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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螢火的愛,那么微弱,卻足以照亮他整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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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螢火的愛,那么微弱,卻足以照亮

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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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武俠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7357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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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

作者: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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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一騎紅云從遠處官道飛馳而來,轉(zhuǎn)瞬間停在飛云山莊大門口。一身大紅吉服的青年匆匆下馬,雖然面上微顯焦灼之態(tài),身法卻依然氣度沉穩(wěn),干凈利落。
      “小婿江自遠拜見岳父大人!辈乓┒Y,早已候在門口的飛云山莊莊主程沂白立時將他雙手扶起,嘶啞著嗓子欣喜地道:“自遠,你可來了!”
      “聽說小姐被人劫走了?” 雖然乍聞變故隨即拋開迎親隊伍單騎趕來,青峰閣的大公子江自遠此刻依然保持著慣有的從容鎮(zhèn)靜。 “岳父大人,請慢慢說!币贿呎f,一邊攙扶了程沂白走入莊中。心中雖亂,江自遠仍然舉止有度,處處顯露出自小養(yǎng)成的高華氣度,難怪年紀(jì)輕輕,已隱然有了領(lǐng)袖群豪的風(fēng)范。
      “自遠,你可猜到是誰將吟兒劫去嗎?”程沂白苦笑著,望向江自遠俊朗沉毅的側(cè)面。
      “難道……是自寒?”江家大公子喟嘆著,微微搖了搖頭,“我在路上就聽說他從家中跑了出來,就怕他又胡鬧,日夜兼程,卻終于還是來遲了一步!彼嚨叵虺桃拾滓灰,懇切地道,“岳父大人放心,我這就去勸他,定保小姐無虞!
      “勸?”程沂白滿臉無奈,“自遠,恐怕你還不知道,他不是從青峰閣跑出來的,卻是——殺出來的。連你父親的摯友吳門嘯客邢老先生都傷在他的劍下,整個人便如同著了魔一般。如今吟兒落在他手里……唉!”
      “他們現(xiàn)在何處?”江自遠問道。
      “西江畔的崇禧塔內(nèi),我已派人將塔包圍。”程沂白又是無奈一笑,“塔高十三層,樓梯極為逼仄,僅可容一人通過——果然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也許,他是在等我做個了斷吧!苯掖蠊勇淠赝蜻h方的夕陽,余暉在他略有些蒼白的面容上抹上一層淡金色,更顯出雕像般的俊美沉靜。“二弟,你這樣任性妄為,難道真要置青峰閣的顏面和兄弟之情于不顧?”
      程沂白輕輕拍了拍江自遠的肩,安慰道:“他那樣不擇手段地對你,早就沒有一絲兄弟之情了,你又何必心存顧慮?”話鋒一轉(zhuǎn),又道,“青峰閣與飛云山莊聯(lián)姻是整個武林都關(guān)注的大事,咱們可不能在這件事上面栽了跟斗啊!
      江自遠神色一凜:“岳父教訓(xùn)的是。小婿一定要想出個周全的法子,才不枉了岳父和小姐的垂青。”
      “有才識,有擔(dān)當(dāng),才能挑起未來武林領(lǐng)袖的重?fù)?dān)!背桃拾孜⑿Φ:“現(xiàn)今江湖人才凋零,你二弟又是那般桀驁孤僻的性情,令尊和我的一番苦心,全都寄托在你身上啊。”
      “自遠不敢忘記!”江自遠垂首恭謹(jǐn)?shù)氐,卻有一種沉重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西江畔,崇禧塔內(nèi)第三層。
      一個女子靜靜地坐在墻邊,抱著膝,眼光卻從佛龕邊的窗戶望出去,入眼是澄藍的西江江水。這并不是一個十分絕色的女子,神情間也沒有少女應(yīng)有的嬌憨明麗。然而那黑玉一般的眸子,讓人一眼看過再不能忘,仿佛那一江碧水映在眼中,都凝結(jié)成冰,陽光射上去,倒有令人目眩的暈光。兩條深黑的細(xì)眉,在原本溫婉秀麗的面容上一襯,隱隱透露出那柔和中的倔強來。這個女子,便是飛云山莊的千金程吟——現(xiàn)下江家二公子江自寒手中的人質(zhì)。
      江自寒坐在程吟的對面,也是一言不發(fā)。面對塔下飛云山莊人馬的圍困,這個看似瘦削得有些荏弱的年輕人卻一派漠然的神色。他也望向另一邊的窗外,卻是背對江水的方向,只能隱約看見遠處柳樹的枝梢。偶爾斜斜看上程吟一眼,便有一種細(xì)微的亮光從他的眼底泛上來,卻象水面上偶爾冒出的氣泡,一瞬間便破碎了。
      靜默許久,風(fēng)聲傳來塔下的喧嘩,程吟終于道:“你大哥來了,這場鬧劇也該收場了吧!
      “好戲才開始呢!苯院淅涞囟⒅桃,眼角卻瞟到了角落里那一堆鮮紅的嫁衣。在飛云山莊看見程吟的時候,她正在試穿出嫁的吉服,也許是看不慣那紅色太過張揚的喜氣,江自寒一把她帶到塔中,就將這身衣服扯下來扔在了墻角。他原本以為程吟會哭喊,會反抗,卻不料除了扯下她外衣時略偏過了頭,這個女子自始至終沒有露出過任何超越平靜的表情。
      江自遠的聲音已經(jīng)遠遠從塔下傳了上來:“二弟,我知道你有委屈,但這樣鬧下去終不是解決之道。趁父親大人還沒有過來,你將程小姐放了,我一定幫你向程伯父和父親解釋!
      江自寒靠著墻坐著,卻絲毫不動,只是冷笑著喃喃道:“父親?不錯,我正是等著父親呢。我就是要讓他親眼看著,他的兒子在怎樣丟青峰閣江家的臉!”
      “其實一個月前,你就已經(jīng)丟了江家的臉了!背桃黩嚨亟酉铝嗽,“我真是不明白,俠名遍播的‘輕雷公子’江自遠,怎么會有你這樣卑鄙無恥的弟弟!”
