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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紅袖樓,青年低頭再次確認了手中信上的地址和匾額上的字一般無二,就大步跨進這京城最大的妓院。
“我找你們老板娘。”青年對龜奴說道。
龜奴打眼瞧了他一身仆役打扮,還沾了許多污漬,必是外鄉(xiāng)人剛到這天子腳下,當下就存了欺生的念頭。小眼一橫,抱肘慢悠悠道:“小子,可知道這是什么地么?”看青年并無甚在意,火氣騰得一竄大聲道:“這是紅袖樓,紅袖樓你知道么,京城最大的銷金窟,多少達官貴人在這尋歡。就憑你這身行頭,莫說老板娘,連個燒火丫頭你都不配見!去去去!一陣滾遠了去,莫礙了爺們的財路!”動手就趕起青年來了。
青年紋絲未動,亮著一雙眼,看得龜奴心頭一突,暗忖:這那里來的煞神!
“我找你們老板娘確有要事,你就說是十年前的故人造訪,她必會見我!鼻嗄觌p手一負就立在了門口,氣勢端地逼人。
龜奴推不動他,又見這般勢頭,心思轉(zhuǎn)得快,立時就上樓去傳話了。
瓔珞正在禮部侍郎包廂里客套,端酒就要飲盡,就聽龜奴在門外小聲叫著“老板娘!”
當下賠了一禮,“各位大人好生盡興,瓔珞俗事繁多,這就告罪了。”
一眾大人沉浸在鶯聲燕語里,猴急之相盡表,擺擺手就讓她去了。
掩了門,龜奴就請了瓔珞一旁附耳說著。
瓔珞眉頭緊蹙,靠在勾欄往門口青年一望,手絹霎時絞得死死。
“叫他到我房中來!背谅暦愿赖。
龜奴忙應(yīng)了“是”就飛奔下樓了。
瓔珞急步向房中行去,推開門就撲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灌進喉嚨里,才覺得心頭緩了一緩。這時門外輕叩,“老板娘,人帶來了!
瓔珞深吸一口氣,理了裙裾,“進來吧!
轉(zhuǎn)身帶上平時應(yīng)酬的笑容,“七兒,什么風把你刮了來,這關(guān)外不緊人強悍,風也這般強勢?”
細看去,這青年高鼻深目,確有胡人之風。
青年不做客套直接取出懷中信,解下背上包袱,“夫人交給小姐您的,說是您若是愿意去看她一眼,即便死了也是瞑目的!
“什么?”瓔珞臉上瞬間褪了血色,睜著美目,“泗兒?死?”將信桌上一拍,狠戾之氣盡露眉骨“七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見瓔珞之色,當下就跪了俯首道:“這其中七兒也猜不透徹,只盼小姐前去,夫人定然會全然告之的。”
“罷了,你先下去歇著!
遣了青年,瓔珞關(guān)了門,轉(zhuǎn)身靠在門上,看著桌上的一信一錦盒,竟是怕去拆開它們。泗兒…身子軟軟的滑了下去,蜷起腿埋首其間。
我以為這么多年,我會漸漸了忘了你去,誰知,這一刻再知曉你的消息,心痛依舊那般強烈,你可如我一般,如我一般將你深深的烙在心底,碰觸不得。
紅燭殘淚苒苒。
“娘,那個姐姐在干什么?”女孩銀鈴似的聲音驚得瓔珞迅捷的扣住袖中的匕首。
抬起頭,就看見了坐在桌邊的白衣釹子。紅衣服的小女孩在她腿上張著好奇的眼看著已換戒備之姿的瓔珞。
“是你?”瓔珞縮了縮身子,每次見她,瓔珞就擋不住心中的恐懼。
十年前她是一個人,如今多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還喚她作娘。但她的面容同十年前沒有絲毫變化,沒有人可以做到這樣。瓔珞不知道她是什么,也打從心底拒絕知道她是什么。
白衣釹子不答,捻著桌上果盤里的一個蜜桃遞到那女孩嘴邊:“落兒,這東西好吃得緊,要不要嘗嘗?”
女孩兒喜滋滋的就著白衣釹子手上的蜜桃就咬了去:“娘說的好吃,果然好吃!”吃了一半,望著瓔珞道:“姐姐要吃么?”
瓔珞一呆,苦笑著起了身,坐到桌邊:“姐姐不吃,你吃得好就是了!
“不拆開看看么?”白衣釹子示意了桌上的東西。
只好拿起信先拆。
桃花箋上娟秀的字跡是自己當年親手教出來的:
雲(yún)未低風未空天卻老
只道情深催天老
不知意薄碎花黃
何時歸來相攜手
往昔嘆悲情慯憔悴人
虹出雨後傲天驕
雲(yún)開月明游地春
桃花時節(jié)扣三門
泗兒……當著這白衣釹子面前瓔珞只得生生的忍著淚,故作平靜,不想讓她看輕了去。
白衣釹子專注的試著女孩嘴角,那里在意瓔珞的小動作。
瓔珞看了這一幕,心頭一痛,喉間腥甜。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喂著泗兒吃完東西后輕試,那個時候她還是小小的,小小的讓人那么憐惜。
“十年了,虧你忍得住。”白衣釹子打開錦盒,拿出里面一把陳舊的折扇,輕輕展開,扇面上一支紅桃嬌艷無方。撫著扇尾流蘇:“落兒,咱吃了她的桃兒,是不是要回給人家什么?”
小女孩點頭道:“娘說的是哩,可是落兒什么也沒有吶,給姐姐什么好吶!闭J真的摸樣別有一番味道,長大了,想必也是傾國傾城的釹子。
“什么也沒有么?”白衣釹子抵著小女孩的額頭。
“呀,有了,剛吃出來的桃核兒。”掙了白衣釹子的懷抱,走到瓔珞面前伸出小小的手掌,掌上躺著一粒桃核兒:“吶,姐姐,這個給你吧。”
瓔珞從折扇上收回視線,望住了白衣釹子淺笑盈盈的眼,那里面沒有自己的倒影,十年前她就看見了,可是再次這樣對望,她還是如同第一次般的恐懼。
上次也是莫名其妙的給她東西,這次又是。
不容拒絕。
收了小女孩的桃核兒,澀聲道:“謝謝!”
小女孩甜甜一笑:“姐姐下次不要再那樣一個人了,娘有時候也會那樣。落兒看著很心疼很心疼的!
