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奔跑
　　文/殤馨

　　其實我們都是傻瓜……
　　——題記

　　壹

　　她的母親早年逝世，父親再娶，后媽經(jīng)常打罵她。
　　“你這個沒娘的賤種……”
　　她不知道什么叫溫暖，父親常年在外打工，后媽厭惡自己。
　　她孤獨脆弱，喜歡逃避現(xiàn)實，老是往小妍家跑。
　　兩人一起將從樓下音響店借來的韓劇光盤，小心翼翼地插入放映機，蜷縮在冰冷僵硬的沙發(fā)上，互相擁抱取暖。
　　凜冽的冷風穿透窗子縫隙，吹得人兩頰生疼。
　　眼淚也隨著止不住往下流。
　　不知是悲嘆電視中主人公的凄涼經(jīng)歷，抑或是自己。
　　很喜歡私奔的場景，男主人公緊緊牽著女主人公的手，飛快地奔跑在日本北海道廣袤的薰衣草上。
　　微風吹拂薰衣草蕩漾成花海，魅惑妖嬈的紫色。
　　女主人公臉上明媚的笑靨，深深顫動著兩人的心。
　　她們激動地手勾手。
　　“我們長大以后也找一個愛我們的男孩，私奔吧�！�
　　“嗯，一定。”
　　那是小時候幼稚的夢想。

　　貳

　　那時還太小，無法定義長大，于是在上了初中，穿上了與小學不同的校服后，就很驕傲地感覺自己長大了。
　　一直惦記著兒時的夢想，在茫茫人群中搜尋著心中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她成績優(yōu)異，性格恬靜，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也是小家碧玉。有許多男生追她。
　　“那個……我喜歡你，能和我交往嗎？”
　　面前的男孩嬌羞地問道。她將視線從窗外蕭索的風景移回來，淡淡地看了一眼，唇齒輕啟。
　　“你愿意和我私奔嗎？”
　　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一怔，然后很疑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趕緊跑開。
　　嘴角挑起一個酸澀的弧度。
　　漸漸地大家疏遠她，在背后對她議論紛紛。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竟然老想著私奔，真是有問題。”
　　“就是就是，我看我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好。”
　　“嗯，說的對�！�
　　……
　　她靜靜聽著這些閑言碎語，轉(zhuǎn)身頷首，大步離開。
　　后面飛揚起，輕輕的塵土。

　　弎

　　小妍交了男朋友，長得很帥，對小妍也很體貼入微。
　　男生會在小妍冷的時候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為她披上，用自己的手溫暖她，也會在她下課前在教室門口買了飲料默默等候，一起回家。
　　身影在夕陽余暉下，被拉長交織在一起�？諝庵袕浡鹛鸬男腋５奈兜�。
　　近乎完美的不完美。
　　小妍的表情總是那么幸福。而她總是會追問一句：
　　“他愿不愿意陪你私奔？”
　　小妍身形一頓，握著男孩買的冰激凌手緩緩垂下，望了幾米外正在打籃球的男生，輕輕地說：
　　“沒問他，估計不同意。”
　　“那你為什么還要和他在一起？”
　　“哎……尋找溫暖吧�！�
　　一段難言的沉默。小妍嘆了口氣。
　　“相信私奔的人都是傻瓜，那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像是一直堅持駐守的陣地，突然塌陷了一道裂縫，心中難言的隱痛。
　　傻瓜么，我們都一樣。
　　被上帝拋棄的傻瓜……

　　肆

　　分手來得突然，小妍的男朋友另有新歡，長得比小妍漂亮，也依舊享受著小妍曾經(jīng)享受過的待遇。
　　小妍看著他牽著那個女孩的手，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轉(zhuǎn)過身，對上了她澄澈的明眸。
　　“我錯了……”
　　小妍哭著撲進她的懷抱，她輕輕拍撫小妍瘦弱的背，輕聲安慰：
　　“沒事，又不止他一個男的，我們再找�！�
　　有些事，可以重來。
　　只是，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溫暖與感動了。
　　那一晚，蒼穹中的月亮格外地亮，柔和皎潔的月光透過樹葉間的點點縫隙，絲絲灑下。
　　路上行人稀疏，一片闃靜，華燈初上。
　　小妍第一次酗酒，她坐在小妍身旁，靜靜看著小妍淚流滿面，揚起頭，透明的酒順著潔白的脖頸流下。
　　精致的水晶高腳杯中，倒映著支離破碎的愛情。
　　愛了，痛了，過了。
　　只是曾經(jīng)，唯有曾經(jīng)。

　　伍

　　小妍初中輟學去外省打工，臨行前，擁擠的火車站。
　　小妍拖著沉重的行李向前走，突然駐足道：
　　“對不起，我無法陪你一同走下去�！�
　　她搖了搖頭。
　　目光留戀地追隨她，直到被攢動的人群掩蓋，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火車帶著尖銳的鳴笛聲離去，在天邊匯集成一個小圓點，消失不見。
　　即將升入高中。同學們在KTV舉行了畢業(yè)聚會，所有人爛醉如泥，幾個女生甚至當場痛哭失聲。
　　班長帶頭敬酒。
　　“為了我們逝去的年華，干杯！”
　　“干杯！”
　　她坐在陰暗的角落，沒有舉杯，卻也落下了無聲的淚。