      “我知道你會幫他說話,所有的人都會幫他說話。”江自寒仿佛被什么東西刺中,渾身一抖,伸手支住了額頭——那瘦削的手腕上,赫然戴著半截扯斷的鐐銬!八械娜硕疾幌嘈盼遥!是你最后宣布了我是一個罪人,是你……哈哈……”他突兀地笑起來,然而那笑聲很快變成了急促的喘息,冷汗?jié)u漸從他光潔的額頭上匯集,流到眼角,就如同淚水一般。
      一種無助的悲涼侵染過來,程吟不由得心中一凜。眼前這個人的神情,與一個月以前竟然是那么相似,刺得她一陣陣地心虛。難道,終究是自己錯了,所有的人都錯怪了他么?
      
      飛云山莊要為大小姐程吟比武招親的消息如同沒遮攔的潮水,瞬間就流遍了整個武林。盡管人人都在猜測這個二十二歲才應(yīng)允出嫁的女子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求親的隊伍仍然從飛云山莊的客廳一直排到五進大院之外。人人都知道飛云山莊家資之富,程家大小姐醫(yī)術(shù)之高,于是這場招親的比武立時成了江湖中的盛事。
      其實正式的比試還未開始,江家大公子江自遠的呼聲就遠遠地蓋過了其他的應(yīng)征者。江自遠手中長劍“輕雷”此時早已是名動江湖的利器,剿滅長風(fēng)堂,血戰(zhàn)黃羊峪,劍刺靖遠侯,這把出奇狹窄的長劍如同一枝火把,在混濁的世風(fēng)中散發(fā)出萬千光華。人以劍名,那一貫溫柔平和,氣度沉穩(wěn)的“輕雷公子”已隱隱成為武林年輕一代的領(lǐng)袖。這樣的人,自然是飛云山莊擇婿的首選。因此人們所期待的,不過是半路殺出些能夠挑戰(zhàn)江自遠的世外高人而已。
      飛云山莊前的比武持續(xù)了半個月,似乎一切都在人們意料之內(nèi)。江自遠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也毫無懸念地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當(dāng)人們的興趣逐漸淡去時,最后一場比賽的來臨突然使人們眼睛一亮——即將對決的,居然都是青峰閣江家的子弟——大公子自遠和二公子自寒。
      雖然同為青峰閣主江思清的兒子,二公子江自寒的存在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常年隱居在家中的年輕人仿佛一朵微弱的螢火,在江自遠月光般高潔的聲名下,被包括家中婢仆在內(nèi)的一切人所忽視。
      如果不是那場變故,恐怕程吟也不會對這個瘦削得有些荏弱的年輕人有多大的印象。
      程吟到現(xiàn)在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個月前發(fā)生的事。當(dāng)所有的看客都為江家兩兄弟的亮相喝了一聲采的時候,程吟不過是淡淡地掃過了旗桿上獵獵飄揚的幾個大字:“俠義為先”。
      江自遠還是使的成名兵刃“輕雷劍”,劍長三尺,卻只有一寸來寬,是江自寒佩劍的一半不到。兩人都是使的家傳劍法,打小浸淫的招式,見招拆招,難解難分。程吟沒什么心思觀戰(zhàn),只看見臺上一襲白衫一襲黑衣翻飛舞動,耳中聽見眾人的喝采聲,心思卻漸漸地凝滯了。
      正在出神,忽然聽見一片喧嘩。程吟抬頭一看,臺上兩個人卻分開了。身穿白衫的江自遠一手撐住欄桿,一手捂著胸口,定定地看著對面用劍指著自己的黑衣少年,忽然一口鮮血從口中涌了出來。
      “遠兒!”江思清一時心切,奔到臺邊,扶住大兒子搖搖欲墜的身子,悲憤地叫道:“是誰下的毒?”
      飛云山莊莊主程沂白也著了慌,一把揪出一個看熱鬧的仆人:“江大公子的飲食起居都是你服侍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那仆人嚇得渾身打顫,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小人不知道!”
      “今天可有什么異常的情況?”程沂白沉著臉繼續(xù)問道。
      “今天早上……對了,小人去給江大公子送早飯,途中遇見江二公子,他接過食盒,卻讓小人先走了!”
      “寒兒,果然是這樣么?”江思清扶著江自遠,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二兒子。
      “不錯!苯院驹谠,一動不動,卻咬著嘴唇,仿佛連說話都吃力起來。
      “你找你大哥做什么?”江思清追問道。
      “我……”江自寒盯著自己的父親,忽然冷冷笑道:“我不過是去告訴大哥,這一場比試我不會讓他贏的!彼坪跻呀(jīng)耗去了太多的力氣,他用劍杵地,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孽障!”江思清氣得顫抖起來,“為了得勝,你竟然如此不擇手段,對自己的兄長也下毒手!”
      說話之間,程吟已經(jīng)給江自遠服下了自制的解毒丸藥,江自遠蒼白如紙的臉上漸漸有了一點血色。他勉力拉住身旁父親的衣袖,苦笑道:“父親,不要……為難二弟,本來……我也是輸了的!
      “不,你沒有輸!”程吟俯身看著江自遠,強抑著眼中的淚水,大聲說:“江大公子的俠名,小女子早已仰慕。且不說公子被人暗害,單那份孤身剪除‘長風(fēng)堂’為百姓除害的俠義風(fēng)范,就足以不戰(zhàn)而勝了!”
      “好個不戰(zhàn)而勝!”程沂白笑道,“吟兒果然沒有讓爹爹失望,不愧我飛云山莊傳承的祖訓(xùn)——俠義為先!老夫現(xiàn)在宣布,飛云山莊佳婿乃是青峰閣江自遠公子!”