瓔珞愕然。
由著小女孩說完,白衣釹子依舊是淺笑:“落兒多嘴,娘可要打了!
女孩子欺身趴在白衣釹子腿上:“娘才舍不得哩!”
“是,是,娘舍不得…舍不得…”撫著女孩兒的發(fā),眼神卻是望住瓔珞。
瓔珞看著她翕合的唇,漸漸就迷糊了去。
翌日清早,瓔珞交待了一些事務(wù)于手下的一個叫媋娍的姑娘,便與叫七兒的青年蹬了馬車往關(guān)外去了。
一時京城紅袖樓易主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七兒,出了關(guān)內(nèi)么?”一路風塵仆仆,瓔珞縱然是在關(guān)外長大,這些年在紅袖樓將野性磨合得差不多,苦也終是忍得到極限了,加之心頭焦急,是以這幾日時不時的就去去問七兒行程。
“晚間就出了,出了關(guān),再三天就到了!逼邇翰或湶辉,耐心答道。
“嗯,辛苦你了。”
七兒與他們兄妹倆是一起長大的,瓔珞雖然是公主,卻將七兒視之親弟弟的,這次再見面,都是生疏了很多,再不復(fù)當年親昵。
三天?已經(jīng)這么近了么……
輕輕展開桃花扇,撫著上面桃花,思緒漸行漸遠。
那年她十五,隨著哥哥來關(guān)內(nèi)建立情報網(wǎng),是以京城一夜之間就出現(xiàn)了紅袖樓,也有了史上最年輕的老板娘。那個時候,為了家國天下,民族之義,拋頭顱,灑熱血都在所不惜,何況是這小小妓院的老板娘。做了之后才知道是那般的累,那般的殘忍。漸漸的就遣了哥哥的那幫手下,逼良為娼的事她就再也沒在她的樓里發(fā)生過。她哥哥眼見不過,就想盡了辦法做手腳,是以那些看似自愿上門賣身的美貌釹子也沒幾個是真的。瓔珞自知無法阻攔,也就懶得去管了,只要自己看不到就成,勉強做個心安理得。
泗兒是她在桃花樹下?lián)靵淼暮⒆,也是她唯一一個主動招進樓內(nèi)的釹子。
整理了最近一個月的情報,都是些小打小鬧的事,真正關(guān)于大局的在查證后就早已送了回去。
來這五年了,見多了這些小消息,也眼見了一些事實,瓔珞越發(fā)覺得戰(zhàn)爭才是最大的災(zāi)難,無論對于那個國家的百姓來說。也越來越不想再做這些事情,只想回到家鄉(xiāng)安安靜靜的生活,幸或許還能招個俊俏的駙馬,想到這,心頭忽然說不出的別扭。在這紅袖樓呆的越久就越見了男人的不恥,越發(fā)的瞧不起那些自命風流,隨意踐踏女人尊嚴的男人。每日里,還得逢場作戲,端地累死人了。
第二日就命人備了馬車到郊外踏青。時值三月,青山彌彌漫漫的泛了紅的白的桃花。瓔珞懶得上山,就在山腳下農(nóng)戶培植的桃林里轉(zhuǎn)悠著。逐漸行到桃林深處,遠遠的瞧見一座小茅屋就生了過去歇歇腳的念頭。
小茅屋用矮矮的籬笆圈了起來,圈成的院子里有一株很是蒼老的桃樹。一個小女孩靠在樹根上低頭拿著一支桃花,拆著花瓣兒。
瓔珞慢慢走到近一點的籬笆,還是看不見那女孩兒的摸樣。
漸漸的就覺得了一種死寂的涼,連春風也染了去,簌簌的拂落了桃花,挑了瓔珞的散發(fā)。
“能借碗水喝么?”彎下腰,發(fā)絲順著滑落,落在了小女孩手上的桃枝上不再飄動。
風停了。
瓔珞聞到了一股臭味,望向茅屋緊閉的門,心頭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看女孩還是不理他,便轉(zhuǎn)了身向茅屋里走去。
愈近門前,臭味愈濃,瓔珞是熟悉這種味道的,關(guān)死囚的地牢她沒少去過。
腐尸味在她久遠的記憶里蘇醒過來。
明知里面是什么,還是想確認一般的推開了門。
塵封的門推開,紛紛揚揚的染了光的小顆粒被瓔珞隨手拂了拂,才看清草床上果然攤了一具分不清男女的尸體,老鼠在上面游走,幽幽的眼直視著闖入者,顯然并不怕人。
掩了門,又走回小女孩身旁,靜靜立著。瓔珞并不知道怎么辦,在關(guān)外的那個國家里她是公主,掌握著人的生死;在這個國家她是妓院的老板娘,也是一個地下情報網(wǎng)的首腦,手下人的命也可隨時決定生還是死;可是在這個小女孩面前她不知道如何選擇,也許她根本沒有權(quán)利選擇。
移了步子,向籬笆外走去。抬頭見得一望無際的燦爛桃花,腳下就怎么都動不了。
“桃花沒了……沒了……”女孩沙啞的聲音帶著呆滯的絕望,站起身子又去折那老桃樹上的枝,瓔珞見狀,搶先一步折了遞給她。
這才看見了她的容貌,巴掌大的臉,蠟黃的顏色,瘦的深陷的眼眶,尖尖的下顎,可還是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眼珠兒黑得一股死寂,盯著瓔珞手中的桃花枝,伸手就要去拿,瓔珞卻是縮回了手,是才讓女孩轉(zhuǎn)了目光到瓔珞身上,仍舊呆滯。
“愿意跟我走么?”說完這句話,心里終于舒服了。瓔珞彎著嘴角,笑著看著女孩。
女孩不答,舍了注視瓔珞去抓那桃枝。
瓔珞無奈,只好引著她向桃林外走去。曲曲折折鬧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自己的馬車,忙喚了小廝抱了女孩先回去。小廝應(yīng)著去了,立時就覺得一身酸痛,直比在樓里招呼客人還累。心頭不由得怨道:好端端的出來踏個青,舒適沒撈到,倒是撿了個腌臜的孩子,恁地多了番受累。不過倒是個美人兒,大了指不定勾多少人的魂哩。這么想著,噗嗤一笑,自己老板娘當?shù)镁昧,還果真有了那么回事,這么小的孩子就思忖著將來接客撈銀子了。莫不是我真是為了銀子收留她了?
