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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文森特
我在空曠的走廊里逃匿,向四面八方,只要逃離那個核心。
我并不怕兇手會追來,因為他已經(jīng)在我面前自殺了。唯一令我感到恐懼的是如果有人知道我被那把9mm口徑的P7M13擊中了好幾槍。
我感覺的到子彈在左側太陽穴隨著血液跳動的戰(zhàn)栗。它一定是被卡在哪兩塊骨頭之間了。
還有左臂和左大腿。我甚至不敢看,因為進一步的確認只能證明死亡將到來的真實性。
在潛意識中,我大口喘著氣,緊張和恐懼使我汗流浹背,這本就潮濕的夏日午后。瞥了眼樓梯對面的窗戶,翻騰的烏云和淅淅瀝瀝的小雨是這么的沉悶,無法宣泄。
我想大喊,我想像文森特那樣。
當人都到齊后,瀟灑的掏出槍,安靜而又喧鬧的說道:“告別這種虛偽的生活吧,因為你不是你。因為真實,你又變成你,來!由我引領你們回到天堂!
彈殼在槍膛里“咔嘡咔嘡……”的跳躍著。前面的人變成了飄落的枯葉,盾牌已經(jīng)瓦解。
失去意識前,我聽著回蕩的轟鳴和天籟般的嘶喊。
“只是一味的逃避、妥協(xié)和退讓,你不會厭倦嗎?”
“你不會想要追求理想?哪怕是不顧一切瘋狂的奔跑一回!
聽著他激動的言辭,我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角!袄硐肽欠N東西太奢侈了。再說我們已經(jīng)不是可以瘋狂的年齡了。生活本就是乏味的,習慣就好了!蔽一卮鸬馈?粗贫嵌畢s有所領悟的點著頭,我甚至燃起了一絲小小的成就感。
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他領悟到的是——我已無可救藥。
“緊張、壓力”從未出現(xiàn)在我的字典。因為當它們剛露出端倪,我已逃避。我甚至沾沾自喜于我的懦弱,努力是麻煩的。我像條瀕死的魚隨波逐流,滿足于享受那種交由自然掌控生死的輕松。
手臂和大腿上的傷口漲的發(fā)酸,像剛打過針后肌肉的那種無力。
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我仍舊大口大口的喘氣,平息那快崩潰的精神。
我不想自殺,因為剛從瀕死逃離,我還未享盡生的真實。即使我經(jīng)常說“享樂至上”“當無法生存或感到無聊時,就自殺——多么美好,可以自主的人生。”
我瞥到墻角那張被揉過的紙巾,猙獰的卷曲著身軀。鬢角的頭發(fā)里有熱熱的東西流過的感覺,我知道那不是汗。痕跡爬過的地方,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貪婪的允吸著。
一定是錯覺。但嘴里腥甜的鐵銹味彌漫開來,越來越濃烈,使我有嘔吐的沖動。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一切正常,非常的正常。
我不停的告訴自己身體里沒有那四顆子彈,還是五顆?子彈們像吸飽水的麥片一樣,膨脹開來。
我撿起紙巾,擦了下鬢角的頭發(fā),輕輕的。我可不希望別人從壓變形的頭發(fā)里看出什么異常,進而懷疑我中了彈,證明我將死亡。
我決不允許,近乎偏執(zhí)。
我還是偷瞄了眼大腿,因為他酸脹的厲害。
彈孔很小,令人驚奇的是它并沒有像電視里演的那樣——融化的血液,侵染了大片的白襯衫。我藍色的水洗牛仔褲還是那么的純潔。我看著那小小的彈孔和圍繞著它的已經(jīng)凝固的一圈淡淡的褐紅色血跡,那可愛而完美的形狀。一陣不可抑制的狂喜襲來。一定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我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一定。
我故意忽略強烈的好奇,匆忙逃避看向紙巾的眼神,急不可耐地把它塞進了垃圾桶的圓口。圓形的大口一張嘴吃掉了我的焦慮,我理所當然地安下心。
仿佛那紙巾上并未渲染著鮮艷的紅——比那經(jīng)常帶來“絕望的凄美”的感嘆的殘陽還艷麗。
我低頭邁進教室的那一瞬間,階梯的大廳頓時安靜下來。從未感受過的待遇讓人不安,我猛得抬起頭,講臺前的教授示意我趕快回到座位上。
我垂下眼簾點點頭,眼角瞟到第一排部分同學探索的眼神。
我慌亂地回到了座位上。
耳鳴像奔馳的列車般咆哮著,夾帶著眩暈,面前教授的面孔也開始模糊。我不想承認失血過多。我明明沒流多少血,太陽穴那里是,大腿那里也是。
我裝作平時上課打瞌睡,趴下來。
我忽然悲傷起來,喉嚨里卡了一塊巨大的空氣,難以下咽,讓人窒息。我拼命地強迫自己睜著眼睛,但透明的液體還是源源不斷的涌出,像是廉價的白開水,我有點慶幸那不是珍貴的紅色。我小心的呼吸著,好讓鼻子的“哧啦”聲不是那么明顯。
除了受傷的腿手,我用盡全力繃緊全身上的肌肉。我沉浸了好一會,這種無聲的宣泄。
我終于鼓起勇氣,用一個深呼吸結束這持久的對峙。
我是快死了,但我現(xiàn)在還活著。
我要做點什么,我應該做點什么,我必須做點什么!
