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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若永遠孤身一人,即便身處蓬萊仙境又怎樣,即使永生不死更待如何?
那些過往,早已皆成云煙。
而我,去追尋該追尋的東西便好,所有往事,便讓它們隨著流年,被遺忘殆盡吧……
內容標簽: 正劇
 
主角 視角
尉遲青
互動
李然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 869   總書評數:2 當前被收藏數:1 文章積分:167,24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Novella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13892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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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流年

作者:玉焱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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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流年


      雨云沉沉壓在半空,從清晨直至午后,既不肯散去,也沒有形成雨點落下來。
      狂風大作,空氣潮濕且壓抑,鳥兒成群結隊逆風而過,帶著某些看不透的情緒直沖天際,似乎想要把灰暗陰沉的天空戳破一個洞,以求解脫。
      我放下了手上的竹簡,輕輕合上那讓擾亂人心的風肆無忌憚灌入室內的窗子。
      昨夜星象晦澀難明,是否便是預示今日的天氣會如此不同尋常?
      此地常年風和日麗,即便有雨雪的日子,也多是細緩的,如此這般惡劣的天氣,似乎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了。
      也許,該趁著這罕見的日子出去走走?
      心中還沒有做出決定,身體已經先心一步做出了動作。我拿起了油紙傘,推開房門,走出屋子。
      屋外的光線是晦暗的,風沙卷石,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愈發(fā)無法分辨四周景色。我干脆合上眼皮,任憑感覺帶領我前進。
      大風吹得衣袖獵獵作響,使得前行更加困難,只是,不多久,勢頭也慢慢緩了下來。
      與此同時,我聞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潮濕腥氣。
      正在考慮是否該繼續(xù)前行的時候,我一腳踏進了山腰上的那條淺溪里,弄濕了鞋襪,也正是因為這濕濡的觸感,才讓我反射性地睜開了雙眼。
      這才看到那屢淡淡的紅痕,漂浮在清溪之上。
      ——血。
      這條溪水是附近的生靈賴以生存的淡水來源,甘甜止渴。所以不論猛獸抑或良禽,即便是作為天敵而存在的物種之間,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便達成共識,不論彼此之間如何血腥互斗,也絕不會殃及溪水趟過的這塊圣地。
      可如今,為何會有如此明顯的血跡流淌到這神圣的溪水中來呢?

      逆溪流方向而上,我在接近溪流源頭的那片密林之中,看到了一匹白馬。
      刻意精簡過的行頭,卻無法掩蓋那一身精銳氣息。即便只看體態(tài),也能知道,它一定是匹馳騁沙場多年,驍勇善戰(zhàn)的寶馬。
      可現在,它就那么橫躺在溪邊,已然氣絕。
      身上并沒有明顯的傷口,而且從死狀來看,它應該是沒日沒夜地奔跑,直至用盡最后一絲氣力。
      多么驕傲的戰(zhàn)馬,多么令人尊敬的生物。
      我想,也許我應該為它立一座墳。
      不過,那也是要等到這場令人煩亂的暴雨停下之后才能干的事情了。
      因為目前看來,比起為這匹戰(zhàn)馬立墳,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那就是,找到那個,令其拼了命也想要保護的存在——這匹戰(zhàn)馬的,受了傷的主人。
      雖然受了重傷,可依舊有頑強的意識,馬累死了,就靠著自己的雙腿繼續(xù)前行,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那樣,才能盡可能地遠離禍事,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嗎?山林之中,若要選擇藏身之處,應該選下風的方位,那樣,才不會被野獸尋得蹤跡。
      更何況,血流不止的時候,怎能沿著溪水爬行呢?那樣血擴散到溪水之中,痕跡順著水流而動,即使僥幸避過了野獸,也是無法逃出狡猾的人類的視線吧。
      我找到那個人的時候,血已經干涸。
      長長的黑發(fā)散亂地鋪滿了一地,一身素白衣裙早已殘破不堪。
      我舉著油紙傘走近蹲下身去,撫開遮擋住臉頰的縷縷青絲,一張稚嫩的面孔立刻呈現在我的面前。
      但,即便稚嫩,也可以看出那張小巧的臉上,擁有不多時日之后,便足以傾城傾國的容顏。
      逃亡中不慎沾染于身上的臟亂痕跡早就被雨水沖刷干凈,此時這張臉上,一片脆弱的素白,就連雙唇,也慘白得無一點顏色。
      小小的可人兒,為什么會只身來到這片凈土呢?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又烽煙再起,尸橫遍野了呢?
      只是,這么多年來,又能有多少無辜的人得以逃脫戰(zhàn)亂的屠戮呢?
