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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頭臺
通天鎮(zhèn)這幾年頻頻發(fā)生一件怪事,活著好好的人無緣無故斷頭而亡,丟失的頭顱不翼而飛,而失去頂蓋子的身軀湊足了十二具就會衣裳不掛地脖子靠著脖子圍成一個方圓,浮在沿鎮(zhèn)而流的汗水河上,汗水河是水流湍急的直流河,通天鎮(zhèn)處于它的中游,按理講,軀體應沿水而下,滯留在下游,令人悚然的是,這些不斷涌出鮮血的白花花的軀干身體像有磁力一般,定在通天鎮(zhèn)的鎮(zhèn)口水面上,飄蕩三天,不腐不爛,耗血而止。
村民曾打撈起莫名而亡的十二具無頭尸體,令人吃驚的是,長桿子扒拉過來的已算不上身體,而是輕飄飄的一層皮,挑到空中一看,竟是晶瑩剔透,但瘆人的是,整齊的脖子缺口仍不斷地滴出腥臭的血,舉桿子的村民剛睜大惶恐的眼,即刻被攝住神魄,動彈不得,薄薄的人皮一個俯沖,竟似長了眼一般,牢牢妥妥地伏貼在這個人身上,嚴絲合縫,像為他穿上一層量身定做的人皮,只不過在脖子上存了一圈分界線,似榫入卯眼留下的咬合線。
這十二張或大或小的死皮各自尋到宿主,安皮就位,迫使十二個人頭碰頭圍成一個方圓,轉了十二圈,只聽聞一聲喊:“殺無赦,斬立決!”咔嚓齊響,鮮血橫飛,十二個人頭即刻落地。
汨汨冒血的無頭軀體受到某種驅使,列隊淌入河中,伸展著手臂轉圈圈。
這以后,沒人敢打撈河中的尸體,漸漸地,汗水河變成了血水河,黑紅腥臭,而下游的水質卻不受污染,仍甘甜清澈。
鎮(zhèn)民喝不了河水,轉而鑿井取水,沒想到,噴涌出來的都是新鮮的血液,這荒誕的事情嚇傻了鎮(zhèn)民,人們紛紛攜家?guī)Э谔与x家園,尋一處陌生的地方扎根。
本以為離開了通天鎮(zhèn)就安然無恙,然而斷頭事件就像瘟疫一樣附在鎮(zhèn)民身上,隨著他們的遷移而蔓延到各處,荼毒無辜的百姓。
最終,凡是通天鎮(zhèn)的人都受到周圍其他鎮(zhèn)民的排斥,他們別無去處,禁錮在鎮(zhèn)中,靠著雨水維持殘生,驚恐不安地等著自己的斷頭死期。
這天來了一對訪山尋藥的師徒,穿著湛青色衣裳的九尺男兒背著一個裹著紅披風的人,寬大的帽子牢牢實實地蓋住頭,只露出兩只繡著祥云紋的黑色短靴。
無外人踏足的土地上出現(xiàn)雅致清秀的男子,這無異于吹來帶荷香的清風,熨貼著一顆顆擔驚受怕的心,吸引著人們駐足觀看。
行走的俊爽男子輕輕托起背后的人,溫聲軟語地喚道:“師父,俞哥哥,醒醒,我們停下喝杯水可好?”
“死人血,有什么好喝的!北澈蟮娜藝肃榈靥痤^,下頜靠在男子的肩上,帽檐脫落,露出一頭松垮垮綰系的長發(fā),醉懶懶的容顏,勾魂攝魄。
“哎呀呀,師父好厲害,睡得死豬一樣,鼻子還這么靈敏!蹦凶又孕臓N爛無比地笑著,明晃晃的白牙在背后人的臉頰邊閃啊閃。
一記爆栗襲來,輕輕觸碰男子的額心,他作秀幽怨地哀嚎,手卻仍穩(wěn)穩(wěn)地托著,俞詔抽身騰空,輕輕落在男子的身旁。
晴空朗月的一雙璧人,溫潤而澤,本應掛香草配白玉,腰間卻垂掛著串串細小的風鈴,仔細一辨,才發(fā)現(xiàn)是顆顆齜牙咧嘴的骷髏頭,模樣各異,擠眉弄眼,滲人至深。
眾人臉色大變,鬼哭狼嚎地作鳥獸散。
男子撓撓頭,無辜地摟著俞詔的腰,在他耳邊輕聲吹氣:“我們長得很嚇人嗎?”
俞詔拍了下風鈴,吐唾液吐得正歡的骷髏頭立刻閉嘴,委屈地轉起眼珠。
俞詔摩挲著腰間手,悶悶說一句:“我渴了!
“渴了?這好辦!”
男子直起身,掀開衣擺,手在袍內(nèi)掏啊掏,最終掏出一個大家伙,仔細剝開皮,遞到俞詔的嘴邊。
俞詔啃著雪蓮果,含糊不清地建議:“時宴,下次能不能變個大西瓜,吃起來才爽!
時宴大拇指撫著俞詔的嘴唇,意味不明地道:“好哥哥,太大了你吃不下,怕把你撐壞!
俞詔干瞪眼。
轉而眼神陰陰沉沉地瞅著時宴。
時宴大笑,將八尺男兒揉進胸口,揉得叼著雪蓮果的人沒了脾氣。
末了,才在俞詔頭頂悠悠地說:“這地方風水不好,要不要幫他們化解?”
“幽怨深、戾氣重,萬鬼慟哭,恐怕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時宴:“那太好了,我們可以尋個住處,溫存幾日,反正離靈斛開花還有些時日,遲點過去采摘也無妨。”
俞詔將剩下汁多脆甜的雪蓮果塞入時宴的嘴里:“也好。”
找個住處費了一番功夫,最后在唯一一家肯開門的老嫗面前停留,佝僂的老嫗抱著瘦骨嶙峋的小孩,一雙白內(nèi)障的眼睛死瞪著他們:“我快死了,沒什么好給你們的,這小孩若你們不嫌棄,就拿去吃。”
時宴純良向善地笑著:“老人家,這皮包骨的木柴拿來熬湯都浮不起半點油,啃起來牙齒沒準碎成渣渣,您老就留著自己晚上磨牙算了!
