,張開雙手就可以合握過來。
米特一動也不能動。
他在黑暗中努力地睜大眼睛。漆黑幽暗瞳孔,一笑雙目如蝶。淚光溶溶的狐貍眼,那雙眼睛沉靜思慮地注視著他。那樣的一雙眼睛。也許不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可是在那樣的注視下,他只能動容。
薰,你為什么就不能夠?qū)ξ摇蝗话l(fā)現(xiàn),連對你提出要求的能力都已經(jīng)消弭。原來,我對你,一直都無能為力。
明明是可以承認(rèn),可以承擔(dān)的呢,我們,對于彼此,我終于可以承擔(dān)。
可是,你的心,又在哪里呢?
黑暗中的明亮眼眸,不肯停歇的注視。米特輕輕伸出手去。
明明知道不可觸及。明明知道空虛。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就知道的。像耳邊響起的溫柔細(xì)語,聽不真切,可是只想要一直一直地聽下去。像你對我許下的諾言,即使明知道不能實現(xiàn),仍然閉起眼睛,期待有一天星光墜落,月色低迷,而你,不再有淚。
突然發(fā)現(xiàn),你我之間,從來就沒有諾言可言。
記憶便在瞬間破碎,坍塌,七寶樓臺般精致收藏起的一切瞬間散落,再也無力拾起,無法拼接。一如你與我,我與你,你我與今日。
印度洋的波濤,幽藍(lán)。
酒香彌漫,血氣撩人。桓強勢之下,我懷中那一個無從顧忌無從忌憚的你。
溫軟,如絲。
海漲星低,你賭氣墜落的瞬間,恍惚幽怨的回眸。水中流離破碎的容顏,慘淡。
船行,云隱隱霧蒙蒙,風(fēng)浪飛揚,含淚的眼,昏眩模糊的嬌弱。
絲緞衣袖,擦過耳垂的微癢觸感。午夜飛行,此生最靡麗的一片星空。我記得的,你驟然轉(zhuǎn)身,頰上那一片牡丹般暈紅。
還有那罔顧一切的片刻,偷來的溫存。我是真的吻了你么,那一刻。難道我親吻的,不是如此不堪的一場愛戀,如此無力的一次心動。
那枚曾懸心口的玉佩,寫了你的溫度,便輕輕巧巧,灼碎了心。
如果將你擁入懷中……我知道一切都沒有意義。可是,如果,如果愛我的是你,如果我可以,如果……可是哪里有如果呢。
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我終于明白。
而我們都不能夠為彼此停留下來。我們付出的已太多,而伸出掌心的時候,卻都只迎來一片虛空。
原來,真的宛如捕風(fēng)。
房間里到處都有薰留下的痕跡。打開衣櫥,便看見那一疊齊齊整整的白衣。猶豫了好久,終于慢慢伸過手去,抓起一件,觸手時,仿佛指尖又輕拂他的肌膚,如水晶瑩,熟悉的溫度,陌生的距離。溫存氣息仿佛仍縈繞不散。雖然明知道,那,已經(jīng)絕無可能。
慢慢地,揉緊了手里的衣衫。發(fā)怔。環(huán)視房間,心頭那一點點激烈,一點點決心,突然便毀滅在彈指間。
到處都是他啊。
他的足跡。他的氣息。長發(fā),衣袂,指尖,唇香。
一顰一笑,活生生,音容宛在。
閉上眼,撲面而來的,便是那不能,不敢,不甘,不愿放手的一切。
[你對我,可如我真。你為我,可如我心]
我知道,你應(yīng)該也早已知道。大概我們從相見開始,便是有緣無分。如果說這種話,會被嘲笑的,可是,如果不遇見你……
米特狠狠地?fù)u了搖頭。
薰,你我之間,從來就沒有如果可言。那是留給自憐的人的毒藥。而你,和我,我們都早已萬劫不復(fù),天塌地陷。我們不能回頭。你比我更加清楚這一切,是么。
無論如何,只要幸福就好。我沒空理會其他感受,我沒有那個能力。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那是不該你知道的事實。
無論如何,只要你幸福,就好。
將所有的記憶鎖緊,是否只是我的一相情愿。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仍然不能哭泣。我只期盼,被人好好珍惜的,是你。
希望有人比我更疼你,寵你,憐你。
希望……你有足夠的理由,來把我忘記。
那些風(fēng)中飄舞下的枯葉堆積在心中
