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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幻
1
昆侖山的雪,飄忽著,在晗陽下幻化出夢幻的光。
簌簌的輕響打破了亙古雪原的沉寂。那耀眼的銀灰色衣袂,在雪原上留下一道孤寂的劃痕。
逆著衣袂看去,墨一般的飛揚長發(fā),隱約看出那人嬌弱的背影。蒼白的雙頰,淡如風輝的眼眸,印著她的唇,如滴血一般嬌艷。
“夙鸞!你去哪?”
劍氣猛然劃過昆侖之巔,一抹幽藍的人影,御著寒冽的劍,驀然出現在上空。女子陡然停住腳步。
抬頭仰望長劍之上,少年頎長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俊朗的面容上,凝著數不盡的焦慮!白嫌⒌牟∵未好,你怎么能走呢?”他疾呼道。
“我去找藥!辟睇[輕啟朱唇,淡淡地說著。唇中流露的溫暖氣息,卻在雪下凝成了綺麗的冰花!皯阉,不要攔我!”
“求求你,夙鸞,回紫英哪吧……我怕……璇璣她撐不住了……”
“璇璣!”夙鸞驚住。
“我讓他為紫英熬藥,浩文就來了……”懷朔低低地說著,“于是我就趕來找你,我怕浩文會傷害紫英……以我和璇璣的劍法,是打不過浩文的……”
2
幽銅的火爐中發(fā)出霹靂啪啦的脆響。白衣女子跪在床邊,溫柔的對塌上的人說著什么。
“紫英,把藥喝了!彼p輕說著,清麗的臉上掛著笑顏。
病榻上的男子,優(yōu)雅地臥著,宛如一位俯看塵世的王者,俊美到無法褻瀆。
他根本沒有看女子一眼,便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揮著。“浩文,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哦?”浩文秀眉一挑,“你還要不要璇璣活命了?”她輕笑著,朝屋中的一角望去。璇璣嬌小的身子被一根淡金色的繩子纏繞住,她的短發(fā)狼狽的披散著,塞滿布條得嘴發(fā)出輕微的嗚咽。
“你……放了她……”仿佛是重病奪走了所有的力氣,紫英有氣無力地說著,宛如呢喃。
“那就把藥喝了!”浩文陡然厲聲道。
紫英閉上眼,然后顫抖的拿過床邊的瓷碗,仰頭喝下。
“放了她!”紫英的聲音再度響起。他睜開眼,卻看到了浩文媚意的雙眸。
她俯下身,將唇貼在他的唇上。她用舌尖的抵開他虛弱的唇,在他舌尖探尋著什么。
就這樣,她溫柔的將他舌尖殘余的藥一一舔舐者,宛如一朵嗜血的彼岸之花,沉溺著所有被她親吻的人。
用盡最后的力氣,紫英猛地將她的舌咬破,然后推開她,低低喘息。
“求求你想一想我!”浩文被推在冰冷的地上,不甘地喊著,“你的心中永遠只有夙鸞!現在夙鸞不在,你就會想著其他人!”
“所以,請你先放了璇璣,你才有資格讓我去想! 冷冷地道出幾句話,紫英疲憊的閉上眼,側身睡下。
眼前被淡紫色的煙霧迷漫著。夢境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從前。
“紫英,你輸了。”眼前的女子微笑的撥開他的劍。
“是嗎?”他笑得反而很開心,“鸞兒,你的修為大有進步呢……”
“所以,有沒有獎勵呢,師兄?”夙鸞試探性的問。
“有!彼p輕地說著,唇角有一抹暖人的笑意。“等你長大了,我娶你。”
那一刻,他幸福的擁緊了她。他們的手纏綿著,兩只修長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恍若永生的誓言。
……
眼前景象驀然一轉。
“鸞兒……鸞兒……”他奔跑在寂靜的荒原之上,想要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永遠也不會出現!币痪淅淅涞脑捳Z從他身后傳來。白衣女子踏雪而立,墨綠色的發(fā),映著她碧色的雙眸,詭異而妖媚。“紫英,你是我的……”
“浩文!你把鸞兒怎么樣了?!”他抽劍出鞘,風一般的架在她的纖頸之旁。
“哼……你到現在想的還是夙鸞么?”浩文冷笑著,“我告訴你,她死了!她被我殺死了!”言罷,她從腰間抽出那柄天藍色的長劍。幾近透明的長劍之上,竟然滴染著罌粟一般誘人的血跡!
“不可能!連我都打不過鸞兒,你更不可能!”他拼命的搖著頭,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那美麗的血色。身子羸弱的顫抖著,眉宇間恍若隔世的愁情。
“為什么不可能?”她笑得嫵媚,“紫英,為了你,我會不顧一切的……”
滿天詭異的血光彌漫開來,他漸漸墮入了無底的深淵。
3
揮著額前的冷汗,他猛然驚醒!胞[兒,不要走,不要走……”
他急急睜眼。還好,是一場夢……
雖然是夢,但……為何如此真實?