回到紅袖樓已是傍晚,正是一天生意剛要興起之時,稀稀落落的也有了些文人騷客,就吩咐了馬夫從后門進去。下了馬車回了廂房,沐了浴,叫人領(lǐng)了那小女孩到廂房里來,想了一下,又叫了一些點心和粥。
小女孩進門時,瓔珞正啜著粥,紅豆蜜棗,甜的人發(fā)膩。
“要不要吃一點?”小女孩換了一身粉紅裙裳,發(fā)絲是才洗過還沒干得透徹,軟軟的披在了肩上,怯生生的立在那,眼里多了一絲渴望,盯著瓔珞手里的的粥。
瓔珞手發(fā)著酸,也不去計較。這孩子此時的摸樣很像她以前飼養(yǎng)過的一只小狐貍,尤其是那怯怯的眼讓人由心底想要去逗弄她,又想將她抱在懷里狠狠的撫弄。
實在受不住,直接拉了她坐下,自己舀了一勺就往她嘴邊送去,輕輕道:“來,張嘴。”
小女孩居然臉紅了,瓔珞很懷疑自己的眼睛,使勁眨了眨,果然是淡淡的浮上了一層誘人的紅暈。瓔珞的心徹底柔軟了,將粥放在桌上,“吶,我手酸很,先歇會,你自己吃著!
女孩興許是餓極了,毫不客氣的幾口就吃完了粥。瓔珞見狀又將點心也推到她面前,她卻是低頭不吃了。
“怎么了?”看著她嘴角有粥漬,不知怎么就拿手絹去試。
小女孩按住了她的手,緩緩抬起頭望住了瓔珞,眼淚嘩嘩的就流下來了。
瓔珞的心一下子就揪著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最后只好用那只還自由的手將她按在懷里,任她去發(fā)泄了。
夜里,泗兒的身體是冰冷的,瓔珞只好將她緊緊的圈在懷里,聽著她猶如夢囈一般的告訴自己那些恐懼。瓔珞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覺是什么,只想讓她好好的,遠離那些痛苦的過往。有史以來第一次心疼一個人,居然是個孩子。
泗兒八九歲的樣子居然已經(jīng)十一了,瓔珞除了心疼還是心疼,想盡了辦法去補她的身體,平日里白天請了先生教她琴棋書畫,晚間空閑了卻是親自監(jiān)督泗兒練字,也不時的教她些胡人的舞蹈。整個紅袖樓甚至整個京城都知道老板養(yǎng)了一個絕色的妞兒,疼亦是疼到骨子里去了,是以樓里的人對泗兒都莫不是恭敬的,而樓外的人卻是急待見這妞兒的絕色之姿,少不了一天到晚在瓔珞耳邊聒噪,瓔珞愛理不理,心底打定了不讓泗兒登樓的主意。
這樣一晃三年過去,泗兒出落得如瓔珞預(yù)期的一般絕色,身子卻是不見得多好,補藥一直沒斷過,也吩咐手下四下網(wǎng)羅珍稀藥材,每月都有一定量的藥材按時送來,都是她親自監(jiān)督熬藥,完了親自看著泗兒喝下去才放心。
這晚看著泗兒喝完了藥,拭去嘴邊藥漬,泗兒也任由她舉動,自從第一次起,瓔珞就一直沒斷過這個動作。
“過幾日你十四歲生辰,想要怎么過?”瓔珞看著泗兒今日練的字,越發(fā)的秀氣清鍵了,羸弱之氣少了不少,滿意的點了點頭。
泗兒撐著下顎,仰望著瓔珞嘴角的笑意:“只要你陪著我就好。一個人,只要你一個人。”
“嗯?”瓔珞笑,“這算什么請求?”
泗兒拐了她的小臂撒嬌:“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我應(yīng)了你就是了嘛!睂櫮绲男χ,“該去歇著了吧?”
“不要,”撇了瓔珞的小臂,跳到門口轉(zhuǎn)身對著瓔珞一個鬼臉:“整天都悶在屋子里,都快憋死了!
“不是有叫人陪你出去逛逛的么,怎地不去?”瓔珞走過去按住她蹦跳的身子。
“那些人好無趣的,再說,沒有姐姐你,去那里都是一樣的悶!便魞瑚隽松裆。
“那算是我的不是了?”
“也不是嘛!”
“那明日我陪你出去好了?”
“不好!
“咦?”
“我要你現(xiàn)在陪我出去!
熬不過泗兒的撒嬌,只好答應(yīng)她出去,卻是不許出得紅袖樓,所以大半夜兩個人就到了樓中的后園。
好在是盛夏,這時辰出來,瓔珞也不怕泗兒受涼,保險之余還是讓她多添了件衣服。園中開了一池的蓮花,夜間清風過處,幽香四溢,沁人心脾,泗兒舒適的哼了小曲來。瓔珞看著她這般開心,心情也舒暢起來,心頭暗想以后得多陪陪她,或許身子就好得多些。
這廂,泗兒側(cè)坐在了池邊,纖手撥弄著水花兒。
瓔珞走了過去靠著她坐了順著她的發(fā)梢兒:“很開心?”
泗兒撈了水從上往下慢慢落著,“姐,你喜歡我么?”
瓔珞想也不想的就說:“喜歡!”擱了頭在泗兒肩上,將她的臉微微掰向自己“怎么啦,眉頭都皺了!
泗兒瞥著瓔珞:“你的喜歡和我的喜歡一樣么?”
“嗯?一樣?”瓔珞忽視心中的一顫,轉(zhuǎn)了頭也去試那水,指尖觸及就縮了回來,只涼到了心里去。幼時,是掉過冰窟窿里去了的,這樣的水是斷然碰不得的。果然,泗兒見了忙奪了她的手一陣亂抹去了水漬,完了還往懷里捂了捂,“回去吧,明個你還忙著吶!
一路無語。
連著幾日,泗兒都似在躲著瓔珞一般,冷淡的回應(yīng)著瓔珞一如既往的好,生日的前一晚竟莫名地潑了藥碗,第一次對瓔珞大聲道:“你不要對我這么好!”