到何時你都不會消失
煥然一新的房間。
親手將那多余的兩副棺材劈成碎片的時候,腦海一片空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究竟在做些什么呢?節(jié)奏分明的破碎聲在房間里回響,隔音良好的墻壁,不會有鄰居過來敲門投訴。微笑著做自己無力改變的事,這樣,就是生活嗎。
即使你不在,即使相信的一切,期待的美好,都已破滅。
即使一個人,仍然要生存下去。在沒有你的世界里,在不再期待,不再渴望的日子里,慢慢消磨自己,慢慢地,試圖告訴自己,至少我們呼吸的是同樣的空氣,沐浴的是同樣的月光。至少,還有這樣一點脆弱的事實將你我相連。
叫了社區(qū)服務(wù),運走了那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殘骸。大概,會被以為是裝修房間的邊角余料吧。順便,真的請了裝修公司,的確很有效率。半個月后回到家的時候,幾乎,已經(jīng)無法辨認(rèn)了。這樣的嶄新。
只除了一個房間。那個不被允許靠近的房間。辦理交工手續(xù)的時候,年輕的設(shè)計師笑容曖昧。米特刻意地忽略這一點,低下頭去數(shù)鑰匙。
一把。兩把。三把。銀色的圓環(huán),循環(huán)往復(fù)無終極。最后落到掌心的那一把,普普通通的銀白,卻足以開啟往事的門扉。
“按您的意思,除了那個房間,其它所有都重新裝修過了!鄙聿母咛舻脑O(shè)計師挨過身來,手指輕輕觸上吸血鬼潔白手腕,“那個房間……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么?”
“您太多事了!辈粍勇暽劐e開一步,走到門邊,蔚藍(lán)眸子清冷示意。
“是你從前的人留下的?”男子微笑著問,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似乎并未有受挫的感覺,“這樣念念不忘……可不是好習(xí)慣呢!
他走到門邊,到底輕輕撫了下米特清瘦肩頭,塞一張名片過來,“期待你!彼f。
“不過……還是不要留著那些東西的好,如果你是真的想要重新開始。”
米特的回答是輕輕關(guān)上了門。
他聽見門外的男人失望地吹了聲口哨,和他離去的腳步聲。
他慢慢地靠在門上,合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便看見他。飄浮在透明空氣中的妖魅。晶瑩縹緲,蒼白窈窕的他。米特安靜而怔忡地注視著他。
只要伸出手指就可以戳破的鏡像,可是寧愿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沉入幻覺之中,不愿抬頭。告訴自己這樣有什么不好,至少,還有幻覺可以沉溺。
雖然明明知道只是幻覺。
[你要忘記我么,荻]
狐般嬌媚的眼角斜斜飛起,一絲晶亮淚意,定定看入他心底。
米特?zé)o聲地微笑起來。他慢慢地走開,邁著夢游般的步子,一點點滑進走廊。
唯一一扇沒有被碰過的門扉。將耳葉貼上去,似乎可以聽到那些物品的呼吸,輕柔而熱烈地,生怕自己被遺忘一樣。低吟。喘息?奁。輕笑?梢月牭揭磺。但是再也無力面對。如果可以,這會不會被算做一場無聲的殺戮。對他,對自己,對過往情懷,那一場傾盡癡心的愛戀。
第二個年頭,便揀到了那個酷似他的孩子。
可是只是酷似而已啊……面貌,聲音,還有剛剛救下他時那慘淡神情,自閉的冷和弱。
可是只是因為這樣的相似,才在他墜樓的那一刻,做出了決定的啊。
他那樣像他。這個名叫冷泉秀人的混血孩子,甜美而瘋狂的樂隊主唱,凄厲情事的主角。這些,卻都是后來才曉得的了。
那一刻,接住他從高樓上墜落的嬌小身體那一刻,心頭劃過的驚雷電閃,只有他。只有他,昨是今非似曾相識的容顏。
只是不想回到當(dāng)初的一刻,只是不想他墜落而已啊。不能重演的,是當(dāng)年那一瞬雪墜花殘的夢魘。
原來整整十年,纏綿心頭念念難安的,仍是怕他自傷,恐他不顧一切。原來這十年的牽絆,仍是都活給了他。
在接住這孩子的瞬間,終于明白,雖然,已太晚。