老嫗顫顫道:“你們不要吃的,敲我門做甚?”
時宴樂癲癲俯身回道:“向你借張床滾床單!
見狀,俞詔掐著時宴的腰間肉,牙縫擠出一句:“麻煩正經(jīng)一點,謝謝!”
時宴看眼色行事,趕緊從褲兜里掏出兩個雪蓮果:“老人家,用兩個果子換兩宿住住!
老嫗一見吃的,雙手一松,抱著的東西摔到地上,只聞咔啦一聲,摔得支離破碎,在他們一低頭的功夫,卻很快拼湊完整,趴在地上翹起頭顱貪婪地瞅著他們,嘩嘩的口水很快淌了一地。
俞詔一雙桃花眼笑瞇瞇地看著:“這小孩真可愛。”
時宴溫柔地撫著他的臉:“你比他可愛!
老嫗毫不理會黏糊糊的兩坨糖漿,與小孩兒蹲在門檻邊咂咂地啃果子。
俞詔抽開咸豬手,屈身問道:“我們的房間在哪兒?”
老嫗枯手一指,時宴大踏步走上前推開門。
房間反差極大,寢具一應俱全,一派紅紅火火過大年的巨大貓膩景象。
時宴掀起大紅床幔,入目的是沉沉的紅被子,涼意如水。
鼻翼翕動,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鼻端飄忽,腰間的骷髏頭又開始吐口水。
他搖著身軀向俞詔示弱:“師父,被子下藏著怪物,我不會抓,你快教教徒兒。”
俞詔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奈至極:“你堂堂一個頂級驅鬼師,扭扭捏捏像什么樣,令我頭疼!
時宴啄了他臉頰一口:“我這不是害怕嘛!
俞詔無語。
行,你高你說了算!
他上前一步,手快速插入枕頭底下,揪出一顆血淋淋的頭。
面目難辨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牙:“逼我冤死,還我命來!”
斷頭處陡然伸出一雙嶙峋的長手,對著俞詔的脖子而去。
速度極快,力量之大,一扭就能斃命。
時宴銳眼一凜,抽出桃木斧頭,手起斧落,魔爪頃刻斷落在地。
隨后舉起雙手,做出大驚失色之狀:“怎么跟面條似的?我根本就沒用力!”
俞詔:“你若一用力鎮(zhèn)子都能抖三抖。”
時宴用滴血的斧頭遮住臉:“你感受這么深刻,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俞詔與猙獰的頭顱雙雙看得目瞪口呆。
他腦子抽經(jīng)了才收了這么一個人妖傍身!
頭顱同情地朝俞詔吐血:“你是受力物體?”
俞詔耳根爬上一抹紅,惱怒地咆哮:“你這只火候不足的死鬼,問這么多做什么!”
斷頭鬼似乎死過頭才不怕死地再添一句:“我擔心你單薄的身子骨受不住。”
啪,俞詔黑著臉將斷頭鬼拍進拇指大小的瓶子里。
時宴側臥在榻上,笑的花枝亂顫:“太好了,又有釀酒的葡萄,不消幾日,又能嘗嘗血酒的美味。”
俞詔:“你能不能改改你的重口味?”
時宴:“我最重的口味就是你,但是,我改不掉,也戒不掉!
俞詔想想自己該不該感動地一塌糊涂。
就在他要意思意思一下的時候,床上的時宴慵懶地闔著眼,朝俞詔招手:“寶貝,過來,我冷!
聽聞,俞詔雖冷著臉但卻頗沒底線地鉆入他的胸膛。
子夜時分,細細碎碎的萬千嗚咽高低起伏地飄蕩,涕淚帶血,凄楚悲切。
俞詔從夢魘中轉醒,盅惑地游走到窗邊,手不自控地打開窗戶,一抬頭,眼瞳頃刻間被映成紅色,他感嘆一聲:“喲,真壯觀!”
只見漆黑的夜幕下懸掛著無數(shù)顆披頭散發(fā)的頭顱,黑洞洞的眼眶泛著駭人的綠光,斷頸處源源不斷地滴著鮮血,越來越多,頗有大血瓢潑的勢頭。
骷髏風鈴睜開烏溜溜的眼睛,吐出一顆顆鈴鐺,掛在中空的腦袋里。
俞詔扯住掛繩,淡淡地道:“戲沒開始,還輪不到你們吟唱!
蠢蠢欲動的骷髏頭默默合上眼。
他探出手,接住兩滴血,血粘皮膚,很快蔓延開來,突突如泉涌,爬過指縫,流到地上。
俞詔甩甩手,血仍不止,蜈蚣一樣朝著手臂蜿蜒而上。
霎時,俞詔的手臂近乎皮開肉綻一樣恐怖。
他點住胳膊肘的穴位,往上爬的鮮血頓時剎住步伐。
頭顱之群嗅到鮮活身體的味道,齊刷刷看向他,詭異的獰笑著,一聲哀怨撕破夜色:“劊子之手,血債血還!”
呼嘯如山洪,朝著俞詔俯沖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俞詔合上窗戶,貼上一疊黃紙符。
頭顱咚咚咚地撞擊在窗戶上,觸碰之頭,猶如千刀萬剮,化為肉糜。
剩余的鬼頭見無法沖破窗戶咬到獵物,憤怒地叫囂,其聲尖厲,擾人神魄。
俞詔往手臂上撒了九靈粉,粉入血而消,根本無濟于事,血水水蛭一般狠狠地吸附在皮膚上,這節(jié)手臂漸漸了無知覺,涼如冰霜。
俞詔正尋思著其它驅逐的法子,忽聽門外傳來聲聲呼喚:“哥哥,快開門啊,餓,我餓!”