驀地感到心口一陣疼痛,他咳出一灘鮮血。自己,竟然病得如此嚴重嗎?他不由苦笑。即使自己病成這樣,夙鸞,還是沒有來看他啊……
“轟——”紛飛的思緒被陡然打斷,他下意識的抬頭看著。
倏爾一股殺氣破門而入。在木門碎裂的煙塵之中,她一襲耀眼的銀灰色劍袍,那柄修長的“慕云劍”直指著物中。她瞳孔盡收,唇角的恨意流露出來!昂莆,你——把紫英和璇璣放了!”
“我憑什么聽你的?”仿佛知道她要來,浩文站起身,語句從容,“夙鸞,你真有良心。紫英病了幾個月都不見你來看他,今天怎么來了?”
“我再說一遍——離開這里!還有——”夙鸞冷冷地瞄了一眼屋角的璇璣,“把璇璣放了!”
“如果我說不呢?”浩文淡淡地笑著,纖手悄然握緊了身后的劍。
夙鸞冷然看著她的手,在看著她的劍。猛然抬頭,她的唇固執(zhí)地繃緊了。一股殺氣自焜黃的慕云劍上油然而生,“那我就殺了你——”
字字珠璣,砰然落地。不及看清什么劍法,便見夙鸞手中烈焰也似的慕云劍幻化成道道金色,在冰冷的昆侖之中,宛如江南暖意的陽光,卻在不經意中編織出死亡的陷阱。
“千方殘光劍!弊嫌⒃诓¢街相哉Z,仿佛并不為眼前的女子所動。但是,他深邃的眸中,蘊含著一種無法解讀的柔情。
“但是,一切都晚了呢……”浩文一語而出,令夙鸞陡然止住劍氣。
“夙鸞,紫英剛喝了藥,你就讓他休息一會兒吧……”一改之前冰冷的語氣,浩文輕輕地說著。
脖頸驀然一冷,浩文怔怔回頭,望著自己肩上的長劍。
“我知道你給紫英喝了什么!辟睇[冷冷的將劍放在她的肩上,緩緩莫搓著她肩頭的衣衫,劃過道道血跡!敖馑!”
“沒有解藥!焙莆耐鲁鰯底郑D眸溫柔地看向紫英。
“我也知道!遍缴系哪凶哟浇枪闯鲆荒ㄆ鄾龅男σ猓壑刑N著訴不盡的柔情!胞[兒,你放心。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漸漸的,他的身子滑了下去,躺在床上,雙眸緊閉,宛如沉浸在夢幻之中。
“幻界澤蘭。”夙鸞喃喃地說著,轉眸看向浩文,“你是在賭嗎?”
“也許吧!钡匦χ,浩文凝視著沉睡的紫英,神色安詳。
滇南的氣候濕潤。那一年,他帶著夙鸞,第一次踏上了這片神秘的圣土。
“紫英,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花?”她牽著他的手,仰頭問道。
“哦?”他向遠處眺望,一片玉白色的花海,在遙遠的蒼穹下翻起層層花浪,隱隱約約泛著幽幽的紫褐色,“那是紫莖澤蘭!
“紫莖澤蘭?”夙鸞秀眉一蹙,雙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是什么?”
“一種從緬甸傳過來的花。全株都有毒!彼穆曇麸h忽著,恍若千里之外。
“滇南的毒很出名呢……”夙鸞喃喃自語,唇角掛著笑意。
“有一種蠱,叫做幻界澤蘭,它的原料就是這種花。”他輕輕說著,悄悄將她的手拉緊,“以一男一女的唾液為引,兩人一同服用,然后沉睡一天一夜。醒來后,便只記得對方了……”
“?這樣會不會很殘忍?萬一……萬一他不愛她呢?”她輕輕問道。
“如果其中一人對這個紅塵還有太多的不能割舍,醒來之后還記得一切,那么另一個人將在睡夢中死去……”
“還是很殘忍呢……”她低下頭,小拇指纏繞著他的食指,輕輕揉搓著,“那不就是一場賭具嗎?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對方愛不愛自己……”
“所以,這是一種很霸道的藥呢……”
“如果有一天,你喝了那種幻界澤蘭,你會不會忘記我?”她問道。
“永遠不會!
4
夙鸞靜靜地坐在火爐邊,用劍鞘百般無聊地搗著炭火;鹕喟l(fā)出“茲茲”的聲音,盛騰了一下,卻終又恢復了寧靜。
紫英和浩文已經沉睡了三個時辰,按照紫英的說法,應該還有九個時辰的時間。
他,會不會忘記自己呢?……
她瞟了一眼在火爐邊發(fā)呆的璇璣,幽幽嘆了口氣。
“璇璣,你先回劍舞坪吧,懷朔在那兒等你!