瓔珞任她發(fā)什么氣都好,偏生是對她打翻藥碗的舉動氣急,揚手就要打她,但一看她眉間緊蹙淚珠兒轉(zhuǎn)悠的摸樣心頭就軟了,鼻頭忽地就一酸,自己的淚倒是先掉了下來。泗兒看著瓔珞摸樣也嚇著了,手忙腳亂的起身想要幫瓔珞擦淚,瓔珞卻是輕輕推開她,轉(zhuǎn)身說道:“我去重新熬藥!本统隽朔块T,留下泗兒絕望的看著她的背影無聲落淚。
第二日,瓔珞果然是整日里陪著泗兒。先是早上起來幫泗兒做了新妝,打點了新衣,就從后門乘了馬車去廟里上香。完了去逛了街市,由著泗兒挑喜歡的小物事。晚間沐浴后,在房里擺了酒,招呼著泗兒坐下,給她添了一杯甜甜的糯米酒,自己也兌上,笑盈盈的說著:“泗兒,生辰快樂!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泗兒也開心的道謝:“謝謝!”舉杯一口飲了個干凈。
泗兒拿過酒壺給瓔珞續(xù)了一杯,自己的也滿上了,舉杯對著瓔珞笑著說:“姐!”
瓔珞看得出她的鄭重,心頭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突突直跳:“嗯?”
“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辈淮嬬蠡卮鹁拖蕊嬃司,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擱,頭也順勢擱在了臂上,帶著凄涼無奈的笑望住瓔珞:“以后我就只叫你的名字,瓔珞,瓔珞……瓔珞啊…”
“泗兒,你喝醉了!”
瓔珞壓住心頭不安,就要去扶泗兒回房。
“不要…”泗兒往后退著,裙裾一絆就往后倒了去。
瓔珞一驚就運上了內(nèi)勁,腳步一旋就已經(jīng)接住了泗兒。泗兒頓時在瓔珞懷里咯咯的笑了起來,手也撫上了瓔珞的玉頰:“瓔珞,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吶!
一瞬間的那種無措感讓瓔珞放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初遇泗兒的時候,“我知道,我知道……泗兒,姐姐我知道,我不是也喜歡你么!
泗兒卻是死命的搖頭,揪住了瓔珞的前襟:“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啊……”瘦弱的身子猛地挺起了來,轉(zhuǎn)而將瓔珞壓在了地面上。
瓔珞被泗兒灼熱又凄然的眸子懾住了,渾身都軟了去,那里再想得反抗。
泗兒凄然的看著瓔珞,緩緩的就吻了下去。
瓔珞腦子轟得一下子就大了,任由泗兒施為,直到鎖骨一涼,才猛然驚醒了過來。一個巴掌就那么拍了過去。
“啪!”
兩人都怔住了。
“呵呵…呵呵…”泗兒笑得更是讓瓔珞心頭猶如亂麻,怎地都理不清頭緒。
泗兒慢慢的縮回了身子,靠著桌腳抱著膝蓋,將頭擱在上面,望住瓔珞依舊輕輕的笑著,那般的幽遠。
“泗兒,我…”瓔珞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生氣,反而是想要去解釋自己不是故意要打她那一巴掌的?粗@摸樣的泗兒她也不敢妄動,生怕她再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試著慢慢地靠近泗兒,瓔珞只想輕輕的抱住泗兒,不想失去她。瓔珞不懂這是什么感情,她喜歡泗兒,想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看著她好,看著她將來成親生子,看著她一生安樂就夠了。
“別過來,別碰我,不要我就不要再給我希望了,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泗兒依舊笑著,嘴角卻是越說越扁,眼淚比斷線的珠子落得還快。
“泗兒!”瓔珞受不住,輕喝了一聲。
泗兒聞言抹了眼淚,“瓔珞,今天我生辰,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
瓔珞強打精神,她實在是累了,“什么事?”
“你先答應(yīng)!”泗兒笑得認真。
瓔珞深深的看了泗兒嘴角的笑,輕輕吐出“好”這個字。
泗兒當下起了身,往門外走去,打開門回頭道:“我…要…登…樓!”
瓔珞挺直的背一下子軟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護了泗兒這么多年,到底還是了這個結(jié)果么。瓔珞突然恨極了自己。
“既然你不要我,那么要我的人是誰也不重要了吧!鳖D了頓“欠你的,明個起就開始還與你了!弊吡顺鋈,讓進了一室清亮的月華。
第二日,泗兒自己就布置了登樓會。樓里的人都知曉瓔珞對泗兒的寵愛,也沒見瓔珞示意什么,于是叫著做什么也都絲毫不拖沓。是夜,因泗兒故意放出風聲所故,來的達官顯貴差點踏破了紅袖樓的門檻。泗兒見狀笑得很是妖嬈,眼睛卻是四下了尋著瓔珞的身影。瓔珞一直到泗兒招了入幕之賓都沒出現(xiàn)。
那男子身材偉岸頎長,長發(fā)并未疏起,就用了玄黑的發(fā)帶輕輕攏在了后面,一身亦是玄黑,高鼻深目,深邃的眼竟是帶了一點幽幽的藍。就這一點,讓泗兒選了他,只因為那眼與瓔珞竟是那般相似。
男子一直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看著泗兒前后飛舞,雖然報得一個驚天數(shù)字,但在場的又豈是等閑之輩,王孫貴族的一擲千金頻頻出現(xiàn)。最后,還是以泗兒的玉口止了這場金銀豪斗之局。
瓔珞一直再看著,她是躲在最高層的房梁上的看著泗兒極是張揚的笑的迎合每一個人的。瓔珞覺得自己的心都痛得麻木了。這才看清,自己原來是不想泗兒離開她一步的,更不要說是成親生子,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再難以忍受,她的泗兒只能是她一個人的。見得那么多人的垂涎泗兒的樣子,瓔珞只想上臺去扯了泗兒藏起來,但自己又是答應(yīng)了她。矛盾不已間就看見了那個男子,嘴角才泛起一絲苦澀的笑。
待到男子要進入泗兒房里的時候,才悄悄的從梁上下了來,到后廚端了藥就往泗兒房里去。算準會在走廊上見著他,客套的一笑:“哥,好久不見!”
那男子正是夜國太子——瓔紋,身后那一身青衣的青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護衛(wèi),喚作七兒的,瓔珞也是認識的。七兒當下也作了禮,礙于場合也只能是抱拳一躬:“小姐安好!”
瓔紋撫著手中的白玉扳指,“妹子長大了,不需要哥哥的保護了么?”