“我快餓死了,行行好,給我一點吃的,我要吃的~”
伴隨著頻繁的啃噬聲,似老鼠啃咬木頭的細碎聲。
俞詔靠到門上,整扇門顫抖個不停,他瞥見轉軸已被咬出了一個坑,一雙黑漆漆的小眼睛透過坑朝屋內(nèi)探視。
俞詔亮出一根銀針,夾在指縫,輕輕地拉開門。
門外趴著屋主的小男孩,蠟白的臉怪異地仰望著他,與他對視立刻咧嘴而笑,露出細細的獠牙。
俞詔屈膝蹲下,握住他瘦瘠的手臂,得出結論:不是厲鬼!
“大哥哥,我好餓!”
“想吃我嗎?”俞詔善意地撫著他的頭發(fā)。
“你不好吃,鍋里的肉好吃!毙∧泻⒅钢冈钆_上的黑鍋。
那鍋蒸氣騰騰,冒著肉香。
俞詔:“想吃,自己去取!
小男孩趴在地上的身軀開始蠕動,嗚咽著說:“我沒有筋,站不起!
俞詔細細審視,才發(fā)現(xiàn)這個鬼孩子被抽筋剔肉,確確實實是皮包著骨。
這種食小孩的吃法,殘忍至極,實屬罕見。
他略微沉吟,站起身揭開黑鍋。
料想的一鍋肉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鍋冒泡的沸騰黑油。
一張慘白的爛熟臉慢慢浮起,是那位老嫗!
老嫗猛然睜開眼,陰冷大笑,從黑油中騰起一雙巨大的黑手襲向俞詔。
噗!突然小男孩被抓起砸向老嫗,鍋蓋被重重蓋上!
時宴單手壓制著乒乓作響的黑鍋,一只手摟著俞詔,微閡著眼含糊說道:“想吃什么問我要就是,何必摸黑夜起尋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俞詔心想:丫的,這人是不是在夢游?!
時宴手腕的血珀輕微敲擊鍋壁,清脆的聲音蕩滌而開,鍋中之物痛苦一叫,隨后無聲無息。
接著執(zhí)起俞詔嘩嘩如瀑布般流血的手,徒手擦拭著駭人的血水。
俞詔腦門一顫,慌亂地往回抽。
時宴緊緊抓住,令他動彈不得。
俞詔急了:“陰間鬼血,毒性難辨!
時宴純黑的眼睛深深鑊住他,鮮紅的嘴唇邪魅一笑,輕吐一聲:“無妨!
俞詔一臉懵逼,差點暴走。
而鬼血在他的輕輕撫摸下漸漸消去,時宴解開穴道,血液回流,冰涼的手轉而燙如火爐,掌心沁出一層薄汗。
時宴在他手心印下一吻:“我不能忍受你變得冰冷,沒了你我拿什么取暖。”
俞詔:“你的血珀不是會噴火嗎?靠它比靠我強多了!
時宴:“它噴的是火不是溫度!
俞詔納悶,有區(qū)別嗎?
停留一夜,后面倒風平浪靜,兩人整理齊全,出門想探探這方土地的異動。
他們剛踏出門,身后的房子頃刻崩塌,化作一堆灰燼。
時宴嘖嘖搖頭:“游蕩幾年,攢的冥幣就建了這么一座房子,還建不牢,可惜了!
俞詔:“說的你多有錢似的。”
時宴解開腰帶:“你摸摸看,看我有沒有錢!
俞詔被他屢試不爽的一招惱紅了臉,牙縫擠出一句:“放肆,成何體統(tǒng)!
時宴:“好師父,我不成規(guī)矩,你幫徒兒系好腰帶,我就體統(tǒng)了!
俞詔瞪他一眼,手卻好脾氣地幫他系上。
一戶人家打開窗縫,貓著頭偷窺著他們。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將酣睡的鬼風鈴轉過頭,倒成了靈氣光澤的檀香佛珠。
尋了一處茶座,小二上了兩杯渾濁的茶,分不清楚是渣滓茶葉泡就的還是久置的雨水,味道是下等,價格卻是上等。
俞詔抿了一口,一股泥土的腐爛味直竄腦門,他難以恭維地放下杯子,眼角余光瞥見了入門的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名老道士,幾根髯須垂胸,拿著一桿幡旗,寫著“斬妖除魔,剔除萬惡”,黑袍拖地移到茶館上座中。
獻上香茶,人們開始焦急地向他求救:“孔道士,你得想法子救救通天鎮(zhèn)的老老少少啊,我們長久地被囚困,眼睜睜的看著周圍的親人一個個斷頭死去,痛苦的很,也害怕的很!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帶點瑟瑟然地道:“與斷頭臺是否有關系?十年前修路的時候,震碎了壓制斷頭臺的十二辟卦碑,之后斷頭的事件就頻頻不斷發(fā)生,但是我們趕制了新的碑原封不動地放置在上面,本想著往后理應像以前一樣風平浪靜,可是,如今這種局面,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小二探入頭:“會不會是地下的鬼魂修煉成精,法力強大,十二辟卦碑已難以壓制?”
眾人一聽,頓生毛骨悚然之感,如若這樣,全部人難逃一死。
“鬼魂失去活動能力,動彈不得,修煉一說純屬胡扯!崩系朗繐嶂醉氄f道,“你們所不知的是其實十二辟卦碑只是壓制的最后一舉,最核心的鎮(zhèn)壓物應該是尸骸堆之上十二具完整無缺的尸首!