輕輕點了點頭,璇璣擔心的看了看紫英,對夙鸞說道:“夙鸞姐,你一定要讓師叔醒過來……我知道,師叔很愛你……”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地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一句冷冷的詞話彌漫開來,她站在山巔,負劍而立,一襲銀衣在颯風中卷舞著,單薄的身子羸弱的顫抖著,纖手中的那炳焜黃的劍,煥發(fā)出于蒼穹冷月不和的溫柔。
“浩文,是你嗎?”他頎長的身子佇立著,墨發(fā)飄動,雙眸淺淡,只是流露出淡淡的柔情。
話語猛地停住,銀衣女孩的身子強烈一震。良久,他凝望著遙遠的繁星,輕輕說著,“紫英,你終究還是忘了我嗎?”一抹掩飾不住的凄涼蕩漾開來,她的聲音飄忽著,恍若隔世。
他側過身,靜靜地端詳著她的側臉。
那雙淡如清茶的眸子,深不見底,仿佛看破了塵緣。她凝望著遠山的星,宛如一位占星術士,正掐算著未來的阡陌。高挺的鼻梁下,那張如蝶一般的唇,恰似滴血的彼岸花。一切的一切,似曾相識。
“紫英……”思索了許久,她亦是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站著,“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她的語絲飛舞著,纏繞著他的思緒,“我是夙鸞啊……”
“夙鸞?”他俊秀的面容上有些許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也許,他和她,,是前世的戀人吧……
“紫英,求求你醒過來吧。”她的眸子倏然變得漆黑如夜,隱隱有著淚光,“這是幻界澤蘭的幻境,這是試煉……我是夙鸞,不是浩文……”
我是夙鸞,不是浩文……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只記得浩文?!夙鸞,這個眼前絕色的女子,是何人?幻界澤蘭,又是什么?
紫英痛苦的想著。
“紫英,你試著想一想,只要想到你與我的一些事,幻界澤蘭的幻覺就會消失,你也就可以醒來,不會中蠱的……”
他的額前冒出細密的汗珠。夙鸞嘆了口氣,從火爐旁走到榻邊。
這個臉色蒼白的男子,一定是在幻境中苦苦掙扎吧……畢竟,紫莖澤蘭,很霸道呢……
夙鸞用自己的銀袖擦拭著他的汗珠。
“紫英,我相信你,你不會忘記我的。幻界澤蘭對我倆來說,都不算什么!
她喃喃道出幾句話,溫柔的俯下身,吻上了他緊蹙的眉。
恍若驚醒一般,幻界中的他,望著眼前的女子,猛然一怔。
的確在哪里見過。
身后陡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他轉過了頭。
那個妖嬈的女子,一襲白衣,碧色的瞳中流光溢彩。
“紫英,我是浩文……”她唇角勾起,嫵媚醉人。
“浩文?是你?”他竟忘記了身邊的銀衣女孩,飛奔上前。
夙鸞冷眼一瞧,卻發(fā)現,浩文闊袖之下隱隱泛著詭異的暗紫色!
吸星鎖!
浩文要殺他!
她張口欲喚,卻發(fā)現自己已無法發(fā)出聲音,連腳步也滯止了。無奈的閉上眼,她的唇邊有一抹凄涼的笑意。
她知道,從他離開她時,她就知道,自己,以留不住他了……
驀然感到胸口一陣疼痛,她才發(fā)現,浩文殺得不是他,而是她。浩文,也像她愛他一樣,深深地愛著他吧……
“你真的叫夙鸞?”她虛弱地睜開眼,發(fā)現她正倚在他懷中。她莞爾一笑,點了點頭,然后,又閉上了眼。
做了多年的劍客,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她平靜得面對幻境中的死亡,安詳地用她修長的小拇指纏繞住他的小指。
感受到她手指傳來那熟悉的溫柔,他猛地一怔。
曾幾何時,他在劍池邊鑄成那柄曠世名劍,將它贈與她時,她的笑顏,如六月的飛雪扣人心弦。他帶著她到那片紫色的花海,在那里,他們許下了永世的諾言。
“如果有一天,你喝了那種幻界澤蘭,你會不會忘記我?”她問道。
“永遠不會!
5
強迫自己睜開疲憊的雙眼,他依然恍惚。鼻尖傳來一陣蘇合香,他漸漸看清眼前的景象。
香爐旁,那個銀衣女孩的背影如此蕭索。那個困擾他夢境的女孩啊……
“夙鸞!”不及思索,他喚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她的身影驀然一震。
“你還記得我?!”她急急轉身。逆著火光,她的笑顏,竟美麗得不真實。
然后,他感到懷中的空虛被填滿。他緊緊地摟著她,輕啃著她的耳垂。他們的小指纏繞在一起,恍若永生的誓言……
那一刻,他們都記起:
“如果有一天,你喝了那種幻界澤蘭,你會不會忘記我?”
“永遠不會!
簾卷落花如雪,煙月。誰在小紅亭?玉釵敲竹乍聞聲,風影略分明。
化作彩云歸去,何處?不隔枕函邊。一聲將息曉寒天,腸斷又今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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