“小鳥總歸有飛上青天的一日,不是么?”瓔珞反問。
“哈哈!”瓔紋豪邁一笑:“哥哥今日可不是來敘舊的,而是來看看那個把我妹妹迷得神魂顛倒的釹子到底是有著怎樣的能耐的!闭f完就要往泗兒房里跨。
瓔珞聽得瓔紋的一番話,差點把藥碗都摔了。見他動作,當下就顧不得其他,先攔了再說。
“哥,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是么,這可由不得你哩!”望向瓔珞身后。
只聽門“吱”的一聲開了,泗兒笑著越過瓔珞勾上瓔紋的小臂:“公子可讓泗兒好等哩,該罰酒三杯額!”
瓔珞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再也容不得泗兒沾染其他人一絲一毫。單手端穩(wěn)了藥碗,另一手巧勁施展就帶了泗兒進門,后腳踢上門甩了一句:“哥,莫要逼我!”
瓔紋一笑,眼里閃過一絲精光。轉(zhuǎn)身就有認得他身份的人哈腰道:“公子,這邊請!”也就隨著去了。
將泗兒按在床邊坐著,遞過藥碗到嘴邊冷聲道:“把藥喝了!”
“不喝,憑什么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泗兒無視瓔珞的怒顏。
“泗兒,”軟了聲音,“我錯了,不要鬧了成不?不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我還想和你一輩子吶!
泗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我說我是大笨蛋,全天下人都曉得你將我迷得神魂顛倒了,唯獨不曉得的卻是我。我不是笨蛋是什么?”瓔珞自嘲的一撇嘴。
泗兒聞言泫然欲泣:“你才不是笨蛋哩……”
“看見你在臺上的摸樣,我真的是很心痛很心痛,也根本容忍不得別人碰你一絲一毫。聽得我哥說,才真正明白了那種占有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你,泗兒。只能是我的,是我瓔珞的。一輩子都別想逃開了!”
泗兒喜笑顏開,樂得勾了瓔珞的脖子直跳:“我是你的,一輩子都只是你一個人的……”
瓔珞卻是急著護著藥碗:“別鬧了,別鬧了,再鬧藥灑了,我可生氣了額~”
泗兒才停了下來對著那碗黑乎乎的藥皺眉道:“能不喝么?看起來好苦…”
“不能不喝,這是一個高人給的,說是你吃了就一定會好的。”
這藥是今個早上屬下來報說是有個人有治泗兒病的藥,要親自給她。只要有關(guān)泗兒的事她從來都是親自去處理的,但是看見那個白衣釹子的時候她還是恐懼了。白衣釹子毫無感情的眼望住瓔珞,手中的藥包舉起:“這藥能就你愛的人,你要是不要?”
到底是拿了:“你有什么要求?”
白衣釹子一笑,絲毫不達眼底:“你覺得我有要求么?”
瓔珞不知怎地就信了她,但是煎好的藥還是自己先嘗了嘗,覺得沒什么才敢拿了給泗兒喝。
看著泗兒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那摸樣叫瓔珞也覺得苦到心里去了,忙遞了水叫她漱口,完了又拿了蜜餞塞進她嘴里,才安了心坐在了泗兒旁邊,什么也不做的只看著她。
“看什么看?”泗兒嘴上雖是不讓,到底是樂得讓她看,索性就坐在了瓔珞腿上,與她額抵著額凝視著。
瓔珞輕嘆:“泗兒…”
“嗯?”
“我們會一直這樣到老的是不是?”
“嗯,當然會了。”
“可是,我還是會怕失去你。我哥來了,這讓我很不安。這些年,我努力的調(diào)諧兩國爭端,他早已是不滿。今天他明地里指出了你,我很怕,很怕連累你啊……”
泗兒第一次見到無論什么情況下都風雨不驚的瓔珞的恐懼的樣子,竟是為了自己才這般。感動之余更是心疼不已,:“不會的,瓔珞,不會的,不管怎樣,泗兒都不會離開瓔珞的。不要亂想了……”
瓔珞卻似是魘住了一般,只將泗兒抱得緊緊的…
泗兒只好輕輕安撫她,一番折騰下來,雖是累極,心里卻是歡喜無限,再看瓔珞,已然皺著眉頭睡過去了。想要揉著她的眉頭,想要散開她的憂愁,想要一輩子再一起……
夜?jié)u涼,柔情暖。
翌日,瓔珞懶懶的想要起身,就覺得被人環(huán)抱著,睜開眼就見了泗兒猶如小扇的睫毛。近在咫尺,兩人身體的幽香縈繞在一起,曖昧無限。屏著呼吸輕輕碰觸了那小扇,見泗兒并沒轉(zhuǎn)醒,便輕抬了身,貼向泗兒的耳邊呵氣,“小懶豬,該起來了額~”身下的人還是毫無動靜,瓔珞立時慌了。平日里泗兒賴床她都是這般呵她癢的,百試百靈的。抱起泗兒一聲一聲的喚著:“泗兒,泗兒……”泗兒依舊是熟睡的摸樣,甚至一慣蒼白的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紅暈,瓔珞也搭了脈,根本毫無異樣。
藥,一定是那藥的問題!一想到那白衣釹子,瓔珞頓時從頭寒到腳。
再顧不得其他,將泗兒小心躺好,蓋嚴被子,就往門外沖,就是掘地三尺她也要找出那個釹子。
甫推開門,眼前的人就止住了瓔珞的腳步。
瓔紋笑容不改:“好妹子,這么急是上哪里去吶?”
瓔珞勉強回應(yīng):“哥,實話都告訴你吧,你想要的我不想要,就算父親給了我,我也是不會要的。我只想與泗兒在一起,你就不要再逼我了罷!”
“這是哪里話,做哥哥的還信不過妹妹么。”轉(zhuǎn)身俯瞰一樓,慢悠悠的道:“有個白衣釹子給了我一粒丸子,說是能救得人性命。我也不知是真是假,眼下,可真不知道拿它怎么辦吶?”這些話無異于刺一般扎得瓔珞生疼。
白衣釹子,白衣釹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這般玩弄與我?