我開始絕望,當發(fā)現(xiàn)我連生存的目標都不曾擁有。我真的好害怕,回到那種漂浮在半空中漫無目的、無所事事的空虛。明明,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
快做決定,快做決定,快做決定,快做決定,快做決定……
我忽然聽到遙遠的彼岸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很輕很輕,很細很細,很柔軟……
“雷切爾,詹妮斯指定由你回答她這個問題,你愿意闡述下你的觀點嗎?”教授端著講義夾,遠遠的問道。
邊上的喬努力壓低身子,撇過頭來,“你可以拒絕,不用搭理那幾個瘋女人。”
第二排,站著的詹妮斯和她周圍的一伙人,回過身不懷好意的笑著。她們是優(yōu)等生,武器是知識——書本上那些生澀難懂的詞段。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我拯救了她,她曾經(jīng)和我一樣愛著文森特——那個謀殺了我正常生活的文森特。
我急于獲得一個結果,即使是謬誤的真理,饑不擇食。
我端起書,嶄新的紙質存在,大半學期這是我第一次觸碰那纖細的身軀。
第七頁,我喜歡的數(shù)字。
“沼澤,浸在水里的草地。河上所有的小枯枝想必都漂到那兒去了。就在鍍金的霧州之后,一副水的風景,陷入沉睡之中,高不可攀!鼈儶q如風景里的一樣裝飾,引促冥思的一種食物。……多水地區(qū)的飄蕩,大莫爾納的節(jié)日。愷木于水里夢幻的王國。從嚴守古風的半島再往前一些,布列塔尼從那里開始!
。ㄗⅲ赫浴侗R瓦河畔的午餐》[法]菲利普•勒吉尤著)
竊竊私語漸漸變成了哄堂大笑。
我不知道我在讀什么,我甚至不知道現(xiàn)在上的是一門什么樣的課。
我只想證明我還有重新開始的希望。調色板上的顏料還未完全干枯,我還有向“人生”上涂抹的可能。
“!崩蠋熖痤^,看著無法掙脫蜘蛛網(wǎng)束縛的電鈴。
當它終于屈服而停止掙扎,老師轉過頭,用同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向我:“下去好好準備,下次再繼續(xù)回答。”
下次?我還有機會,就在下周一的上午。
濕潤的空中,飄滿了浮游生物,在液化的水蒸氣顆粒的縫隙中旋轉、翻騰,生機勃勃。
疲憊的軀殼一瞬間充滿了希望。忘記了酸脹的肌肉,忘記了流失的血液,忘記了跳躍的彈殼……無處不在卻一瞬間消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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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撥撥凌亂的紅發(fā),像平常一樣往包里胡塞著卷角的書本。
文森特走了過來,“外面下著雨呢。”
我頭也不抬,“嗯!惫陋殻郧耙恢倍际,今后也請讓我繼續(xù)。
“那。這是我的傘,先借給你用好了!彼{色透明塑料布和六邊形不銹鋼棒混合體。
抬起頭,撇見消失在門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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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身,裹緊被子,哽咽著。
我還想看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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