      誤闖我的蓬萊福地,也算是你我有緣,我?guī)慊厝,又何妨?br>
      “你叫什么名字?”被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包扎好了傷口,那人在靜靜地躺過兩天三夜之后,突然于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睜開了雙眼。
      白凈的臉上,滿目的倉惶,足以說明夢中的驚恐——應該是夢到之前被追殺,辛苦逃亡時的經歷了。
      可眼前,一個青衫書生,一間簡易的木屋,窗外有著和煦的日光以及清靈的鳥啼,你該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吧。
      “然兒……”稍微定了定神,那人便放松了下來,輕輕地回答,聲音,是超越兩性之外的脆亮,與精致美麗的面龐一般,讓人無法判斷性別。
      “哦!睕]有刨根問底的必要,只是,有個稱謂的話,日后的相處會稍稍方便一些。
      然兒抬眼望著我,似欲把我的模子印于自己腦中般的認真,“恩公救命之恩,然兒無以言謝。”
      “……我沒有救你的命,只是把你帶了回來而已!蔽乙崎_視線,不再與那太過通透反而令人讀不懂的目光糾纏下去。
      “呵……恩公真是個有趣的人!
      甚至不問我姓氏名誰,哪里人氏,自己現在到底身處何處,是否已經徹底安全,只是那般天真地相信著眼前的男人就是個無欲無求的大善人,還笑得那般天真爛漫,未免也對自己的容貌太過沒有自覺。
      不過無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城絕色,于我,早已沒有任何意義。
      “……恩公……”
      “嗯?”
      “你找到我的時候,在附近,有沒有看到一匹白色的馬?”然兒低下頭,神色黯然。大概,當初從馬背上跌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馬是不行了吧。
      “它叫什么名字?”
      “寒星。”
      “我埋葬它的時候,你還是沒有知覺的狀態(tài),碑上我空著呢,你能下床的時候,自己把它的名字刻上去吧!
      “……”然兒的氣息在那一瞬有一絲哽咽,“多謝恩公!

      從此,我的木屋里,多了一個素白的身影。
      然兒喜歡素白的衣裙,與白皙的肌膚交相輝映,顯得仿佛不沾凡塵般的清麗脫俗。
      本來,喜好哪種妝扮,是每個人的自由,我無權說些什么,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在我面前,他仍要涂脂描眉,堅持以女裝示人。
      當日在山間密林里發(fā)現他的時候,散落在一旁的,還有一個不大的包袱。我原本以為是什么重要物件,所以一起撿了回來。
      豈料,竟只是一些胭脂水粉,珠釵玉鐲,廣袖長裙。
      他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早在我為他擦拭身體包扎傷口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他是男兒身。
      原本猜測,那些女兒家用的物件,大概是為了方便逃亡而用的喬裝行頭。
      可如今,災禍已過,如此寬廣的深山之中,只有我與他二人,那么,在我面前,他又何必繼續(xù)偽裝呢?
      不過,他要怎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那座墳……是誰的?”很快然兒便能下床了,我便開始帶著他去屋外轉轉,熟悉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
      寒星的墳,被我建在密林那端一座山丘的腳下。
      題完墓志,然兒便回過頭來看著我,顯然對不遠處那顯得孤零零的墳墓主人的身份十分好奇。
      “一位故人!蔽疫h遠看去,那墳建在一棵蒼天古樹腳下,看上去,是那樣的渺小。
      “……故人?既是恩公的故人,那又是為何,要將墓碑留白?”稚嫩的臉上,不解的表情毫不掩飾地浮現了出來。
      “在這里,墓碑什么的,本來就是多余的……”能保墳前無雜草,便是足夠,墓志什么的,題再多再長,又有什么意義呢?
      “怎么會呢……”許是想要辯解,卻又顧及到我這位恩公的情緒,所以把后半句話吞回了肚里。
      個中緣由,你現在,是不可能懂的,所以什么都不要問,才是上選。
      “……恩公?”一路從山徑走出來,我們都保持沉默,也許是為了打破這種些許尷尬的氣氛,一直保持半步距離跟在身后的然兒忽然快步跟上與我并肩。
      “什么事?”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里嗎?”說著,然兒環(huán)顧著四周的青蔥翠色。
      “嗯!
      “住了多久呢?”復又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
      “很久了吧……”
      “很久……那是多久?恩公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這么年輕……那所謂的很久……莫非,恩公自打出生就住在這里?啊,不對不對,如果是初出生的嬰孩,不可能一個人生活在這荒郊野外的吧……”這數日來,我并未發(fā)現,原來那個看上去比同齡人沉穩(wěn)許多的然兒,也有這般活潑無邪的一面,一雙微狹的鳳目,在這樣的時候,摒棄了妖嬈,只剩下逼人的靈氣。
      我這才憶起,即便看上去再怎樣像是深受大戶人家深沉城府熏陶的人,他也不過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而已。
      “恩公……”身體又先于心反應,當然兒微弱的驚呼喚醒我的時候,我才發(fā)現,自己的一只手已經撫上了那白皙小巧的臉頰。
      “你與我那故人,似有幾分相似……”謊話,主公那樣英挺豪氣的輪廓,與眼前這般秀美的人兒,哪里能找到相似之處呢?
      可剛剛那一瞬,為什么我會在那雙流光溢彩的眼里,看到一絲猶如主公當年的軒昂神采?