“對對對,孔道人神機妙算,那十二具尸首都是舍身齊壓斷頭臺的圣人,老一輩用陰沉木制作十二幅棺材,這些圣人睡入其中,活活悶死,會不會是他們暴亂或年深日久失去效用了?”立在旁邊的掌柜道出少有人知道的內(nèi)幕。
圍觀的人瞪大眼,人人難以置信。
老道士點點頭:“確實是這樣,陰沉木是樹中之精、木中之魂,具有避邪化煞的作用,能殺掉一些兇氣,再加上圣人舍去肉身大義成仁的三魂七魄,困住底下殘缺不全的陰魂不在話下!彼nD一下,拿起茶盞,輕拂茶面,緩緩喝下一口,“但是經(jīng)我所測,圣人如常,辟卦不移,陰魂厲鬼無所出,這個斷頭臺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怎么可能?那斷頭事件怎么產(chǎn)生的?汗水河中經(jīng)常漂浮的十二具無頭死尸又是怎么回事?這十足十擺明就是斷頭臺在鬧鬼!
“而且以前統(tǒng)治通天鎮(zhèn)的官老爺是個昏庸無道之徒,濫殺無辜,死在劊子手刀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冤死,怨氣積聚,大到一定程度,他們想出來還不容易。”
“就是,他們找不到仇人,怨念加深,轉而選擇殺人來釋放憤懣!
人人害怕地揣摩,越想越恐懼。
桌子底下一個八字弱的孩子發(fā)抖地說道:“我,我有一天晚上看到黑夜中漂浮著顆顆滴血的頭,他們,他們背對著我在唱歌!”
眾人:……
這還了得!
若是如此,他們是打算屠鎮(zhèn)!
孩子的爹趕緊捂住孩子的嘴,慌亂地打著哈哈:“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沒有的事,你們繼續(xù)、繼續(xù)。”
老道士倒也不慌,裹纏著黑布的手繼續(xù)捋著那幾根毛:“不是斷頭臺出了問題,而是修成的路出了問題!”
眾人嘩然。
“門為宅骨路為筋,筋骨交連血脈均;若是吉門兼惡路,酸漿入酪不堪斟。路選錯,猶如抽筋斷脈,荼毒一方。”
老鎮(zhèn)長不樂意了,反駁道:“修的這條路是我們從聚榜山請來的風水師實地勘察出來的,依著汗水河,寓意左青龍右白虎,添丁添財?shù)耐,怎么可能出問題?!”
“況且還祭拜了山神土地神,香盡燭光,證明得到了應允,有這個庇佑,想出大問題也不可能啊!
“路確實是好路,不僅猛龍傍身,堤壩剛好拐了彎,形成一個龍頭,路還直通龍頭,難得的風水寶地,”老道士搖著不穩(wěn)的頭顱,“但是,路好不好還得看誰用!
老鎮(zhèn)長:“此話怎講?”
老道士:“這條路給人用是惡途,給鬼走是好道!”
“這是條走陰路!”
旁人嚇得煞白了臉。
時宴食指攪著茶水,淡淡一笑:“有意思!
“走陰路,陰兵借道、冤魂群聚,大多陽數(shù)已盡、陰命剛啟,趕著去贖罪或者投胎,耽誤一刻擱置一時陰差都不會受理,落得的結果就是滯留于陽間,成為孤魂野鬼!
“是你們,”老道士一拍桌面,“毀了他們的路,讓鬼魂無路可走,只能去你們頭嗜你們血,苦命共嘗!”
掌柜的哆嗦著嘴:“這,這,這事,我們做這事怎么會,會擋到他們,我們砍掉荒林、填平泥路,更加利于他們趕路投胎啊,怎么會變成阻礙?”
老道士怒不可遏:“迂腐!陰魂喜濕冷、藏匿于陰暗之下,道路空曠,令其躲無可躲,談何有利?”
掌柜:“照您所講,是否將道路恢復原狀,我們才能免此災害?”
老道士吁出一口氣:“重整道路到可不必,我們只須破了走陰路的風水,使其成為只能行人不能通鬼的路,再另尋一條陰濕路,加以施法,成為新的走陰路,相互之間就能相安無事!
老鎮(zhèn)長眼冒金光,迫切的問道:“怎么破?”
老道士稍作沉吟,而后扶正頭顱道:“堤壩拐彎處橫建大橋,破其龍頭,留其身軀,頭去鬼難侵,身平人可行,再選離三尺之地修成蔭道,每晚焚三斤三捆冥幣,燃三根三米竹香,打點買路錢,引鬼上路,事畢可成。”
“這好辦,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著手進行!辨(zhèn)長說道。
“事雖好辦,但是吧……”道士低頭囁喏著。
“有什么事,道人你盡管講,為了父老鄉(xiāng)親的性命,不管多難我們都會達成。”鎮(zhèn)長斬釘截鐵說道。
“路要破鬼就不能留,所以我們要先將眾鬼請到一旁,才可破其龍頭!
旁人面面相覷:“怎么個請法?”
老道士:“每次挑選十二名陽旺精足的壯士每晚隨我前去,以陽驅陰,再設以神龕,老某我念咒懇請,大概可成!
一人勇士難請,十二成群卻是好辦,鎮(zhèn)長應允下來,再詳細寫下需準備的材料,一群人擁著老道士又浩浩蕩蕩而出。
時宴朝俞詔眨巴眨巴眼睛:“師父,對于此事您怎么看?”
俞詔:“龍虎相隨之路,鬼怪忌憚,破龍頭殺龍魂,是謂死局,龍命既死,路必難行,龍虎風水相依相毀,我看此人是想剔除最后的壓制,趕盡殺絕!”
“是人是鬼不好說,是善是惡一辨即知!
他轉頭對上時宴專注盯人的亮晶晶眼眸:“你覺得呢?”