      眾人的歡呼聲中,已有無數(shù)婢女仆從過來,照顧著江自遠回莊中救治去了。唯獨沒有人理會,那兀自空落落地站在臺上的江自寒。雖然不曾明言,眾人鄙夷的目光中早已寫滿了無聲的譏誚和憎惡。若不是礙于他父兄的面子,恐怕已有人會忍不住出手代為教訓(xùn)這個行為卑劣的年輕人。
      鬼使神差地,程吟離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江自寒。他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以劍杵地,冷汗卻已經(jīng)順著下頦滴落下來,身體不住地顫抖。然而他的唇邊,卻含著一絲桀驁而凄然的冷笑。以一個醫(yī)生的直覺,程吟知道他是有病的,可再一想,程吟便堅決地走開了。這樣下作的人,不值得救治。
      
      這一個月來,程吟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判斷,但她最終相信自己做得沒有錯。即使后來聽說這個陰騭的二公子已經(jīng)被他的父親囚禁在家,她眼中的神色也沒有過絲毫的游移。反倒是在幾天短暫的相處中,江家大公子江自遠溫潤如玉的神態(tài)舉止,如同春風(fēng),慢慢拂過她冰凍的心原,或許終有一天,能夠消釋她心中久遠的寒冰吧。
      可是現(xiàn)在,在這個重重圍困的高塔內(nèi),她又看到了江自寒那桀驁而凄苦的冷笑。這無聲的表情就像一柄利劍,刺透冰封的湖面,觸進最為幽深隱秘的湖心。
      江自寒咬著嘴唇,神色卻越發(fā)痛苦。他抱住頭,抵在墻角,身體一陣一陣地抽搐。
      程吟看得出,他的頭痛又發(fā)作了,短短幾個時辰,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沉默一會,終于看不過去,她走過去拉他的手腕:“讓我?guī)湍阍\診脈!比欢路饹]有聽見,江自寒仍然緊緊地抱著頭,把臉藏進灰色的陰影中。
      “你求死,我不攔你,可你不想查出誰才是毒害你大哥的真兇嗎?”程吟故意試探。
      果然,江自寒抬起了臉,一種希冀的光在他眼中搖曳不定:“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程吟不置可否,卻輕輕將他的手腕拿過來。然而,她伸出的手指卻僵在半空——那猶自戴著鐐銬的手腕,早已血肉模糊,顯見是為了掙斷鐵鏈,自己硬生生地磨折出來。
      江自寒抽回了手,眼中搖曳的光芒終于黯淡下去。忽覺頸上一涼,驚得跳起來,“你做什么?”
      程吟看著自己的手指,低聲道:“我只是看看你的脈搏而已!
      “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江自寒無所謂地笑了一笑,“你不用再說一遍!
      程吟想了想,忽然抬頭道:“如果以針灸治療,輔以藥石,我想也許……”
      “不必了!苯院D(zhuǎn)過身去,“反正我這樣卑鄙無恥的人,早就死有余辜!
      程吟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懷疑一點點明晰起來。這個折磨得他如此深重的頑疾,其實并非無藥可治的絕癥,卻為何以青峰閣的實力,卻一直放任不理?這中間,究竟有什么樣的隱情?
      
      沉默之間,塔外傳來陣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終于在塔下停住。過了一會兒,一個慈愛的聲音叫道:“寒兒,是爹來了。不要再任性,快出來吃藥吧,別的都無所謂,可你的病要緊啊!
      “別理他!苯院淅涞貙Τ桃髡f。
      見塔上仍無反應(yīng),江思清繼續(xù)說道:“寒兒,爹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這些年你也吃了太多的苦,爹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不管怎么說,咱們始終是一家人啊。”說到后來,平素威嚴(yán)方正的老閣主語聲竟然哽咽了。
      “父親一路鞍馬勞頓,還是先歇息一會吧!币恢笔睾虻慕赃h走過來,攙扶了江思清坐在柳蔭下,又對一旁焦灼不安的程沂白道:“岳父這一天也是太過勞累了,此時天色已晚,不如先回莊歇息,明日一早,我定護送小姐回來!
      程沂白看了看兩父子,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何況還涉及到青峰閣某些不為人知的家事,猶疑再三,終于點頭道:“既然如此,小女就托付給賢父子了,告辭!”帶領(lǐng)手下人馬回轉(zhuǎn)飛云山莊去了。
      江思清見飛云山莊人馬去遠,方才悄悄向江自遠問道:“遠兒,你敢肯定他們二人就在這塔內(nèi)?”
      “飛云山莊的人一直追蹤到此,親眼看見二弟脅持了程家小姐進塔的。他們上去奪人,反而被二弟占據(jù)塔口,傷了不少人!苯赃h看著父親沉思的神情,問道,“父親可有什么辦法么?”
      江思清搖搖頭:“我是在擔(dān)心啊。寒兒自從那天看見了程家小姐,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不肯聽我的話。這次我怕他攪擾了你的婚禮,特地用鐵鏈將他鎖在家中,連藥量也給他減了下來,卻不料他居然還是逃脫了。你想想,如果他把以前的事情都傳揚出去,那可怎么收拾?”
      “二弟不會說出去的!苯赃h堅決地道,“當(dāng)年他既然答應(yīng)這么做,自然是懂得其中的苦衷!
      “可是現(xiàn)在他心性大變,難保……”江思清皺起眉頭,一絲寒光漸漸從他眼底升起。
      江自遠低著頭,忽然道:“如果他要說,就說好了。其實憑我自己的實力,也不會辱沒了現(xiàn)在的名聲!
      “胡說!”江思清的口氣驀地嚴(yán)厲起來:“遠兒,你不要糊涂。這可是牽涉我們青峰閣江家的大事,如果傳揚出去,不要說你入主武林盟主的道路斷絕,就是老祖宗的顏面都要丟光了。”
      “是!苯赃h恭敬地應(yīng)道,不再出聲。
      江思清看看夜幕中的崇禧塔,寂靜得仿佛把周圍的響聲都吸收進去,那般的突兀而單薄,沉思著說道:“寒兒的病,此時一定發(fā)作得更頻繁了。干脆你帶幾個人上去,伺機將他拿下,也免得明天別人來看笑話!”
      “父親,這樣做,豈不是……”江自遠心有不忍。
      “遠兒,你這樣心軟,為父真為你擔(dān)心啊!苯记鍑@道,“難道你忘了,他為了不讓你勝出,居然給你下毒!”
      “那毒不是二弟下的,父親!”江自遠忽然說。
      “你又怎么知道?”江思清微微一怔。
      “二弟的武功,不用下毒也能勝過我!苯赃h看著父親,目光里又流露出那種沉重的表情,“下毒的是你,父親!你怕我真會輸給二弟,就借此來掩蓋我的失敗。”
      “放肆!”江思清厲聲喝道,語氣卻陡地跌落下來,“遠兒,爹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呀。青峰閣歷經(jīng)百年,如果再沒有能領(lǐng)袖武林的俊杰中興,恐怕這衰敗已是無法挽回了。爹的一番苦心,都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振作,不僅對不起我和你娘,也白白辜負(fù)了寒兒這么多年來為你做的犧牲!”
      江自遠垂首不語,右手卻慢慢收緊,握住了身側(cè)的輕雷劍:“我這就帶人上去。”
      “遠兒!”江思清終于叮囑了一句,“如果寒兒仍然頑抗,你也不必手下留情。為了青峰閣,犧牲寒兒也是值得的!”