      “是么……”低下頭去,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但僅過了那么一瞬,然兒又將頭昂了起來,臉上卻是帶著笑的,“也好……”
      “……好什么?”我不懂這小小的人兒心里頭,到底都在琢磨些什么。
      “沒什么。”他搖了搖頭,淡淡地笑著。

      然兒的適應能力很強,很快就能在這了無人煙的地方生活得自在。
      他每日會堅持早起,在木屋外的空地上練劍,只有這種時候,他會換上短打,不再穿著不便的女裝,卻也是素白的一套。
      其實在這樣遠離塵世的地方,我覺得并沒有繼續(xù)練劍的必要,只是,也許這是他多年以來養(yǎng)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無法更改,又或者,潛意識里,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這里的吧——希望到時候自己的技藝不會生疏倒也是人之常情。
      帶他回來的那日我不是沒有發(fā)現,他手上那些長期用劍的人才會有的老繭,只是,看著他那樣的容顏,我實在無法想象,有朝一日,他馳騁于沙場之上的時候,會是個什么樣子。
      馳騁沙場啊……他,會像主公那樣嗎?
      立馬揚刀,千軍橫掃。
      明明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完全不一樣,可為什么,很多時候,然兒一個動作,一個回眸,都會讓我不自覺聯想到主公呢?
      明明哪里都不像啊,可這種相似的感覺,還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恩公,在想什么呢?”一套劍法舞完,然兒回到屋內。
      “沒什么……”
      “恩公……你會吹簫嗎?”他將劍掛到墻上,走上草席,盤腿坐了下來。
      “……嗯?”我本奇怪他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可下一秒我看到自己的手里,握著那只白玉蕭。
      什么時候,我的身體又先于心行動了呢?
      看到然兒,會想到主公,所以,下意識地取出了這支一直掛在床頭幔帳內側的羊脂白玉蕭么?
      我是不會吹簫的,那是主公的遺物。
      我并不是想要日后能有睹物思人的機會,才把這支蕭留下來的,那樣拖泥帶水的行事并非我的風格,只是當時,不想讓那支擁有絕妙音色的蕭隨著主公入土而已。
      “然兒會嗎?吹簫!睂⒁暰從那支玉簫上移至然兒臉上,我問。
      “嗯……略懂!彼鄣子幸唤z掩蓋不住的躍躍欲試,所以,估計他這種說辭,不過是謙虛而已。
      “那便贈與你吧!蔽覍⑹掃f了過去。
      “?”他臉上半是驚半是喜,卻沒有伸過手來接住,“看這雕琢的飾紋,好似數百年前的風格,該是價值不菲的古物吧,這種貴重的器物,然兒受不起!
      “……呵呵,這么說來,它確是古物了……但,我是不會吹簫的,它跟著我,也只是明珠暗投,還不如贈與你,也算是物盡其用吧!
      “那……然兒謝過恩公了……”他接過玉簫的動作有些小心翼翼的,看樣子,他應該會好好珍惜吧。
      主公,我該是給您的玉簫找到一個合適的新主人了吧。
      您那般酷愛音律,將這玉簫同您一起埋于地底,您也會不忍心的吧。
      如今它能有機會在別人的手中發(fā)出悅耳的鳴響,您應該也會欣慰的吧……

      太陽灑進木屋內,遠遠聽見蕭聲傳來,清麗昂揚,回轉于耳。
      那自是然兒的蕭聲。
      從我將玉簫贈與他的那日開始,然兒每天午后都會到離木屋最近的小山丘上,吹著那只蕭。
      我沒有告訴他那是主公的遺物,只是隱約覺得,若是告訴了他,他是怎么也不會收下的。
      茫茫草海中,然兒握著玉簫一臉沉醉,連小鳥似乎都被他的樂聲打動,不禁飛落到他的肩上以及周身的草地上,這是一副多么祥和的畫面。
      果然,把蕭送給他,是正確的,連小鳥兒都喜歡聽他吹的曲子,不是嗎?
      “恩公~”恍恍惚惚,不知聽了他的曲子多久,忽然見他站起了身,遠遠向著坐在窗邊的我揮著手臂,身旁的小鳥一驚而起,四散飛開去了。
      “怎么了?”直至他跑得近了,我才回應了他。
      “今日陽光和煦,曬在身上暖得很,你啊,也就不要呆在屋子里看那些古董竹簡了,我們一起去釣魚好不好?”
      小孩子,果然都是玩心未泯的。
      剛開始的時日,似是與我生分,對我說話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正經表情,語調也頗為嚴肅,F在倒好,估計是覺得已經夠熟悉了,一副把我當成他同齡玩伴的調調。不過也好,起碼,這樣可以看到他許許多多發(fā)自內心的真實表情。
      “可我這里,沒有魚竿啊!蔽疫是保持著手握竹簡的姿勢,一點動身的意向都沒有。
      “沒有魚竿去劈竹子現做兩根不就好了,”大概是看穿我在找借口,于是他干脆一把抽出我手里握著的竹簡,“其實我早就想問了,恩公你這里怎么盡是些古董啊?竹簡這種東西,幾百年前就被淘汰了吧?你是從哪個遺跡里面挖出來的?還抱著一直看個不!