這廝蓮花手捧著下頜,睫毛上下飛舞的厲害,笑嘻嘻的道:“師父猜得好準啊,把我的心射得砰砰跳。”
俞詔心火上頭,一掌“啪”地朝他臉飛過去:“正經(jīng)點!”
時宴小媳婦般捂臉嘟嘴:“俞哥哥,你手摸得我好痛哦~~”余音一波三折,盡顯委屈。
俞詔表示頭疼到腳趾頭,能不能不要這么的造作!
梨花帶雨的戲演得差不多,時宴才開始說人話:“走陰路確實與人路拼在一起,但是陰兵借道、鬼魂借路講究的都是一個‘借’字,你走陽關道我過地獄門,井水不犯河水,大抵都相安無事,這老道士來這一茬,如哥哥所見,就是結合風水,殺陽獻陰,逼人入絕路,邀鬼進樂園,是亦鬼道。”
“這吊著一口氣的道士,既不是人亦不是鬼,同我一樣,為不人不鬼的陰陽人!
俞詔心中一動:“你與他不同,你既是人也是鬼,人鬼同情!
“這話說得我好生歡喜。”時宴臉頰在俞詔肩上蹭啊蹭,在他的耳邊道,“今晚我們?nèi)ソ掖┧年幹\詭計,如何?”
俞詔長發(fā)挽到一側,讓舔不知羞的某人蹭得歡脫,低頭輕語:“我看成!
午夜一到,涼意如水,十二壯士頭戴破斗笠,揉作一團面糊糊,擠擠攘攘地尾隨老道士。
被奉為群首的壯碩男子嚶嚶地道出所懼怕的事:“道人,如果鬼攻擊我們怎么辦?”
老道士似乎高興過頭地唱起板書:“嚯哈哈哈,行定身正,不怕影子歪,心中無鬼,何必怯怯,鬼怪喲,專嗜心惶惶者,偏躲心凜然人……心抖抖又怎樣,站我背后一方地,我以掌心護周全。”
時宴腰間的骷髏小鬼受到感染,發(fā)瘋般的嗨起來:“喲喲,來來來,躲我屁屁后,送你上西天,上呀嘛上西天~上呀嘛上西天~”
“啪啪啪”幾聲脆響,時宴將他們打得暈頭轉向:“消停一下行不行!不消停就給我說實話,你們好好看看,”他拎起翻白眼的骷髏風鈴,“好好看看,屁屁從哪而來?切去不正經(jīng)的部分,沒想到留著的嘴巴更不正經(jīng),改日我尋根繡花針,幫你們牢牢縫上一百零一針!”
俞詔腰間的骷髏小鬼瞅著這一幕,幸災樂禍地捂著嘴偷笑。
俞詔輕撫著他們光滑飽滿的頭顱,溫和無害地叮囑:“莫看,莫笑,莫學!
時宴噎住。
時宴的骷髏小鬼:“我呸呸呸,就你們正經(jīng),就你們清高,那什么近墨者黑,遲早要將你們拉入染缸,涂抹一身黑!“
“說什么呢!”時宴一頭一拳,“尊敬師長懂不懂!這是我最愛的師父,”時宴再點點俞詔的骷髏小鬼,“這是你們的大哥,好生高捧著對待!”
小鬼們十分憋屈,頭顱骨咔咔地胡亂拼湊,拼出四不像的牛頭馬面。
前面十三人石化在原地,好一會兒,壯士蘭花指一翹,哆嗦嗲叫:“你們是人是鬼,報上名來~”
“人人人,鬼胎能生出我這一副倜儻招風的好皮囊嗎?”時宴兩手一翻,兩人腰間的無毛小鬼轉頭一變又成了檀木佛珠。
待湊近的燈籠探照,映照出通透明亮的俊美男子,憑這面相,若是鬼也激得人心生蕩漾。
“烏漆麻黑的,你們不怕死地跟過來做甚!”老道士一開口手上的幡旗獵獵作響。
“快點滾回去!壞了大事有你們好果子吃!”
“別呀,大爺,我們是外鄉(xiāng)來的,路過此處,尋不到一處停歇的地方,想著蹲在荒郊野外,我們這兩具單薄的身子沒準就被豺狼虎豹叼走了,偶遇你們這一群英猛的勇士,跟上來討個安心,求個身全!
時宴深深鞠躬:“大爺們行行好,讓我們跟著,我們不拖后腿還能給你們墊背,”他朝俞詔使勁眨吧他那雙刀刻般的眼皮,“我可憐的快凍死的弟弟,你說是吧?”
俞詔心里十分唾棄的表示不是,先不說他的身份莫名地直線下跌兩個臺階,為爭一口氣,男子漢大丈夫也干不出委人身后的窩囊樣。
他長身直立就是不低頭不出聲,時宴撅著嘴,揪著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喚他:“詔~~”
甜翹的尾音蜻蜓點水地在他心尖戳了一下,俞詔呲溜一激,身子軟了,肩膀也屈松下來,他磨磨后槽牙,羞赧地擠出幾個字:“算,算是吧!
老道士:“胡鬧!哪里涼快哪里抽風!別跟著!”
“道、道士!北F取暖的幾名彪悍大叔覺得用這兩位干瘦的丹頂鶴給鬼做做牙祭也還行,說不定能幫他們爭取到幾分逃生的機會,“就讓他倆跟著吧,人多壯膽提神醒腦,我們才走得動!
道士陰眼朝底下掃視,大漢們八爪章魚般腳勾著腳,令他懷疑他們底下已濕淋淋一片,能不能走到目的地都是一個未知數(shù)。
他積在顴骨的兩坨黑肉彈跳幾下,上下唇瓣未啟,算是默允了。
行至堤壩拐彎處,白日備好的香火燭臺早已等候多時,道士點燃香燭紙錢,繞著案臺搖頭晃腦地神神叨叨,頗有一副驅鬼除妖的神婆氣勢。
最后黃符點燃,神水潑灑,算是禮畢。
他讓十二慫漢面朝他跪下,開口叨叨念出一句:“舍身忘死,魂魄逐出!”