      江自遠深深地看了一眼父親,轉(zhuǎn)身而去。
      
      程吟從扯下的大紅嫁衣上撕下幾條布帶,包扎上了江自寒流血的手腕,雖然沒有藥,也免得那冰冷的鐐銬直接摩擦傷口。她這樣做的時候,江自寒一直安靜地注視著她,可一旦與她的目光相遇,就會羞澀地低下眼去。
      “你的病已經(jīng)不能再拖下去了!背桃髡J(rèn)真地說,“我們出去吧。你爹說得對,怎么說你們也是一家人,還有什么事情化解不開?”
      “我不回去!苯院f,聲音不大,口氣卻異常堅決。
      程吟心中一動,問道:“你這病,是怎么落下的?”
      江自寒看看她,嘴角忽然又掛出了那種譏誚的冷笑:“反正你不相信我,還問我做什么?”
      “那天的事你還在記恨?” 程吟苦笑了一下,“我也有我的苦衷!
      “誰又沒有苦衷呢?”話雖冷淡,江自寒卻別轉(zhuǎn)了頭,對著墻悠悠地嘆道:“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未妨惆悵是輕狂。程吟心頭默念著,一種酸楚的情緒漸漸從心中蔓延到眼睛里。一個二十二歲才應(yīng)允出嫁的女子,在眾多的流言蜚語中,是不是也算一種無所顧忌的輕狂呢。
      “好吧,我告訴你。”江自寒摩娑著手腕上的繃帶,看著程吟黯淡下去的神情,倒有了微微的慌亂。“我原本是想,我要永遠忘記這些事情的!
      “我的母親只是青峰閣的一名婢女,是父親一次酒后亂性,才有了我。因此我一出生,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父親的元配夫人,也就是大哥的親生母親,是一個世家千金,娘家有著極大的勢力,父親對她一直是既敬且畏。因此我一出世,父親就把我的母親給賣掉了。
      “其實大哥和他母親對我并不壞,偏偏父親卻對我十分嚴(yán)厲。仿佛他一看到我,就會聯(lián)想起自己的錯誤,他只有用加倍的苛刻才能彌補內(nèi)心深處對夫人的愧疚。因此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用嚴(yán)厲得幾盡殘酷的方法來督促我練武。一旦我稍有分神,他手中的皮鞭就會毫不留情地抽到我身上。唉,偏偏我年少貪玩,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鞭子,到現(xiàn)在那些傷痕也無法褪去。——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苦練,我才能在今天勝過大哥。
      “我十一歲的時候,有一招劍法總是練不好,父親就把我關(guān)在練武場上,不許我吃飯睡覺,逼我不停地練那一招。到了半夜,他也累了,就讓我自己練著,自己卻想走開。我那時又累又餓,便抱住他的腿,哭著讓他饒了我這一次。他很生氣,一腳把我踹開,偏偏我的腦袋撞在一塊大石的棱角上,立時暈了過去。聽說流了好多的血,止也止不住,把大哥都嚇哭了。等終于好過來,就留下了這個頭痛的毛病。”
      “那是殘留的淤血壓迫了經(jīng)脈……他們沒有想過給你醫(yī)治么?”程吟問道。
      江自寒苦澀地笑了一下:“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人在意,到后來發(fā)作得越來越厲害,那些庸醫(yī)都沒有什么法子。我那時候忍耐力還沒有這么強,頭痛起來簡直如瘋狂一般,鬧得大家不得安生。于是父親在后花園角落里找了一個柴房,每當(dāng)我發(fā)作的時候就把我獨自關(guān)進去。有一次忘了去開鎖,我一直被關(guān)了三天,等他們終于記起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撞得滿頭是血,昏倒在地上,嘴里還嚼著干柴……”
      程吟低低地呻吟了一聲:“他們,他們居然如此待你……”
      江自寒看著她黑玉般的眼睛中泛出了淚光,那微弱的光亮仿佛帶著溫暖,讓他的笑也漸漸有了暖意:“等我長大了,明白自己本就是個多余的人,再哭喊,再掙扎也是沒有人關(guān)心的,反而那痛苦倒慢慢可以忍受了。也是天幸,一次我在柴房中的呻吟居然被墻外一個游方道人聽見了。他特地找到我父親,說要給我治病。不過他說要帶我走才能痊愈,父親不答應(yīng),他就留下個方子,說雖然不能治根,卻也能讓我免受發(fā)作之苦。你看,我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吧!
      程吟看著他的笑,卻覺得滿心凄苦,生生地被壓抑回去。掩飾著問道:“你父親既然不喜歡你,卻為什么不讓你跟那道人走?”
      江自寒冷笑道:“那是因為我還有用……”話未說完,一長身站起,伸手一抓,竟然從窗戶外直扯進一個人來。
      程吟驚呼一聲,卻見七八個人影從窗外同時躍進,手中各持兵刃,將江自寒圍住。為首一人抱拳道:“二公子,閣主請你跟我們回去。否則休怪我們無禮了!”
      江自寒掃了他們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你們還不配我動手,叫大哥來吧!
      “二弟,跟我們回去吧。”暮色中,門口已站了一個飄逸的身影,手中所持,正是那名動江湖的利器——輕雷劍。
      “大哥,莫說程家小姐在我手上,就是你再多帶人來,我也不怕你們!苯院渤瓌υ谑郑袆犹,手上的鐵鏈哐啷作響。
      江自遠嘆了一口氣:“二弟,我知道武功不如你。可是你看這塔內(nèi)如此狹窄,你的功夫也難以施展。何況我只要纏住你,他們自然可以將程家小姐救走!
      “是嗎?”江自寒一面將程吟護在身后,一面冷笑著對江自遠道:“不用多說,動手吧。”
      “二弟,看好了!”江自遠將手中輕雷劍一舞,飛身朝塔內(nèi)刺來。
      血花飛濺。程吟緊緊抓住身前的江自寒,眼睜睜地看著那幻化出萬千清光的寶劍迎面而來。就要死了么,他真的忍心殺他么?
      “大哥,你……”錯愕之間,江自寒陡然收回了招架的劍招,看著包圍了自己的七八個人倒下,連慘呼都沒有來得及發(fā)出半點。
      江自遠慢慢擦拭去輕雷劍上的血跡,低聲說道:“他們都是父親的耳目,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剛才已經(jīng)觀察過地形,只要我一會兒拖住父親,你從西江的灘涂這邊就可以逃走。”
      “你為什么要救我?”江自寒懷疑地看著江自遠,“我不是還下毒害過你么?”