      “……我整日無所事事,看看書卷,才不至于無聊啊。”我避重就輕,因為這些竹簡打哪兒來,我真的無法向他解釋清楚,所幸他似乎也只是隨口問問,并沒有太在意的樣子。
      “你這里的這些個竹簡,也早都該看膩了吧……早知道我包袱里就不要裝那么多胭脂水粉,全部裝書就好了……”他順手翻了翻竹簡,一臉無趣地吐著舌頭,“或者,等過些時日,我去外面給你弄幾本來好了,就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最后這半句,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弱不可聞。
      “沒關系……”你是在等戰(zhàn)爭結束嗎?是不是等到戰(zhàn)爭結束了,你就要回到你的世界去了呢?
      “恩公……”
      “嗯?”
      “你剛才在想什么?”然兒忽然走近幾步,雙肘支在窗臺上。
      “沒什么。”
      “有什么的吧……你剛才的表情,好落寞……”
      我心中一動,似乎漏跳了幾拍,“……別瞎猜了,你不是說去釣魚的嗎?再不走太陽就要下山了!
      我岔開話題,然兒也沒有繼續(xù)糾纏,只是一路往湖邊去的路上,他都在自認不著痕跡地偷瞄我,一臉認準了我就是有什么心事的模樣。
      落寞嗎?
      我以為我從來不會感到寂寞的。
      他們說我是孤星天照,從來孑然而立,直到甘愿隨主公出山,做他的軍師,做他的謀士。
      落寞這種表情,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那個孤僻的尉遲青臉上的,他的臉上,永遠,都只有冷傲和不羈。
      什么時候起,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尉遲青了呢?
      許是,我孑身于此地,太久太久了吧……久到,會時常產生可笑的幻覺,覺得在然兒的身上能看到主公的影子。
      可笑,真的,可笑。
      我家主公,常年著玄色,而然兒,從來只喜歡一身素白。
      我家主公,虎目熊腰,壯碩挺拔,而然兒,眉清目秀,浮姿若柳。
      雖,都舞劍,卻是一個英氣逼人,一個輕盈如燕。
      怎會有相似之處呢?
      果然,是我一個人孑然于此太久了,久到,只能從眼前這個唯一的同伴身上,去回憶往事,去尋求慰藉。
      所以,才會有那種不起實際的幻覺吧……

      在去釣魚湖之前,我們繞路到附近的竹林尋找制作釣竿的材料。
      “這竹林深處,住著一只老虎,我們可得小心行事!
      “恩公莫怕,然兒的功夫足夠應付那只老虎!比粌合乱庾R地握了握腰間的長劍,這種時候,卻見他柔美的臉上,線條忽的變得有些剛毅。
      “嗯。”
      “怎么會……”走了片刻,忽見前方有一頭被撕啃得殘破不堪的野鹿尸體。
      “怎么了?”隨著然兒停下了腳步,發(fā)現他臉上似乎寫著驚愕的表情,我不明白,明知這里有老虎居住,看到其他野獸的尸體該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他為什么會對一具鹿的尸體感到如此吃驚呢?
      “我數日前來過這里一次,那次這只野鹿的尸體就是這樣被扔在這里,白骨森森,沒有被啃咬干凈的皮肉鮮血淋漓……可是,這數日天氣如此溫暖,每日日光充足,這鹿的尸身就這樣曝露在日光下,一直到現在,居然沒有腐爛掉,還與我當時看到的一模一樣……這……怎么可能……”
      “許是另外一只吧,也許只是你看錯了而已。”
      “……不會錯的,我確定……”
      “是么……”
      “還有……大概數月以前,我經過樹林的時候,在一堆矮樹叢里面發(fā)現了一只死麻雀,結果我昨天又路過同樣一個地方的時候,發(fā)現它還在那里,一點變化都沒有,沒有腐也沒有爛掉,就像只是睡著了躺在那里一樣……”
      “……然后呢?”開始的時日,是我領著他四處查看環(huán)境的,最近的日子,在我午后小憩的時候,他都會一個人到處轉轉,回來的時候,可能會帶著獵來的野兔或是采摘的水果。我不知道,原來他自己一個人,已經走過了這么多地方。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尸體曝露在空氣中,卻好似被千年寒冰所封一般,半點都未腐爛……”然兒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我,“恩公,你說你在這里住了很久……難道你都沒有發(fā)現這地方有些不對勁嗎?”
      “……有啊!
      “那恩公一個人,不會覺得害怕嗎?”
      “害怕嗎?”我看了看那鹿的尸體,復又轉過臉去看著然兒,只見他仍舊眉頭深鎖,“然兒你會怕嗎?”
      然兒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詭異!
      “那……然兒上過戰(zhàn)場嗎?”
      “……還未。”
      “那你一定不知道,滿眼殘肢斷臂一片猩紅的場景,是多么可怕吧!
      “恩公……上過戰(zhàn)場?”
      “是啊,所以,相較而言,這種程度,又怎么會恐怖呢?”我上前一步,雙手捧起然兒的臉龐,輕聲問,“然兒,你想留在這里嗎?”
      “……”他似是有一瞬間的猶豫,可下一秒,他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如炬,“想!