隨著沉重的鐘鼎之音,他手里快速地翻飛掐決。
俞詔眉頭一跳,瞳仁猛縮,不好,是舍咒!
舍咒一旦結成,精氣盡出,三魂七魄具歸其用,若散為齏粉,也無所怨恨地遂他愿。
舍之所以為舍,無怨無悔,跪伏而死。
俞詔立時展開身形,飛躍至道士一側,握住他掐咒的手,強行往外折。
道士緩露驚駭之色,但很快面目猙獰,不管折斷的手臂,奸邪地抬起另一只手,五爪收緊,奮力一拉。
“。 甭曮E起,慘痛至極,睜眼細看,讓人不寒而栗。
十二根浸透黑血的細線栓在大漢的脖子上,此刻繃緊,已入肉三分,絲絲精氣從頭頂蒸騰而出。
俞詔抽出銀針,本想迅即地扎過去,卻錯過了時機,被道士的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住。
狂奔而來的時宴一刀割斷道士牽線的手,再一轉身,咔嚓一聲響,眼不眨眼心不跳地扭斷他的頭,掰開獠牙的大嘴,一腳跺成渣渣。
他扶起俞詔,捂住他流血的傷口,壓制住數(shù)落的沖動,深深看著他:“你又破了我們的約法三章,出頭鳥我做,縮頭烏龜你當,好處共領,這刻入骨髓的契言,你總是說忘就忘。”
這契言也太出類拔萃了,想損他直接說他是鱉就行,強行弄個一撕就破的婚前契約是怎么回事?
況且所謂的你愿意我愿意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胡言亂語,大多說了就成為過眼云煙,誰會記心上,誰會施行?
俞詔秉著為人師表的態(tài)度道:“為師要持著身先士卒的精神一馬當先,起個先鋒模范作用。”
時宴氣不得地挖他一眼:“只有一條薄命的人在兩條硬命的人面前逞什么英雄?被人隨手一捏就灰飛煙滅,還得讓我破費一條命去救你,大爺,勞煩您老人家遇事冷靜地閃一邊,讓徒兒我秀秀身手,能得不?”
看著時宴吊兒郎當?shù)奈兜罎u漸被刻板嚴肅的深沉所代替,俞詔一時倒害怕他生氣了,非常違心點頭道:“好,都聽你的!
“乖,這才是我的好師傅!睍r宴臉色緩和,手搓著他的傷口,怎么看怎么像給一只狗揉毛。
“兩只傻雞居然來充當旱鴨,我要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死徹底的老道士入不了閻王的眼,居然直凜凜地矗立起來,胡亂地投擲著細細的銀線,時宴帶著俞詔一偏身,堪堪拾起小命。
投空的無頭道士氣憤不已,從肉身深處傳出沉悶的囂嚷,接著解開手上纏繞的黑布,露出長著鋒利指甲的十指,抓著胸口,往兩邊撕扯,連皮帶肉地扯開,血肉淋漓、模糊難辨。
突然,在破洞口鉆出一顆腐爛的頭顱,綠幽幽的眼睛陰蟄地朝外探視,捕捉到不遠處立著的兩人,沾滿鮮血的獠牙狂妄地大開大合,黏糊的血四處噴濺,一眨眼的功夫,腐臭的身軀已脫離寄附的道士肉身,索命飛撲而來。
俞詔快速射出銀針,擊中腐尸要命之穴,其上沾附的靈兮之液很快在他體內(nèi)逡巡,深入五臟六腑之中,陰尸之氣盡數(shù)吸走,轉而聚集在銀針之中,一到閾值,銀針噴的一聲,在他體內(nèi)炸開,出場不足一刻的腐尸霎時裂成肉泥。
俞詔:“人套尸,尸為傀儡,這背后不簡單!
時宴看著背后,痞氣一笑:“確實不簡單。”
俞詔轉身一看,見過無數(shù)大陣仗的眼眸也止不住顫抖,十二位腐肉露白骨的老鬼拖曳著破棺材影影綽綽一顛一拐地走來,身后像魚鱗一樣層層匝匝的滴血頭顱簇擁著他們,血盆大口奏唱著一聽三吐血的鬼哭狼嚎的絕歌。
這場面,這大哥帶蝦兵蟹將的出場模式,著實唬得人心肝顫顫。
定睛一看,齊刷刷的十二只鬼,腰間別著一圈滴血的頭顱,時宴頑劣地笑著,抖動著腰間的風鈴:“好巧哦,我們的惡趣味一樣!
俞詔也悶騷騷地撅起臀,炫出陰凄凄笑著的骷髏頭:“我也一樣!
骷髏風鈴吐出鈴鐺,懸掛在中空的骨骼中,小小的頭顱愈漸透明,亮出極目的光芒,這光芒一圈一圈浮起,變成萬千數(shù)不清的風鈴,嘻嘻哈哈地朝著對面黑糟糟的頭顱吐舌頭。
滴血的頭顱狂暴地磨著牙齒,預備一口磨碎一個,挫成粉末滋養(yǎng)他們的斷頭臺。
腐臭騰騰的十二具殘尸耷拉的腦袋瓜子死氣沉沉地瞅著在地上打滾哭嚎的大叔,破爛不堪的舌頭淌著墨黑的口水,勢必要吃夠活肉,吸足精氣,修補日漸爛靡的軀體。
手一揮,成群結隊的頭群嘶吼著朝下俯沖。
風鈴見機迎面直上,萬千顆笑嘻嘻的小骷髏結成細密的網(wǎng),拉成屏障,生生隔開,清晰的楚河漢界就此形成。
滴血頭顱洶涌而來,撞上網(wǎng)墻,頓時灰飛煙滅,后繼者膽怯不敢上,觀察一陣,照葫蘆畫瓢,疊成密集的羅漢塔,黑黢黢斷頸口瘋狂地噴射黑臭的血液。
“呀呀呀!真特碼厲害!亮瞎了我的雙眼!”小小的骷髏飛躍而起,想躲開瘋狼一樣的鬼頭,不料,被團團圍住,簡直像極了甕中抓鱉。
而這些小鱉仍笑嘻嘻地鬧著:“看走眼,低估對手的實力,要死咯!”