一連半個月,瓔珞用盡了一切辦法去尋那白衣釹子的消息都不得,四處求醫(yī)問藥也是救不得泗兒清醒。泗兒一直是那般摸樣,脈息卻是漸漸的弱了去。
這日,瓔珞累極,來到泗兒房中,輕撫泗兒的絕色容顏,忍了半個月的堅強終于崩潰。將泗兒毫無生氣的手按在自己的頰邊,“泗兒,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瓔紋看好戲般的走了進來。
“哥,你要我如何做?”低了眉,順了目,瓔珞卻是絲毫不悔。
“我要讓她做你嫂子!而你,依舊是這紅袖樓的老板娘,今生不能再踏出這樓一步!”
“你!”瓔珞知曉他是想用泗兒鉗制她,為了泗兒的安全,她會一直聽命他,繼續(xù)在紅袖樓維持著情報網(wǎng)的延伸。
“好!我應(yīng)你,但若是泗兒醒不來的話,你休想生離紅袖樓!害了泗兒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兩人都沒注意到泗兒的睫毛微微的顫了顫。
瓔紋上前,從一錦囊中拿出一粒白玉般的藥丸,遞給瓔珞,“喏,看你自己怎么喂了。”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瓔珞不理他話里的戲謔,直接就將藥丸含進了嘴了,俯身對上泗兒的櫻唇,舌尖挑開泗兒緊扣的牙關(guān),送了藥丸進去,又含了口清水,助了藥丸下喉。然后,扶了泗兒半坐起,自己蜷了腿上床盤坐在她身前,抵掌運勁于胸腹間助藥力發(fā)散。
過了小半個時辰,瓔珞已是額間細微出汗,一只纖纖玉手輕輕拭了它們?nèi)ァ?br> 瓔珞連眼都未曾睜開,就先擁住了這手的主人——泗兒。
“我都聽到了,”泗兒輕撫著瓔珞的背,她的痛,她感受得到;亦不想她為難,更不想她哥哥就此不放過她!拔視藿o他!”
她的一切自己都知曉,知曉她的掙扎,她的糾結(jié)。所以,這一次,讓自己為她做一些有用的事吧。
勾著瓔珞的頸將自己的唇貼上,“但是我要先將自己交給你!瓔珞,我愛你!”
那么瘋狂絕望的一晚,是瓔珞此生都不遠再碰觸的傷。
桃花扇,是自己臨別是送給泗兒的,上車前才教給她,亦在耳邊囑了她一句話。
是以這次見著桃花扇,她才會不顧一切的往夜國趕回去。
收起桃花扇,瓔珞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臉頰。
以為自那一晚就再沒了眼淚了吶。
這一次,無論是什么理由,她都不會再與泗兒分開,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泗兒與瓔紋單獨談過一次之后,就與他去了夜國。數(shù)月后,就傳來了夜國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消息,自此就是十年未見,雖然瓔珞有著強大的情報網(wǎng),但是自從泗兒去了夜國,她卻是不曾派過一人去探測她的生活,將她深深的埋在心底的那個角落,連自己的心一起歸于了沉寂,再不醒來。
十年相思換的十年兩國之境安定。值得么,泗兒……
泗兒甘心情愿嫁給他的原因是瓔珞慢慢才想通的。只是為了成全自己,成全自己所謂的為百姓避免戰(zhàn)爭,成全自己所謂的堅持。其實,只要有人,就會有戰(zhàn)爭,那里是自己一個人救得了的。算起來,自己手里何嘗又沒有無辜人的鮮血,為什么要由泗兒來背負這一切。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不就是自己么,是自己害了泗兒,自己害了她……
“嗤,嗤!”羽箭射入車窗,瓔珞將桃花扇收入袖中,左手扣住短匕,右手抽出腰中軟劍擱擋羽箭,動作一氣呵成,端地凌厲。待一陣箭雨停下,這才躍出車外,七兒正咬牙苦斗著三個人。這些人雖然蒙面,也故意換了招式,可是那種搏命的氣勢是戰(zhàn)場才能鍛煉出來的。哥,果然是你么,那也就莫要怪我了。心下一狠,軟劍挺得筆直,直攻入戰(zhàn)斗圈。長劍挑刺劈纏,血腥氣霎時濃了起來。反手一劍格住七兒背后之人的偷襲,腳步一錯直撞進那人懷里,左手短匕順勢扎進那人胸口直至沒柄,一腳蹬了那人的尸體,咬著嘴邊亂發(fā)狠狠的掃過包圍的黑衣人。這一狠戾的舉動讓這些軍中的男子都倒吸了一口氣,一個釹子能有這種氣勢,怪不得太子要這般嫉恨。
只聽瓔珞冷冷的說道:“一個都不要放過!”
黑衣人這才覺察到身邊多了很多人,在瓔珞的一聲令下,凌厲的攻來。一時悶哼聲此起彼伏,一彈指又失了個干凈。七兒收劍看去,這些人莫不做平常人打扮,卻都是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都是練家子。頓時對這位公主改了觀點,還以為逃離皇家爭斗她就能當個普通人,那里曾想到紅袖樓的斗智斗力并不亞于宮廷間的爭權(quán)奪利。
瓔珞擺擺手,“依原計劃計劃行事!”那些人迅速就退了去。瓔珞這才試了劍上的血跡,對著七兒靜靜道:“七兒,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他’自然是太子瓔紋了。
七兒凝神半響,搖搖頭,抱劍半跪:“七兒只為報效國家,不做他想!”
瓔珞自是知他性子,也就信了他的話,“罷了,你先起來,整理下就出發(fā)。我們得加快行程了。”
“公主,其實,這次七兒入關(guān)是奉了皇上的旨命。”七兒見得瓔珞瞬間冰冷的眼,忍著寒意埋首繼續(xù)道:“這次太子妃的病,其實是挨了皇上的鞭笞所致。傳言太子妃逆言犯上,才會被皇上懲之以儆效尤,太子因此也和皇上鬧得不快。眼下夜國上下均是人心惶惶。那封信,是皇上找人臨摹了太子妃的字跡寫上的。錦盒卻是七兒不忍太子妃苦苦懇求,私自呈了給你的。七兒說出這一切,自知難逃一死,只盼公主早日回朝保得夜國安穩(wěn)。七兒父母與戰(zhàn)事中慘死,實在是不忍再見兩國交鋒,百姓涂炭的場面啊。”
瓔珞再次痛恨自己生于帝王之家,苦笑得對七兒說:“要死,也不是死在這里。好男兒當是為國為家為民而死!你起來吧,這就走了!”