      “二弟!”江自遠略帶慍怒地沉聲道:“我從來不信你會做這樣的事!”
      “大哥!”江自寒顫聲道:“多謝你!……可是,你請回吧!
      “二弟!”江自遠不解地催促著,“你就不要再任性了!”
      江自寒忽然微微一笑,將手中佩劍架在程吟脖子上:“大哥,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沒有打算活著出這塔去。如果你真對我好,就讓我安安靜靜在這里待著。反正我不會離開這里,也活不了幾天了,你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難怪你不相信我。”江自遠喟嘆一聲,眼光卻落在程吟的臉上。那其中的關(guān)切讓程吟忍不住心中一疼,卻終于回避了開去。
      “也罷。”江自遠自嘲地笑笑,返身下塔去了!爸皇,請你不要傷害她。”
      
      第十三層。
      遠離一地的尸體和鮮血,江自寒和程吟來到了崇禧塔最高一層。這一層最為低矮逼仄,甚至讓人無法站立。兩個人就靠墻坐下,江自寒也不知從哪里弄來干糧和清水,遞給程吟道:“折騰了一天,你也餓了吧!
      程吟默不作聲地接過,半晌方道:“你真的不打算出去?”
      “嗯!苯院辛丝诟杉Z,悠然道:“外面有什么好,不象這里,沒有人告訴你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而且——還有你在!闭f到后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是你的病……”
      “到現(xiàn)在,你還是關(guān)心我!苯院难壑虚W出滿足的笑意,仿佛一塊寒玉被陽光曬得溫暖起來,“那么我做的這一切都值得了。”
      “我只是關(guān)心你的病而已!背桃鞯,語氣又一絲一絲地凍結(jié)起來!拔也幻靼,我們素昧平生,你為什么要用這么大的代價來阻撓我和你大哥!
      “素昧平生?”江自寒的笑意瞬間消散了,“你和我大哥才是素昧平生!我認(rèn)識你已經(jīng)兩年了,這兩年來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可是你居然,居然不記得我了!”
      “兩年了?” 程吟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那樣俊逸的眉,那樣清凌凌的眼,還有——那樣孤高清冷的神情。或許是在哪里見過吧,但這些年來,自己執(zhí)著一念,何曾對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留過心?
      “是啊,兩年前,在棲霞山麓,你救了我!苯院恼Z氣驀地激動起來,“我那時候受了很重的傷,偏偏你身邊沒有合適的藥材。你找了一種可以療傷的藥草,卻沒有把握是否有效,你……你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臂,親自為我試驗藥性。那時候我就想,終于有一個人待我這般好,我就是馬上死了,也不會再有什么遺憾……”
      “棲霞山麓,棲霞山麓……”程吟喃喃地念著,原本幽冷如冰的眼睛竟然漸漸濕潤起來。
      “你記得了么?我終于可以起床的時候,你不在屋內(nèi),我就四處尋你。等我終于找到你的時候,你卻在一個墳?zāi)骨按舸舻刈,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被你遺忘了。我不忍心打攪你,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給我的期限到了,我不會走得那樣匆忙。我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極其卑微的,因此我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可是這兩年來,每當(dāng)我對生活絕望得想放棄的時候,一想起你,就會發(fā)現(xiàn)人世上依然還有些值得珍惜的東西……你在聽我說嗎?”
      程吟驀地回過神來,胡亂地點著頭。一種陰影倏忽籠罩了她的心,那只能想?yún)s不能說的往事。
      江自寒暗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著:“本來父親跟我說好在最后的比試中故意輸給大哥的,可自從知道了是你,我就再也不想受他擺布了。青峰閣想跟飛云山莊聯(lián)姻,我也是閣中的子弟,為什么不能贏?從小我什么都讓給了大哥,可是這次,涉及到我生活下去的希望,我不能再讓他!我告訴父親,我想娶你,他卻把我狠狠地罵了一頓,還克扣下了我每天必服的藥丸。其實,他應(yīng)該也想得到,即使我的頭痛發(fā)作,還是一樣勝得了大哥?墒恰彼嚨赝W。粗矍罢錾竦呐,無奈地笑笑,“你的心思,終不會在我這里!
      “對不起!背桃髑敢獾匾恍,掩去了悲傷的表情。“你提到了棲霞山,我?guī)熜志褪窃嵩谀抢锏摹!?
      江自寒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個在墓前呆坐的身影,聲音干澀地道:“你很愛你的師兄,是嗎?”
      “師兄不是江湖中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醫(yī)生!背桃髡遄弥议_冰封的湖面——是第一次在人前承認(rèn)這段情吧,在這個陌生而濃黑的夜色中!八潜婚L風(fēng)堂的人害死的,只是因為他救治了一個被他們殘害的人。我趕到他家的時候,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了——可恨我治愈過那么多的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慢慢死去。師兄到死還是笑著的,他說他不后悔,在這個世間能多救一個人也是好的。我想,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明白,為什么當(dāng)日你武功勝過了你大哥,我卻還是選擇他而不是你。”
      “你認(rèn)為大哥就是代表俠義,是么?”江自寒略有些悲哀地笑道,“我記得你當(dāng)時說的那句話——‘單那份孤身剪除‘長風(fēng)堂’為百姓除害的俠義風(fēng)范,就足以不戰(zhàn)而勝了!’可是你知道你救我的時候,我為什么會受那么重的傷?因為我那時才剛力拼了長風(fēng)堂一百多號人啊!
      “你說什么?”程吟震驚地看著他,“不可能是你!那些人都是被輕雷劍殺的,那樣狹窄的傷口,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使輕雷劍的人就一定是他江自遠么?”江自寒冷笑道,“為什么就沒有人算算‘輕雷公子’名下的那些壯舉呢?如果一個人又要練武,又要行俠,又要養(yǎng)傷,又要參加各種聚會和儀式,怕是他一天當(dāng)兩天過也辦不了大哥名下的那些事情吧。”
      “你是說……”程吟遲疑地道,“那些事是你做的?”
      “你當(dāng)我是神仙么?”江自寒見她終于明白過來,也自開心,“我不過做了一大半殺人的事而已,都是不留活口的那種,否則還不拆穿了?拋頭露面的事,他就用不上我去代勞了!