“啦啦啦,要死咯,要死咯。”紅紅火火歡迎死期的小伙伴在陰風血雨中叮鈴鈴地搖起鈴鐺,清脆的響聲猶如水蛭一般牢牢纏繞住叫囂的頭顱。
魔音貫耳,竟似驅神咒一樣控制住鬼頭,鬼頭鬼腦失了心性,騰翻擺直,相互間邪惡地對視,一秒功夫,伙伴變敵人,彼此獠牙相向,咬個你死我活。
頓時,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靡肉以及森森白骨,一些半死不活的半個腦袋仍嗚嗚地抽搐個不停,惹得懸浮在上空的骷髏小鬼興奮地連聲叫好。
十二腐尸恐怖的爛眼死氣沉沉地揪住前頭淡漠的兩人。
見厲害角色即將登場,兩人護住嗷嗷叫的彪悍大叔,默契地握緊劍柄,兩把靈均劍幽幽靈氣相通,蓄勢待發(fā)。
“背信棄義,世間難容!”十二具破爛不堪的棺材瞬間砸過去,俞詔手施咒力,反向一推,朽木棺材裂成碎片,堆成惡臭的木墳。
時宴盯著渾身疽蟲蠕動的所謂的圣人,反問道:“懲惡壓兇,解救蒼生,本就是你們沉臥地底的信條,沒想到被你們自己徹底推翻,如今卻來討一個‘信’字,試問,你們這是打臉還是自毀?”
站在前面的歪腰腐尸顴骨劇烈地抖動,裂開的臉龐流出黏膩的膿水,狠狠地咒罵:“歹毒的人心,殺千刀的人類,死后難輪回!我們舍身成仁,棄凡體、禁魂魄,困于尸骨之上,就是求個后世子孫榮華富貴,到頭來,保全萬人、致富他人,本家子孫卻淪為渣滓,餓死于荒郊野外,鎮(zhèn)人的承諾狗屁都不是,其心可誅,我們必將討伐至底!”
見他們即刻暴動,怨氣沖天、魑魅魍魎,其合集的功力深厚,非他兩個人所能輕松制止。
俞詔拉住時宴,勸阻道:“陰風怒號,伴隨濕地之毒旋,所凝成的刺骨寒風必毀我們軀體,我們救人即可,要消要滅,等權衡定奪之后再一舉殲滅!
時宴拍拍他的手,桃眼漣漪蕩蕩,安撫道:“師父,你斬殺怪人、醫(yī)治善民,無一放棄,我一吃著地府飯的專職驅鬼師,見這些下等的小鬼小獸滿地亂跳,若放棄擊殺,實在看不入眼,不清一清,著實渾身癢癢!彼罩氖滞螅那膶⒀耆^去,隨后若無其事笑笑,“軟殼蝦米,我一捏一個準!
俞詔擔心地看著他:“幾成把握?”
時宴:“十成!”
俞詔點頭:“好,我與你一起!
時宴利劍出鞘,一劍劈開匍匐前行的腐尸,忒不好意思道:“我宰殺驅魂的樣子兇殘得很,丑陋的一面不想被你瞧見,況且區(qū)區(qū)小事,毫無費力,用不著我們雙璧合擊!
“俞哥哥,毒旋傷你容易傷我難,你帶著這幾位大漢離開,失了羈絆之事,我才能速戰(zhàn)速決。”
俞詔眉頭擰成疙瘩深,舍不得離開,緊緊抓住他:“可是……”
“快!”時宴不容置疑喝道,一刀斬斷延伸過來的鬼手,“如有需要,靈均劍會與你聯(lián)系,你再癡戀我一刻,沒準我們會全都覆滅!
俞詔看著他神色自若,似乎是胸有成竹,轉身提溜起尿褲子的一個大漢,就要帶著他們離開。
剛提腳,一個腐尸炸彈一般彈過來,正面襲擊俞詔。
時宴劍被長手纏繞住,來不及抽開,翻身一擋,肩膀被狠狠咬上一口。
俞詔迅即刺過去,不料,刺中之鬼不痛不癢,松開大嘴眥裂著綠眼黑手伸向俞詔。
“毀肉焚身,眾鬼難逃!”時宴念出咒語,掐指掄向腐尸的天靈蓋,腐尸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就地焚燒成一堆灰燼。
俞詔扳住他的肩膀,看著傷口上面疽蟲細密地蠕動,隨機拿出藥粉撒在上面,蟲遇粉而亡,紛紛掉落。
時宴看著對面黑氣騰騰的腐尸,嘴角微微上揚:“你一口,我一口,我們正正好湊成兩口兒!
俞詔站定,不走了:“兩口兒,就是胳膊連著肩膀,分不開!”
“告白真動心!睍r宴推開他,“護他們安全再來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他燕雀飛起,念著咒語,擊向黑身,而所擊之物,全皆焚毀,灰燼紛飛。
抱著俞詔大腿的大叔震驚不已,情不自禁地贊嘆:“哪位大神,真厲害!”
俞詔撐起他,朝眾人默默喊道:“跟我走!”