第二日夜里,瓔珞隨了七兒悄悄進宮。
議事殿,老太隆中的夜國皇帝看著龍案下伏地的瓔珞。
“孩兒給父皇請安!”
“你還知道回來么?”并不叫瓔珞平身。
“孩兒甘愿為國分憂,不敢擅離職守!”瓔珞不卑不亢。
似是滿意她這般回答,皇帝在龍椅上輕叩著手指,臉色緩了緩:“知道父皇為什么叫你回來么?”
“孩兒知道,可是孩兒不是當初的那個一無所有的人了。孩兒不想要再次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可笑,父皇給你的是整個夜國,以你的能力整個天下都能得到,你怎可會一無所有!”
“孩兒不想要天下!孩兒只想要母后,只想要哥哥,還有疼我的父皇!而不是現(xiàn)在為了一個區(qū)區(qū)皇位一心算計讓我登上大位的父皇和為了皇位置我與死地的哥哥!”瓔珞激動起來,挺直了身子望住皇帝,神色有著傷痛,更多的卻是堅毅。
“你!”皇帝拍著桌子站起來:“大~逆~不~道!”
“呵,大逆不道?父皇,您是不是也這樣的對著泗兒!您說她逆言犯上,這一切難道不是您自找的么。您故意傳出哥哥即將率領(lǐng)十萬大軍揮軍關(guān)內(nèi)的消息,又將哥哥滯留宮中引得泗兒闖金殿與哥哥對峙,哥哥為了掌握兵權(quán),自然在大殿上承認,想您迫于金口,定然不會在朝臣面前反口。您是沒有反口,卻將一切歸咎到了泗兒身上,說她逆言,定她犯上,將她鞭笞瀕死,又命了七兒用假信騙我回來,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讓我繼承一個我根本不想要的東西,您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太殘忍了么?父皇。 杯嬬罅几吒咛羝,言詞諍然。
皇帝一口氣頓時喘不上來,瓔珞忙起了身前去安撫。
好半響皇帝才支撐著身體偏頭對著瓔珞說:“殘忍,是皇家必備的,不緊要對敵人殘忍,更要對自己殘忍。你以為父皇這么做,心里會好受么,可是不這么做,又將置夜國何地,置夜國百姓何地?”
瓔珞搖搖頭:“人,一切的罪尤都是人自己招惹的。不管帝王將相,販夫走卒,都是一樣的。都該承受自己做過的因果。有人的地方必有爭斗,戰(zhàn)爭是根本不會消失的,除非人先消失!
頓了一頓,將皇帝扶進龍椅自己再次跪下:“父皇,孩兒是決計不可能按照您的意思做的。哥哥是有能力的,定然會許得夜國一個安穩(wěn)的,您莫要再逼孩兒了,也莫要再逼哥哥了。您不想夜國的君主擔個弒父奪君的逆名吧。”說完三叩首皆砰然有聲“孩兒告退!”
皇帝頹然,“你要去那里?”
“孩兒只想與泗兒廝守,只要她在身旁,那里都是一樣的。”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那釹子!
“不是,孩兒是為了自己。只是泗兒讓孩兒明白了,孩兒也不過是個自私之人罷了!碑斚骂^也不回的讓七兒帶了出宮,向太子府急行而去。
并不想與瓔紋見面,見了只怕又過多糾纏,更怕時間拖得久了父皇會反悔。翻墻進入太子府,由著七兒帶路,很快到了泗兒的房前。
推開門,就是一股濃濃的藥味。雖是喂了泗兒多年藥,也從未有這一刻的苦。掀了重重宮幃,終于見著那個熟悉的小小的人兒,昔日如墨的青絲已是有了蒼涼的枯黃,散亂在錦被之外,瓔珞不自覺的捂上了心口。瘦弱的身子側(cè)躺著,必然是因為鞭笞到背的緣故,輕輕的靠過去,想要觸摸她,卻又怕什么似的縮了回來。
床上的人黑黑的睫毛動了一動,瓔珞下意識的想躲,步子卻是怎地也挪不動。就見那熟悉的眸子漸漸的蒙了水汽,而自己眼睛也控制不住般模糊了。
“到底還是來了啊……”想要掙扎著起身,被人搶先一步輕輕按。骸拔襾!”
瓔珞坐在床沿,將泗兒柔柔側(cè)靠在肩頭,一時兩人都靜了下來。
“你.”兩人同時問道。相視一笑,“你先說吧。”又是同時。
“瓔珞,”泗兒將手撫上瓔珞的面頰,摸索著,“你瘦了…”
“瘦的是你好不好,身子明明不好,還要那般逞強……要是……就沒想過會再也見不到我么,就那般狠心么……”明明就不想哭來著,可是握在泗兒手腕的指尖是那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就要失去她了,失去她了……
泗兒掙扎著面對著瓔珞,枯瘦的指去抹那淚珠兒,卻是越莫越多:“瓔珞,求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疼得都沒力氣幫你擦珍珠兒了……”勉強開著玩笑,令人心酸無比。
“泗兒…泗兒……”再不怕弄疼她,深深的將泗兒按在自己的懷里只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泗兒蒼白的臉暈開了淡淡的紅,眼底都是笑意,貼在瓔珞耳邊:“瓔珞,好喜歡你叫我的名字哩…下輩子,你還要這樣的叫我名字,好不好?”
瓔珞點頭:“好,不論哪一輩子,我都會這樣叫你。泗兒……我的泗兒……”只聽耳邊比蚊吶聲還細的應(yīng)了“嗯……”就再沒了那時斷時續(xù)的氣流在自己耳后流動了。
瓔珞霎時什么感覺都沒了…沒了……泗兒沒了…無論自己怎么努力,泗兒還是沒了……
屋外有人在大量的走動著,劍鞘磕碰衣甲的聲音刺耳的響著。
瓔紋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好妹子,還真多虧了你,不然父皇那里肯傳我皇位,哈哈…”
來回的踱著步子,并不破門而入。
一炷香過后,房門自內(nèi)向外的倒下,瓔珞橫抱著已然死去的泗兒緩緩踏出。
瓔紋看著泗兒,眼神竟然黯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常態(tài),“她很像你的那只狐貍不是么?”上前一步:“瓔兒,知道那只狐貍是怎么死的么,嘿嘿,是我殺的!群毆親手扭斷了它纖細的脖子。血,噴涌而出,濺到我臉上,我才感覺到了暢快!”俊顏在說著這么殘忍的事依舊笑著,俊雅得讓人那里看得出心底的扭曲!爸烂,父皇一直都是把最好的給你,可你卻偏偏都不在意。甚至都不顧忌你女兒家的身份,要將皇位傳給你,我用盡力氣想要抓在手里的東西你卻是看都不看一眼,還將它放在腳下踐踏。你說我能不恨你么,能不恨你么?”