      “原來他竟然是個沽名釣譽之徒……”程吟如遭當(dāng)頭一棒,聲音都有些僵直起來。
      “也不能這么說!苯院尤粸榻赃h辯解道,“大哥其實也不想這樣,不過父親說只有合我兄弟二人之力才能撐起‘輕雷公子’的顯赫名聲!
      “這么說,他們一直在利用你!背桃骺嘈Φ,“而你居然心甘情愿?”
      “我不在乎出名,何況我也知道大哥不容易,畢竟世間多一個英雄也就多一份正義的希望。我說給你聽,不過想讓你知道我不比大哥差!苯院男θ蒡嚨靥N滿了苦澀,“可笑父親居然怕我泄露秘密,不惜要置我于死地!
      “我信你!背桃鬏p輕地說。
      
      無言地下了幾層樓,程吟從窗口邊望向夜色中的西江。時值盛夏,西江畔的灘涂上蘆葦正盛。夜風(fēng)吹過,隱約聽得見悉悉簌簌的聲響。夜色中濃黑的草叢間,不時可以看見微弱閃動的螢火,象情人眼中縹緲的淚光。
      “居然有這么多螢火蟲呢。”江自寒站在程吟身邊,“我們再往下走走,可以看得更真切。”
      “不,不必了。”程吟道,“樓下那么多的尸體……”
      江自寒忽然頑皮地笑笑:“你在這里等著!笨觳较聵侨チ恕
      程吟望著他走開,不知他想做什么。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早該想辦法脫身的,總不成真要一直陪他在這里,看著他死吧。想到這里,程吟打了一個寒戰(zhàn),但她也隱隱覺察出自己心中的另一個聲音——躲在這里,永遠不要出去。一出去,便是傷害。江自遠溫柔平和的神情再度浮現(xiàn)在她面前,那般關(guān)切的眼神——是的,越是這樣,她越不敢面對他。相逢恨晚,造化弄人。
      嗖嗖—— 羽箭破空之聲驀然撕破了夜幕的寂靜。程吟往塔下一看,不由驚呼出聲。一個黑影正倒掛在高塔第二層的欄桿上,不住地?fù)u晃著,頭和肩已經(jīng)沒入了波浪般起伏的蘆葦叢中。而無數(shù)的羽箭此時正向他的方向飛去。
      卻見那黑影右手寒光如飛,一陣丁丁之聲,將羽箭撥了開去;蔚脦谆危呛谟罢局绷松碜,一邊后退,一邊舞劍撥動繼續(xù)飛來的箭枝。塔外有幾個人想沖上圍攻,不料通道狹窄,僅能容一人通過,給那黑影毫不費力地逼退,自己退入了塔中。
      腳步聲聲,由遠而近。程吟緊張地看著門洞,等到江自寒終于站在面前,程吟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看看,喜歡么?”江自寒左手輕輕攤開,五六朵小小的煙花從他手中綻放,飛升,輕輕盤旋在兩個人的頭頂,就像黑色的蒼穹中點綴出璀璨的星辰。
      “你去捉螢火蟲?”程吟終于笑了,“你看,它們不急著飛走,真的好美!——啊,你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剛才不小心……”江自寒坐倒在地,強笑道。
      程吟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腰上赫然插了一枝羽箭,他捂住傷口的手上已經(jīng)滿是溫?zé)岬孽r血!澳恪背桃鞫宥迥_,連忙過來幫他清理傷口,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能讓你那么高興,我就是死也滿足了!苯院V癡地看著她,嘴角全是笑意。
      “我不會讓你死的!”程吟氣惱地嗔怪道,“不要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我是說真的。我以前為了自己的俠義理想殺了不少人,認(rèn)為這樣就可以讓更多的人快樂,可是結(jié)果到底怎么樣我并不知道。我眼中所見的只有血和殺戮,讓我厭倦得都快瘋掉了!直到現(xiàn)在我才親眼看見有人因為我而快樂呢!苯院⑽⑿χ,忽然皺了皺眉,那是程吟將箭頭拔了出來。
      咬牙忍過劇痛,江自寒繼續(xù)說道:“并不是我一心求死,其實,我被父親鎖在家里的時候,我就看出他已經(jīng)完全不信任我了。我知道他們太多的事情,而一旦大哥做了飛云山莊的女婿,憑借青峰閣、飛云山莊和外祖父家的實力,完全可以領(lǐng)袖群豪,我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我的下場,如果他們還念在骨肉之情不取我性命,恐怕真就是在家中被囚禁一輩子。于是我逃出來,明知道沒有地方可去,卻只想再見你一面。本來只是想見見就走的,卻看見你的新娘裝扮,就忍不住……你看,我真羅嗦,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多啊,哈哈……”
      程吟驀地停下了給他裹傷的手,死死握住從他身上取下的羽箭,忽然說:“我不會嫁給你大哥的。我……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任何人!”
      江自寒的笑聲嘎然而止,奇怪地看著她:“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在說傻話?”
      “我……”程吟看著最后一只螢火蟲也盤旋著從窗口飛走,整個塔內(nèi)又沉入濃重的夜色,終于鼓足勇氣說:“其實,我和師兄在一起時,便已經(jīng),便已經(jīng)……他實際上,已做了我的丈夫了!”
      “哦!苯院p輕應(yīng)了一聲。
      “所以,江湖上那些傳言都是真的。我之所以一直不肯嫁人,這是一個很大的原因。可我誰都不敢告訴,就算我爹爹也不知道,否則他也不會這么大張旗鼓地為我招親。我真的很害怕你大哥……發(fā)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我不是個貞潔的女子……”程吟說到最后,滿臉羞得通紅,聲音細(xì)若蚊鳴。
      “吟兒!”江自寒驀地抓住她的手,真誠地說,“知道嗎,我真高興,一輩子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興過……你肯把這么隱秘的事情告訴我,證明你對我有多么信任。我……”江自寒說到一半,輕輕呻吟一聲,竟然再說不出一個字。
      程吟含淚望著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感受到他不由自主的顫抖,連帶著他握住她的手也一陣陣發(fā)緊!澳,又發(fā)作了?”