不曉得這孩子的一切,便隨意地給了他名字,隨了自己那個十年不曾示人的姓氏,蘇。
那是他親口喚出的姓字啊,薰,他給的名字。姓蘇,名荻。弦水薰草,紫陌秋荻。
薰草與荻花,一樣是伴水而生的紫。
所以,你是薰,我是荻。惻惻思量,再無余地。
想起曾見的那個以薇為名的絕色女子,便隨意地喚這孩子蘇薔,也算對那一遭相逢,一場銘記。
那時候這孩子安安靜靜地活在身邊,恍若無存的樣子。那時候也無從考慮孰是孰非,給了他血,延了他的命,也就是仁至義盡。留他在身邊,私心里的真心,自己從來不敢亦不甘面對。面對的話又如何。這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索性便不去想也罷。這紅塵碧落的生涯,若不死,便一字一句地活著算了?偹氵存著個念想,哪一夜,哪一條街,哪一個恍惚,擦肩而過的那個人,便是他,便得以重見,便可以望了那雙眼,那妖嬈神色,輕輕問上一句,[你,好么]
你,好么。薰。
蘇薔冷冷地盯著那扇門,想了想,然后一腳踢了上去。
在踢到第三腳的時候,陳舊的木門終于支持不住地開了。一大蓬塵灰撲面而來,蘇薔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用力皺起鼻子。
“啊……該死的!彼R,然后小心翼翼地鉆進房間,好奇地打量。他實在是好奇得緊。這深閉多年的門內(nèi)的秘密。然而他大失所望。
窗簾深深籠著,幽暗房間里只有一只不算很大的楠木箱,幾乎淹沒于厚厚塵灰。
蘇薔抱怨地盯著箱子,下了半天決心,終于伸手去掀了開來。這次有了準(zhǔn)備,忍住噴嚏的同時,恨恨地看著自己一件乳白開司米毛衣毀了個夠。
箱子里的東西卻毫無蹊蹺。
幾本書。作者不認(rèn)得,名字也不感興趣。
一只潔白的骨瓷杯子。杯沿上有一抹淡紫痕跡,仿佛唇彩留下。蘇薔用手指擦了擦,然后發(fā)現(xiàn)那是一絲干涸的血。他愣了一下,繼續(xù)翻起箱子。
一塊泛黃的白色絲綢手帕,質(zhì)地極好。
斷了扇骨的香木扇子,墜子上的絲線早已看不出顏色。蘇薔伸手想拿起來細(xì)看的時候,突然之間便散成了碎片。
一柄精致的雕花象牙梳子。
兩根看起來不是很貴重的彩繪發(fā)簪,一長一短。簪上描著東瀛仕女的紋樣。另外還有蘇薔很喜歡的一根古舊銀簪,鑲了珠貝和祖母綠。他拿在手里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放下。
很多衣服。質(zhì)料、樣式都是上乘的。所有的衣服,只有一個顏色。深淺不一,卻都是白。
只有白。
蘇薔拿起一件襯衫在自己身上比量,重新皺起眉頭,“奇怪呢……”他咕噥一句。
那個人。和自己差不多高。清瘦。有很細(xì)的腰和手腕。長發(fā)。東方情趣。喜歡白色到了古怪的程度。
“……可是你究竟是誰呢?”
那一夜晚餐的時候米特并沒有發(fā)覺什么異常。照舊的,發(fā)了一會兒呆,磨了墨,鋪開薄絹寫蘇薔看也看的煩了的那兩句。然后一轉(zhuǎn)眼,也就是天光將明。
男孩子沐浴在餐廳的柔和燈下,神情純凈地問他,“喂,米特,院子里可以燒東西么?”
看了他一眼,不曉得該怎么回答。
“垃圾!碧K薔淡淡地強調(diào)一下。
[秋天的時候,大概可以燒落葉吧]
“噢。”他應(yīng)了一聲,埋下頭去繼續(xù)對晚餐發(fā)起攻勢。
等到發(fā)覺有什么已經(jīng)徹底改變的時候,大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醒來的時候,就感覺有些什么不對了。
站在那個房間大敞的門口,米特只覺得剛剛吸取的血液都已凝凍。
蘇薔就在他的面前,高高興興地背著手看他。
[那些東西呢]
男孩噘起嘴,扮了個鬼臉,“我聽不到啊!
“我問你,那些東西呢!”
蘇薔白了他一眼,迅速跑開,過會兒蹦蹦跳跳地捧著只大紙盒回來,“這里!
米特驚訝地看進去,里面只有厚厚一堆漆黑灰燼。
手指猛然顫抖起來,米特只覺得冷,一絲寒意突然漫過周身。他定定地盯著蘇薔,聲音低弱。
“……這是什么?”