      “那就不要懷疑這里,比起外面的世界,它要可愛得多,不是嗎?”
      “……也許吧。”
      “我們把它埋起來吧。”收回雙手,我指了指那具野鹿的尸體。
      “嗯?”然兒對我的建議感到不解。
      “雖然我不知道這里的尸體為什么暴露在空氣中也不會腐爛,但是我知道,如果把尸體埋到土里,它還是會正常腐化的,你若不忍看它曝尸于此,就把它埋了吧。”
      “……所以,當初恩公才會為了寒星立墳嗎?”
      “算是吧!
      “多謝恩公。”

      那只老虎也許去了別的地方覓食,直到我們埋葬好了那頭鹿,做好了釣竿,它也沒有出現在竹林中。
      只是,當我們站到湖前的時候,日頭已經快要西陲了。
      天邊的紅霞映在那清澈的藍綠色的湖水之上,一片陸離光澤。
      其實這個湖,是山間溪流的匯流處。因為溪水透徹,所以即便匯而成湖,水也是清亮的藍綠色,其間魚兒的身影,即便是在光線已經暗沉下來了的現在,也幾乎都是清晰可見的。
      “這里真是個好地方,魚兒都這么肥碩……能來到這里,真的是很幸運啊……”說著這話的時候,然兒的臉上其實是黯然神傷的表情。
      我于竹林中的那番話,令他憶起了外面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世界么?
      許是想起了那些在戰(zhàn)亂中喪生的無辜生命,所以,多少會對自己現在擁有的這份悠閑愜意,感到一些愧疚吧。
      “然兒相信投胎轉世之說嗎?”
      “……?”正自顧自地感傷著,當然無法理解,我為何突然轉移話題。
      “人命由天定,今生苦難,若來世能幸福,也算是公平吧。”
      “……我不知道……”然兒低下了頭,霞光染紅他的面頰,看上去,那般不真切。
      我知道,相信投胎轉世,不過是世人美好的寄托——有人富貴有人潦倒,有人得道有人失意,若真的只此一生,未免太過不公。
      可未死的人,又有誰知道,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個黃泉,是否真的有那么一間閻羅殿,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位鐵面無私的判官,在替人們安排著一個又一個的來世呢?
      傍晚的風有些涼,吹得天空的紅云都加快了移動的速度。
      “回去吧,”我看了看然兒手上的那兩支釣竿,“天色暗了,沒法釣了,明日我們再來吧!
      “嗯!
      于是我踏上了湖邊的山坡,想找近路走回小木屋去,可不知怎的,腳下的泥土突然滑動,我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恩公!”始料未及,所以即使然兒以最快的速度回身過來企圖拉住我,也還是沒能趕上,他就那么抓著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滾進了湖里。
      水有些深,我卻是不會游水的,然兒雖會,可畢竟身型比我小了一號,所以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我拖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風吹到身上,更加冰涼了。
      “恩公,你沒事吧!比粌嘿N過來,小心地撫著我的背,為我順氣。
      “呵,現在該我叫你恩公了……我不會游水的,要不是有你在,我恐怕一條命就擱在這兒了。”
      “別亂說,恩公可不像那么命薄的人!笨次疫有精神調侃,便知道我是真的沒事,于是然兒扶著我站了起來。
      “……抱歉,害得你濕了衣服……”然兒今日一身絲質襦裙,現在濕了個透徹,已經呈透明狀,“先脫下來把水擰干吧,風吹在身上怪冷的。”
      打開衣襟之后,然兒突然停下了動作,他盯著自己的手和胸膛,一臉驚愕的表情。
      “怎么了?”我正在擰著外褂上的水,不解地回頭向他看去。
      可他站在逆光處,就算看向他視線停留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如此表情。
      “恩公,你等等然兒,然兒回去取干凈衣裳來給你!闭f著,他腳下一顛,便真的跑開了。
      什么東西,讓連老虎都不怕的你驚得落荒而逃?
      連我,都不可以告知嗎?
      濕了的身體被風吹得一陣本能的戰(zhàn)栗,但,為什么我卻根本沒有感覺到皮膚上有寒意傳來?
      是因為胸中的那股奇怪的氣流嗎?
      那是什么?酸澀得,讓人覺得好難受……

      次日起,然兒不再于晨間練劍。
      木屋內的脂粉氣味,卻是越來越重。
      然兒什么都沒有向我解釋,可我知道,那些只是表象。
      每日夜里,他都裝作睡熟,卻在我睡下之后,起身出門練劍,直至東方天空微微泛白,才又悄然潛回屋內。
      整夜整夜,聽著劍舞呼嘯,我?guī)缀鯚o法入眠。
      為什么?
      你不想說的,我從來不問,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我可以裝作從未察覺,可,你為什么要刻意躲著我瞞著我?
      這諾大的天地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嗎?
      即便這樣,你還是不愿與我坦誠相對嗎?