　　陸

　　升入高中，人去人又來。悲歡離合。
　　學生會開會，老師站在講臺前口吐白沫地布置任務(wù)。
　　“會長和副會長要齊心協(xié)力，團結(jié)合作，把文化祭搞得有聲有色。豐富同學們的課余生活……你們兩個去策劃一下方案，下周五給我。好，會議到此結(jié)束，解散�！�
　　大家都相繼離開，她在位置上收拾著自己的書包。他走了過來：
　　“那個，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討論一下關(guān)于文化祭的事。”
　　那是他們第一次對話，生命第一次有了交際。
　　周天下午在咖啡廳里，兩人碰面。他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衣配校褲，她穿著淡紫色的連衣裙。
　　他很有紳士風度地將菜單遞給她：
　　“你想喝點什么？”
　　她沒看菜單，隨口說道：
　　“卡布奇諾�！�
　　“我要藍山�！�
　　咖啡上來，兩人邊喝邊探討活動的細則，太陽一路偏西，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傍晚六點。
　　“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不過幸好已經(jīng)完成了，謝謝你啊�！�
　　“不客氣。”
　　仿佛有些躊躇，他又問道：
　　“你能留個電話給我嗎？”
　　“�。俊�
　　她有些驚訝和疑惑地看著他，他慌忙掩飾自己的窘態(tài)，解釋道：
　　“沒什么，只是想著將來聯(lián)系的時候會方便一些。”
　　“嗯。”
　　她報了自己的手機，然后拎起挎包離開了咖啡廳�？Х葟d內(nèi)琴聲悠揚，他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柒

　　由于工作的關(guān)系經(jīng)常和他在一起，由最初的生疏到漸漸熟絡(luò)起來，每次看到手機總會很自然地想起他，嘴角不自覺勾起。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不易察覺。
　　時間一晃劃過二月，情人節(jié)。
　　校園里男男女女成群結(jié)伴，只有她形單影只。腳下的步伐微微加快。
　　“喂，請等一下�！�
　　后面?zhèn)鱽硎煜さ慕泻奥�。她一愣，他就追了上來，拉住她纖細的手。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條紫水晶項鏈，替她戴上。
　　她呆呆地任由他為她戴上項鏈，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他手上。
　　“你怎么哭了？”
　　他有些急了。她搖搖頭，只是哭得更厲害了。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不住地用自己的纖手敲打他的胸膛。
　　你讓我等了這么久……

　　捌

　　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他待她比小妍原來的男朋友待小妍還好，騎著自行車帶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微風迎面拂過，他們逆風而行。
　　她總覺得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如同韓劇里的情節(jié)一般。
　　心里有種莫名的恐慌，仿佛這一切的幸福都是從別人那借來的，不屬于自己。
　　“你愿意帶我去私奔嗎？”
　　“我愿意，我愿意陪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她滿意地笑了，然后輕輕靠在他身上，進入夢鄉(xiāng)。
　　飄逸的長發(fā)垂在他手里，順滑如絲。
　　絲絲幽香沁人心脾。
　　他凝視她恬靜的睡顏，輕輕地嘆氣。
　　完美的事物，不屬于我們。
　　直到最后，他才告訴她。
　　“我要去英國了，這是父母安排的，我沒辦法�！�
　　她背對他，看著四月櫻花飄落如蝶，鮮紅如血。
　　“對不起�！�
　　“再陪我去一次咖啡廳吧。”
　　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為他點了一份提拉米蘇，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吃。
　　他吃得很慢很慢，一口一口，細細咀嚼。他接過她遞來的餐巾紙，輕輕擦了擦嘴，小心翼翼地放下。
　　“你走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包含著讀不懂的情感和愧疚，以及，不舍。
　　邁著沉痛的腳步離開，她自始至終也未曾回眸。
　　狠狠地扯斷他送的那條水晶項鏈，苦澀的珍珠隨之一同滑落。

　　提拉米蘇在意大利語中的意思是：帶我走……

　　玖

　　她將自己奉獻給了書本，成績更加優(yōu)異，她的目標是日本東京大學。
　　她刻苦學習日語，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
　　私在日文中的意思是，自己。
　　私奔，獨自奔跑。
　　她乘坐飛往東京的飛機，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如同天空中南遷的大雁，不帶任何眷戀。
　　飛機窗上布滿了水霧，玉手劃過，留下一道淚痕。
　　她和在東京交的新朋友一塊兒去北海道旅游，看著那記憶中的薰衣草，紫色魅惑。
　　扔下一切，狂奔起來。
　　“別跑那么快……”
　　后面?zhèn)鱽砼笥训暮艉啊？墒撬牪坏�，也沒機會聽到。
　　太忘我地奔跑，沒有發(fā)現(xiàn)前方疾駛的汽車。
　　猝不及防，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對上的是冷白色的車燈，刺得她睜不開眼，下意識地用手遮擋。
　　尖銳的笛鳴聲刺痛耳膜，漸漸地，一切趨于沉靜，跟在她身后的朋友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
　　鮮紅的血液流淌成河，緩緩滲入土壤，灌溉著愈長愈旺的薰衣草。
　　她臉上留下的只有一片安詳。

　　拾

　　如果我死了，就葬在北海道。
　　這是她的日志中的一篇文章。
　　她的墓在北海道，冰冷的墓碑上，她淡淡的笑顏。
　　紫色的薰衣草在墓的四周茂盛地生長。

　　FIN

　　附：輕音樂：一人靜（姬神）http://club.53315.com/js/yrj.mp3
　　09.01.3
　　周六晴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