“這是你那些心肝寶貝的遺骨!蹦泻⑽⑽⑿χ,帶三分得意,一字一句清脆玲瓏地回答。
那一個瞬間,根本不能夠自控。所有的血都沖到頭頂,幾乎就要迸裂開來。米特幾乎用盡全力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手掌落下的瞬間,突然意識到,這個孩子,他絕對無法承擔(dān)。
勉強遏住了一多半的力道,可是僅剩的那些,仍然足以讓蘇薔斜斜飛了出去,砰一聲重重撞在墻上,滑落。
墻上的掛飾叮叮當(dāng)當(dāng)墜了一地。
他半邊臉頰已經(jīng)血色淋漓。
吸血鬼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一會兒,然后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摔上了門。
蘇薔坐在地上,狠狠地咳嗽了半晌,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
他爬起來,踉踉蹌蹌地?fù)溥^去。
“……米特玻西!”
蘇薔拼命地砸門,尖聲大叫,“米特玻西!你給我開門!你這個白癡!你聽到了沒有,你是個白癡!混蛋!”
他開始踢門,“混蛋!你開門啊,蘇荻!蘇荻!”
一腳踢了個空。房門幻覺般突然打開,米特定定地站在那里看著他,面無表情。
蘇薔的眼淚大滴大滴流淌在紅腫滲血的臉頰上。
他盯著米特,突然之間不敢再作聲。
“別叫我那個名字!
門再次被摔上。
蘇薔死死地盯著那扇門。這一段天涯海角般的隔絕。
他狠狠地咬著嘴唇,細(xì)細(xì)的,石榴籽般嬌美的齒尖深深嵌入下唇。
“米特玻西……你真差勁!
蘇薔慢慢閉上眼睛。他知道他聽得到。
[你真差勁,蘇荻]
然后他轉(zhuǎn)身飛快跑開。
抓起桌上的硯臺,對著墻壁重重砸了過去。頓時便是一灘墨色淋漓。把所有的東西掃落地上,狠狠地踩著他寫過的字跡。
那兩行永遠(yuǎn)不是對自己說出的懇求。
山草青兮,若我心。
與一生兮,然莫疑。
“……你真差勁!
突然便沒了半點力氣。慢慢地,蹲下身去,坐倒在地上。不管雪白的罩衫染了多少污漬,就那樣渾身無力地癱倒在自己的失望里面。
米特玻西……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那時候……到那時候……
不再停留 從現(xiàn)在起一切都將改變
在你選擇的道路盡頭一定浮現(xiàn)著眩目的光亮
為了你的話 化身為小丑繼續(xù)前進喲
不要失去那笑臉
米特注視著空蕩蕩的客廳。那個孩子,他已經(jīng)不在了。
所有任性的痕跡都已經(jīng)收拾一空。除了墻上的一大灘墨漬,證明了那個小妖精的瞬間瘋狂。
他的臥室里,被褥整整齊齊地疊著,從來都沒有過的整齊。讀過的書,喜歡的CD,都是一樣,以那種古怪的端莊姿態(tài)被整理得無懈可擊。
衣櫥里,所有的衣服都在。不見了的,是米特的一件亞麻襯衫。平時那孩子喜歡拿來當(dāng)睡衣穿的。
客廳里,魚被喂過了。
落地窗邊的盆栽新澆了水。
一雙精巧的絲編拖鞋整齊地放在玄關(guān)。鞋尖指向門內(nèi)。
……離開了。
又一個……離開了。像海水上的泡沫,日光一起,便無聲無息化入天際。
終究還是不能夠留下來。
吸血鬼悄悄地回到房間,默不作聲地翻起抽屜。很久之后,他找到一張陳舊的名片。
“……喂!
聽筒夾在肩上,金紅發(fā)絲瑟瑟地垂下,看不真切神情。
“那個……我想重新裝修一下房間!蔽⑽⒄艘幌,“是的……是我。你……還記得我?”
他飛快地放下電話,倚在墻上,輕輕喘息。良久之后,他抬起眼睛,打量這仿佛突然陌生起來的房間。
還是……算了吧。
一個人的話,又能怎么樣呢。
又想怎么樣呢。
微微苦笑著,瞇起眼睛。仿佛突然蒼老下來的吸血鬼,對著仿佛突然擴大許多的房間,輕輕地嘆出一口氣。
嘆息在空氣中絲絲撞擊,有細(xì)微晶瑩的破碎,一些不可見的灰燼從半空中無聲跌落,刺痛了吸血鬼蒼白的皮膚。他微微皺一下眉,然后重新回了房間。
就……算了吧。
一個人的話,只是這個樣子。
本該是從一開始就了解
迷惑是從隔絕了季節(jié)開始
做了夢的人是我吧
全部都如同白色的泡沫般浮起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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