十二個腐尸變成十二堆灰燼,時宴站在坡下朝路頭回眸的俞詔燦爛一笑,招手示意稍后跟上。
蒼穹之下,時宴一人獨立,絲絲縷縷的骷髏熒光增色,平添一抹愴然。
俞詔忍不住往回走一步,迎來時宴投送的一個飛吻,他自然而然伸手接住,揣入心窩,熨貼心房。
再抬頭,已星空朗月,心安坦然。
時宴見俞詔走遠,往地上憤然一擊,灰燼中冒出的截截蒼白鬼手攀著地面,用力撐起來。
漸漸地,越拱越大,殘灰中出現(xiàn)人的形狀,似乎有著涅槃重生的異能,個個鬼胎即將破土而出!
若不扼死土中,必將禍患無窮!
時宴割破手指,滴入靈均劍的卡槽中,再從百會穴抽取十二絲靈氣,與血相融,運調壓魂咒,挑起劍端,在每堆灰燼周圍畫上一個圈。
霎時,血液燃燒,靈氣扣壓,十二圈熊熊烈火卷嗜著中間奮力掙扎的蜷骨。
這十二個腐尸不止于鬼魄這么簡單,他們百年來禁錮于地底,壓鬼制神,經(jīng)過反噬,自身也操練成一點就破的暴烈厲鬼,本來厲鬼除容易,用小骷髏頭鬼殺鬼就可消滅,再不濟,運用靈均雙劍合壁,其上的靈氣就能挫掉全部的陰氣。
讓時宴頭痛的是,此腐尸是經(jīng)年累月受人尊重敬拜的圣人,吞食香燭,吸人精氣,攝人神魄,陰陽結合,日漸成為馭鬼奪命的鬼妖,常人遇之,活命難逃。
鬼妖殺傷力極大,但仍有道義牽制,若先人將承諾的誓言代代相傳,子孫后代恪守信用,每晚焚三斤三捆冥幣,燃三根三米竹香,讓他們利用錢財在鬼界通行無阻,并扶持他們的后世子孫,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如是這樣,他們必穩(wěn)斷頭臺,鬼魂無所擾。
難料的是,人心吞象,世人只要他人付出,吝嗇于自己的錢財,見風平浪靜,什么承諾道義通通化為烏有,斷了他們的陰間錢財,擯棄坐享其成的后代狼崽,人人漠然處于一旁,長期以往,所知之人寥寥無幾。
鬼妖雖氣憤,也無可奈何,上有十二辟卦碑的壓制,下有陰沉木棺材的圍困,外加兩塊純金的游魂卦、歸魂卦,怎么翻騰也出不來。
但多行不義必自斃,鎮(zhèn)民修路震碎十二辟卦碑,幾個年輕人見機盜墓,用破舊不堪的木板棺材置換出昂貴的陰沉木棺材,隨葬的錢財古董也全部搬空,還隨手帶走游魂卦、歸魂卦,風水牽制陣徹底推翻,圣人失職,鬼頭解放,索命之舉開始行之。
鬼迷財,人貪婪,利益斷裂,萬事作廢。
時宴執(zhí)劍直立,清亮的目光注視愈漸熄滅的火焰,深知他們實力深厚,有著連根草的再生能力,人間懼怕,閻王拒收,凡夫之人被其吸去精氣,三魂七魄具散,再大的驅鬼師也奈何不得。
引開俞詔,就是保他安康,仙藥修成的純質身體更易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若群起攻擊,俞詔剛合成的神魄必遭毀壞,一絲一毫的傷害,時宴都承受不起。
時宴右手運劍,左手通靈,劈向鬼胎。
與疽蟲一起蠕動的身軀只顫動一下,倏爾,破土而出,十二個巨大的黑妖呼嘯著壓向時宴!
反撲的黑旋之大,沖得時宴后退三尺,猛咳一聲,吐出一口血。
“照這樣的打法,□□就是一個累贅,”他搖搖頭輕笑,“算了,留著世間一條命有什么用?扛不得,打不得,還承受不了黑旋之氣,不要也罷!”
他沉著運氣,鏗鏘一聲,兩條命隨即分開,陽命朝他點點頭,飛身奔向斷頭臺。
十二黑妖聞著旺盛的陽氣,“吼!”聲震天,躥上去追殺。
時宴的陰命到不怕黑旋,在后面驅趕,斷他們的后路。
等到達斷頭臺,陽命竄上竄下,避開黑妖的撕咬,來到陰命身旁。
陰命快速凝成陰火球,朝前反手一推,火球裹著黑妖,掉入深坑。
陽命默默看著陰命,陰命摩挲著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去吧!
陽命收回目光,吸了最后一口清涼的夜風,閉緊桃眼,縱身跳下。
只剩陰命的時宴,運劍集土,密密覆蓋其上,再手心牽引十二辟卦碑,筑立壓牢。
“還差一點!彼哉Z,抬起手指,一劍割開,流出的是冰涼的陰血。
他看著劍身卡槽的一點鮮血,苦笑一聲:“到最后,還是要用你的!
伴隨著涼笑,時宴升到十二辟卦碑之上,用著一點暖血,畫出游魂卦相和歸魂卦相。
頃刻之間,兩相倏地融入十二卦之中,亮起一抹光,就此終結。
時宴虛靠著卦碑,涼風習習,徹底化為冰霜的手撩開一縷亂發(fā),喟嘆一聲,滑落在地。
他抓起一把土,苦澀道:“要你無休無止地鎮(zhèn)壓在此,實在是太沒勁,也太苦了。”沉吟良久,他蕩開一抹釋懷的笑,“陽命都如此,熟了都歸為塵土,要蹉跎地睡個天長地久,還不如你來得有意義!
靈均劍突然閃出暖暖的火花,他張開五指,塵土飛楊。
站起身,看見遠處匆匆而來的身影,他炫耀地道:“我想的人來了!
撅著小嘴的骷髏偷偷摸摸抹著眼,整整齊齊跟在時宴的后面。
走了幾步,時宴頓住,看著土墳由衷感嘆:“無以為報,謝了,兄弟!”
就此別過,后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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