      “沒事。”江自寒勉力笑著,仿佛有一只魚鉤鉤住了他腦部的神經(jīng),魚線卻被一只無形的手大力扯動著,痛得他眼前一陣一陣發(fā)黑。然而他仍然是抓住程吟的手舍不得放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江邊!屛一癁楦,腐草為螢……我一定把那燈籠點得最亮,讓你一看……就知道是我……”
      “不,你不會死的,我能救你!”程吟大聲道,流著淚,“我這就去找人送你回去!”說話間抽出手,就向門口跑去。不能,她再也不能忍受一個人在她面前慢慢走向死亡。那樣的話,她會瘋掉的!
      “不要去!”江自寒突然整個人撲了過來,將程吟死死壓在身下,微弱地喊著:“不要去,我再也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不是人,只是工具……連螢火蟲的光……也照不到……”聲音越來越低,他終于昏迷過去。
      程吟伸手抱他,一觸及腰間,又是滿手的血,創(chuàng)口完全迸裂了?珊匏饔嗅t(yī)術(shù),卻根本無法為他療傷,更不說治病了。想到這里,程吟的心仿佛被刀割一般疼痛,伸手用衣袖擦了擦江自寒滿頭的冷汗,將他輕輕放倒,終于下定決心走到窗邊。
      
      “請江大公子上來說話!”程吟大聲朝塔下叫道。除了自己,江自遠應(yīng)該是唯一還關(guān)心他的人了。
      “是二弟找我嗎?”江自遠驀地站起來,抬頭急切地問。
      程吟默然退開了一步,卻立時痛恨自己的怯懦。為什么不敢否認(rèn)呢,明明一直有那么多機會逃走。難道到現(xiàn)在,還是想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到那個昏迷的人身上?
      腳步聲上來了,在這寂靜如死的夜中,那急切的腳步仿佛鼓槌一般敲打著程吟的心!K于到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吟兒,你沒事吧?”乍看到程吟凌亂的衣衫,蓬松的頭發(fā),江自遠的焦慮脫口而出。
      “我沒事,只是他——再也耽擱不起了。”程吟扶起江自寒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手指搭上他頸上的脈搏。
      “你放心,我這就帶你們出去!苯赃h俯身來抱江自寒,頓了一頓,又加上一句,“父親那里,我來解決!
      “等一下。”程吟阻住他,眼光卻望向江自遠的臉。這樣溫和沉穩(wěn)的男子,恐怕以后再也不會遇上了。可他越是好,她越不能蒙騙他!拔疫想請你……解除我們的婚約!
      “什么?”江自遠震驚地望過來,“吟兒……”
      “我只是想,趁我們現(xiàn)在彼此還沒有什么感情,這時候解除婚約,對雙方的傷害都是最小!背桃髦棺×苏Z聲,不能再說下去。再說下去,她怕自己終于會哭出來。對這個男子,畢竟不像對其他人那般淡漠。
      “不!苯赃h溫和地笑笑,將疑慮的目光從二弟的身上收回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好好的對你!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程吟看著江自遠,卻無法說出口;蛟S,這個如同春風(fēng)一般溫暖的人,始終無法讓久積的寒冰完全消融,觸不到她潭水的深處。不像江自寒,一劍刺穿冰層,讓她雖然疼痛,卻讓久違的隱痛慢慢從水底泛起來,蕩漾開。
      “我不需要明白!苯赃h輕輕扶上她的肩,“我只要你明白,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何況,”他停了一會,終于下決心說道,“如果我們解除婚約,你讓父親如何能夠原諒二弟?”
      程吟一凜,她太自私,竟然又完全沒有顧念到江自寒的處境。嘆了一口氣,程吟放開昏迷中的江自寒,任江自遠把他背負(fù)在肩上。
      “我們走吧!苯赃h看看有些出神的程吟,苦笑一下,當(dāng)先下塔去了。
      程吟跟在后面,手指拂過身側(cè)的墻壁。終于要離開了,這個他們曾經(jīng)以為可以逃避未來的地方。而未來是什么樣子,誰又看得到?活著,如果僅僅是為了延續(xù)生命,真的有那么重要?
      “不要去……我再也不想過那樣的日子……”江自寒的話語清晰地在耳邊響起,把程吟嚇了一跳,急匆匆地跑出了崇禧塔。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程吟默然回頭——西江畔的草叢中,幾朵螢火閃動,如同淚光。
      
      在江自遠的勸說下,青峰閣主江思清終于答應(yīng)讓程吟為江自寒治病,條件是婚禮如期舉行。
      在掀起蓋頭的一剎那,程吟從江自遠臉上看到了一種落寞的笑容。這個業(yè)已成為她丈夫的人,內(nèi)心里究竟又隱含了什么樣的悲痛呢。程吟不知道,卻不斷從他細(xì)微的舉動中感受出綿綿的暖意,一絲一毫地抽走了她心中的焦慮和懷疑;蛟S,這個人,真的可以讓她鼓起勇氣重新去愛。程吟笑著,睡著了。
      當(dāng)喧囂了一天的青峰閣陷入黎明的沉睡,一個瘦削的人影慢慢走出了青峰閣的大門。踏著滿地散亂的爆竹紙屑,就像踏著熱鬧后越加明顯的空寂。江自寒最后一次回頭看看大門內(nèi)幾進披紅掛彩的門楣,終于邁開了腳步。留下來,再不會有什么意義。
      “江自寒!”一聲帶著怒氣的斷喝,挾著黎明的風(fēng)聲,刺進江自寒的心頭。慢慢回轉(zhuǎn)身,他叫了一聲:“大哥。”
      “為什么要急著走?”江自遠的語氣中帶著懷疑和戒備,“吟兒不是要給你治病么,你不要命了?”
      “不必勞煩大嫂了!苯院虼蟾,笑了笑,“沒什么,只是這里太吵了,我想去找個清凈點的地方。”
      “虧你還知道她是你大嫂!苯赃h隱忍以久的話終于說出來,“告訴我,你在崇禧塔中的時候,到底對吟兒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江自寒茫然地問道。
      “你還要我說出來么?”江自遠咬牙道,“本來那天在塔中看見她衣衫不整,頭發(fā)散亂,我心里就有七分疑惑,偏她還說要和我解除婚約,卻對你那般眷顧!昨晚洞房花燭,我發(fā)現(xiàn)她果真,果真……想不到,我那樣對你,你卻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江自寒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不錯,在塔中,是我逼她的!這些年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得到了什么?現(xiàn)在我終于得到了她的初次,你永遠也奪不回去!”