      我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忽然憶起當年,那個三番五次擾我清靜的男人,毫無城府地笑著對我說,有了你才能有天下。
      即便最后因為我的失策,敗軍陣前,卻仍愿在逃離中用身體護著我,縱使只手不敵眾劍,血光噴濺,也死死地抱著我,不忍放開我的男人……
      “恩公,你怎么哭了……”黑暗中,一只手撫上我的眼瞼,“你夢到什么了嗎……”
      他大約以為我正做著悲傷的夢,而我自己也不知,淚水是何時突破屏障,自己流下來的。
      “恩公,不要哭……讓然兒為你分擔好不好……不論你的過往是怎樣的,然兒都愿意替你分擔,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地貼上了面頰,輕輕地吸去了我的淚水,直至它一路向下貼上了我的嘴,我才發(fā)現,那是然兒的唇。
      這才是你真正的心意嗎?
      那為何,不肯在白日對我說出口,卻要在黑暗的夜里偷偷地碰觸呢?
      就連自己的心意,你也不愿讓我知道嗎?
      那么,我就遂你的意,當作不曾知道好了,反正,我們也不可能有任何結果,不是嗎?

      每年的那一日,空中都會飄著幾片灰暗的云彩,擋住日頭,同很多很多年前的那日一般,讓人感到分外愴然。
      然兒又是接近凌晨才躺下,估計到他差不多睡熟時,我便起身出門。
      屋后的土里,有我去年埋下去的酒壇,將其挖出開蓋,一股醇香味便立刻飄散開來。
      帶上早就準備好的水果糕點,提上那壇酒,我只身向密林那端的山丘走去。
      晨間的霧氣沾濕了衣襟,鳥兒間或在枝頭輕鳴幾聲,一路顯得有些冷清。
      “主公,又到了這個時候了……”走到墳前,將食物酒水放到地上,我伸手去撫摸那塊空白的墓碑,觸感冰涼,“您記得清楚嗎?這是第幾個年頭了?青兒駑鈍,竟怎么也數不清楚了……主公,您不會怪青兒吧……”
      手順著邊沿,撫到碑面上,空白一片的表面,仍如當年立起時一般,光滑無間。
      還記得然兒曾問,為何要將這塊碑留白。
      我當時是如何回答的呢?
      “在這里,墓碑什么的,本來就是多余的啊……”
      是了,墓志什么的,即便刻滿整個墓碑,又有什么意義呢?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看到啊。死了就是死了,一切的一切終將如過往云煙。
      即便如主公那般蓋世英雄,一生戎馬征戰(zhàn),無往不利。然一世霸業(yè)未立,最終只得化作黃土,煙消云散。時過經年,如今世上,又能有幾人得憶之?
      什么功名利祿,什么國泰民安,不過是掙扎于世事亂潮中的人們,用虛榮的眼,苦苦尋求的浮華東西。
      于現在的我,又有何干?
      我不過茍且偷生,存活了下來,作為主公曾經馳騁于天下過的見證,留在世上。
      但,只有我一個人。
      從那個時候起,就只有我一個人。
      為了不忘記如何寫字如何說話,我甚至把自己所學所知全部書于竹簡之上,每日無事之時便拿出來翻閱,為的只是,當有另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仍能保有與同類溝通的能力。
      可,當那個人真的出現了之后,一切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即使能夠交流溝通,又如何呢?
      我仍舊是一個人,那些往事,仍舊只存于我的腦中,于其他人,無任何意義。
      那么,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么?
      有誰能夠告訴我,我還要在這里呆多久?我還要像這樣,守著主公那空白的墓碑,守到什么時候?

      “恩公!恩公……”那微涼的雙手撫上我的雙頰的時候,我才發(fā)現,自己的視線早已模糊。
      “恩公,你怎么哭了?”那小巧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與憐惜。
      “沒事……”我抓住然兒的手腕,想要把他的雙手拉開,但,卻怎么也改變不了他的動作。
      “恩公,不要白費力了,你一介書生,比力氣,是比不過我這個習武之人的……”
      “那又怎樣?”他說得沒錯,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突然這樣動作,是因為,又看到了我的眼淚嗎?
      “恩公……我一直瞞著你,是我的不對……其實,我是當朝皇子,因為父皇治世無能,各地農民揭竿而起,皇城被破,我是踩在親人和侍從們的尸首上,才僥幸得已逃脫的……”雖然我遠離塵世已久,可,好歹也曾是名震一時的軍師,我伴主公左右,征戰(zhàn)四海那么多年,對你舉手投足間,那股無論怎樣刻意掩蓋,都無法真正消失的貴氣,又怎會渾然不覺呢?只是,突然之間,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那……又怎樣?”
      “我叫李然,恩公,抱歉,連名字,我也一直瞞著你……從來到這里一直到現在,我都只稱呼你為恩公,那時我覺得,只要為了報你救命之恩而活下去就夠了,所以只認你是我恩公,不問你姓氏……但是現在,我后悔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手上的力度是輕柔的,眼神卻是熱切的。
      “這有何難?敝人復姓尉遲,單名一個青字,青色的青!
      “青色……很適合恩公的顏色……”他猶豫了一陣,然后鼓起了勇氣般地抬頭,“我全部對恩公坦白了,那,恩公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過往?”