“不要叫我瓔兒……”瓔珞幾乎都快忘了這個寵溺的稱呼。眸子一瞬間涌滿了暴戾,腳步一點,竟抱著泗兒的尸體凌空躍起,當下就有一列士兵張弓放箭。瓔紋立時就甩了最近的士兵一個耳光:“誰要你放箭的!”
凌空的瓔珞卻是輕笑,空中又簌簌的飛來幾只羽箭,竟將先前的羽箭擊落,唯獨的一支被瓔珞看準了足尖在上一踏,借力落到了瓔紋身邊,一旋身青絲飛舞,掃過瓔紋臉頰,待到瓔紋清醒過來,瓔珞斷匕已然抵住他的咽喉。早有士兵察覺不好仍舊是趕不及瓔珞的速度,此刻只好將瓔珞團團圍住,瓔珞也不怕,緩緩了掃了一圈房頂,上面滿是她的人。正要再轉(zhuǎn)回瓔紋身上,卻瞥見了那白衣釹子和紅衣女孩正笑盈盈的坐在墻頭看她,而其他人對她們兩個竟視若無睹,直如看不見一般。
寒意涌起,瓔珞穩(wěn)了穩(wěn)指尖的短匕,望著瓔紋臉上被發(fā)絲抽出的紅線:“可是奪去了我唯一在乎的,這是你欠泗兒的。若不是為了夜國,今日你是死一萬次都不夠的!”
瓔紋聞言暗松一口氣,沉聲道:“瓔兒……”
“說了不要那樣叫我!”手下用力短匕劃出淺淺的血痕:“叫你手下都離開!”
瓔紋示意手下退得遠遠的,瓔珞這才叫房頂上的一漢子下來,將瓔紋交與他,自己抱著泗兒飛身上了樓頂,漢子才又挾了瓔紋上來。
“你們最好不要跟來,否則,指不定他身上就少點什么東西……”漢子適時的就拿了短匕比劃了幾下。
一行人疾奔,待到奔出了夜國國境,才在一亂石嶺的樹林里歇腳。
瓔珞對著大家伙屈身一行禮:“瓔珞多謝各位相助,想說日后回報,可也打定注意不再再見各位了,怕是還不上各位的情了。這就再謝一次!”又在一禮,卻被那挾著瓔紋的漢子攔住了:“老板娘對我們的恩情我們都還沒還清,怎可邀功。知曉老板娘怕連累我們才這樣說的,我們也不敢違背老板娘好意,這就先行去了,您多保重!”一群人想瓔珞一抱拳,就唰唰的走了個干凈。一時就剩了抱著泗兒的瓔珞和那瓔紋。
“你下手可真狠!”瓔紋對著瓔珞指指脖子上的痕跡。
“那是你應(yīng)得的!將來得當個好皇帝,免得不定上面多幾條比這深的口子。”瓔珞轉(zhuǎn)身就要走,被瓔紋張手攔下了:“瓔兒,就算你不認得我這個哥哥也好,我還是要這樣叫你一回!
瓔珞望住了他,眸里是瓔紋看不懂的情緒。
“你明知那封信是假的,為什么還要回來?”
“信是假,情是真!更何況,我后悔了,后悔了十年前答應(yīng)你的條件……”說罷再也不理瓔紋,越過他去了。遠遠的,一陣風過:“桃花扇骨中有空,可藏物……”
桃花扇骨中有空,可藏物……這是十年前瓔珞交給泗兒桃花扇附在她耳邊說的。若不是看了藏物,她就幾乎相信了那封信上的字跡。
莫要回夜國
短短的五個字就讓瓔珞舍了一切奔赴夜國,可還是晚了。
瓔珞抱緊了泗兒漸涼的身體,“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衣釹子從空而落,紅衣女孩卻是一落地就撲到瓔珞身前,看著泗兒:“娘,這姐姐真好看!”說完就要去碰泗兒。瓔珞一急,真力就帶上了掌間,揮出去就后悔了。那知絲毫都沒碰到小女孩的衣角,眼前紅影一晃,小女孩就趴在她背上,在耳邊嬉笑:“姐姐好兇額!”
白衣釹子望住小女孩佯裝生氣:“落兒……”
視線對住瓔珞:“對不起……”
瓔珞看到了她眼里的歉意,雖然只有淺淺的一線,但還是釋然了。那樣的釹子,能道歉就已經(jīng)是……可是這些又有什么作用,泗兒已經(jīng)不在了……自己還存在做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落兒在亂世里出生……所以,這十年是蓮歸我欠你們的……”白衣釹子嘴唇并未動,瓔珞卻是聽得見她的聲音。
走到瓔珞身邊,將落兒拉了下來,自己卻附在瓔珞耳邊道:“落兒給你的東西還留著吧…她可是個好孩子哩……”這句啊是講出來的,紅衣女孩自然是聽到了,開心的聲音漸行漸遠:“落兒是好孩子…落兒是好孩子……”
瓔珞卻是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忙搜出身上那個裝著落兒給的桃核兒的錦囊。甫一打開,一股清香就先溢了出來,拿出來一看,那里是桃核兒,分明是一顆瑩碧的藥丸。
按吶住心頭的激動,先將藥丸含進自己嘴里再對上泗兒冰涼的唇……一切放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刻……
只是這結(jié)局,又該如何……
一年后,紅袖樓的老板娘媋娍坐著馬車到郊外踏青。行到桃花林深處,就先聞得一陣釹子的嬌笑聲,尋聲望去,就見一水綠裙裾釹子和一粉裳釹子在桃樹下嬉鬧著,似在爭什么東西。
細看那水綠裙裾釹子,媋娍忙掩了唇,悄然就要退去,轉(zhuǎn)身間似是瞥見兩人各執(zhí)一端的是一把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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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搞定.............
累啊.......
要開學(xué)了
我的大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