      江自遠頹然地低下頭去,掩蓋住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可是,吟兒她,她居然沒有告訴我……”
      “她不會告訴你!”江自寒眼中閃過一種悲痛而決絕的表情,卻依然大笑道,“我威脅她,如果她告訴你,我就會殺了你!可笑她還以為是保護了你呢,其實我只是想看你現(xiàn)在這種表情罷了。哼哼,青峰閣的大公子一向自詡穩(wěn)重自制,如今卻也有這樣失魂落魄的時候!”江自寒放肆地說著,內(nèi)心卻長長地嘆息一聲——她說過,在這個世間,能多回護一個人也是好的。
      “如果你想報復(fù),就沖我來!”江自遠倉啷一聲拔出身側(cè)的輕雷劍,指向江自寒,“可你為什么要侮辱她!憑這一點,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殺了你!”
      “樂意奉陪!苯院湫χ∵^佩劍,擺了個守勢。
      江自遠穩(wěn)定一下心神,一劍直刺。明知道自己不是江自寒的對手,他干脆用了最直接也最危險的進攻方式。
      江自寒用了個“封”字訣化解了江自遠的攻勢,閃身笑道:“大哥你真想拼命么,不怕大嫂才過門就做寡婦?”
      “那也強似忍辱偷生!”江自遠說著,手中輕雷劍一招快似一招,竟然全是致命的招式。江自寒被惹得興起,也抖擻精神迎戰(zhàn)。二人此番爭斗,已完全是性命相拼,全不似當(dāng)日比武之時點到為止。打到后來,纏斗更緊,只怕一方想止戈停戰(zhàn),也無法收手。
      江自寒起初還有相讓之心,到后來見江自遠招招都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由引發(fā)那份孤高桀驁的性子!拔揖褪菤⒘四阌秩绾危 币荒罴按,舉劍一引,雙劍相交。那輕雷劍本是利器,豈是一般兵刃可比,只聽當(dāng)啷一聲,江自寒手中佩劍已是斷為兩截。
      江自遠心中竊喜,手中招式用老。卻不料江自寒半截斷劍如同磁鐵,一兜一帶,輕雷劍竟然生生被奪了過去。
      江自寒一奪過輕雷劍,不容江自遠閃躲,回手便朝江自遠后心反刺。此時江自遠手無寸鐵,身體卻被江自寒雙臂圈住,正看見他眼中狂熱的神情,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他早已想好了對付輕雷劍的法子……”暗嘆一聲,閉目待死。
      就在輕雷劍即將刺進江自遠背心的一瞬間,一個倉惶而凄厲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自遠……”
      江自寒手一抖,抬頭看見了大門處喘作一團的程吟。她悲哀而絕望的眼神,正凝結(jié)在江自遠的身上,卻突兀地刺得江自寒一陣發(fā)冷。
      “你的心思,終不在我這里!苯院哪铍娹D(zhuǎn),頓覺萬念俱灰,強往側(cè)面一轉(zhuǎn),繞開了江自遠。但方才那一招反手回刺,凝聚了他多年的苦心孤詣,本就是拼個同歸于盡的招式,倉促之間又如何能收住?只聽一聲輕響,輕雷劍劃過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帶著余勢刺入了江自寒的胸膛。
      “不……”程吟撲過來,抱住江自寒即將墜落的身子!拔也灰,我也不要你死!”
      “我不想你被他們看不起……”江自寒勉力笑著,身體卻越來越冷。輕雷劍截斷了心脈,鮮血霎時便染紅了衣衫。
      人聲嘈雜中,青峰閣眾人全都涌了出來。
      “遠兒,怎么回事?”江思清搖了搖呆若木雞的大兒子,一閃身奔到江自寒身邊。“寒兒,寒兒!”叫得兩聲,一行老淚從青峰閣主的眼中流了下來。
      “是我……對不起大嫂!苯院热タ谥械难瑠^力說道,“我以一死,咳咳,向大嫂……賠罪……”
      程吟臉色蒼白,腦中亂成一團。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要竭力維護她?為了她一點不經(jīng)意的照料,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犧牲了自己的名譽,可她呢,自始至終顧念過他么?
      “謝謝你讓我……真正快樂過……”江自寒的聲音,越來越低。
      程吟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生氣漸漸消散,悔恨如春草頃刻覆蓋了整個心原。對江自寒來說,一朵微弱的螢火就可以照亮他的世界,可連他心目中明燈一般的女子,心思也不過一直在自己身上罷了,又何曾真正在意過其他人?
      原來,她還是太過吝嗇。
      
      “少夫人,都給您準(zhǔn)備好了!鼻喾彘w的總管江守義畢恭畢敬地對程吟道,“小的帶了大伙捉了大半夜呢!
      “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背桃鲹]揮手,遣散了眾人。還是那樣黑而細(xì)的眉,隱隱泄露著柔和中的倔強。只是眼中沒有了寒冰,倒像結(jié)的清晨的薄霜,清晰得逃不過任何人的眼睛,可是微微一觸到,便消釋了。
      “少夫人很寂寞吧?”一個新來的丫頭悄悄問道。
      “唉,他們夫婦雖然情深,但大公子太忙,總是回不來啊!
      “大公子?這里不就一個公子嗎,難道還有二公子不成?”
      “噓,說話小心些。根本就沒有二公子,知道嗎?——老爺吩咐的——根本沒有!
      仆人的語聲越來越遠了,程吟慢慢站起來,關(guān)上了門!案揪蜎]有二公子!币苍S除了她,再也不會有人愿意記得他了吧。那樣殺兄辱嫂的孽障,所有的人一提起來就會罵一聲死有余辜。只有她,還怯懦地愧疚地活在他的福蔭中。
      閉緊所有的窗戶,程吟解開了紗囊的系繩。一朵、兩朵……煙花飛了出來,帶著天上寥落的晨星,帶著情人眼中隱約的淚光,帶著世間卑微的希望,盤旋著,飛舞著。
      程吟微微地笑了,F(xiàn)在的江自遠已是江湖中人人稱頌的大俠,澤被蒼生,可是她卻知道,很多時候,能夠徹徹底底地回護一個人,才是真正不易。盡管那不是愛,只是在漆黑的風(fēng)雨中,竭力想護住那朵唯一的螢火。
      就著螢火蟲的光亮,程吟看見了自己桌子上厚厚一疊藥方。如今青峰閣少夫人免費為人診治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四方,不論是否能找到生命的意義,一些細(xì)微的付出,也能讓活著的人感受人世的溫暖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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