      “知道那些……于你,又有何用呢?”
      “恩公……就當是然兒任性,告訴我好不好?”
      “……”這,要讓我從何說起呢?
      “在你的國家,有人奢望尋得蓬萊仙境,煉成長生不老藥嗎?”反正掙脫不開他的懷抱,我索性伸手拾起他的一縷青絲,纏繞在指尖把玩。
      “……自是有的!彼蠹s想不通我為何會從這里說起,微微皺了一下眉。
      “但,自古天不遂人愿,沒有人成功過吧!
      “嗯!
      “也許是老天爺的玩笑,從來讓奢求這些的人們得不到,卻大方地施舍給也許完全不想要的人!
      “什么意思?”
      “也許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里,就是一處仙境,這個地方的入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的!
      “……什么?!”然兒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無法理解我的話語所表達的含義,也許因為太過吃驚,他的手不知不覺中離開了我的臉。
      “其入口,凡百年,始洞開一次,且,唯有誠心乞求天下太平真心憎恨戰(zhàn)爭之人,才有機會,覓得其蹤!
      “百年?!”然兒倒吸一口涼氣,“那,恩公你……”
      “這是這里的另外一個離奇之處,”我松開纏著他發(fā)絲的手指,轉而按上他的唇,示意他安靜地聽我說完,“你只發(fā)現在這里,尸身曝于外卻不腐,但你沒有發(fā)現,在這里,除非受到足以致死的嚴重傷害,否則任何一種生物,都可以永葆成年之后的模樣,不老不死,直到永遠!
      “……怎么可能……”然兒已從最初的震驚,漸漸冷靜了下來。聰穎如他,當然會想到,我的直裾深衣,我的竹簡草席,那都是數百年以前的人們才會使用的物品,我就是保有著那個年代人們的生活習慣,一直像活化石般,一個人在這個自己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的地方,活過了數不清到底多少個的百年。
      “……當年,我?guī)е碡撝貍闹鞴唏R狂奔,只為躲過追殺的敵軍,可惜,追殺終是躲過了,誤入這片仙境之后,我才發(fā)現,主公早已氣絕……那時我并不知道這是塊不尋常的地方,只是發(fā)覺此處了無人煙,想到如果連我都追隨主公而去,那么主公的墳,豈不是就這樣被遺棄在了荒郊野外,那么他的生平過往,百年之后,又還有誰人知曉呢?于是我決定活下去,只為有朝一日,戰(zhàn)亂終止天下安定之時,我能有機會,將主公的尸骨帶回他的故鄉(xiāng)去厚葬起來,好好為他書寫一番墓志……可,沒有過多久,我就發(fā)現,這地方不但看似寬廣,而且好似受了什么屏障保護一般,就跟迷宮一樣,根本沒有辦法離開……”
      說到這里的時候,然兒的眼中浮現一絲黯然。
      怎么了,你是后悔進到一個無法再出去的牢籠里來了嗎?
      “每一個百年,都會有若干飛禽走獸闖入,從來,不曾出現第二個人類……直到,不知道是第幾個百年,闖入一匹白馬,馬上馱著一個重傷的女裝少年,這里,終于不再只有我一個人了……”
      “恩公……”然兒靠了過來,我看見他眼里泛著水光,“很寂寞吧,以后,就讓然兒來陪你,好不好……”
      “……也許……不太好吧!
      “……什么?”他愣住了,大概沒有想過,我會這么不留余地地拒絕他。
      “你……沒有全部坦白吧……”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他眼中的驚慌一覽無余。
      不顧他的反抗,我拉過他的一只手,將其整個沒入酒壇之中,再拿出來的時候,酒水已經把他的整只手徹底打濕。
      脂粉順著酒水滑落下來,露出了那本就白皙的皮膚,所以,手背上那若干斑點,更顯突兀。
      “恩公……我也不知道這些是什么……只是,一直都弄不掉,而且,那天掉到湖里,打濕了衣服之后,我才突然發(fā)現,似乎好像越來越多了……所以,我就只能把脂粉越涂越厚,想要用這種方法來掩蓋……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我繼續(xù)抓著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為他擦拭干凈。
      “有什么好隱瞞的呢?我不是沒有上過戰(zhàn)場不是沒有見過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主公氣絕的時候,腸子都流在外面,埋葬他之前,我還重新縫合了尸體,那個時候,我都沒有怕過……你身上的這些,只不過是尸斑而已,你覺得,我會怕嗎?”
      “……什么?!”我相信他清楚的聽到了那個詞,所以,才會如此震驚如此驚愕。
      “我發(fā)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斷氣了,但是,或許是你懷有什么強烈的執(zhí)念,所以靈魂才會在身已死之后還停留在身體里,沒有浮出來。那時,你雖然沒有了心跳和脈搏,卻還有著呼吸,所以,我才把你抱了回來!
      “尸斑……不可能的……不會的……怎么可能……”他雙手壓按著自己的胸口,拼命搖著頭,可,也許因為慌亂中而下意識貼近胸口的手,他突然真正地觸摸到了自己的胸膛——根本是沒有心跳的。
      “在這里,即便曝露于空氣中,尸體也是不會腐爛的,但是,你肉身已死,靈魂強留于體內,只會加重你肉身的負擔,估計也是這個原因,你的身體才會漸漸表現出死亡的徵狀,雖然,比起在外面的世界來說,整個過程已經慢了很多,不過,若你要繼續(xù)用已死的肉身在這里生活下去的話,你的身體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的……所以,你……還是早點去投胎轉世吧,也讓你這一世的身體化為塵土,早得安寧……”
      “那恩公呢?”然兒最終冷靜了下來,我沒有在他臉上看到悲哀,似乎已死的并不是自己的肉身,他只是那樣看著我,眼里全是不忍的神色,“如果然兒也走了,恩公不是又要一個人了嗎?”漸漸的,他眼里的濕氣匯聚成淚,緩緩地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恩公你說過,不怕的吧……只要恩公不覺得惡心的話,就讓這樣的然兒陪在恩公身邊好不好?直到這個身體變得不堪入目的時候,然兒再走,好不好……然兒,不想留恩公一個人在這里……然兒,想陪恩公到最后……”
      “……你的身體,當然隨你高興。”

      那日起,李然恢復了男裝,只是,全身上下,包得嚴實,只剛好露出一張臉來。
      多么可笑,生前即便傾城絕色又如何,無論容貌美丑,死后不過一般白骨,讓生人望而卻步。
      很久很久以前,不是沒有想過,就那樣把主公的尸身留在身邊,可,最終,不忍讓他不得安寧。
      為什么我會永生不死?
      那是千百年來,不論哪個朝代的帝王們都畢生追求的事情,但是,為什么,偏偏得到的,會是我?
      我尉遲青的愿望,統總不過是,扶持我的主公,完成他的千秋大業(yè),然后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那豪氣的笑容而已。
      但是為什么,最后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然后過了那么久那么久以后,久到我?guī)缀蹙涂煲涀约菏且粋人的時候,又有那么一個少年闖了進來,卻也注定不久便要消亡。
      李然,為什么,你會闖了進來呢?
      就讓我一個人在這里,了卻一切不必要的奢望不就好了,讓我在這里,自生自滅,直到世界終結。
      這算是,上天的憐憫,還是上天的戲弄?
      給我一個已經破裂了的寶物,我能做的,只是看著它一點一點碎掉,隨風飄散,卻無法補救。
      蓬萊仙境又怎樣?
      永生不死更待如何?
      我始終只是凡人一個,面對生死離別,無法力挽狂瀾,只能任憑淚水橫流,默默憑吊,而后,在千百年間,百般回憶過去的種種,活得那般可笑……
      李然,你為什么要闖進來?
      是你,讓我已死了千百年的心,又起一片波瀾。
      你告訴我,是不是帝王家的孩子,笑起來都是那般豪氣沖天,那般引人視線?你讓我看到了主公的影子,然而,主公早已不在。
      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轉世輪回。
      你告訴我,你的魂,是不是便是他轉世而來?
      要不然為什么,千百年來,只有你能進來這里,要不然為什么,你說你不舍得留下我一個人?
      可為什么,你終歸還是,要離開呢……

      已死的身體,撐過了很久,但終究,還是必須歸為塵土。
      蕭聲戛然而止的那日,我便知道,將是我與他的永別。
      他的身體明明還是那般嬌小的,如果不是因為戰(zhàn)亂,如果生在太平盛世,那么,他也許能長得比我還要高大吧?
      明明擁有天妒的容顏,可為何上天要收回他的靈魂的時候,也還是一點都不憐惜地,將他變成一具白骨,空留生人心傷呢?
      我抱起他,他的身體已經冰冷了、硬了,可是,我卻不想放開。
      我離開了小木屋,朝著西邊走去,李然,你不知道吧?最西邊有一座死火山,山頂上,有一個湖,湖里的水,常年溫熱。
      我沒帶你去過那里吧?
      現在帶你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遲了點?
      我相信你的魂還在附近,還沒有走遠,鬼差不會來得這么快的,對不對?
      遠遠地,就看見那山頂冒出的陣陣白霧。
      這里夠溫暖的,也許,能把你的身體捂熱也說不定吧……
      我一腳踏入湖中,溫熱的水,迅速沾濕了衣物。我一步一步向更深處走去,身體越來越重,我知道,那是布料吸了水,所以越來越沉。
      主公,當初我太傻,沒有追你而去,如今,已錯過太多輪回。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趕上,我不想再一個人默默地守著無人知曉的過往,黯然神傷。
      水沒過頭頂,肺里的空氣越來越少,恍惚間有一種錯覺,像是回到了母體,溫暖而包容。
      我緩緩下沉,頭頂上湛藍的水波間,灑下一道光,靈動而美麗的白光。
      然兒,是你嗎?
      你說過,要陪我到最后的,所以,你還在看著我等著我,對嗎?
      這便是最后了,我們的最后。
      在這個最后的時刻,能請你再為我吹簫一曲嗎?
      那樣,我追你而去的黃泉路上,也就不會覺得孤獨寂寞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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